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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映桃花》第43章
Chapter 43

 楚河的身體終於漸漸恢復,天氣暖和的時候,他終於被獲准在周暉的陪伴下,去小區的花園裡走走。

 這個獲准的過程很不容易,因為周暉一開始是反對的——他是那種哪怕表面上說不的態度十分輕描淡寫,其內在的意志都極難改變的人。楚河跟他提了很多次,從態度強硬到婉轉央求都嘗試過,最後甚至有點翻臉了,他才勉為其難的撤掉了房門上的禁咒。

 但每一次下樓時,他都陪在楚河身邊,兩人牽著手在樓下花園裡漫步,有時會坐在噴泉邊,看水裡游來游去的大紅錦鯉。

 這個小區無愧於它震動一時的高價,花園佔地廣闊、優美僻靜,樹叢間隱藏著淙淙清澈的流水,草地邊開著大叢大叢的時令鮮花,棕櫚樹下水池邊圍繞著一圈白色桌椅,周暉有時會從家裡帶新鮮果汁和點心去,和楚河隨意消磨掉一下午的時間。

 傍晚偶爾有大人帶著小孩出來散步,小孩跑來奶聲奶氣的要點心吃,楚河便微笑著,撿起蛋糕或糖果,放在這些孩子張開的手心。

 他確實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他對那些溫熱幼小軟趴趴的生物而言,似乎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

 然而周暉卻只坐在邊上,有時候看書,有時候帶平台電腦去隨便研究點什麼,對周圍的人視而不見。偶爾小狗小貓跑到他腳邊,他只輕輕的用腳尖掃開,連目光都不移開一下。

 他不喜歡那些。

 他不喜歡那些幼小的,柔軟的,嗷嗷待哺的生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有時候楚河看著他,會這麼想。

 在楚河的記憶裡,周暉是喜歡過摩訶的。起碼在摩訶還很小很鬧騰的時候,周暉經常整夜整夜的抱著孩子哄他睡覺,有時候也把變成小鳥崽的摩訶放在自己肩膀或頭頂上,爬到山頂上去,對著滿天星光哼唱安眠的歌謠。

 那一刻的溫馨給人一種能夠永恆的錯覺,實際上卻只是短暫的鏡花水月,很快在歲月的長河中碎成了千萬片。

 摩訶七八歲後,便開始經常夢見母親慘死。

 他夢境中的場景是如此清晰真實,以至於總是深夜哭著驚醒。驚慌失措的孩子一開始還來找父母尋求安慰,但隨著這種噩夢越來越頻繁,周暉的情緒也在隱約的猜測中越來越焦躁不安,態度變得反覆無常,甚至有一天晚上他積累已久的躁鬱終於爆發了,在摩訶哭著來拍門的時候生硬拒絕了他,任憑孩子在外面哭得聲斷氣哽。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看著摩訶的眼神中,多了一絲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憎恨和恐懼。

 他並沒有隱藏得很好。或者說,孩子敏感而稚嫩的心靈,其實已經感覺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厭惡。

 摩訶越來越沉默,乖戾,喜怒無常,他噩夢頻繁的程度有時甚至會混淆自己對現實和夢境的區別。有一天早上鳳凰去給他穿衣服的時候,他突然看著母親問:「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他當時的眼神疑惑,語氣平靜,似乎長久的夢境折磨,讓他已經從內心接受了母親逝去的「事實」。

 鳳凰花了很多時間來陪伴他,甚至終日不離開他半步,但混亂的狀況總是好好壞壞、反反覆覆。好的時候摩訶只是反感父親,又極度依賴母親;但壞的時候摩訶連母親都拒絕見,因為他分不清母親到底是活人,還是幽靈。

 周暉的努力和忍耐,都在這樣險惡而混亂的情勢下到達了極限。

 次子伽羅樓,就來在這樣一個不合適的時候。

 其實現在想來,當年的周暉也不像現在這樣成熟圓滑、飽經世事。換作現在的他,應該可以更加遊刃有餘地處理這搖搖欲墜的家庭關係,但當年他確實已經忍受到了自己能力的極限。

 伽羅樓出生後,周暉對這個肖似自己的孩子的感情與其說是愛,倒不說是一種更加複雜的情感。一方面他對孩子天然的責任心還在,另一方面他又恐懼伽羅樓會成為另外一個摩訶,在將來的某天,再次對他預兆出家破人亡的結局。

