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記憶中的痛
再說顏天真,猝不及防地掉入深坑,墜落的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連忙看向下方——
所幸,鋪著一層稻草而已。
在山林之中,獵人用來捕獲大型獵物的深坑裡,常常埋有尖刺或者捕獵鉗,要是給碰上這兩樣東西,那才是真的倒霉。
她能反應過來加傷害減到最小,南繡卻反應不過來。
幸好,兩人都落在稻草之上,身軀輕輕震了震,並沒有受傷。
不過——
顏天真察覺到腰部下方,似乎有什麼東西紮著自己。
有那麼一點兒刺痛感。
「什麼玩意兒。」顏天真起身之後,望著摔倒在一旁的南繡,「你還好嗎?」
南繡道:「還好,幸好這下面是一層稻草。」
「郡主,你們沒事?」頭頂上空響起了肖夢的聲音。
肖夢與梅無枝已經走到了深坑邊緣,梅無枝二話不說,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腰帶,蹲下身子,將腰帶的一邊扔進坑內,另一頭牢牢抓在手中。
約莫四五尺長的腰帶正好垂落到二人的頭頂上,只需一個伸手,就可以藉著腰帶出坑。
「等會兒,我剛才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扎到了我的腰。」
顏天真好奇那稻草下有什麼,便蹲下身將那一層稻草扒拉了開。
這一扒開,便看見了一朵隱藏在稻草裡的花。
那是一株開得妖豔的紫色花朵,不過嬰兒拳頭般大小,八片花瓣彷彿月牙的形狀,花朵中央的花蕊呈紫黑色,那花蕊看上去似乎有點兒尖。
剛才應該就是這朵花把她扎到的。
「這朵紫花長得可真好看啊。」耳旁響起了南繡的感慨聲,下一刻,顏天真便看見她將手伸向了那朵紫花。
可不等南繡的手碰到紫花的花瓣,顏天真便伸手扣住南繡的手腕,「先別碰。這朵花雖然好看,但在野外,越是好看的奇花異卉可能越危險,就好比罌粟,看上去美麗卻有毒。」
南繡怔了怔,「你剛才說你被這朵花刺到了,可你現在也沒事啊。」
「有些東西的毒性不是馬上發作的,先上去再說,正好我帶的護衛裡面有一人精通毒術,問問她。」
顏天真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了手帕,將那朵紫花包在了手帕中,這才抬起頭,抓住梅無枝放下來的腰帶。
梅無枝見此,使勁將她往上一拉。
同一時刻,顏天真縱身躍起,藉著梅無枝的力,一下子便攀到了深坑邊緣,再輕輕一跳,便上了地面。
兩人配合默契,上來也就只是一眨眼的事。
梅無枝又將腰帶放進坑裡,準備拉南繡上來。
「小夢,我剛才在坑裡被一朵紫花扎到了,也不知這花有沒有毒性,你看看。」
顏天真說著,將包著紫花的手帕遞給了她。
肖夢看了一眼,道:「郡主,此花我還真的從來沒有見過。」
這世間不為人知的奇花異卉有成千上百種,許多稀少的花卉還不曾記載在書籍中,就比如眼前這朵陌生的花。
「屬下無法判斷這花有沒有毒,就讓我來看看郡主是否中毒。」
肖夢說到這兒,便伸手替顏天真把脈。
「脈象十分正常。」肖夢想了想,道,「郡主是什麼地方被花刺到了?」
「腰部。」
「那就讓我再看看郡主被花扎到的部位。」肖夢說到這兒,瞥了一眼四周,「查看腰部需要寬衣解帶,此地偶爾會有人經過,要是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郡主,咱們得先找個沒人的地方。」
兩人說話之間,梅無枝已經把南繡從坑里拉了上來。
「南繡對這附近應該挺熟悉的。」顏天真說著,轉頭朝著剛上來的南繡問道,「這附近有沒有落腳點?小夢要幫我查看被花刺傷的部位,需要寬衣解帶。」
