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孽種
楚王認命盧戢黎為大將軍, 說實話朝中很多黨派不服氣, 不過鬥家沒有站出來說話, 蒍家的人本想站出來,趁這個時機與鬥家為敵,反/對一番。
畢竟鬥祁已經默認盧戢黎為大將軍了, 只不過身為蒍家宗主的蒍呂臣並沒有站出來, 只是默默站在一邊兒, 從頭到為什麼也沒說, 好像不在狀態似的,而且還稍微閉了些眼睛, 似乎在打瞌睡。
蒍家的人頻頻向蒍呂臣打眼色, 但是蒍呂臣根本沒看到他們, 「睡」到最後把下巴都垂到胸口去了。
屈家的人也有同意出征,也有同意遷/都的, 但是都因為鬥家沒有說話,蒍家的宗主又在睡大覺, 因此屈家的人也就沒說話。
剩下楚國的那些宗家,也因為反/對無效,因此不敢再說。
楚國並不像齊國當年, 齊國當年人才輩出, 而且沒有什麼宗家勢力,楚國的宗家勢力縱橫盤曲,可謂是一張交錯的根莖大網。
做個很簡單的比喻,如果吳糾不帶腦子, 一把抓/住那只冒頭的樹幹,不理會樹幹粗細,直接拽出土來,就算他天生神力,能把這大樹拽出來,然而拽出來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枯萎的樹幹,還有樹幹下面連通的錯綜複雜的根基。
根基帶著土壤,那就是楚國的社/稷,巨大的根莖龐雜無邊,能帶起多少土壤,誰也不可估量,一把拽出來之後,土壤勢必鬆散,最可怕的是,楚國這片土壤因為肥沃,樹木生長還十分密集,一個集/團一個集/團,一個家族一個家族,全都緊挨在一起,你勾我連,拽出一棵大樹之後,它的根莖就會牽連到其他的樹木根莖,同樣連根拔起。
到時候,吳糾這個初生牛犢的新任楚王,恐怕還沒坐滿幾年楚王,就要被這一片大樹給活活砸死了,還有楚國的社/稷,樹根離開了土壤,土壤被拽的鬆散,最後的結果可能就是兩敗俱傷,得不償失,還會引起民/怨。
吳糾自認為並不是一個傻人,除非他腦子裡有坑,不然絕不會和這些老楚人,楚國的老牌士大夫們正面抗,吳糾心中知道,這些楚國的士大夫們之所以敢跟自己正面叫板,是因為他們有根深蒂固的龐大集/團支持,牽一發,動全身,而自己還不夠動他們,最好的結果就是步步消磨,先從內部解決根莖問題,最後一把拔/出來之後,發現樹木只是一個枯萎的樹幹,下面已經沒有根莖可言。
到那時候,既不會傷到楚國的社/稷,也不會傷到吳糾本人,而且還能做到斬草除根。
吳糾本不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也不願做一個無/能的人,只有無/能的人才會空口白牙的去抱怨。
雖然如今楚國朝/廷還不穩定,但是幸好,吳糾已經收服了鬥家的宗主鬥祁,等鄖國的事情解決完畢,還會給鬥伯比和鄖國長公主賜婚,這樣一來,整個鬥家就在吳糾的掌控範圍之下了。
吳糾笑了笑,說:「各位士大夫,若沒有異/議,那就散朝罷。」
一說散朝,那邊還在打瞌睡的蒍呂臣突然就醒了,連忙跟著大家站起來作禮,隨即第一個走出大殿。
後面蒍家的人一直叫他,蒍呂臣就跟沒聽見似的,徑直走出去,一下就不見人了。
蒍呂臣在前面走,就看從斜地裡走出一個人來,竟然是一身官袍的鬥祁,鬥祁笑眯眯的從旁邊走出去,攔住了蒍呂臣的去路。
蒍呂臣趕緊行禮說:「莫敖大人。」
鬥祁笑眯眯的說:「司敗大人,您裝睡的本事兒,可真是爐火純青了。」
蒍呂臣拱著手,十分誠懇的說:「並非裝睡,只因昨夜公幹到很晚,今日本是休沐,因此早上才睡下,如今被叫進宮中,的確困乏的厲害,因此才會失禮。」
鬥祁聽他說的冠/冕/堂/皇的,笑著說:「司敗大人可是得罪了許多宗家的人。」
蒍呂臣說:「呂臣性子一直不太討喜,這種事情,也在所難免。」
鬥祁說:「你就不關心關心西戎人的事情?西戎人已經打到阜山了,方才蒍家也有人說想要遷/都,司敗大人不害怕麼?」
蒍呂臣笑了笑,說:「這有何害怕的?王上不是已經派大將軍領兩萬兵馬支援了麼?呂臣是個迂腐的書呆/子,不怎麼明白打仗的道理,不過也相信王上的判斷……至於說遷/都的大人們,還有勞莫敖大人提醒,我楚國至今沒有對戰役面前不戰而提出遷/都的處罰措施,似乎應該改一改曆法才對。」
鬥祁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的笑了一聲,說:「司敗大人,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你這個樣子,蒍家的人肯定不待見你的。」
蒍呂臣說:「承蒙莫敖大人謬贊。」
鬥祁說:「算了,那司敗大人就去制定曆法罷,祁也想早日看到。」
蒍呂臣拱手說:「謝莫敖大人看的起。」
鬥祁點了點頭,轉頭要走,走了一半,又轉回頭來,眯眼說:「祁從沒見過你這樣的蒍家人,小心哪天死在自己人手中。」
蒍呂臣說:「先謝過莫敖大人提醒,若真有那麼一天,一定會給莫敖大人托夢。」
鬥祁拱了拱手,便轉頭離開了。
吳糾準備讓盧戢黎發兵,潘崇很快就點了兵馬,讓士兵加緊訓練,準備隨時出發。
這天吳糾準備與盧戢黎一併往行轅去,盧戢黎點兵,吳糾閱兵,並且親自訓/話,鼓舞士氣。
齊侯準備跟著吳糾,順便來個馬車那啥之類的,只不過一上車就傻眼了,因為今日緇車中除了吳糾齊侯,竟然還有盧戢黎參乘!