 在這種複雜的感情驅動下,他對伽羅樓表現出的父愛十分克制,雖然盡到了作為父親的責任,但那真的也只是責任而已。

 有時候他甚至會害怕摩訶接近伽羅樓,他看到這兩個孩子在一起,會覺得命運正像魔鬼一樣躲在他們身後,向他肆無忌憚地張狂大笑,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結局。

 孩子都不是傻子,他們也許不瞭解父親那複雜的感情,但本能會感覺到誰才是最可以依靠的。父親越刻板疏離,母親就會被愧疚激發出更多補償和關愛,孩子們就會越親近鳳凰;最終這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如同漩渦般無法停止,甚至連摩訶長大一些去三十三重天靜修以後,周暉和次子伽羅樓之間的關係都沒完全緩回來。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周暉變得不太喜歡孩子,後來發展到也不太喜歡一切幼小的、軟綿綿的、向他尋求庇護的生物。

 楚河曾經試圖改變這怪異的家庭關係,但周暉沒有辦法。他也嘗試一個人去三十三重天上看望佛前靜修的摩訶,也嘗試親近伽羅樓,但結果都不是太盡如人意,父子相處時詭異而僵硬的氣氛,讓彼此都非常尷尬。

 鳳凰曾經問周暉,如果沒有摩訶那虛無縹緲的「預兆」,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周暉想了很久,搖了搖頭。

 「可能我從骨子裡,就沒有當父親的天分……血海魔物是只知道廝殺和吞噬的低等生物,極少會發情和產生後代;即使有後代,也不會有任何哺育本能,因為孩子生下來就是生存資源的競爭者和掠奪者,甚至有些魔物會在資源貧乏的時候生產幼崽,只是用來當做食物儲備而已……」

 「所以有時候我看到摩訶,會從本能裡產生一種緊迫和危機感——我知道我不僅不能動他,還必須撫養他,但有一天他會成為我的競爭者,甚至在不久後的將來,還會成為徹底代替我的存在……」

 說到這的時候周暉罕見的苦笑起來,聲音中充滿沉重:

 「——『被替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能我只是把這種恐懼心理,投射到了過於強大的後代身上。」

 ‧

 鳳凰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很少勸說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或強迫別人皈依所謂「正確」的方向。周暉確實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他自己認為再有必要,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周暉去做。

 他尊重周暉作為魔物的種族本能,也理解他對後代的複雜感情。

 須彌山上長達千年的靜修終於讓摩訶擺脫了夢境和現實混淆不清的折磨,在此期間伽羅樓也慢慢長大成人,摩訶從三十三天下來回到人界之後,一家人居住在藏地,在廣闊的雪山高原上,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關係。

 就彷彿白雪皚皚的冰川之巔,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發出一聲大喊便可以令萬噸積雪瞬間崩潰,但起碼在那聲尖叫爆發之前,一切都還暫時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如果沒有那個特定的契機,雪崩是不會發生的。

 而一切注定的宿命,很快就開始了運轉。

 雪山金頂,孔雀吞佛。

 ——鳳凰身上所繫的三萬年佛劫,終於又應了一次。

 佛祖破孔雀脊椎而出,降下有史以來最強烈的天譴,億萬巨雷將冰川化作平地,將雅魯藏布江橫流截斷,洶湧洪水淹沒了廣袤的萬里平原。

 孔雀在漫天電光中痛苦掙扎,哀叫聲震動九天十地,羽毛和血肉如暴雨般灑落在崩塌的大地上;鳳凰欲沖上高空去救,卻被周暉死死按下,不允許他走進雷場一步。

 直到億萬雷劫的最後一道,也是集中了所有神佛之怒的最強烈的那一道天雷劈下之前,孔雀終於只剩最後一縷真魂,從天地間顯出傷痕纍纍的幻影,將流著血的頭伸到鳳凰面前,最後蹭了蹭母親的手:

 「再見了……母親。」

 鳳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強行掙脫九九八十一道魔禁,尖嘯著化出真身沖上高空,用身體頂住了最後一擊!