「有。」南繡道,「姻緣樹邊上不遠處,就有座小寺廟。」
「那咱們就過去。」
一行四人迅速前往姻緣樹。
「按理說,若是花有毒,遲早要發作,只不過是發作快慢的問題。可這麼好片刻時間過去了,郡主也沒有出現半點異常,或許問題不大,最怕見血封喉發作迅速的毒性,那才是讓人傷腦筋。」
顏天真將肖夢的話聽在耳中,道了句,「有理。」
步行片刻,便見前頭出現了一株參天大樹,大樹上掛滿了飛揚的綵帶,而那些綵帶之上幾乎都綁著紙條。
那棵樹,就是姻緣樹了。
姻緣樹後果然有一座小寺廟,此刻無人。
四人走進了寺廟之中。
顏天真坐了下來,寬衣解帶,由著肖夢幫她查看腰部的傷勢。
果然——
腰部的右側方,出現了一塊腫脹的紫色。
「郡主,這朵花果然有毒,可你的脈象又沒有異常,說明發作緩慢,應該不是什麼難題。」
肖夢說到這兒,從衣袖中取出一個針包,「針灸逼毒,立即見效,郡主你坐好了,不要亂動。」
顏天真聞言,便挺直了身子坐好,由著肖夢在她的腰部紮下了八根三寸長的銀針。
不過片刻的時間,銀針的針頭處就有些發黑,而顏天真腰部的那一塊紫色,顏色也在逐漸變淺。
「銀針已經把毒導出來了,就快解毒了,郡主再等等。」
眼見著顏天真腰部的肌膚恢復了白皙,肖夢這才將八根銀針拔除。
「針頭塗抹清熱祛毒藥物,這一般毒性解起來就容易了。」肖夢笑道,「郡主可以穿衣裳了。」
顏天真將衣服穿了回去,瞥了一眼擱在一旁的紫花,「終究不是什麼好東西,毀了最好。」
梅無枝聞言,當即上前一步,厚厚的鞋底踩在那紫花之上,碾了碾。
算是踩了個稀巴爛。
「沒事就好。」南繡道了一句,轉頭望向肖夢,「解毒之後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要不要立即回去,吃個藥調理調理?」
「郡主放心,毒素已經解除就沒有大礙,不需要特別注意什麼。」
「小夢啊,你這銀針上用的是什麼藥,為何我覺得有點困?」顏天真說著,打了個哈欠。
肖夢道:「郡主,針尖上用的藥,的確是有點兒安神作用,郡主會犯困也是正常的,不如咱們就回府去,改日再出來玩?」
顏天真打了個哈欠,「大老遠地來這裡,都還沒逛幾下子就碰上這等破事,若是現在回府,還真是白出來了一趟。」
「那郡主想要如何?」
「我打會兒瞌睡就好,小夢留下看護我們,梅子你去打點野味回來,咱們就在這梅花塢內燒烤,也算是沒有白來一趟。」
「良玉,我看你還是回去睡好了。」南繡道,「咱們改天再出來玩。」
「無妨,我打個瞌睡就好。」顏天真說著,便要直接往地上倒。
「別躺,地板不乾淨。」南繡托住她要倒下的身子,「我坐著,你枕著我的腿睡便好。」
「這多不好?你的腿怕是會麻。」顏天真道,「我知道這地方不乾淨,反正也就咱們這幾個人,我又不怕毀形象。」
「你不就眯一會兒嗎?我還不至於腿麻,這寺廟太久沒人清理,都是塵,回頭弄得一頭髮都是,豈不是滑稽?」
南繡說著,朝顏天真挪了挪,讓她躺下來便可以正好枕在自己的腿上。
「也罷,那我眯一會兒。」顏天真閉上了眼,「梅子打獵回來後,就把我叫醒。」
由於安神藥的作用,顏天真很快便睡下了。
梅無枝去打獵,肖夢則是坐在了寺廟門檻處,背靠著寺廟的門框。
坐在門檻處視野開闊,要是有企圖不良的人靠近,她也能儘早發現,迅速解決。
左眼的餘光能瞥見寺廟裡的二人,右眼的餘光則是觀測寺廟外的動靜。
南繡背靠在寺廟牆上,望著腿上睡著的顏天真,抬手,輕柔地幫她整理額前那有些凌亂的發絲。
思緒似乎飛回到初見的那一天——
她領著丫鬟走在大街上,忽然聽到耳畔響起一道囂張的女子聲音,「我是郡主,你竟敢罵我是野丫頭?」
她聽著這聲音,轉頭一看,是一名紅衣少女與飯館老闆爭吵。
那少女……可真美。
猶如初綻紅蓮,不帶一絲脂粉氣,卻又那麼明豔動人。
看起來還沒成年的模樣,再過幾年必定能出落成傾國傾城的美人。
說自己是皇女?