齊侯進來之後默默坐好,默默的看了一眼吳糾,吳糾笑眯眯的挑了挑眉,接收著齊侯哀怨的目光。
盧戢黎端坐在席上,非常恭敬的樣子,這並非他第一次參乘,當年盧戢黎歸順楚國之後,就參乘過,只不過那是先王武王的時代。
吳糾笑著說:「希望大將軍這一仗,能給寡人打的漂亮。」
盧戢黎連忙拱手說:「定不辜負我王!」
吳糾點了點頭,盧戢黎突然說:「對了,王上,不知戢黎的裨將軍是……?」
吳糾並沒有立刻說話,只是賣了個關子,說:「是個武藝超群的人,熟讀兵法,腦筋也靈活,只是沒有什麼戰功,他本想/做一個小兵開始,只不過寡人覺得,若是讓他去軍營裡做一個小兵,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他的才華,那便是我楚國的損失,因此寡人封了他一個裨將軍,輔佐大將軍,大將軍可千萬別嫌棄他年輕氣盛。」
「是,我王英明,戢黎定當仔細栽培,只是不知,這位裨將軍具體是誰?」
吳糾笑了笑,說:「到了便知道了,老熟人。」
盧戢黎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應了一聲。
很快緇車就到了近郊的軍營,軍/隊要從郢都西面的城門直接出發,趕赴阜山,潘崇已經將兵馬點好,全都安置在軍營,就等著盧戢黎去做最後的點兵。
很快眾人就到了軍營,吳糾齊侯和盧戢黎下了緇車,換上了一輛輕便的軺車,吳糾率先登上軺車,伸手扶著傘柱。
郊區的軍營前一片寬廣,沒有什麼樹木,帶起巨大的風來,吳糾黑色的袍子在大風中咧咧生風,衣襟翻飛,腰板卻挺的筆直,看起來自有一番氣質。
吳糾蹬車之後,齊侯和盧戢黎也蹬上軺車,有人趕車,軺車就往軍營而去。
在軍營門口,自有人來迎接,不過盧戢黎還是沒見到裨將軍本人,來迎接的是參軍左史,左史請眾人進軍營,裨將軍已經準備好了演兵,請各位觀看。
吳糾笑眯眯的就吩咐人進軍營,很快,軺車又輕快的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快速進入了軍營。
軍營的轅門之後,兩列黑甲武士鏗鏘而立,軺車進入的一瞬間,打頭的黑甲武士「嗤——」一聲拔/出腰間佩劍,佩劍高舉,後面的黑甲武士一個個也學著前面的動作,接連不斷的拔/出佩劍,佩劍反射著正午的陽光,仿佛海浪一般,不斷的起伏綿延下去。
軺車一路往前開去,很快就聽到將士們的山呼聲,說:「拜見楚王,楚王萬年——」
吳糾笑眯眯的看著兩列的將士們,側頭對盧戢黎說:「大將軍,裨將軍訓練的這些將士們,怎麼樣?還能入眼麼?」
盧戢黎蹙著眉頭,仔細的觀看著,似乎在挑刺兒,不過這些黑甲武士,一個個氣勢高昂,動作整齊劃一,十分鏗鏘有力,可謂是精兵之最,竟然讓盧戢黎分外滿意,一點兒刺兒都挑不出來。
盧戢黎拱手笑著說:「回王上,戢黎從未見過如此鏗鏘的將士,如今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這個裨將軍了。」
吳糾一笑,說:「那請罷。」
眾人繼續往前走,隨即便看到了最後迎接的方隊,將士們排著陣法,也是鏗鏘而立,盧戢黎遠遠的看到一個身材並不算高大的年輕人,背對著他,身穿黑甲,手執寶劍,正一面走,一面對那些士兵訓/話。
盧戢黎看著那黑甲的背影,不由蹙起眉來,總覺得十分眼熟,心中隱隱有一種錯覺,軺車將近,那黑甲的裨將軍聽到聲音,立刻轉過頭來,看到軺車來了,臉上露/出一陣欣喜。
盧戢黎一眼便看清楚了那裨將軍的臉,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盔甲,頭戴黑色的頭盔,腰上挎著寶劍,這個人與平日看起來一點兒都不一樣,然而又一模一樣,因為他的面容是不會變的。
竟然是盧揚窗!
盧揚窗趕緊走過來,連忙對眾人抱拳說:「揚窗拜見楚王,拜見齊公,拜見大將軍。」
盧戢黎一瞬間吃驚的都不行,特別想問他怎麼在這裡,還是什麼裨將軍,但是因為楚王和齊公都在,盧戢黎根本不好問出口。
吳糾笑了笑,說:「大將軍,這位裨將軍,您可滿意?」
盧戢黎一瞬間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說:「裨將軍青年才俊。」
吳糾又是一笑,說:「的確如此,裨將軍功夫了得,還是少師教出來的得意門生,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去建功立業了。」
他這麼說,盧戢黎更是沒有辦法反駁。
盧揚窗拱手說:「王上,齊公,大將軍,諸位一路勞頓,請先行進入幕府。」
吳糾笑著說:「裨將軍帶路罷。」
盧揚窗也是第一次做裨將軍,還有很多地方不懂,不過一臉像模像樣的,立刻引著眾人往裡走去。
吳糾進入幕府,準備給各位將士訓/話,盧戢黎趁著旁人不注意,一把抓/住盧揚窗的腕子,將人給拽到一邊去,低聲說:「你怎麼在這裡?」
盧揚窗高興的說:「爹,王上答應讓揚窗出征了。」
盧戢黎低聲說:「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這不是開頑笑的事情!你知道戰場有多兇險麼?!」
盧揚窗立刻說:「爹,兒子不小了,揚窗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自然不是開頑笑……況且,揚窗就是因為知道戰場兇險,因此才不能讓爹一個人去戰場。」
盧戢黎想要說話,盧揚窗卻打斷了他的話頭,說:「王上給了揚窗這個機會,揚窗絕不會讓王上失望,也不會讓爹您失望,這些年來,爹您很少回家,大概還不知道,揚窗並非是那個小時候只知道哭的小娃娃了,揚窗如今長大了,有一身武藝,已經到了施展的時候。」
盧戢黎看著盧揚窗,盧揚窗眉眼還是帶著笑意,但是從沒有如今這麼堅定過,似乎不容別人質疑和反駁,盧戢黎竟然不知說什麼好,最後只是憋出一句:「隨你。」
盧揚窗趕緊說:「爹,揚窗訓練的兵馬如何?還可以麼?」
盧戢黎正色說:「裨將軍,你既然入了軍營,就該知道軍營的規矩,以後不可亂叫。」
盧揚窗趕緊說:「是,大將軍!」
吳糾訓/話之後,沒有幾天,大軍就要開拔了,畢竟他們是去援軍的,越快越好,吳糾親自送到郢都的西城門門口,對盧戢黎和盧揚窗敬酒說:「寡人就先預祝大將軍,旗開得勝了!」
盧戢黎連忙端起酒杯,恭敬的說:「定不負所望!」
他說著,將酒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隨即翻身上馬,盧揚窗也趕緊跟著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吳糾,大部/隊隨即就啟程了,隊伍浩浩蕩蕩,楚國大旗在風中迎風招展,發出咧咧的響聲,很快那浩蕩的隊伍就綿延成了一條黑色的長龍,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不見了。
吳糾騎在馬上,齊侯說:「二哥,回去罷,這裡風太大。」
吳糾點了點頭,調轉馬頭,往王宮的方向而去。
盧戢黎帥兵出征,朝中質疑的聲音不斷,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捷報就從前線而來。
當時吳糾正在上早朝,捷報來的非常突然。
士大夫們還在質疑盧戢黎趕赴前線有一個月那麼長,竟然沒有半點動靜,也沒有任何回報,報告一下進程等等。
有士大夫說:「大將軍不會已經投敵了罷?」
他這麼一說,路寢宮引起了一個小小的轟動,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兵大喊著沖進了路寢宮,眾人一看,他手中舉著急報,定然是從西面的阜山帶來的。
那士兵連忙跑進來,氣喘吁吁的說:「王上!捷報!是捷報!!」
吳糾一下從席位上站了起來,說:「捷報,快呈上來給寡人看看。」
士大夫們剛說盧戢黎投敵,結果就傳來了捷報,可謂是瞬間打臉,寺人將文書呈上來,吳糾展開一看,頓時就笑了,說:「來,方才是誰說寡人的將軍投敵了,你來念念這封……捷報。」
那士大夫臉上沒光,但是也不敢公然反/抗,就站出來托著捷報念了一番,盧戢黎與盧揚窗的大軍已經到達了阜山戰場,首戰告捷。
在捷報裡,還稟明了頭等功,竟然是盧揚窗,盧揚窗身為裨將軍,帶兵奮勇殺敵,作為先鋒,誘敵深入險境,楚軍首戰大捷,俘虜了不少西戎人,並且繳獲了大量西戎糧草和兵器。
那士大夫們念完,眾人都一臉看好戲似的看著他,那士大夫只好灰頭土臉的退回席位上,不敢再說話了。
吳糾笑著說:「阜山大捷,寡人果然沒有看錯人,沒有用錯人,將士們討/伐西戎人辛苦,寡人雖然遠在郢都,但是也該盡一份力,傳令下去,犒賞三軍,運送糧草與糧餉前去軍營。」
吳糾的獎賞剛下來,眾人還沒有來得及領詔,結果這個時候又有士兵跑了進來,說:「王上!秦國公子回來了!」
趙嘉和酆舒出使秦國,終於從秦國回來了,吳糾頓時說:「快請!」
趙嘉和酆舒就在殿外,很快就大步跨進了殿中,兩個人並排走過來,拜下行禮,趙嘉拱手說:「嘉不負我王所托,秦國已經答應出兵,與我楚國合縱攻打庸國。」
酆舒也拱手說:「並且還要恭喜我王,鄖國因為聽說秦國與我楚國合縱的關係,已經嚇得毀約,與庸國正式決裂,並且將鄖國的地圖主動借給秦國出兵,以求和解。」
吳糾一聽,不由大笑起來,鄖國本就是個牆頭草,之前鄖國同意和庸國結盟,是因為庸國是群蠻之首,西戎人已經打到了阜山,他們覺得有利可圖,所以自然要和庸國結盟,妄想著吞下楚國之後分一杯羹。
如今阜山大捷的事情,肯定已經被鄖國知曉了,如今秦國又要從後背發兵,攻打庸國,如此一來,鄖國定然就害怕了,楚國人口眾多,兵馬強盛,而秦國素來有虎狼之國的名聲,這樣一來,腹背受敵,鄖國怎麼能受得了,自然立刻就嚇怕了,顛顛的過來投降。
不只是投降,竟然還借道給秦國出兵,吳糾心想,庸國定然都要恨死鄖國了,如今庸國人肯定明白什麼叫豬隊友了。
吳糾哈哈一笑,說:「好,好得很!秦公子與咸尹有功,且對楚國忠心耿耿,寡人一定要重賞。」
眾人完全沒想到,與西戎的阜山戰役竟然如此容易就被化解了,而且庸國看起來仿佛是囊中取物,有了秦國人的幫助,庸國就算是群蠻之首,也是腹背受敵。
況且雖說是群蠻之首,但是庸國到底不是那些外族的宗主,異族各有自己的國/家或者是部落,都要為自己的國/家部落謀利益,如今庸國腹背受敵,誰還敢和庸國合作,沒有利益可圖,庸國不過是個地皮子不夠大的山國罷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情勢一下變成了大逆轉,很多主遷/都的士大夫們也開始倒向主戰派。
不過鬥祁卻皺了皺眉,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最終沒有說,很快朝議便散了,因為楚國首戰告捷的緣故,很多士大夫情緒很高,一路暢談著就走出了路寢宮。
吳糾站起來,看著眾人都走出去,鬥祁卻坐在原地,似乎仍然有話要說,便笑著:「莫敖有什麼話要說,隨寡人來罷。」
吳糾帶著鬥祁從路寢宮出來,到了小寢宮,齊侯是不能朝議的,自然留在小寢宮,他正在用自己的早膳之後的加餐,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塊醃制的青方,齊侯這奇葩的吃貨,竟然就著青方在喝小酒兒!
