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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例觀察日記》第3章
NO.3

  第二天早上測量體溫的時候,他有些低熱。

  我的導師,也就是他的主治醫師高杉先生看了之後並沒有作出相應的應對措施,只是叮囑他注意休息,還有就是多喝水,吃清淡的食物之類的。

  走出病房後,我才小聲地問高杉老師道,「不做些降溫措施麼?讓他這樣一直燒下去會不會有些不好?」

  高杉老師瞪了我一眼,責問道,「你之前學的專業基礎知識扔哪裡去了?」

  我有些難堪地摸摸鼻子,這才想起他現在是原因不明地低熱,必須先讓他燒兩天看看熱型,只要不發展到高熱危及生命,是不必立即做降溫處理的。

  果然自己的專業素養還是不夠啊。一看到他發燒,首先想到的便是退熱讓他好過一點。

  中午飯後查房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我試了試體溫,還是有點發熱。

  於是叮囑他多睡一會兒,還有儘量不要走出病房受風。

  他遲疑了一下,有些小心地問出能不能去天臺。

  我有些好笑地抱臂看著他,也不說話。

  於是他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知道了自己要求的任性,有些赧然地解釋道,「今天下午同伴們要來看我,我不想呆在病房裡同他們說話。」

  在醫生面前,他總是個很配合的病人,表現得格外乖巧,生怕自己給別人添了一點點麻煩。

  因為生了病,又是獨自一個人在醫院,一些少年心性便不自覺地表現了出來。格外倔強,這點表現在他固執地不願麻煩別人——即使是醫護人員——上面;又尤為敏感,這點也許是他的本性裡就有溫柔的元素,獨自處在醫院這一陌生環境使這一「特性」便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我能瞭解他不願呆在病房同朋友見面的心情,那樣會顯得很被動,他在病床上這一事實會昭顯出他與他們的不同,使自己處在了弱勢的位置上,那樣想來會讓他感到不自在。

  但他總要承認自己生了病,確實再無法與同伴們一樣的事實的。

  即使到了天臺,也只是某種程度的自欺欺人罷了。

  於是我乾脆直言道,「你生了病,就暫時不要想著與平常人一樣了。」

  他臉上立刻掛上了完美的微笑,「醫生您這是哪裡的話,我只是覺得天臺上的風景不錯罷了。」

  見他這樣刻意地防備姿態,我便知道他多半是感到了受到了冒犯,這個少年,除了溫柔,其實是有著銳利的一面的,心裡有著不容侵犯的領域。

  這是少年高傲的自尊心。

  輕歎了一口氣,我勾了勾嘴唇,故意輕飄飄地說道,「天臺上的風景很好,春風也很好。想必你體內的病毒也很高興能夠在春風中活躍起來。如果你想上去看風景,得想辦法讓自己退了燒。」

  這已經是某種程度上了默許了,如果被導師知道了,我多半要挨批。不過,算了。做人有時候也不能太死板不是?

  他聽後果然變得歡喜起來,「謝謝你了,阿部。我會好起來的。」

  我無奈地笑著伸手揉亂了他的頭髮,果然還是少年心性,稱謂換得這麼利索。心防再重,再多的心眼,喜怒還是表現得這樣明顯,誰對他好就對誰撤去了心防。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罷了。

  一個努力想表現自己長大了的孩子。

  青澀而笨拙的姿態,讓看著的人的心變得格外的柔軟。

  下午的時候,他果然退了燒,體溫計上顯示的溫度很標準。

  我有些懷疑地看向他,他卻一派坦然地回望我,淡定而從容的微笑著,卻掩不住眼底那一絲微的得意。

  心底有些無力,但還是忍不住縱容了他,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他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後翻身下床,走向門口等著他的同伴們。

  我叫住他,拿了毯子給他披上,還一再強調絕不能呆得太久,小心我上去逮人之類威脅的話。

  他心照不宣地笑著,連連安撫我道,「不會給阿部添麻煩的,我有分寸,你要相信我呀。」

  他果然還是懂事的。

  十五分鐘不到,他便送走了同伴,乖乖回到了病房。

  回來的時候,臉上雖還帶著笑意,眼底卻有隱隱的失落。

  我隨口問到,他才有些失意地提起,網球的關東大賽已經進行到半決賽了。雖然放心隊友們的實力,但是自己無法上場,總是有些不甘心的。

  我笑著調侃他,「你是部長不是麼?所謂王牌總要放到最後一刻才拿出來呀。不是全國大賽級的都不屑看的。」

  他這才釋然地笑著點點頭,又輕輕說道,「謝謝你了。」

  他總是這樣真誠又小心翼翼地向我道謝,每次總會讓我心裡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有些不自在。

  於是又調笑著轉移話題,「說起來你的部員當中顯得格外老成的那個是副部長吧?」

  他點頭肯定道,「真田是很可靠的人。」

  我又笑了笑,「我猜他國一的時候肯定是個把帽子反帶的熱血系。」

  這並不難猜,以前我們班上也有這樣的人,明明最開始熱血得不行,老師卻突然讓他當了班長,語重心長地一番談話之後他便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了,努力板著個臉把自己整成很有威嚴的樣子。

  三年下來,果然看上去就格外老成了。但本質上只是心性單純,太老實了。

  矯枉過正,也是少年時期經常走的彎路。

  熱血努力扮成面癱,其後果就是,悶騷了。

  我想我果然猜中了。

  他有些驚訝地略睜大了眼,「阿部你認識真田的麼?」

  我搖了搖頭,「我國中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個好友。」頓了一下,我眨了眨單眼,「他很好玩兒的。」

  他立刻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笑得有些狡猾的樣子,「欺負真田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情。」

  見他得意,我又挑眉加了一句,「我猜你國一的時候肯定看上去像只無害的小兔子。」

  他的笑容立止,有些鬱悶地皺了皺鼻子。

  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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