這個可能性倒是挺大,皇家多出俊男靚女。
「你是郡主,我還是王爺呢!從沒見過郡主還吃霸王餐的,你說你這個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說話怎麼就不怕閃了舌頭,你敢冒充郡主,信不信我帶你見官!」
紅衣少女聽著飯館老闆的話,冷笑,「那你帶我去見官試試看。」
望著那傲慢的少女,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想要與那少女結識,因為她看起來真不像個說謊的。
可是……皇家有哪位郡主是她沒見過的呢?對這個少女實在是沒有印象。
她感到好奇。
於是,她走上前去幫那少女解圍。
一錠金子,成功封住了老闆的口。
「你是誰,為何幫我?」紅衣少女望著她道,「你應該讓這老闆帶我去見官,讓他們都給我磕頭。」
「磕頭有什麼好玩的,你小小年紀,脾氣還真不小。」她笑道,「你說你是郡主,哪位郡主?皇家的郡主我幾乎都見過,怎麼對你就沒有印象呢。」
「我是……」紅衣少女說著,猶豫了起來,「大哥平時就不讓我出門,應該也不會希望我把身份說出去,罷了,不跟你說了,多謝你剛才幫我解圍。」
紅衣少女說完之後,便轉身走開。
她追了上去,「你究竟是不是郡主?你可知冒充郡主是怎麼樣的罪名?是郡主又有什麼不能說的?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可以告訴我。」
「我跟你又不熟,憑什麼信你。」
「我是南繡郡主,你可以信我,我只是好奇,有哪位郡主是我沒見過的。」
「原來你也是郡主?那好,我告訴你,你可別往外說,別跟任何人說你見過我。」
「好,我答應你。」
「我叫良玉,純良的良,美玉的玉,攝政王的親妹妹。」
「……原來如此,我可算是想起來了,攝政王殿下的確有一位養在深閨中的妹妹,原來你就是良玉郡主。」
難怪她從來沒有見過。
攝政王,那個儀表堂堂指點江山的男子,在她心裡已經紮根了好幾年。
眼前的紅衣少女率真可愛,又是她心儀之人的妹妹,這麼一來,她自然對尹良玉又多了幾分好感。
尹良玉一直被關在王府中,有些不通曉人情世故,這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也是能激發她興趣的。
但同時,也不太安全。
「良玉,你出門在外身邊也不帶個人,就以你番容貌,小心被人拐騙了去。」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好騙的嗎?夫子早就告誡過我,出門在外不要輕易相信人。」
「就算你不好騙,你獨身一人也不安全,以攝政王殿下的地位,想打你主意的人實在很多,你不得不提防,這樣,我送你回攝政王府如何?」
「我才不要回去!好不容易溜出來,你讓我回去?我被關在王府裡十六年!就像坐牢一樣。真不明白,一個算命的話他們怎麼就當真了。」
「你不該責怪你的家人,他們也都是為了你好,沒人比他們更值得信賴。」
「這倒是。」紅衣少女嘀咕了一聲,轉頭看她,「南繡,你既然也是郡主,那麼是不是值得我信任一回?這樣,你帶我去玩一圈,天黑了再送我回王府可好?」
望著那少女目光中的期盼,她便應了下來。
「好。」
「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啊?」
「有啊,梅花塢今天有個廟會,這三天是帝都的梅花節,廟會一連舉辦三天,熱鬧得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聽起來有點意思,帶我去帶我去!」
望著良玉急切的樣子,她覺得很是好笑。
這個良玉……還是沒有防人之心啊。
要是隨隨便便一個人扯謊說自己是郡主或者王爺,良玉是不是也就信了?