吳糾一進小寢宮就聞到了這奇葩的味道,齊侯還吃得津津有味,其實齊侯並不想喝酒吃青方的,因為太鹹了,他想吃上次吳糾做的炸窩頭片,可是他沒找到窩頭,自己也不會炸,因此只能幹吃青方了,不過因為太鹹,所以才喝點甜酒的。
吳糾頓時眼皮子狂跳,真是後悔讓鬥祁進了小寢宮,鬥祁也是眼皮一跳,默默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齊侯本想站起來迎接的,手裡還舉著半個青方,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鬥祁,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夠體面,竟然一抬手就把半個青方全都塞/進了嘴裡。
吳糾一瞬間覺得齊侯可能會得高血壓,因為青方是醃制的,一口氣吃半個,而且什麼都不就著,肯定要鹹的飛起來。
齊侯連忙將青方咽了,生怕別人搶他的似的,隨即擦了擦嘴巴,但是青方那東西,真的不是齊侯優雅的擦擦嘴巴就能解決的事情。
吳糾笑眯眯的,十分優雅的對鬥祁說:「莫敖,請稍等一會兒。」
鬥祁連忙善解人意的說:「我王請便。」
吳糾趕緊轉過頭來,笑容瞬間就消失了,頂著一張嚇人的臉,就把齊侯哄進了小寢宮/內殿,讓他去漱口去了。
齊侯勤勤懇懇的漱口,感覺嘴皮子都要磨薄了,吳糾這才放過他,畢竟鬥祁還在外面,不能怠慢了,就走了出去,齊侯趕緊顛顛的跟在後面。
子清和棠巫趕緊把窗子打開,好讓小寢宮通風,把那股子青方的味道吹出去。
鬥祁等了一會兒,終於見到吳糾和齊侯出來了,齊侯洗漱之後,又變的衣冠楚楚,若不是鬥祁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敢相信那是齊侯的,定然以為是假冒的。
因為誰能想到,堂堂齊國的霸主,雖然是前國君,但那也是將齊國推向前所未有霸主地位的前國君,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而且老是耍賴賣萌。
鬥祁心想,王上怎麼吃得消,真不愧是王上啊……
吳糾說:「莫敖大人是有什麼想說的麼?如今沒有外人,可以說了。」
鬥祁點了點頭,拱手說:「王上,祁想說的,其實是大將軍的事情。」
吳糾說:「盧戢黎?」
鬥祁點了點頭,說:「王上,盧戢黎已經盧子,如今又封了大將軍,又首戰告捷,可謂是功績斐然,若是大將軍有幸一路高捷,凱旋而來,祁斗膽,請王上不要再獎賞大將軍,尤其是在兵權上。」
吳糾眯了眯眼睛,說:「莫敖話中有話啊?難道莫敖也覺得,盧戢黎此人不可信?只是因為盧戢黎並非我族?」
鬥祁歎氣說:「倒不是因為如此,楚國雖有許多老楚人,不過為了宗族爭鬥,也並非全心全意為我楚國謀利,反而有許多外來人,對我楚國忠心耿耿……」
鬥祁繼續說:「盧將軍本是這忠心耿耿的其中之一,若是在之前,鬥祁也相信盧將軍的為人,只是……」
鬥祁說著,頓了頓,吳糾說:「只是什麼?莫敖,可有什麼隱情?」
鬥祁點了點頭,說:「確有隱情,這還要從十多年/前說起。」
就在盧戢黎打勝仗,旁人都高興的時候,鬥祁卻無法如此高興,因為他心中有些芥蒂,這個芥蒂是吳糾所不知道的,鬥祁覺得有必要讓吳糾知道。
鬥祁說:「畢竟雖無害人之心,但是須有防人之心,我王若不知此事,而盧將軍芥蒂之深,恐怕……」
吳糾說:「莫敖直說罷,到底是何事?讓莫敖如此芥蒂,也讓盧將軍如此芥蒂?」
鬥祁想了想,說:「那時候盧將軍剛剛歸順我楚國……」
十幾年/前,武王派兵覆/滅盧狄國,將盧狄國歸到楚國附屬,武王打算從盧狄國的貴/族中再選一個盧子,那便是盧戢黎了。
當時盧戢黎年輕氣盛,武王封他為盧子,而且毫無芥蒂的給他兵權,讓他在楚國做將軍,很快,盧戢黎便真心歸降了,武王對他有知遇之恩,盧戢黎好生感激。
在那之後,盧戢黎的勢力急速膨/脹,還為楚國打了幾次勝仗,不過鬥祁和鬥家的人都知道,武王其實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因此根本不可能讓盧戢黎單獨帶兵打仗,每一次打仗,盧戢黎不是作為副將,就是有楚國的副將跟著,就怕盧戢黎叛/變。
後來盧戢黎因為知遇之恩,越來越忠誠,武王卻還覺得不夠,想要控/制盧戢黎,準備將宗族的女子下嫁盧戢黎,讓他做楚國的女婿,這樣一拉,就可以用婚姻控/制盧戢黎。
盧戢黎當時有個非常喜歡的女子,那個女子就是武王的宗妹,雖然不是公主,不過是個國女,地位也很高,經常進宮去,與盧戢黎見過幾面。
盧戢黎愛慕武王的宗妹,只不過一直沒有得到垂青,那宗妹似乎並不喜歡盧戢黎這樣的人,反而和武王搞出了醜/聞。
武王可是楚國的一國之君,絕不可能娶自己的宗妹,這要是傳出去恐怕被人笑話,然而當時卻有了醜/聞,很多人都知道了這個事情,不止如此,那宗妹竟然還懷/孕了。
吳糾有些驚訝,說:「那孩子……」
鬥祁歎口氣,沒有接這個話頭,繼續說:「當時我們鬥家……鬥家因為被先王壓/制,備受冷遇,因此鬥家的人就想要重振鬥家,便在這個時候給先王出謀劃策,讓先王將宗妹偷偷送走,遠離都城,先去養身/子……」
武王也害怕醜/聞,因此就同意將宗妹送走,那宗妹不想走,但是也沒有辦法,她懷/孕已經兩個多月,馬上三個月,再寬鬆的衣裳也要顯形了,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恐怕被人嘲笑,未婚生育已經夠被人作為笑柄的,更何況這孩子的父親竟然是她的同宗兄長武王。
這事情要傳出去,就夠天/下/大/亂的了。
宗妹沒有辦法,被武王送到了楚國的邊境,不過那時候楚國不安寧,竟然有敵軍偷襲了楚國的邊境,盧戢黎奉命討/伐敵軍,救下了宗妹。
鬥祁回憶說:「那時候……盧將軍為了宗族公主,身受重傷,幾乎喪命。於是鬥家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好辦法,討好先王。」
鬥祁又歎了口氣,當時鬥家正在沒落,若敖氏功高震主,武王已經有所察覺,開始鎮/壓鬥家,鬥家的人不只是為了楚國,也要為自己想想,他們拼死拼活為楚國賣命,最後得到的卻是被壓/制,這樣的結果,鬥家無法接受。
無論是當時的鬥伯比,還是當時的鬥祁,都年輕氣盛,因此鬥家又給武王積極地想辦法,想到了另外一個,掩蓋醜/聞的辦法。
那就是將宗妹嫁給盧戢黎……
盧戢黎對宗妹一片癡情,這誰都看得出來,宗妹那時候懷/孕三個多月,馬上就要敗露,而武王不捨得打掉孩子,又正好想要找宗女下嫁給盧戢黎,拉攏盧戢黎的勢力,這樣一來,正好一舉數得。
鬥家提出了這個建議,反正宗妹在下嫁之前,是不能見盧戢黎的,盧戢黎也不知道宗妹懷/孕的事情。
到時候,只要禮成,盧戢黎終歸是外族,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和武王撕/開臉皮,他們都需要婚姻來維持,武王再給盧戢黎升一升/官,來一些甜頭,盧戢黎就要幫著武王養孩子了。
盧戢黎聽說宗族公主要嫁給自己,當時特別高興,他非常高興,他以為是自己的捨命相救,換回了公主的青睞,感謝了武王,積極為婚事奔走,很快,盧戢黎便與宗族公主成婚了。
然而成婚的當夜,盧戢黎才知道,他心中愛慕的公主,根本沒有半點兒愛慕自己,只不過因為她懷有身孕,而且孩子父親的身份不能袒露,因此用自己當做幌子。
盧戢黎拼死救回了公主,卻沒想到得了一個便宜兒子,成婚的時候,公主懷/孕已經七八個月了,再有幾個月就能生產了。