 ——只那一擊,便將鳳凰粉身碎骨,焚燒殆盡。

 焦黑的鳳凰骸骨被塌陷的大地席捲,隨著洪水和雪流,深深陷入了喜馬拉雅山脈的萬丈冰川之下,從此再不見天日。

 ——那是一切動亂和分離的起點。

 ‧

 「你在想什麼?」

 周暉從平板電腦前抬起頭,看見楚河怔怔盯著遠處被父母牽著,背著書包大笑大叫著的小孩,一動也不動。

 「沒什麼……」楚河幾乎無聲的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

 周暉按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半晌突然道:「於副他們家的小閨女今年兩歲,特別溫順安靜,從來不惹事……」

 「你能忍受的孩子必需特質是安靜不惹事嗎?」楚河哭笑不得,說:「算了,現在就已經送掉半條命了,以後再說吧。」

 他收起書,已經失去了任何興致,便走到水池邊去蹲下,看夕陽下碧藍色的粼粼水波,以及鋪在台階上潔白的,圓潤的鵝卵石。

 一隻小狗搖頭晃腦的跑到他身邊來,楚河看看周圍沒人遛狗,心想這是從哪裡悄沒聲息跑出來的?他隨手理順小狗金棕色長長的毛,它便用溫暖潮濕的鼻子蹭楚河的手指,讓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周暉從椅子邊回過頭看著他們,目光定在楚河臉上,眼神迷戀而怔忪。

 「回去吧,」楚河說,從水池邊站起身。

 然而他太貧血,蹲久了再猛一站起來,立刻就頭暈腦脹,腳步下意識的退後了半步,一腳踩在台階光滑的鵝卵石上。

 下一秒,他向後滑倒,摔進了水池。

 嘩啦——!

 楚河猛然睜眼,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周暉躲閃不及,僵硬的坐在沙發邊,握著他的手一言不發。

 楚河微微喘息著環顧周圍,只見他坐在自己家寬大的沙發裡,客廳沒開燈,玄關外大門緊閉,落地窗外天色早已漆黑。

 夕陽,小狗,水池……彷彿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境,隨著睜眼的一剎那消失得乾乾淨淨。

 「……幻境,」楚河難以置信的喃喃道,望向周暉:「剛才那是幻境?你給我製造的?」

 周暉面色冷硬,沒有說話。

 楚河掙脫他的手,翻身下去,直奔大門。但緊接著周暉旋身將他按住,不顧他的反抗,一把拖回來重重按在了沙發上:「你瘋了嗎?門上有魔禁,想被燒掉一隻手就去,去啊!」

 周暉聲色俱厲,按著他的手卻如同鐵鉗一般沒有半點放鬆。楚河剎那間終於明白過來,這段時間「出門散步」全是周暉製造出的幻象,他根本就沒有,從沒有踏出過家門半步!

 這個荒誕的事實讓他心底裡瞬間升起一股涼意,順著四肢百骸爬進腦髓,連聲音都有點不穩:「你到底想幹什麼……周暉?你想一直這樣關著我嗎?」

 周暉並不回答,楚河一把掙開他的手,但緊接著被抓住肩膀,死死按在了沙發靠背上!

 「放手,周暉!你想幹什麼,簡直是瘋了!」

 「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周暉的語氣卻很冷靜:「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走出這道門半步。」

 「你想關我一輩子嗎?!」

 「我可以這麼做,」周暉說。

 楚河看著他的臉,客廳裡沒開燈,落地窗外小區的路燈穿過樹梢,透過玻璃,映在他半邊線條深邃的側臉上,唇角如刀刻一般沒有絲毫弧度。

 他是認真的。

 楚河盯著他,微微喘息,半晌才發出強行壓抑後略顯僵硬的聲音:「為什麼……有必要這樣嗎?」

 周暉深深看著他,半晌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冷笑:

 「我說過不想聽你阻止我殺降三世明王的原因,我自己會去查……」

 「——我查出來了。」

 楚河目光微微變化,繼而被周暉用拇指扳住下巴,迫使他抬頭與自己平視。

 「還記得國安動盪事件中,你在醫院一人單挑第五組全員,所有人都被你奪走一魂二魄,變成了植物人麼?這些人後來被押解回特殊處地下監獄,沒有一個人死亡……」

 「——我就奇怪了,在那麼激烈的戰鬥狀態中,確保所有人都不受致命重傷,比避免自己受傷還要難,為什麼你要費那麼大的心思做到這一點呢?」

 「於是我讓司徒犼三進行調查,雖然中間因為他身受重傷而耽誤了一點時間,但上星期,他終於調查出了一個更加驚人的事實……」

 周暉頓了頓,直視著楚河的瞳孔:

 「司徒告訴我,第五組有幾個人在和你對戰的過程中,曾經重傷瀕死,但被你立刻用急救手段救了回來——也就是說,是你故意手下留情,保住了所有人的生命。」

 楚河盯著他,淡淡道:「我對敵人心慈手軟婦人之仁,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確實是第一天知道,」 周暉笑了起來。