「良玉,幸好你碰上的是我,以後可不能隨便相信人,身為尹家的人,總會有一本族譜,我建議你牢記族譜上每一個人的相貌,這樣以後若是遇到了騙子,也懂得分辨。」
「有道理……等會兒!郡主不是都應該姓尹?為什麼你姓南?」
「我是個例外,因為我父親是異姓王,帝都之內為數不多的勇士,有軍功在身,不是正統尹氏血脈,你隨便拉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好,我還是相信你了。」
與良玉玩樂了一整天下來,她輕易就取得了良玉的信任。
她也覺得心情愉悅,畢竟身邊的人大多數都有城府,難得碰上一個直爽率真的少女。
良玉有著一種不染凡間煙火氣的靈動,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她。
她身上唯一讓人不太喜歡的,大概就是她的傲慢。
由骨到皮散發出的傲氣,言行之間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或許也正是因為她的傲,才導致了後來她們的決裂。
心高氣傲的人,從來都只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
「南繡,你不是我尹家的姐妹,可你對我還不錯,從今往後,我也拿你當姐妹,你得帶我常常出來玩,否則我就會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這個當然不成問題。」
之後二人的交談之間,她多次提及攝政王尹默玄。
既然與他的妹妹成了好友,她自然更希望多瞭解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阿繡,你老提起我大哥,你是不是喜歡他?」
「嗯。」她大大方方地承認,「可是殿下從來不注意到我。」
「阿繡,我老實告訴你,大哥喜歡的是咱們女帝陛下。」
「關於這個傳言,我也聽過了,現在從你嘴裡說出來,應該是真的了,我果然沒什麼希望。」
「別難過,陛下不喜歡大哥,據說陛下的心上人都死了好幾年了,她還唸唸不忘,既然陛下對大哥沒那個意思,大哥也是一廂情願,你還是有點兒希望的,我回頭幫你多說說好話。」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只要你常常帶我出來玩,你的事情我自然也會幫忙,咱們彼此之間可不能小氣,不過……想要跟我大哥成一對,就再也不能尋歡作樂養面首,畢竟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做我嫂子,就必須一心一意對待我哥,你要是做不到就別跟我說了。」
「我做得到!我從不養面首,我心裡只有你大哥一人,其他人我是碰也不會碰的。」
「此話當真?」
「真的,你相信我。」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那麼美好。
直到那一天。
她一覺醒來身處花園之中,身上有些難以啟齒的部位感到灼癢與疼痛,不知怎麼的,莫名其妙地身上就出現了一些類似花柳病的症狀。
這讓她大為震驚。
只有私生活糜爛之人才易得此病。帝都之內風流貴女不少,大多後院面首無數,也沒聽過誰得了花柳,只因為貴族人家挑選面首,都十分嚴格,確保身軀幹淨沒有隱疾。這麼一來自然不會有病。
她潔身自好,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
百思不得其解,她命人請來大夫。
大夫診斷,的確是花柳。
猶如晴天霹靂般,她一時腦子裡有些空白,回過神後,自然要對大夫進行封口。
「這些錢,足夠你保守秘密了?若是今日之事你敢說出去……」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守口如瓶,郡主放心。」
萬萬沒有想到,她與大夫的對話會被良玉聽了去。
那一日,良玉又從王府裡溜了出來,直奔她的府上。
良玉來過府上幾回,她便對下人都吩咐,但凡是良玉郡主過來,無需通報,直接放行。
正是因為良玉的進出都暢通無阻,她才沒有察覺到良玉靠近了房門。
良玉的出現讓她心底一沉,良玉目光之中的嫌惡,如同冰錐刺骨一般,讓她感到呼吸困難。
她將大夫遣退,走到良玉面前急於解釋。
「良玉,你聽我說,我也不知道……」
「別碰我!」良玉避開了她的觸碰,冷喝一聲,「好你個南繡,把我當成傻子一樣騙!你曾經是跟我怎麼說的?你說你願意等我大哥接受你,你說你願意為了他潔身自好,結果就是你得了這麼噁心的病?」