鬥祁說:「盧將軍用情至深,這一切是鬥家的錯,本不是盧將軍的錯,是鬥家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擇手段,然而可笑的是,鬥家沒有在先王面前保住自己的地位,反而害了盧將軍。」
自那之後,盧戢黎雖然升了官,但是已經不上戰場打仗了,若有戰役,盧戢黎也會託病託辭,盧戢黎從一個風光的大將軍,瞬間被淹沒了光華,一直到武王病逝之後,盧戢黎才再次出山。
吳糾一臉驚訝,齊侯則是一臉「你看罷」的表情,吳糾說:「那孩子……」
鬥祁點了點頭,說:「正是盧揚窗。」
雖然吳糾之前猜測過,但是萬沒想到,盧揚窗真是自己的親弟/弟,盧揚窗的全色盲,恐怕也是因為這種關係,畢竟色盲的幾率很小,但是武王和宗妹鬧出醜/聞,盧揚窗的全色盲幾率就會變大很多。
還有就是盧戢黎的態度,盧戢黎不喜歡盧揚窗,這誰都知道,很多人以為是盧揚窗「殘疾」的緣故,但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盧揚窗是武王和宗妹的兒子,長得如此像武王和宗妹,盧揚窗對宗妹又用情至深,不惜以命相搏,這樣一來,盧戢黎怎麼能喜歡盧揚窗。
恐怕盧戢黎一看到盧揚窗,就會想到武王和宗妹的醜事,偏偏這種醜事還需要他來遮掩,而盧戢黎什麼都沒有做錯。
那日盧戢黎問鬥祁,「難道錯的是戢黎麼」,當時鬥祁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他,因為鬥祁知道,盧戢黎心中的怨恨是有道理的,雖然武王和宗妹都已經病逝了,但是他們的兒子還在,盧戢黎無法面對盧揚窗。
鬥祁感歎的說:「錯的不是盧將軍,錯的是為了權/勢而不擇手段的鬥家,鬥祁有罪,然而如今大錯已經鑄成,鬥祁心中後怕,畢竟盧將軍對揚窗的事情如此記恨,鬥祁怕盧將軍懷恨在心,因此鬥祁懇/請王上,等盧將軍凱旋,立刻收回盧將軍的兵權,盧將軍手上的兵權如果日益膨/脹,不知會是怎麼樣的後果。鬥祁本不是什麼善人,也只能用這種最壞的惡意,揣度盧將軍了。」
吳糾聽著,有些感歎,貴圈果然亂七八糟,不知武王的情種還留在了什麼地方,吳糾是一個,盧揚窗也是一個,怪不得盧揚窗和吳糾長得這麼相似,原來根本就是親兄弟。
吳糾想了想,說:「莫敖,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了,但是這件事情,盧將軍並沒有做錯,若因為一件盧將軍而沒有做錯的事情,芥蒂盧將軍,只會讓事情越演越烈,盧將軍對我楚國的確忠誠,當年的禍根不該用猜忌來掩蓋,應該用恩賜和信任,來拉攏盧將軍。」
鬥祁聽著吳糾的話,有些感歎,說:「我王英明,鬥祁心中一直裝著這事兒,況且盧將軍對盧公子一直不怎麼喜愛,鬥祁只是怕……」
吳糾笑了笑,說:「莫敖你這就錯了,盧將軍雖然對揚窗一直有芥蒂,這誰都看得出來,但是恐怕日久見人心,盧將軍心中也是關心揚窗的,莫敖難道忘了,在獵場的時候,揚窗受了傷,盧將軍有多緊張。」
鬥祁被他這樣一提醒,似乎想起來了,當時盧戢黎瘋了一般抱著盧揚窗沖出山谷,而且還守了他一天一夜,雖然口頭上說是吳糾的命令,但是對傷患的盧揚窗那是無微不至,只是等盧揚窗醒過來,卻又冷冷淡淡。
吳糾說:「盧將軍恐怕是拉不下這個面子,等盧將軍凱旋,寡人定當代先父,當面請/罪。」
鬥祁吃了一驚,沒想到吳糾要代替武王請/罪,這種氣量可不是一般的國君能做到的。
鬥祁又說:「王上,這是我鬥家的過失,不是您的過失,該當我鬥家請/罪的。」
吳糾笑了笑,說:「鬥家有錯,錯在貪婪,莫敖已經引以為戒,寡人心中甚是安慰,先父亦有錯,這是無法推脫的事情。」
鬥祁頓時感慨無限,拱手說:「我王氣度,他日定能登頂天下!鬥祁佩服!」
鬥祁將當年的事情說了,心中好歹舒坦了一些,很快便離開了,吳糾送走鬥祁,齊侯嘖了嘖舌,似乎在回味青方的後味似的,說:「沒想到你那個便宜爹,竟然做了這麼多虧心事兒,幸虧……孤不虧心,二哥你放心罷。」
齊侯這麼大言不慚的說著,吳糾則是瞥著眼睛,睥睨了他一眼,那眼神,讓齊侯有一種被洞悉看穿的感覺,也不知道為什麼。
齊侯可不知道吳糾是穿越的,吳糾讀過史書,齊桓公不只是春秋五霸之首,他可是曆/史上有名的花/心大渣男,夫人就九個,更別說小妾了。
齊侯承認,他上輩子的確揮霍無度,作為一個霸主,齊侯的野心也是無度的,他覺得天下的兵權,天下的財寶,還有天下的美/人兒都應該是自己的,因此這般無度囂張。
不過後來齊侯慘死,也突然悟/到了很多,他的那些後宮,有多少是真心對自己好的,無非是看中他的兵權,還有他的財寶,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沒有人真心待他。
齊侯想要的並不是這些,他重來了一次,野心反而更加膨/脹了,他想要的已經不是兵權和財寶能滿足的了,而是真心。
齊侯見吳糾側目看著你自己,咳嗽了一聲,有些心虛的說:「二哥,怎麼了?」
吳糾笑了一聲,說:「看看齊公骨子裡,是不是個渣男。」
齊侯又咳嗽了一聲,伸手摟住吳糾的腰,將人帶到懷中,沙啞著聲音,用自己最性/感,最具有魅惑力的嗓音說:「孤心中只有二哥一個人,永遠也不會變。」
他說著,就要低頭含/住吳糾的嘴唇,吳糾趕緊側頭一躲,十分嫌棄的說:「去漱口,一股臭豆腐的味兒。」
齊侯瞬間被打擊了,畢竟自己生了這麼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讓天下人都趨之若鶩,都這麼深情款款了,吳糾竟然嫌棄他。
齊侯好生委屈,說:「二哥,你嫌棄孤,孤好生傷心。」
吳糾白了他一眼,齊侯說:「能嫌棄孤的,也只有二哥你一個人。」
吳糾狐疑的說:「那是因為旁人都沒見過你的吃相罷?」
齊侯頓時一下就被噎著了,感覺竟然無/言/以/對,二哥說的好有道理。
吳糾下令犒賞三軍,潘崇安排了糧草和軍餉,很快往阜山前線送去,同時秦國也準備開始發兵討/伐庸國,鄖國派來了使臣,吳糾卻斷然拒絕,入城都不讓入,直接打發回去了。
鄖國雖然十分有脾氣,但是在這時候,根本不敢吭聲,灰頭土臉就走了。
很快,秦國的軍/隊已經和庸國接壤了,從背面開始攻擊庸國,而楚國就等著將西戎人打退阜山,然後從阜山背上,一路從正面攻擊庸國,楚國和秦國一個正面一個背面,還都是強兵,定然能一舉將庸國拿下來。
吳糾正等著盧戢黎的好消息,準備讓盧戢黎和秦國/會師,繼第一次首戰告捷之後,盧戢黎那邊又沒了消息,最讓人焦心的是,不只是盧戢黎那邊沒有了消息,派送糧草和軍餉的隊伍竟然也沒有消息,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和郢都失去了聯/系,一直沒有打報告回來,也不知糧草送到了沒有。
吳糾這日也在路寢宮上早朝,卻不見大司馬潘崇,吳糾說:「大司馬何/在?」
左司馬王子鄭趕緊站出來說:「回王上,方才上朝之前,突然有邊關急報,將大司馬絆住了,可能很快就過來。」
他這麼一說,旁人全都看向王子鄭,似乎在猜測到底是什麼急報,如今能稱得上急報的,定然是阜山的戰役,或者是秦國與庸國的戰役。
士大夫們都紛紛猜測,不過心中沒想什麼壞的,說:「必然是阜山又有捷報送過來了。」
「是啊是啊,西戎人根本不堪一擊。」
「庸國這次絕對完了,有了秦國的幫助,根本不值一提。」
士大夫們正在議論著,就聽到「踏踏踏」的聲音,是腳步聲,潘崇從外面急匆匆的走進來,士大夫們的目光「唰!」的全都聚/集過去,鎖在潘崇身上。