 「我回憶了一下你之前的戰鬥記錄,很久以前你降魔時無所顧忌,該殺便殺,從來沒有任何反常;但慢慢的,從幾百年前開始,你突然變得異常心慈手軟,再也沒送過任何人下地獄,甚至好幾次還有故意放水的嫌疑。」

 「你的行為太不合理了,聯繫這次你阻止我殺降三世明王的舉動,我不由產生了一個看似荒誕,卻又非常現實的猜測——」

 周暉頓了頓,俯在楚河而邊,聲音輕如惡魔:

 「你當年並非以明悟佛法,而是以戰鬥功績封的明王。也就是說,如果你的戰鬥功績進一步提升,接下來你會再往上獲封——而獲封的必要條件,就是通過天劫。」

 「如今你的修行簿上,戰鬥功績這一項已經滿了。」

 「現在你手上不能再多任何性命,否則修行頓時登頂,雷劫立刻劈下,連真身都沒有的你,會在漫天雷劫中被活活劈死……」

 楚河猛一掙扎,周暉立刻翻身跨坐在他狹窄的腰上,強壯有力的手捂著他的嘴,把他輕而易舉的緊緊按在自己身下。

 這個動作充滿了鎮壓和折辱的意味,楚河的眼睛因為呼吸不暢而微微濕潤,周暉死死盯著他,被怒火沖刷過的神經竟然蔓延起一股難言的亢奮:

 「所以你去找梵羅,因為魔尊在全盛時期是可以消弭雷劫的。」

 他俯下身,炙熱的吐息幾乎噴在楚河微紅的眼角上,一字一頓道:「但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你不來找我?」

 「——你明知道就算我粉身碎骨,也一定會保住你不傷毫毛,為什麼不、來、找、我?!」

 落地窗外最後一縷天光隱沒在地平線下,黑暗如河流般捲入,淹沒了最後一絲理智。

 楚河不知從何爆發出的力量,猛然將周暉掀翻,起身就向大門外衝去!

 然而緊接著,周暉伸手一把將他抓住,拖過茶几,掀翻在地上,刺啦一聲將他上衣撕成了碎片!

 「——周暉!」

 「我說過,別真的把我逼到那份上……」周暉手指深深插進楚河後腦凌亂的頭髮裡,俯在他耳邊輕聲道:「不然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他把身下這個人的最後一點遮擋都輕而易舉剝掉,把那美麗絕倫的面孔按在冰涼的地板上,看著蒼白如雪的肌膚被鬢髮披散掩住,這麼狼狽的模樣,讓他內心深處殘暴的凌虐欲,從每一根神經末梢上閃電般打進腦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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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明這麼需要我……」周暉低聲道,抬頭親吻他被汗濕的鬢髮,和如同水洗過一樣雪白的臉頰。

 他眼底的暴躁逐漸褪去,慢慢浮起一絲居高臨下的,隱忍的溫情。

 「你明明這麼愛我……」

 ‧

 楚河這次睡了一天一夜,人事不省,意識完全斷片,甚至連睡夢中被喂了幾次藥汁都不知道。

 而周暉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彷彿那天席捲一切的憤怒和妒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者說,再一次被深深壓進了貌似毫不在意的外表之下。

 他甚至有閒心在楚河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抱著他去陽台上坐了一會兒,看著陽光映在長長的睫毛末端,如同千萬細碎的金點。他慢慢研究這個人的眉眼和五官,似乎想從中找到什麼不夠好的地方,但無論怎麼看,他都會想起那一年在三十三重天上的初見,似乎中間多少年的歲月一下子就溜走了,沒有在那張容顏上留下任何時間的痕跡。

 周暉低下頭,看著自己仍然強壯有力的雙手。

 ——也許會隨著時光流逝而漸漸衰弱、消逝的,只有我吧。

 到第三天的時候,楚河從睡夢中醒來,周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態度正常,輕輕鬆鬆的做飯,澆花,和他聊天,把頭枕在他大腿上看電視,絲毫不提解除魔禁和幻象的事。

 他的表現,真的像是打算一輩子把楚河關到死。

 ——然而這注定是不可能實現的。

 第三天下午,於靖忠打電話來找周暉,直截了當的在電話裡告訴他:「我需要你立刻過來一趟, 別玩那無聊的監禁遊戲了,把鳳四也帶過來。」

 周暉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側臉還是枕在楚河腿上,「怎麼了?」

 「我們這裡,」 於靖忠頓了頓,說:「現在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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