「良玉,相識一年多,你還不瞭解我的為人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染上這種病。」
「笑話!自己得病的原因自己還不知道?你編瞎話也不知道編得好一點,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
「良玉,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把這事查清楚……」
「不必了!我不想再給你時間,讓你編一些鬼話來忽悠我!南繡,你可真的是好心機,今日要不是我過來,或許這件事情就被你一直隱瞞下去了,我還傻傻地幫著你去大哥面前說好話,我都不知道自己險些就害了他。」
「良玉,你怎麼就不相信我!」
「你得了如此齷齪的病,讓我如何信你?你總說你潔身自好,再看看你現在的病,這豈不是自相矛盾?我總算是明白你為何一直對我這麼好,你跟那些想打我大哥主意的女子沒有兩樣,虧我還以為你是真心,想不到你才是最噁心的那一個。」
良玉的話語,字字句句都帶著刺,讓她氣惱之餘,也濕了眼眶。
「尹良玉,你怎麼能這樣說我?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姐妹?」
「你還有臉跟我姐妹相稱?我尹良玉此生不結交下賤之人,南繡,即日起我跟你一刀兩斷,你再也不要來找我。還有——不要再去騷擾我大哥,你沒有資格,你連喊他的名字都不配,我現在就去大哥面前認錯,怪我識人不清。」
「良玉!不要告訴他,我求你,千萬不要告訴他!」絕望的情緒幾乎要把她逼瘋,她朝著良玉跪了下來,伸手抓著她的衣袖,「良玉,我從來沒有求過你,我只求你這一次,你千萬不要告訴他,你告訴他我就沒臉見他了,求你了良玉……」
「就是要讓你沒臉見他!讓你死了這條心!」良玉冷笑著甩開了她的手,「南繡你給我聽著,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若是還敢在我們兄妹二人眼前晃悠,可別怪我把你的醜事宣揚出去。」
「我從來沒想過要高攀你們!我跟你說的話句句真心,你怎麼就不信!這一年多來我對你哪裡不好了嗎?現在只因為這麼一件事,你就要跟我恩斷義絕,你以為這世上坦誠的人有多少?你以為現在圍在你身邊的那些人都是真心嗎?」
「南繡,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也只不過是我的玩伴之一,之前覺得你是老實人,才高看你一些,可如今我發現你的本質太虛偽了。多謝你教會了我一個道理,那就是再也不要輕信他人。」
良玉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眼見著良玉的身影遠離視線,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虛偽。
下賤。
到頭來在尹良玉心中也就只留下了這麼幾個印象。
這一身莫名其妙的花柳病到底從何而來?
上天居然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
渾渾噩噩之際,抬頭看到了屋頂上的房梁。
不如死了。
尹家兄妹,一個是她最好的姐妹,一個是她最喜歡的男子。
從今以後,這兩個人都會厭惡她,遠離她,或者將她的事宣揚出去,讓她身敗名裂。
花柳病,太屈辱了。
她解下腰間的衣帶,拋上房梁。
搬來椅子站了上去,將頭緩緩靠近了腰帶,套上。
腳下一個使勁,將椅子蹬倒。
脖頸處傳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讓她呼吸困難。
就這麼去了也好,說不定良玉得知了以後心軟,就不把她的事說出去了,還能落個乾淨的名聲。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麼想不開做甚!」耳畔響起男子冷酷的聲線。
下一刻,她察覺到肩膀被一隻手扣住,那隻手將她直接提了起來,讓她的脖頸脫離了束縛。
落地之時,她有些站立不穩。
那隻手的主人放開了她,任由她跌坐在地上。
她抬頭。
是她的大哥南弦。
正好是月底,這幾天正是他性情大變的時候,是他冷酷陰暗的一面顯露出來的時候。
她道:「我得了花柳,良玉跟我絕交了,還要去告訴她哥哥。」