眾人還興致勃勃的等著潘崇報喜,哪知道潘崇手中拿著一卷小羊皮,臉色卻黑成了鍋底,眾人一見,頓時心中都「咯噔」一聲,突然覺得事情可能不簡單。
吳糾看著潘崇走進來,說:「大司馬,可是阜山的軍報?」
潘崇立刻拱手說:「正是,方才崇接到了阜山急報,是……是大將軍請求支援的軍報。」
「什麼?」
「請求支援?」
「不是將西戎人打怕了麼?」
「怎麼回事?這麼突然?」
群臣一下就喧嘩了起來,大家全都吃了一驚,如今眼下的形式是秦國發出了重兵,討/伐庸國,鄖國一下慫了,主動借道給秦國,而盧戢黎帶著盧揚窗趕赴前線,大敗西戎人。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捷報,把大家都喜悅的沖昏了頭,眾人根本就沒想到,在這種勢力大好的情況下,盧戢黎竟然突然發來請求支援的急報。
吳糾也有些驚訝,說:「具體何事?」
潘崇連忙說:「王上,日前從郢都城出發,犒賞三軍的糧草隊……出了叛軍。」
怪不得潘崇如此臉黑,原來竟然如此,從郢都城出發,犒賞三軍的隊伍,帶著眾多糧草和軍餉,趕赴阜山的途中,輜重將軍竟然反叛了楚國,投靠了西戎人。
不止如此……
潘崇說:「叛軍與西戎人裡應外合,我軍大敗,退兵十裡,並且……並且……裨將軍盧揚窗遭俘。」
潘崇這麼一說,頓時堂上一片譁然,所有人都喧嘩了起來,這個結果眾人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明明一路打著勝仗,結果卻被叛軍將了一軍。
輜重將軍帶著諸多的補給糧草和軍餉,盧戢黎根本不知他已經投靠了西戎人,當時盧戢黎接到輜重將軍的急報,說是他們遭到了西戎人的埋伏,有些傷亡,請求支援。
盧戢黎不疑有他,便立刻派裨將軍盧揚窗前去支援,護送糧草隊與大部/隊匯合。
根本不知道輜重將軍有詐,盧揚窗帶人去接應,很快就找到了糧草部/隊,不過糧草部/隊根本沒有被埋伏,而是埋伏了他們。
盧揚窗身受重傷,被西戎人俘虜,而那叛/變的輜重將軍還繼續押/送糧草與盧戢黎的隊伍匯合。
盧揚窗一去好幾日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盧戢黎非常擔心,雖然盧揚窗武藝高強,但是也是初出茅廬,根本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沒什麼戰場經驗,盧戢黎就是怕他打了勝仗,心中驕傲,遭人算計。
很快輜重的隊伍竟然回來了,盧戢黎自然要出門迎接,但是到了杏園門口,卻沒有看到盧揚窗,盧戢黎連忙去問,那輜重將軍卻哭哭啼啼的說,他們半路遭到西戎人埋伏,盧揚窗被俘虜了,還有很多兄弟們也戰死了。
盧戢黎一聽,頓時腦子裡「轟隆——」一聲,他知道作為戰服的滋味兒,盧戢黎因為是盧狄國的貴/族,當年楚國想要收服盧狄國,因此才厚待盧戢黎,盧戢黎是幸/運的。
而盧揚窗如今落入了西戎人手中,只有一個後果,那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更何況盧揚窗是裨將軍,在軍中地位不低,西戎人肯定要折磨他,逼他招供,盧戢黎腦子裡一片混亂,他不知道當時自己什麼心情,感覺心臟要炸裂了,胸腔充斥著怒火。
盧揚窗因為進入軍營之後,奮勇殺敵,總是跑在最前面,還和士兵們同吃同住,這樣一來備受愛戴,士兵們一聽,也都激昂起來,準備殺到西戎人面前,救出盧揚窗。
他們不知輜重部/隊有鬼,當天晚上還在幕府中商量情況,結果半夜卻遭到了「自己人」的偷襲,輜重將軍一把火將行轅的糧草和軍餉全部燒了乾淨,還大肆屠/殺楚國兵馬。
盧戢黎帶兵反/抗,雖然救了不少楚軍,但是他們的糧草根本來不及去救,輜重將軍早有預/謀,將行轅裡的水全都倒了乾淨,那時候想要找泉水救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盧戢黎帶兵撤退,又遭到了西戎人的夾擊,叛軍與西戎人早就說好了,兩面夾擊盧戢黎,盧戢黎的隊伍奮力衝殺,終於沖出重圍,在十裡外重新紮營。
然而如今的情況非常危急,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接到犒賞三軍的軍糧,原本的糧食也被一把火燒了乾淨,士兵們冒著燒傷的危險,拼死搶救了一些糧食,然而根本不夠一人一口的,一頓飯都吃不飽,更別說打仗了。
盧戢黎寫了告急的文書,讓人快馬加鞭遞回郢都來,請求吳糾運送軍糧,並且派援兵給他們,與西戎人殊死一戰,為死去的將士報仇,並且救出被俘的盧揚窗。
吳糾看著文書,臉色也不好,非常的陰沉,好像隨時要下雨一樣陰沉。
潘崇立刻雙膝跪地,說:「崇管理失職,讓軍中/出現了如此叛/徒,損兵折將,令楚國蒙/羞,請我王責罰!」
群臣聽著潘崇的報告,全都蒙了,他這一跪,才反應過來,有人立刻討/伐潘崇,有人則是說:「以小人所見,不是大司馬的錯,說不定盧將軍本人就是細作,若不是這樣,我楚軍怎麼可能敗的如此徹底?」
「是啊是啊,我王,如今不能再援兵給盧將軍,不如將他召回,另外派將軍再去前線。」
吳糾聽著群臣吵鬧、恐/慌、互相指責,胸腔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這一仗,吳糾可是力排眾議,力挺盧戢黎作為主將,若是盧戢黎大敗,那些有說頭的士大夫就更要說三道四了。
吳糾眯著眼睛,說:「按照諸位的意思,若不增援盧將軍,我楚國的將士怎麼辦?放著不管?豈不是寒了我楚國百/姓的心?」
眾人小聲討論著,一時有些驚慌,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他們無法打退西戎人,那麼就無法和秦國合縱,秦國一個國/家攻打庸國,就算兵力強大,也很難一舉攻下庸國,到時候秦國支撐的久了,不見楚國援兵,很可能會毀約撤兵,那麼楚國又將孤立無援。
如今的情勢,便是牽一發,動全身。
吳糾沉聲說:「若是遣回盧將軍,各位覺得,誰能勝任!?」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不說話了,說實在的,他們這些人裡,沒什麼人熟悉西戎人的打法,誰也沒有勝算,秦公子趙嘉倒是熟悉西戎人的打法,畢竟他們秦國和戎人迂回了幾代,但是如今趙嘉馬上又要趕赴秦國,與秦國從背面攻擊庸國。
因此大家都在沉默,路寢宮中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恨不得連大家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一聲笑聲,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說:「孤來打這一仗!」
他說著,眾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都聚/集在路寢宮的殿門口,吳糾也抬頭看過去,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從外面走進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齊國朝袍,身材挺拔,步履自有一股王者之風,在眾人的注目下,毫不怯場的大步而入。
眾人一見,立刻又喧嘩起來,竟然是齊侯!
