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
今天從早上起,天氣都一直很陰沉。
早上到病房巡房的時候,聽幸村說起今天是關東大賽的決賽,言語間是掩不住的期待。
我順勢就說起上午我和導師剛好都要進手術室,他可以照例到我們辦公室去看轉播。
雖然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但他還是有些猶豫地問起高杉老師會不會同意。
我笑著跟他坦白道,如果導師在辦公室處理事情的話,還是不太好意思去打擾他的,但既然我和他都不在,我去跟他說說他肯定不會介意的。
他想了想,也就釋然地點了點頭。
這次的手術做了接近一個上午。
當我從手術室裡出來的時候,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起了不小的雨。
我清洗完畢後準備再回一趟自己的辦公室,看看幸村還在不在那裡。
之前有叮囑過他雖然比賽精彩,但到了護士巡房派藥的時間還是要回去的,相信他應該有分寸。
現在回去的話主要是想問問他中午吃什麼。如果有想吃的東西倒是可以幫他到外面帶。一直吃醫院派發的食物總是會膩的。
在往回走的途中路過運動外科的病區,突然從某個病房傳來了爭吵聲,下意識地一停,便看到某個門敞開著的病房內,有幾個少年似乎起了爭執的樣子。
我皺著眉看進去,發現靠近門口的兩名少年很是眼熟,仔細想了一下,便想起這兩個正是立海網球部的部員,似乎姓切原和桑原的樣子。
想了想,我走到門口輕敲了敲門,打斷了裡面的爭執之聲,「請注意保持安靜,這裡是醫院。」
裡面的人立刻停了爭吵,全朝門口望了過來。
我這才注意到病房內躺著的是一個看上去比較穩重的少年,腿似乎受了傷的樣子。
而靠近病床邊的是一名看上去比較溫和的栗發少年和一名一看就是衝動型的黑髮少年。
正在與切原起衝突的便是這名黑髮少年。
此刻聽了我的話,那名栗發的少年立刻反應過來,很是誠懇地道著歉,「對不起,我們會注意的。」
然後坐在床上的那名少年也反應過來,同樣道了歉。那名衝動的黑髮少年神色間頗有些憤懣,但還是知道在醫院鬧起來是不好的,同樣認了錯。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同時轉向門口的兩名立海的學生,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們兩個跟我出來。」
這兩個顯然是認出我來了,之前在幸村的病房有見過幾次,此刻聽了我的話,立刻乖乖地跟了出來。
我看到那名叫做切原的少年從我出現便乖乖地閉了嘴站到了一邊,在聽了我「班主任請人喝茶的經典語句」後,更是臉色灰敗,真的完全是一幅被老師抓包的違紀學生的樣子。
不由有些想笑,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一臉兇狠的少年本質上意外單純,心裡不由得給他貼上了「好勇鬥狠,頭腦簡單」的標籤。
一直帶著二人走到走廊盡頭,我才停了下來,看著二人道,「來看幸村的?」
那名叫桑原的外籍少年立刻點了點頭。
還沒等他說什麼,切原突然急急地喊了一聲,「醫生桑!」
我挑眉看向他,便見他支吾了半天,突然一個大鞠躬下來,然後急急地吼了一句,「請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部長!」
見他如此,我一般感歎幸村「禦下有術」,一邊又有些好笑地想著那個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少年平時到底幹了什麼,讓這個單細胞少年怕成這個樣子。
忍著笑意,我輕咳一聲,隨口答應了他,「不會告訴你們部長的,你今後注意就是了。」
「一定會的!」切原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證。
我微微頷首,然後又問了一句,「你們今天不是有關東大賽的決賽麼?這麼快就完了?」
桑原老老實實地答道,「比賽因下雨延期了。」
我看了看窗外,雨確實下得很大,延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於是我不再說什麼,對他們說了一句,「先到病房去等你們部長吧。」然後揮了揮手將二人打發走了。
雖然讓二人到病房去等,但我還是先回了自己辦公室。
既然關東大賽決賽未能如期舉行,想來幸村他多半便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了。
