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沒喝酒的晚上，兩人睡姿很安分。

　　再次醒來，初六了。和初五早上的慌亂不同，初六挺平靜。

　　「早。」醒來後，喬平一按著辛瑜看了看他的脖子，又扯開他的領口看了看他身上，然後還拉起他的袖子看了下手臂，「好像消了一些？」

　　辛瑜身上的酒疹好轉了一點，這在辛瑜意料之中，他也禮尚往來地關心了一下喬平一，「你呢，好些了嗎？」

　　「……嗯。」

　　吃完早飯，喬平一要回他外公家報道去。

　　辛瑜道：「我送你吧。」

　　「不用，我能開車。」

　　「真不用？」

　　「真不用。」

　　「嗯。」辛瑜沒再堅持，「那我幫你把東西提到車上。」他說的東西是指他從蒼水帶回的特產，有一紙箱。

　　送喬平一上車後，辛瑜道：「那到家了發個信息給我。」

　　「……好吧。」

　　發信息互報平安這事，他們倆以前從沒幹過，他們都粗枝大葉地覺得這沒什麼好發的。

　　喬平一順利地把車開回了家。停好車後，他謹遵承諾，發了條信息給辛瑜：我到了。

　　辛瑜回了一個字：嗯。

　　喬平一本想悄無聲息地偷溜回自己房間，但運氣不太好，碰上他外公正在客廳。他媽不在，應該是出門了。

　　滿頭白髮的嚴肅老人問：「這兩天你去哪了？」

　　喬平一道：「在辛瑜那。」

　　喬平一他外公叫方行健，在外人眼中他是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在喬平一眼中，他是個老古板。

　　方行健知道辛瑜，雖沒見過，但做為一家之主，對家裡孩子們的交友情況他多少有點瞭解。他對辛瑜沒什麼不滿，所以並無不悅，只道：「大過年的，你不要總去打擾人家。」

　　喬平一也不分辯解釋，乖乖地應了：「知道了。」

　　他表哥方君行正陪在老爺子身邊，笑著幫了句，「過年大家才有空好好聚聚，平時都忙，要見個面，得約上好幾回才能找到個大家都方便的時間。」

　　方君行是喬平一二舅的兒子，他從小就乖順，是個別人家的孩子，長輩們都對他讚不絕口。大概是被比得多了，喬平一一直不喜歡他，和他關係很淡。

　　方老爺子很給最喜歡的孫子面子，笑道：「哪有這麼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只要想玩，沒時間也要找時間，而且玩起來還能通宵達旦。」

　　方君行笑道：「哪能呢，熬夜玩，沒必要也沒意思，睡覺時間還是好好睡覺吧。」

　　老爺子很贊同，「嗯，作息要規律，這樣才健康。不要像我，年輕時不注意這些，唉，但當年也是沒辦法，當時我啊……」大概人老了會特別喜歡回憶，方行健又開始第無數次地回憶起他白手起家的輝煌人生了。