齊侯走進殿中,在殿中間就停住了,抱拳一拱手說:「我齊國與楚國世代交好,如今楚國有難,我齊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孤雖不才,但是對於戎人的打法,還是略知一二,若是楚王不棄,可以讓孤一試。」
眾人全都盯著齊侯,十分驚訝,畢竟齊侯是齊國的前國君,就算現在不做國君了,但是地位依舊也有,齊侯突然站出來請戰,的確出乎意料。
齊侯的確有打戎人的經驗,不過其實是上輩子的經驗,這輩子目前的經驗最多在對付北狄人。
上輩子的時候,齊國發展壯/大,已經不滿足於在東面稱霸,於是開始把手伸向中原,多次幫助諸侯國/家抵/抗戎人和狄人,最著名的戰役便是存邢救衛。
很多國/家因為齊國的慷慨救援,而紛紛歸順,紛紛響應,可以說齊侯成為霸主,並非依靠強大的財力和武力,很大程度是依靠其他國/家的擁戴。
雖然齊侯這輩子還沒什麼打戎人的經驗,但他上輩子不知親自出征,打退過多少次戎人,讓戎人和狄人聞風喪膽,因此齊侯自然有這個把握,並非是一時頭疼腦熱說大話。
士大夫們先是驚訝,然後開始考慮,說:「這……齊公雖然一片善意,可是……可是這乃是我們楚國的事情,齊公並非我們楚國人,似乎……似乎與齊公……」
士大夫們這麼說,吳糾心中還真怕齊侯突然說他要當楚國男主,不過事實證明,撒嬌這件事情,齊侯只會對吳糾做,在旁人面前,那就不是撒嬌,而是施壓和示/威。
齊侯笑眯眯的轉頭看著那蒍氏的士大夫,笑眯眯的說:「恕孤直言,那反叛的輜重將軍,可是楚國人?孤聽說,還是老楚人呢。」
他這麼一說,那士大夫們頓時沒話了,齊侯說的對,反叛的士大夫還是楚國人呢,但是依然反叛了。
士大夫們不敢言語,齊侯抬頭看向吳糾,說:「請楚王,當機立斷!」
吳糾眯眼盯著,站在堂上,腰身挺得筆直,一身王者氣度的齊侯,西戎人狡詐多端,吳糾並非不信齊侯,卻十分擔心,若是齊侯有個三長兩短,這可不只是齊侯一個人的事情,還牽連著齊國和楚國的關係。
吳糾盯著齊侯良久,突然說:「好,齊公仗義援手,我楚國感激不盡,既然齊公親自出征,我楚國也自然要表達對齊國的敬意,寡人願同齊公,一同出征,討/伐西戎。」
他說著,群臣差點炸窩,不只是群臣,齊侯都嚇了一跳,連忙要說話,不過吳糾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立刻說:「大司馬,速度準備,寡人要親自出兵,支援盧將軍。」
潘崇見到吳糾那眼神,立刻什麼廢話也不說,拱手說:「是,我王!」
吳糾很快就散朝了,直接走進了路寢宮的內殿,往小寢宮而去,群臣紛紛從外殿走出去,往政事堂去,繼續商討增援的事情。
齊侯似乎有些著急,也顧不得那麼多禮數,直接大步沖上楚王席位的臺階,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邁開大長/腿,追著吳糾就進了小寢宮。
齊侯追在後面,說:「二哥,你怎麼又要親征?你才回來沒多久,該當坐鎮郢都城才是。」
吳糾轉過頭來,眯眼盯著齊侯,齊侯方才在殿上好生威嚴,那妥妥的王者風範,如今突然消失了,特別狗腿的看著吳糾。
吳糾回頭,伸手捏住齊侯的下巴,說:「允許齊公親征,不允許寡人親征?」
齊侯說:「自然不是這意思,孤只是擔心二哥,這次西戎人來勢洶洶,更何況阜山情況不好,二哥……」
他說著,就被吳糾的話頭打斷了,說:「就是因為情況不好,寡人才要跟著去,我也擔心你。」
齊侯一聽,臉上表情瞬間就飛揚起來,本就俊美無儔,這樣一飛揚起來,更是俊美的簡直不敢逼視,他一把抱住吳糾,親了親吳糾的嘴角,說:「沒想到二哥說情話也這麼利索?好,二哥與孤一起去,咱們將西戎人打得屁滾尿流。」
吳糾笑了一聲,說:「沒想到齊公說話這麼粗/魯。」
齊侯笑著說:「孤說話可比打仗溫柔多了。」
吳糾準備親征,並且讓潘崇派人,快馬加鞭的趕往阜山最近的邑,下令派出糧草,緊急支援阜山。
如今從郢都派送糧草,就算是快馬加鞭,遠水也沒辦法救近火,根本是來不及的事情,因此吳糾先讓旁邊的邑派出糧草救濟,然後再派大軍增援。
吳糾一行人很快就出發了,吳糾親征,主將竟然是齊公,鬥祁是不放心的,一定要請/命做左史,軍中也的確缺個左史,因此吳糾便認命了鬥祁。
如今這個隊伍竟然異常的聲勢強大,畢竟楚王親征,主將乃是齊公,而左史則是楚國赫赫有名的莫敖鬥祁,這隊伍一說出去,便令人聞風散膽了。
吳糾領著楚軍,快速出發,奔向阜山,聲勢非常浩大,在阜山的西戎人因為聽到了楚國援軍的消息,因此有些不敢造次,又退回了阜山,不敢貿然往前東進。
他們一行人雖然數量不少,但是都不敢懈怠,一路有如狂風席捲落葉,沒有幾日,竟然撲到了阜山附近。
如今盧戢黎的隊伍就在阜山附近紮營,眾人遙遙的便看到了那行轅,行轅非常簡陋破敗,條件十分艱苦,但是該有的偵察一個沒少。
吳糾的隊伍還沒到門口,立刻就被偵察的楚軍發現了,有人領著士兵快速出來查看,都震/驚的睜大眼睛,連忙跪下來說:「拜見我王!拜見齊公!卑將沒想到援軍這麼快就到了!」
吳糾說:「軍在外,不必講究這些禮儀,快快請起,進軍營罷。」
那將領趕緊領著吳糾和眾人走進軍營,大家都是一路風塵僕僕,但是不敢休息,吳糾說:「召將領們聚/集在幕府,寡人要聽聽如今阜山具體的情況。」
他說著,那將領趕緊應聲,說:「是!卑將立刻去。」
吳糾和齊侯,還有身為左史的鬥祁,一同請/命而來的蒍呂臣四個人進入了行轅幕府。
幕府十分簡陋,進去之後根本沒有席位,案子上放著一張地圖,上面插著很多東西,看起來/經常被研究。
吳糾走進去坐下來,他一路奔波的確累了,不過軍機不能耽誤,等他瞭解情況之後,再休息不遲。
齊侯身為這次的主將,立刻走到案子旁邊,仔細觀看地圖,就在他觀看的時候,「嘩啦」一聲,帳簾子打起來了,很多將領從外面走進來,全都排列整齊,跪下來給吳糾和齊侯作禮。
吳糾掃視了一眼那些將領,與齊侯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隨即說:「盧將軍何/在?為何不見盧將軍?」
他這話一出,就見諸位將領一個個表情突然都變了,有的是憤/恨,有的是惋惜,有的則是複雜,還有搖頭歎息的,不知是什麼意思。
吳糾起初以為盧戢黎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是不幸戰死?只不過那些將領們還有憤/恨的目光,似乎又不像。
如今軍營中沒有盧戢黎這個主帥,也沒有盧揚窗這個裨將軍,另外的副手只好硬著頭皮,拱手說:「回王上的話,盧將軍他……他昨日……昨日已經投敵了!」
「什麼!?」
別說是吳糾驚訝了,鬥祁都驚訝的不得了,他之前只是說讓吳糾小心盧戢黎,哪知道竟然變成了真的,盧戢黎投敵了?