哪知我推開辦公室的門後,卻意外地發現那個紫發少年仍坐在那裡。電視倒並未打開,只是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杯水,愣愣地在發呆的樣子。
走過去喊了一聲「幸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這才驚醒過來,看著我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手術完了?」
「嗯。」我點了點頭,繞過沙發坐到了他的旁邊,這才完全放鬆下來地長舒了一口氣,然後隨口說道,「我聽說比賽延期了。」
他點頭,「嗯。剛剛電視裡出了通知。」然後他又有些疑惑地皺眉,「你怎麼知道的?」
想起之前切原的緊張,我又忍不住笑了笑,「剛好在下麵碰到了你的部員,他們來看你。」
「哦。」他了然地點點頭,然後又把視線移回了手中捧著的水杯不再說話。
他這個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一般來說,聽了自己的部員來看自己,他應該會很快回去跟他們在一起。但他現在卻明顯一副不想動也不想說話的樣子。
一時想不到問題的癥結在哪裡,我只得試探性地問他,「你之前一直在這裡沒有回去嗎?」
他又點了點頭。
這下我便更加覺得不對勁了。
以幸村的性格來說,他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冷場出現的。
我皺眉回想著自從我進門來的一系列動作和對話,再聯繫著一些可能出現的狀況,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站起身來轉到他的面前,我伸出了一隻手,輕輕說道,「幸村,站起來,不要怕。」
他猛然抬頭看我,心底閃過一絲驚惶。
我心裡一歎,果然如此。
他的病情雖然有所發展,但一直還算穩定,在格林巴厘綜合征中算是輕型。雖然雙下肢的力量會減弱,但還是能夠獨立行走,絕不會有致癱的情況。
但是坐得久了,也有一時無法站起來的可能。
想來他應是發現自己無法站起來,於是只能一直坐在這裡。想到他這麼長時間一直懷著這種巨大的恐懼和無助獨自呆在這個空蕩蕩的屋子裡,心裡一時有些發酸。
深吸了一口氣,我彎下腰,把手完全伸到了他的面前,聲音放得更輕柔,「相信我,你能夠站起來的。」
他遲疑地看著我,終於慢慢地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然後把手放到了我的手上。
將我的右手緊緊握住,他接著力,慢慢地占了起來。
而我則是右手穩穩地不動,同時左手虛扶在他身側,防止他隨時跌倒。
終於他站直了身體,我正要舒一口氣,他卻腳下一個踉蹌,就要往側邊倒過去。
我立刻左手一撈,將他完全攬入懷中,讓他完全靠著我站穩。
他把頭抵在我地肩窩,慢慢調整著呼吸。
我的手在他背後安撫性地輕拍著,同時用十分有說服力的語氣平穩的說著,「你的格林巴厘綜合征是輕型,四肢肌力會減退,但不會完全消失。剛剛只是坐得太久,所以一時沒有得到力。以後有這種情況也不要慌,慢慢來,你是可以站起來的。」
感到他抵在我肩膀上的頭輕輕地點了點,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我的心裡也是一松。
剛剛他因為事出突然所以一時慌了手腳,此刻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應該能夠理智地對待這種情況。
事實上他的心理適應能力相當強,心態也調整得很快,這是許多成人都無法做到的。
等到完全恢復過來後,他試著移動腳步往外走。
期間我握著他的手一直沒有鬆開,直到走到了門口,他的手輕輕地動了動,我才默契地將手放開。
之後我將他送回了病房,一路上他都低著頭沒有說話,我在他身邊走著,同樣體諒地沒有多說什麼。
等打開自己的病房的時候,他已換上了輕鬆地神色,同自己的部員打起招呼來。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走進去,而是將門輕掩上之後,匆匆地去各個病房尋找高杉老師。
或許,是時候考慮更改他的治療計畫了。
一路上我的腦袋裡飛快地轉著各種方案,不經意間瞥到了窗外暗沉沉的天色。
一如我沉下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