「為了別人去尋短見,真是笑話!花柳病是絕症嗎?又不是必死,你這內心實在是脆弱,沒出息!欺負你的人,你就該反擊,看不起你的人,你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厲害!死有什麼用?只能證明你懦弱無能!」
「良玉是我的姐妹,她哥哥是我的心上人,他們看不起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那就讓他們去死。」
「我不想聽你說話,你走。我不會像你一樣惡毒。」
「哥哥是為了你好,聽哥哥的,報復他們。」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至少也該讓那個尹良玉嘗嘗厲害,這種狗屁姐妹還要來做甚?她把你逼到這樣的地步,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恨嗎?聽為兄的,去打擊報復,你這心中必定會覺得暢快,你若不信就試試。」
「……」
思緒回籠。
再次回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記憶,心裡還是覺得如針刺一般疼。
良玉,你帶給我的不僅是失望,還有絕望。
如果當初你願意選擇相信我……
呵。
怎麼可能。
你那麼驕傲自滿的一個人,從來都只覺得自己是對的。
良玉,我依舊不忍心要你的命。
但是——
我要讓你知道。
什麼叫痛。
南繡望著枕在自己腿上睡覺的女子,柔弱無骨的手,輕撫過她的發絲。
忽聽前方有腳步聲響起,她抬頭一看,是梅無枝回來了,手中抓著幾頭山雞。
肖夢道:「郡主說了,等梅子打獵回來之後就把她叫醒。」
「良玉,醒醒。」
顏天真迷迷糊糊之際,察覺到有人輕拍著自己的肩膀,便睜開了雙眼。
一睜眼,正對上南繡的笑容。
「良玉,你現在還覺得困嗎?」
顏天真坐起了身,伸了個懶腰,「睡了一會兒,比剛才好多了。」
說到這兒,轉頭望著梅無枝手上的幾隻山雞,笑道:「收穫不錯,那咱們就來生火燒烤罷。」
顏天真說著,便開始分配任務。
「南繡,你看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就去和小夢撿柴火,梅子,咱們兩來殺雞。」
「郡主會殺雞?」
「殺個雞多簡單的事啊。」
「良玉,在異國他鄉的這幾個月,你似乎學了不少東西?」
「嗯,你可以這麼認為。」
眾人各自忙活,不多時就生好了火堆,而顏天真和梅無枝已經把山雞處理完畢。
顏天真找來了幾根粗樹枝將山雞串起,拿了一根放於火上燒烤,時不時翻轉。
「你們也學著我這樣,烤一烤就翻轉一下,否則就會燒焦的。咱們下次出來玩的時候記得帶上調味料,配上燒雞,味道會更好。」
「郡主懂得可真多啊。」一旁的肖夢感慨道,「我還以為群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呢。」
「看你們說的,好像燒雞是多難的事。」
在野外生存,找食物是必備技能之一。
曾經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她抓到了魚,去了鱗片後就直接生吃了。
味道那叫一個酸爽。
如今過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再叫她去生吃那些東西,估計也會有些不容易了。
很快,烤肉的香味便散發在了空氣之中。
顏天真看了一眼其他三人手上的烤雞,笑道,「都差不多了,可以開吃。」
此話一出,眾人便將烤雞從火上拿開。
「好燙。」
「好吃。」
「好香。」
聽著其餘幾人的讚歎,顏天真笑道:「有意思,很多時候自己動手做的東西,比酒樓裡點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別有一番趣味呀。你們別那麼著急,讓雞涼一會兒。」
眾人吃著燒雞,時不時聊兩句,一眨眼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良玉,你都吃到嘴角邊了。」南繡笑著掏出了手帕,替顏天真擦拭著嘴角。
顏天真望著她的動作。
在睡夢中的時候,她似乎也能察覺到有一隻手在輕柔地梳理著自己的發絲。
南繡做起這些動作的時候,似乎都十分自然,完全是出於習慣。
依稀能猜到她從前跟良玉的相處方式。
南繡對待良玉,有一種無聲的溫柔。
顏天真這會兒有些不大能理解良玉的想法了。
有這樣一個朋友,為何當初不好好珍惜,還要在她得病之時遠離呢?