可是這麼一聽,連鬥祁都不相信,若是盧戢黎真的有反心,那麼他就不會給武王白養十六年的兒子了,這麼多年來,盧戢黎只是憋著,怨恨著,卻一句都沒透露/出來,鬥祁不敢想像,盧戢黎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投敵。
其他將領說:「王上!是真的!盧戢黎他投敵了,投靠了西戎人!我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卑將也不曾想過,盧將軍竟然是這樣的人!」
有很多將領十分憤/恨,一說起這個,話匣子似乎打開了,有人說:「盧將軍是不是假意投敵?畢竟盧將軍帶著咱們殺出重圍,那是冒著多大的危險,為了搶救糧食,還燒傷了手臂和臉頰,若是盧將軍投敵,按理來說,前些日子就投敵不是更好麼?」
「是啊是啊,我也相信盧將軍的為人。」
一瞬間軍營裡有些吵鬧,吳糾皺了皺眉,說:「盧將軍的事情,暫且勿談,有勞各位將軍,先說一說阜山的情況。」
將領們這樣一說,立刻全都響應,大家聚攏在地圖旁邊,紛紛將阜山前線的境況說明了一下,輜重將軍如何反叛,盧揚窗如何被俘,盧戢黎如何搶救糧草,帶著他們殺出重圍,在這邊重建行轅,等等,全都說的清清楚楚。
吳糾越聽越覺得狐疑,在將士們口/中的盧戢黎,拼死帶著士兵殺出重圍,為了搶救糧草,還被燒傷了臉頰和手臂,將自己的糧草讓給士兵們吃,就是這樣的盧戢黎,卻突然在昨天晚上,救援兵馬將要來到的時候,投降了西戎人?
齊侯看著阜山的地圖,說:「西戎人在這個山頭上呆的時日已經夠長了,這些日子他們足夠摸清楚阜山的地形,再這樣拖延下去,我們很難有反撲的機會。」
齊侯這麼一說,好像一劍戳中了眾人的心窩子,將領們心中也是焦慮,雖然阜山是他們楚國的地頭,然而現在西戎人已經反客為主,佔領了阜山,還將他們楚軍逼下了阜山,這樣一來,戰線越長,勝算就越小。
眾人都看著齊侯,齊侯掃興的還沒有說完,又說:「輜重將軍在日前叛/國投敵,楚王派出犒賞三軍的糧食也已經歸入了西戎人的糧倉,而我軍的糧草遠遠不夠,即使孤與楚王運送了一些糧草過來,但是這些糧草,絕不足夠與糧倉後盾豐富的西戎人正面抗衡。」
眾人聽著,頓時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間蔫兒了,一個個不說話,雖然他們覺得齊侯的話實在敗興,但是說的卻字字見血,十分中肯。
吳糾眯著眼睛說:「不能正面抗衡,又要速戰速決……」
齊侯點頭說:「孤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吳糾已經命令周邊的邑送來糧草,然而周邊的邑儲備糧草也有限,還要確保邑內的正常運營,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的糧食都送來阜山,給士兵們吃。
士兵們現在擁有的糧草,不過是救濟,大家分一分之後,也吃不上幾天,可謂是條件艱苦,就是這樣的條件,而他們的對手西戎人卻資產豐厚。
日前西戎人俘虜盧揚窗的時候,還將吳糾命令下來犒賞三軍的糧草截獲,那一大票糧食,足夠他們吃很久的,再加上西戎人本有的糧食,情況不容樂觀。
吳糾說:「諸位有什麼看法?」
眾人都盯著地圖,沉默不語,齊侯伸手敲了敲地圖,說:「孤突然想到二哥喜歡的法子。」
吳糾側頭看他,說:「是什麼。」
齊侯冷笑一聲,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人都狐疑的看著齊侯,吳糾卻突然說:「燒糧草?」
齊侯點了點頭,眾人這才明白齊侯的法子是什麼,如今西戎人有恃無恐,就是因為他們家底兒豐厚,而且因為這豐厚的家底兒,西戎人的士氣空前高漲。
兵未動,糧先行,糧草是自古至今打仗最大的後盾之一,若是沒有糧草,根本別提打仗,因此齊侯建議釜底抽薪,燒掉西戎人的糧草,偷襲他們在阜山的糧倉,從根本以絕後患。
糧草一斷,西戎人必然會向就近的庸國告糧,但是庸國現在與秦國正在交鋒,根本無暇給西戎人糧草,這樣一來,西戎人就需要被/迫撤離。
吳糾也同意齊侯燒糧草的辦法,那副將卻有些為難,說:「王上,齊公,不瞞二位,前日盧將軍未投敵的時候,也曾想過燒糧草的法子,只是……」
吳糾驚訝的說:「盧將軍也曾想過?」
那副將點頭說:「是,想過,只是未能實現,自從我軍撤離阜山之後,阜山之上便都是西戎人的駐兵,他們善於遊擊,來無影去無蹤的,地上還都是陷阱,阜山山勢複雜,易守難攻,我軍偷襲過幾次,但是都未成功,根本……根本連糧倉的影子都沒見到!不知西戎人將糧倉安置在了什麼地方,沒有目標,這……這如何能燒糧草?」
吳糾聽了,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並沒有立刻說話。
吳糾似乎陷入了沉思,盯著阜山地圖,不知在想什麼,這個時候,站在一邊的一個將領拱手說:「王上,卑將想請示王上,如今盧戢黎已經投敵,若是他將我軍紮營的位置出賣給西戎人,那麼想必西戎人很快就會偷襲過來,到時候王上與齊公的安危便無法保證,請王上早作打算,遷移營地!」
吳糾聽著那將領的話,像是突然醒了過來,抬起手來,黑色的袖袍「嘩啦」一展,說:「不,不要遷移營地,讓西戎人找過來。」
他這麼一說,營帳中的將領們瞬間面面相覷,不知吳糾是什麼意思,都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報——!!楚國大將軍,盧戢黎押到!」
一隊西戎的士兵,押/送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雙手被鎖鏈纏住,身上的兵器也被繳獲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默默的往前走去,很快就在重重押/解之下,走進了西戎人在阜山上的行轅。
行轅裡面篝火沖天,充斥著大笑的聲音,士兵們圍著篝火,不斷的哄笑飲酒,將酒水潑進火中,發出「呼——」一聲巨響,火勢仿佛是一條火龍,沖天而起,怒吼著,嘶喊著,大笑著。
盧戢黎慢慢往前走,他的目光垂著,然而餘光仍然能看到,那些西戎人的士兵,喝的是楚國的酒,潑的也是從楚國繳獲來的酒,那些酒肉本該是犒賞三軍的軍糧。
盧戢黎一路走進來,西戎的士兵們立刻停止了笑聲,一片一片的笑聲慢慢安靜下來,全都注目著盧戢黎,盧戢黎渾然沒看到一般,繼續往前走去。
很快,營帳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西戎將領,說:「楚國的盧將軍大駕光臨,還不請盧將軍進來?!」
他說著,身後的士兵立刻推搡著盧戢黎,卻沒想到盧戢黎身材高大,下盤很穩,竟猶如生了根一般站在地上,那士兵一推,手腕「哢嚓」一聲,險些閃了。
盧戢黎冷笑一聲,說:「戢黎是來投誠的,不是來做戰俘的。」
他這麼朗聲說著,就聽到「啪啪啪」的拍手聲,隨即一個聲音從帳中傳出來,「有請盧將軍。」
