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知謹八九歲的時候就很少見他爸了，久而久之街坊鄰居都默認他家是單親，但其實方霏和他爸並沒有離婚。

　　家裡就他們娘倆，他爸在外面有人也有家，逢年過節他爸來一趟，方知謹都會說：「又來客人了，看著眼生，感覺不認識。」

　　方霏這場失敗的婚姻持續到了方知謹高二那年，離婚協議一簽方知謹才算是真正的單親了。之後日子照常過，方霏的事業越來越成功，方知謹出道成名，沒人知道那點兒糟心事兒。

　　誰能想到有一天會被扒出來呢。

　　相關報道被各大門戶網站和論壇轉載，一時間全都在討論方知謹的身世家庭，話題度達到了這幾天的最高值。

　　方知謹開車回家，他知道方霏肯定看了新聞。家裡格外冷清，阿姨也不在，方子琳被關在房間，方霏獨自坐在露台上發呆。

　　「媽，多冷啊，回屋裡吧。」他走到方霏面前蹲下，然後給方霏暖手，「今天不去公司麼？阿姨呢，去買菜了？」

　　方霏不看他，問：「你恨你爸麼？」

　　方知謹搖搖頭：「我當沒他這個人，死活我都沒感覺。」

　　「那你看新聞寫的有感覺麼？」方霏抽出自己的手，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他死活是無所謂，可我的傷口和你的傷口被扒拉開給別人看，你就這麼作賤你自己嗎？」

　　抬起的手掌令方知謹閉了眼，但耳光卻沒等來，他睜開眼時，方霏已經放下了手。「媽，你別生氣。」方知謹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嚇得方霏趕緊抱住了他。

　　在家裡陪了方霏一整天，吃過晚飯他準備去公寓一趟，走之前說：「媽，我去收拾點兒東西，暫時先在家住。」

　　方霏問：「光是為了陪我麼？我睡一晚明天就忘了。」她給方知謹拿外套和車鑰匙，送到門口還給抻衣領子，「你和小川一塊兒，能有個商量的伴兒。」

　　「就是不能和他一塊兒。」方知謹換上鞋，「現在我的新聞滿天飛，退隊的事兒又沒掰扯清，他是隊長，所以走太近了會讓他難做。」

　　方霏笑著說：「你倆一個隊親近了不少，以前成天就會較勁。」

　　「都是鬧著玩兒的。」方知謹也笑，他已經開門出去，但又遲疑地頓住，轉過身看著方霏道，「媽，我最親的倆人，一個是你，一個就是他，我沒有你活不下去，沒有他活著沒勁，他應該也是。」

　　方知謹說完轉身就走，他不敢看方霏是什麼反應，不敢聽方霏會說句什麼。一路踩著油門、瞪著眼睛，他自己闖出的路挺寬敞，正適合他和霍學川並著肩走。

　　一陣子沒回，公寓裡不知道有沒有落灰，出電梯直接入戶，沒想到燈光明亮，還開著暖氣。霍學川蹬著拖鞋從臥室出來，說：「怎麼這麼心有靈犀。」

　　方知謹訥訥的，放下包跟著去了房間，坦白道：「我來收拾東西，這段時間想回家住。」他看地上放著行李袋，突然有點兒慌，「你也來收拾東西？感覺像分手了。」

　　霍學川想樂，便抱著方知謹坐在了床邊，他細細端詳方知謹的臉，發現一邊臉頰有層印子腫著，問：「自曝身世挨打了？」

　　「我媽捨不得，我自己打的。」方知謹低著頭，「你怎麼知道是自曝。」

　　霍學川摟緊對方：「你伸筷子我都知道你要夾哪個菜，耷拉臉兒都知道你要罵誰。這兩天話題度這麼高，拒演又得罪了片商，多少人盯著你想扒呢，但你爸是當官兒的，一般人扒不出來，而且這樁新聞一出，群眾都心疼又同情你們娘倆。」

　　與其等著被人添油加醋地爆料摸黑，不如自己直接放出最吸引眼球的，這樣不但不會被動，還利於掌握輿論風向。

　　方知謹小聲說：「我媽罵我，說我扒拉開傷口給人看，說我作賤自己。」

　　「耳熟麼？」霍學川握住方知謹的一隻手，「我是不是也說過你？我都相當於你第二個媽了。」

　　方知謹吭哧笑了一聲，然後栽進霍學川的頸窩裡：「出門的時候，我跟我媽說，你們倆是我最親的人，沒有她我活不下去，沒有你我活著沒勁。」

　　霍學川微怔：「你真這樣說的？方姨什麼反應？」

　　「我說完就走了。」方知謹抬起頭，「但我其實撒謊了，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他說著說著鼻子一酸，說完照著霍學川的嘴就親，天旋地轉地被放倒在床中央，然後又被扣著後腦勺索吻。