　　方君行是個好聽眾，每次他都能像第一次聽一樣興趣盎然。

　　喬平一就不行了，聽這些已經聽過無數次的故事簡直能讓他生無可戀，好在他這個聽眾對老爺子來說可有可無，所以他很順利地溜了。

　　見陽光正好，他便溜躂到後院，拖著躺椅，找了個地方躺了下來。

　　拿出手機翻看了一下，有個未接來電，應該是剛才他聽訓期間打進來的。

　　來電人是老郝。這人的全名叫郝高興，是他的大學同學，而且和他一樣是個富二代，兩人挺有共同話題。

　　他估摸著郝高興找他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不過現在他也閒著，那就回個電話吧。

　　「老郝，什麼事？」

　　郝高興道：「叫你出來玩啊。」

　　「今天才初六吧，你不用去親戚家？」

　　「我剛從我大姨家出來。」

　　「哦。我沒心情，唉……」喬平一長歎一聲，「你不知道今年這年我過得有多狗血。」

　　「嗯？」郝高興好奇心立刻滿點，「發生了什麼事？你家誰養的小三小四跑家裡鬧來了？」

　　「滾蛋！」喬平一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嘖，懶得理你，掛了掛了。」

　　放下手機，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放鬆地閉上了眼睛……

　　正昏昏欲睡著，他聽到了腳步聲，一看，是他小舅方子澤牽著家裡的大狗進後院了，「小舅，遛阿泰呢。」

　　大狗是條二哈，大名方泰。它聽見喬平一的聲音，眼睛一亮，興奮地掙開狗繩，撲了過來……

　　一條巨犬從天而降，如泰山壓頂——它這名取得很對——要了喬平一半條命。

　　喬平一奮力掙扎，無奈體力不支，「小舅……你快把它拉開！」

　　方子澤在旁邊笑瞇瞇地看了會熱鬧，然後才抱著狗脖子把狗拖到一邊。

　　喬平一扶著腰從躺椅上起來，「這蠢狗……能不能不要見人就撲。」他扯了扯被弄亂的衣服，又坐回了躺椅上——站著累啊，腰酸。前天晚上運動量真挺大的。

　　大狗在方子澤手下掙扎不休，他以為主人們在陪它玩呢，興奮地搖著尾巴，踩著小碎步，時刻準備著再次撲向喬平一。

　　喬平一防備地瞪著它，「小舅你別放手！」

　　方子澤拍了拍狗腦袋，揚手把一個什麼東西往遠處一丟，對它發令道：「快去。」

　　二哈嗖地衝了出去，然後沒再回來……

　　「蠢狗……」

　　方子澤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啊？」喬平一抬頭，見他小舅正皺著眉打量他。

　　方子澤道：「一幅縱慾過度的樣子。」

　　「……」

　　喬平一這個小舅的特長之一，就是眼毒。

　　方行健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喬平一他媽方柔排行第三。

　　方子澤排行第五，是方家的老么。他出生晚，比老四方子涵小十多歲。比喬平一只大七歲。

　　方柔和喬平一的父親離婚後，把喬平一帶回了方家。喬平一缺失的父愛，從此就由方家的男性長輩們來填補了。

　　小舅方子澤，比起一個長輩，其實更像是喬平一的大哥。

　　喬平一和他很親，基本上什麼事都願意和他說，因為說了能得到幫助，而不是指責。

　　喬平一向他媽出櫃時，他媽開始是不願意接受的。還是方子澤察覺不對，介入了這事，最後成功說服了他姐。

　　就是說，方家除了方柔，方子澤也知道喬平一的性取向。

　　所以，現在，在外公表哥都沒發現不對的情況下，小舅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方子澤走到喬平一旁邊的另一把椅子旁坐下，他雙臂支在膝上，傾身望著喬平一，「是誰算計了你？」

　　他這姿勢像猛獸在盯獵物，讓喬平一壓力山大，但，是男人就不能慫！喬平一強撐著道：「你說什麼呢，誰能算計我，哈哈……」

　　方子澤垂眸沉思片刻，「難道是那個叫宋什麼的小歌手？」

　　「他叫宋燦。」宋燦是方子澤公司裡的藝人，但他是喬平一推薦過去的。「當然不是，怎麼可能。」

　　「所以，你確實被人佔了便宜，那麼，到底是誰？」

　　「……」

　　方子澤道：「你媽說你這兩天在辛瑜那。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去問辛瑜吧。你們不是好得穿一條褲子嗎，你的事他應該都知道吧。」他拿出手機， 作勢要打電話。

　　「別！」真讓你去問辛瑜，那得尷尬死。喬平一急得快抓狂了，「啊！……」這讓他怎麼說？「其實，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

　　方子澤冷冷地道：「成年人做事就該有分寸，而不是搞成一副要精盡人亡的樣子。」

　　「……哪至於！」

　　方子澤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喬平一有氣無力，「只是意外，不小心喝多了。」

　　方子澤思忖片刻，「前天，你出門前，從我那順走了幾瓶好酒，我以為你是要帶給辛瑜的，難道你拿去和別人一起喝了？」

　　喬平一無語。

　　「不對，把你搞成這樣，還能讓你說不算什麼事的人……」方子澤沉吟道，「所以，你和辛瑜一起喝的酒，然後兩人喝醉了？」

　　喬平一欲哭無淚，小舅你要不要這麼明察秋毫？

　　方子澤搖搖頭，「糟蹋了我的好酒。」

　　「……」

　　方子澤不再盯著喬平一了，他躺到躺椅上，不緊不慢地道：「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這不過年嗎，我們就做了桌菜，有菜當然要有酒……」

　　方子澤插了個問題，「等等，誰做的菜？」

　　「我們一起。實際上，我覺得我的手藝更好一點。」

　　方子澤道：「你在自己家連鍋都不碰，到別人家了居然會做飯。」他一臉我很失望的表情。

　　「……」喬平一道，「後來就喝多了……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辛瑜比我還慘……他還過敏，發了一身恐怖的酒疹和紅斑。」

　　方子澤道：「既然他過敏，那他為什麼喝酒，別告訴我，你是蓄謀灌他的。」

　　「沒有！怎麼可能！小舅你……」喬平一要被氣死了。

　　方子澤道：「我開玩笑的。」

　　「……」

　　「對不起，我道歉。」方子澤道，「你繼續說。」

　　「……他很久沒過敏了——我只在小時候見過他過敏，所以我以為偶爾喝多點沒事。他自己的話，他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多喝了幾杯。」

　　方子澤點點頭，示意自己瞭解了，又問：「他為什麼心情不好？」

　　「過年回去和家人裡有點不愉快。」喬平一不耐煩了，「你連這個都要管啊？」

　　「你說起了我便問問。」方子澤道，「過敏這事還是得當心。」

　　「今早他已經好一點了。晚點我再打電話問問。」

　　「嗯。」方子澤突然又轉過頭看著喬平一，眼神中帶著明顯探究與疑惑。

　　「……怎麼了？」

　　方子澤道：「你在辛瑜家住了兩天。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你們同處一室，就不尷尬？」

　　「還好吧……」

　　「……我服了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