就算是傳染病,也不該與人絕交?頂多避免肢體接觸也就是了,何必斷絕來往。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回去。」顏天真率先站起了身,走向了廟外。
其餘人自然都跟了上去。
坐在回去的馬車之上,南繡掀開了馬車窗簾,道:「良玉,我家就在前邊不遠處,我就直接下車了。」
顏天真點了點頭,「好。」
將南繡送回了家之後,馬車便行駛向攝政王府。
「郡主,咱們在前邊的藥鋪停一停,太子殿下說了晚些要泡藥浴,還差兩味藥材王府裡已經沒有了,咱們就到前面的藥店去補一補貨。」
顏天真應了一聲好。
馬車在藥鋪外停了下來,顏天真等人下了馬車,走進了藥鋪。
這間陳氏藥鋪,是帝都之內最大的藥商之一,藥鋪佔地也十分寬敞,白日裡都很熱鬧,這個時辰臨近傍晚,這藥鋪裡總算是不那麼擁擠。
「掌櫃的,這兩味藥給我直接包兩大盒。」肖夢走到了櫃檯前,直接朝著掌櫃的遞出藥單子。
「好勒,姑娘請稍等片刻。」
掌櫃的轉身就去抓藥。
「姑娘,這味藥材不夠了,我吩咐夥計去庫房再找找,你們再稍後片刻。」
「好,那你快點。」
「這邊上有椅子,幾位姑娘坐著等。」
顏天真等人聞言,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這家藥鋪倒是貼心,等候途中夥計還上了茶。
顏天真伸手便去提桌子中央的茶壺。
而就在這個時刻,一道淺粉色的身影邁入藥鋪之內。
「這位公子,需要些什麼?」
才踏進藥鋪的史曜乾聽著夥計的問話,才想要回答,不經意間的一個抬頭,就看見了顏天真的身影。
史曜乾挑了挑眉頭。
跟她還真是挺有緣的呢,在這都能碰上。
顏天真才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將茶壺放回原位。
而她這樣的動作,使得寬大柔軟的衣袖稍稍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
那瑩白如玉的肌膚之上,一道月牙形狀若隱若現。
史曜乾望著她的手腕,頓時吃了一驚。
那個標記……
他下意識地抬起了手,撩開了自己的衣袖,望著自己那白皙的手腕處。
一抹淡淡的月牙痕跡,很淡很淡,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正是因為他對這個標記太過熟悉,才會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顏天真手腕上的異樣。
正常人是不容易察覺到的,即使注意到了,也會覺得莫名其妙。
可他卻深刻地知道這標記的由來!
紫月魔蘭。
這個東西,能勾動他年少時的陰暗記憶。
這世上能讓他怕的東西很少,紫月魔蘭算是其中一樣。
顏天真她……莫非也被紫月魔蘭蟄了?
想到這,史曜乾當即走上了前。
「天真,你……」
這聲呼喊一出,站在一旁的肖夢呵斥一聲。
「放肆,郡主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郡主有兩個名字,鸞鳳國的人都管她叫良玉,其餘人等都管她叫天真。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被太子殿下所厭惡的,太子殿下特意吩咐過,這男子心機深沉,花招百出,萬萬不可讓他靠近郡主,以免他有什麼不良企圖。
顏天真轉頭望著走近的史曜乾,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作甚?」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史曜乾道,「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需要跟你單獨談談……」
「我不想跟你談。」顏天真收回了視線,「你這個人謊話實在太多,花樣層出不窮,你若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在這裡直接說。」
「我……」
史曜乾正要說話,忽聽身後響起一聲呵斥,「乾兒!你怎麼又跟她見面?」
聽著這聲音,史曜乾只覺得額頭都在跳。
尹晚晴怎麼偏偏就在這時候出現。
這麼一來,那件事就更不適合說了。
「乾兒?你之前跟我保證過什麼?你說你心中對良玉再也沒有半分留戀,你現在又來找她做什麼?你是想氣死我不成?」
尹晚晴說話間,已經走上來拉扯史曜乾的手腕,「你給我回去!」
尹晚晴說著,瞥了一眼顏天真,「良玉,你知道過分兩個字怎麼寫嗎?」
「我們只是偶遇。」顏天真斜睨了尹晚晴一眼,「是我先到這藥鋪,他後到,我們若是想要私會,會選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嗎?拜託你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這樣的偶遇都能被你聯想成姦情,會讓人笑掉大牙。」
一旁站著的肖夢附和道:「郡主說的不錯,晚晴郡主,的確是你家這位先湊上前來的,你將他領走,我們郡主不想與他說話。」
史曜乾眉頭輕蹙。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就光這藥鋪的一畝三分地都不止三個女人,她們倒是爭起來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呢!
尹晚晴在場,不利於他說出紫月魔蘭的事。
看來……
只能晚些私下去找顏天真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