盧戢黎這才徑直走進營帳,營帳之中,西戎的將領全部在座,正喝酒吃肉的看著盧戢黎。
盧戢黎站在營帳正中間,就這樣被眾人打量著。
那坐在最上首的將領笑著說:「盧將軍,是來投誠的?」
盧戢黎說:「正是。」
他說著,另外的西戎將領說:「將軍,不要輕信他的鬼話,他們荊人,最是詭/計多端,沒有半句實話。」
另外一人說:「正是將軍,我聽說前些日子俘虜的那個楚國的裨將軍,就是盧戢黎的兒子,說不定盧戢黎是為了救他兒子,才會假意投誠的!」
「是啊是啊。」
一時間營帳中都是眾人的應和聲,盧戢黎卻突然大笑了兩聲,似乎笑的十分愉快。
那西戎將領說:「盧將軍,為何發笑?」
盧戢黎則是淡淡的說:「戢黎發笑,是因為在座的各位將軍,根本不瞭解戢黎,說的大錯特錯,因此戢黎才會發笑。」
西戎將領說:「哦?如何大錯特錯?」
盧戢黎的雙手雖然被綁住,但是一點兒都沒有弱勢的感覺,只是冷冷的說:「其一,戢黎並非荊人,戢黎乃是盧國之後,荊人滅我盧國,吞我河山,戢黎恨不得吃其肉,飲其血!」
西戎人頓時面面相覷,看著盧戢黎,盧戢黎又說:「其二,盧揚窗……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西戎將領一笑,說:「哦,他是盧氏,你也是盧氏,他不是你的兒子,那他是誰?」
盧戢黎剛要開口,西戎將領卻抬起手來,制止他的話,反而對旁邊的副將說:「去,將楚國的裨將軍請過來。」
盧戢黎眼神微微動了一下,那副將出去之後,很快就聽到外面士兵起哄的聲音,隨即腳步聲而至,「嘩啦——」一聲,帳簾子被掀了起來,一個身影被猛地推進來,發出「嘭!」的一聲,直接倒在地上。
盧戢黎低頭一看,正是盧揚窗,盧揚窗渾身是血,定然是受/刑了,似乎留了一口氣,被推進來之後,摔倒在地上,已經昏迷不醒。
盧戢黎看著昏迷的盧揚窗,很快就將目光移開,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間。
西戎將領似乎在觀察他的表情,說:「叫醒楚國裨將軍。」
「嘩啦!!!」一聲,副將隨手將案子上的酒直接潑在盧揚窗的臉上。
「哈——」
盧揚窗被嗆得猛地醒了過來,與此同時身/體不斷抽/搐,他身上全是傷口,沾上了酒水,頓時苦/不/堪/言,疼的眼睛赤紅,身上的鎖鏈發出「嘩啦呼啦——」的顫/抖聲。
盧揚窗在西戎人的哄笑聲醒了過來,哪知道睜開眼睛第一眼,卻看到了盧戢黎。
盧揚窗本被折磨的沒有半分力氣,如今卻一下醒了,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也沒有什麼力氣,虛弱的說:「爹!」
盧戢黎卻不看他,這會兒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舍給盧揚窗。
西戎將領笑著說:「盧將軍,您可以說了。」
盧戢黎淡淡的說:「盧揚窗,並非是我的兒子。」
盧揚窗耳朵裡還都是嗡鳴聲,聽到這一句卻要炸開了,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不過他身上捆著鎖鏈,又受了折磨,根本無法爬起來,只是虛弱的說:「爹……您……您說什麼?」
盧戢黎還是不看他,繼續說:「盧揚窗乃是武王老賊和他自家宗妹生下來的孽種,老天都因為這樣的醜事而憤怒,因此盧揚窗一生下來,眼睛就天生殘疾,他根本不是我的兒子,武王老賊為了掩蓋自己的醜事,將與他苟且的宗妹嫁與我,平白的讓我幫他養野種,將軍說說看,這樣的奇/恥/大/辱,放在誰頭上,誰願意忠心楚國!?」
盧揚窗聽著盧戢黎的話,睜大了眼睛,一瞬間眼珠子通紅,有些不可置信的癱倒在地上,說:「爹?爹……」
盧揚窗的話還沒說完,「嘭!!」一聲,盧戢黎竟然一下將他踹了出去,盧揚窗本就受了重傷,這一下讓盧揚窗險些吐血,蜷縮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
西戎將領聽著,眯了眯眼睛,沒有立刻說話。
盧戢黎滿臉都是憤/恨之色,臉上青筋蹦起,就猶如鬥祁說的,盧戢黎用情至深,而武王和宗妹合力給他戴了一頂很大的綠帽子,還讓盧戢黎幫他們養了十六年有餘的兒子。
盧戢黎的眼神非常可怕,身上充斥著一股伶人駭然的陰霾,那眼神充滿了憤/恨、仇/恨,似乎是做不了假的。
盧戢黎沉著聲音,又說:「戢黎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如今楚王親征,算起行程,今日就該與阜山之下的楚國軍/隊匯合,戢黎知道楚軍的駐兵地點,戢黎叛楚,唯恐楚王會改變駐兵,遲則有變,就讓戢黎作為先鋒,為將軍分憂,帶領將士們殺入楚國軍營,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生擒楚王,一片片割下他們荊人的肉來!」
西戎將領眯起眼睛,似乎很欣賞盧戢黎說話的那股狠勁兒,笑了笑,「啪啪啪」的拍起手來,說:「說得好,說得好。只不過……盧將軍您已經投誠了一次,第一次投誠是盧國投誠楚國,第二次投誠,是來投誠我們,這個嘛……總要做出點表示,我們才能信你。」
他說著,慢慢站起來,「嗤——!!」一聲,伸手一下抽/出副將的佩劍,「唰!」的一聲,劍尖猛地一甩,直指盧戢黎的咽喉,鋒利的寶劍已經點在盧戢黎的喉結上,他卻一動不動,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西戎將領並沒有動手,只是笑著掂了掂手中的佩劍,淡淡的側頭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盧揚窗,說:「殺了他,你口/中的孽種,我現在就派你兵馬,讓你帶兵去偷襲楚軍軍營,報你的深仇大恨。」
盧戢黎眉頭微蹙,冷冷的盯住西戎將領手中的佩劍,突然抬起手來,一把抓/住那佩劍,旁邊的西戎士兵立刻戒備的看著他。
盧戢黎接過佩劍,「唰!」的一聲甩了一下劍尖,劍尖低垂,一下指在盧揚窗眼前。
盧揚窗渾身是血的癱在地上,盯著盧戢黎的劍尖,雙眼有些失神,通紅的眼珠子突然淌下眼淚,順著眼角一股股的滑/下來,那眼神幾近於絕望,口/中沙啞的輕聲說:「爹……」
日頭完全隱藏了起來,夜色越來越深重,很快進入了後半夜,阜山下楚國的軍營突然一陣騷/動,隨即是楚軍的大喊聲。
「報——王上!!不好了,叛賊盧戢黎帶著西戎人,殺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子茹、36的手榴彈
謝謝鹹魚、作者笑著往自己菊花、蒼蒼蒼青、白素能貓、紫鈺蘭珊、簌簌、遠方有雲_月舞朝夕、君玉卿、暖心、落葉未央、愛吃肉的(≧^.^≦)喵~、安安安安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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