　　霍學川受刺激了，愛情可太刺激了。

　　折騰到一點才終於想起是來收拾東西的，這個住處已經曝光，方知謹又在風口浪尖上，所以周圍不定有多少記者埋伏著。

　　二人收拾好要分開走，霍學川給方知謹戴上條圍巾，捨不得似的在門口抱著，問：「還有勁兒開車麼，屁股疼不疼？」

　　方知謹臉上的紅暈都沒消乾淨，啞著嗓子說：「腿都並不住了，你還有臉問。」

　　霍學川壞笑：「那不問了，走吧，到家了告訴我一聲。」

　　住了沒多久的公寓徹底人去樓空了，從前期甜蜜蜜地計劃到生著氣檢查裝修，從入住二人世界到曝光後趕忙澄清，霍學川那一盒套套還沒用多少呢，今晚就一人一個行李袋搬走了。

　　很快就有了新聞，霍方二人前後搬出公寓，疑因退隊事件鬧出不合。

　　一周後汪總和費總終於回來了，愛簡各部門也都上班了，六個人再次齊聚，關於合約的問題總算要正式進入討論了。

　　汪總的辦公室很大，待七八個人仍然寬敞，總監先跟汪總匯報最近的一些情況，汪總聽完後問：「小方那個動作片簽了麼？」

　　「簽了，還有三個代言也簽了。」方知謹被點名後趕緊回答。

　　「這時候簽公司還能抽成呢。」汪總樂了，然後跟聊閒天兒似的，「最近怎麼樣啊，年前把你們都累著了，肯定罵我了吧？」

　　霍學川說：「就那一陣兒，受得了。」

　　汪總過去坐下：「這潛台詞是嫌資源少呢，你現在趁閒趕緊玩玩兒吧，等《如果是你》播了得忙死你。」

　　開了幾句玩笑，總算要進入正題，幾份合約擺在桌上，汪總說：「當初弄組合是一時興起，你們也是試驗品，畢竟愛簡沒這方面的經驗，但結果是好的，你們也都挺爭氣。不過說實在的，你們幾個整天悶聲上頭條，費總都煩死了，今兒就讓我自己來處理。」

　　六個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說幸好不是費總來。汪總繼續道：「先說小方吧，我知道你不想再待組合了，準備安心走電影這路子，人往高處走，這麼選沒錯，那找好下家了嗎？」

　　方知謹搖搖頭：「沒找。」

　　「嗯，合約沒清不好找。」汪總把方知謹的合約挑出來，「有中意的經濟公司麼，還是準備自己開工作室？」

　　方知謹看了霍學川一眼，然後說：「我還想簽愛簡，轉影視約。」

　　汪總也看霍學川一眼，問：「小霍呢？」

　　霍學川答：「地雷不解散，我就接著續，接著當隊長，地雷要是解散，公司還簽我，我就立刻訂蛋糕慶祝。」

　　汪總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轉去問邊梅雪：「小邊，我知道你要做王牌綜藝的主持人了，那合約還續麼？」

　　邊梅雪沒想到這麼快點到自己，回答：「組合散不散我都續，不散以後就主持帶唱歌，散了以後主持帶演戲，打醬油就行。」

　　「你呢，歐拉。」汪總拿合約敲了歐拉一下，「二十就曝戀情，數你能幹，整天健身長肌肉，不知道多吃倆核桃長長腦子。」

　　歐拉委屈道：「公司還簽我，我就留下，公司不簽我，我就回美國唸書。」

　　「欠揍呢，簽你還耽誤你唸書似的，」汪總給氣樂了，樂完看了他們幾個一眼，「小謝我就不問了，海歌那邊都快等急了吧，以後該巡演巡演，該發片發片，能給愛簡打折唱主題曲就更好了。」

　　謝經年笑笑：「謝謝汪總，沒有公司的話我還不知道在哪兒混呢，唱主題曲不要錢。」

　　汪總沒說話，沉默一會兒後抽出了元遠的合約：「小元的網劇挺成功的，但手游代言你推了，前期一些宣傳活動你也推了，所以我剛才問了一圈兒卻沒問你，我不太敢問。」

　　元遠已經瘦得下巴尖尖，兩頰也不似之前那麼飽滿，他很鄭重地說：「汪總，我不續了。」

　　汪總抬眼：「你一直都挺上進的，被雪藏以後整天來公司練習，應該是想沖一衝的，而且以前的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為什麼現在要放棄了？」

　　元遠靜了半天，還是那句：「我不續了。」

　　六個人的組合要走三個，一個主唱一個領舞，一個唱跳最平衡的，剩下三個霍學川人氣可以撐著，但又有多大意義呢。

　　辦手續需要幾天時間，他們從汪總的辦公室離開，然後一起去食堂吃飯。霍學川用托盤端了六碗飯，歐拉端了六盅湯，邊梅雪在烤肉窗口挑挑揀揀了一大盤，謝經年去拎了一袋子啤酒。

　　方知謹還拉著元遠轉悠：「菠蘿肉吃嗎？酸湯排骨呢？」

　　元遠點點頭，然後擦了擦汗，方知謹用盤子裝好，又拿了疊拌瓜皮，往座位走的時候他看見元遠的領子被浸濕了。

　　方知謹有點兒緊張：「小元，你在出汗。」

　　偌大的食堂只有他們幾個，霍學川和歐拉已經落座，邊梅雪已經吃了一塊兒肉，謝經年站在桌旁倒酒。

　　「彭」的一聲，托盤摔在地上，菠蘿肉和排骨撒了一地，方知謹上前扶住倒下的元遠，摸了一手的冷汗。

　　「疼，我太疼了。」元遠逸出一口氣，然後疼昏了過去。

　　他們後面的路都選好了，地雷可能也要沒了，但這頓不是散伙飯，是慶功宴。哥六個連拽帶捅地走了兩年，以後各奔光明前程，是要舉杯的。

　　謝經年跑來抱起元遠，卻彷彿聽見鐘聲在響。

　　千萬不要是他們的倒計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