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間禍害
齊侯看向匽尚的目光, 就仿佛是大灰狼看到了小紅帽一樣, 一瞬間吳糾眼皮狂跳, 感覺特別的不對勁兒。
其實吳糾的不對勁兒是對的,因為吳糾可不知齊侯其實是重生的,當吳糾看到匽尚畫的地形圖的時候, 吳糾很直接的想到, 匽尚可能很瞭解這個城池的地理環境。
而齊侯就不同了, 齊侯突然就想到, 其實上輩子匽尚就是在司空部門供職的,而且是個水利專/家, 但是因為匽尚上輩子其實很低調, 他在司空的名聲, 遠遠沒有他的容貌名聲傳播的遠。
很多人都只知道匽尚是個讓很多富紳千金,甚至是國女公主都神魂顛倒的美男子,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其實匽尚是個才子。
因此齊侯看到匽尚畫地形圖的時候, 突然就想到了這點,眼睛裡也迸發出精光,看的吳糾眼皮直跳, 還以為齊侯要吃/人呢。
匽尚看到那兩個人盯著自己畫的地形圖在看, 便說:「君上、大司徒,可有什麼不妥?」
齊侯立刻說:「這圖是你畫的?」
這豈不是明知故問?自然那是匽尚畫的,匽尚點了點頭,說:「是小民畫的。」
齊侯又說:「那你一定很瞭解這附近的地形和水利。」
匽尚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但是談到這個,眼睛裡卻閃著精光,笑了笑,說:「匽尚在這附近生活了三年,自然很瞭解。」
齊侯說:「據孤瞭解,你並非齊國人,而是鄭國人,怎麼會如此瞭解齊國的邊邑?」
匽尚笑了笑,眼神中有些苦澀,說:「君上可能不瞭解,匽尚的確是鄭國人,但是在七年/前,匽尚就已經不是鄭國人了……」
匽尚的身世其實和棠巫講的差不多,棠巫躺在榻上,聽匽尚娓娓道來,原來不只是棠巫,匽尚也是個可憐人。
匽尚處在的時代,正好是鄭國廢了又立,立了又廢的那個年代,一代梟雄的鄭莊公去世鄭國作為早期霸主的地位夏然而止,迎來的則是其他國/家無休止的報復,例如旁邊的衛國和宋國。
當年還是宋公禦說的父親在執/政,因為鄭國和宋國的關係很差,鄭莊公在位的時候,一直攻打宋公,干預宋國的國政,因此在鄭莊公去世之後,宋公立刻想要報復,便威脅當時的第一權臣祭仲,廢掉太子,迎立與宋國有血親的公子為鄭伯。
如此一來,鄭國的朝/廷一片混亂,當年匽尚的父親是個當地的豪紳,還小有名氣,匽尚不到二十歲便十分有才華,幫助父親到各個地方去做生意,家裡錢財很多。
在匽尚遇到棠兒的三年之後,匽尚的父親打算洗手不幹了,不再經商,因為匽尚的父親其實也是個有抱負的人,他是個有名的水利建築方面的專/家,家中的房舍都是他自己設計圖紙建設的,相比於經商,他更喜歡建設。
那時候祭仲被宋國威脅,將太子趕走,迎立了宋國首肯的鄭伯,朝/廷裡一片荒蕪,青黃不接,於是匽尚的父親覺得自己一展才華的機會到了,便放棄了經商,進了朝/廷。
因為匽尚的父親有錢,很快就在司空部門供職,他進入司空的手段雖然有些偏門,但是才華橫溢,得到了當時鄭伯的首肯。
但是那個時候鄭國十分的不穩定,祭仲是被威脅之下,才迎立了新的鄭伯,心中還是覺得鄭伯肯定要加害自己的,祭仲不信任鄭伯,鄭伯也不信任祭仲,兩個人相互較勁。
很快祭仲便得到了勢力,將鄭伯趕下了台,隨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鄭伯這幾年來培養的人才,一切被鄭伯信任的官/員都需要被拔除。
祭仲是當時的第一權臣,手腕也是相當狠辣的,匽尚的父親成了祭仲的眼中釘,因為匽尚的父親很不滿祭仲的霸權,祭仲于鄭國的地位,就好像太/上/皇一般,只要是他一句話,太子都能被他拉下/台,只要他一句話,庶子也能被他捧上臺。
祭仲將鄭伯趕走,很快便盯上了匽尚的父親,匽尚的父親也有察覺,匽尚是家中的獨子,匽尚的父親便把自己的妻子,匽尚的母親交給了匽尚,託付匽尚好好照顧母親,兩個人相依為命,儘快悄悄離開國度,再也不要回來了。
匽尚這個人,可以說是從小泡在蜜罐子裡長大的,他出生的時候是個少爺,家裡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也沒有女兒,因為他母親為了生他,落下了病根兒,再也不能生育,因此匽尚的父親格外的疼愛匽尚,也沒有再娶,這輩子只有一個妻子。
一家子不缺/錢,不缺田,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匽尚從小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受到了父親的薰陶,對於水利和建築也十分的癡迷,在他父親到司空供職的時候,匽尚還在想,或許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為鄭國效力,名垂青史。
這樣的匽尚,根本沒有吃過苦頭,沒有接受過任何挫折,一下讓他面/臨生離和死別,匽尚根本不能接受。
他希望父親和他們一起逃走,但是匽尚的父親知道,祭仲權威很大,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若是自己有什麼異動,定然逃不過祭仲的眼線,別說是自己了,就連他的獨子和妻子,也會被害死。
那天夜裡頭,匽尚的父親便悄悄的把自己的兒子和妻子送走了,托了他的好友,匽尚帶著母親,逃出城去。
第二天一大早,祭仲的人隨便找了個名頭,就過來抓人,說匽尚的父親謀反,證據確鑿,要殺頭,還要牽連家人,但是匽尚和母親已經逃跑了。
祭仲怕養虎為患,便派人去找,並且重金懸賞,於是匽尚的好友便在重金之下,出賣了匽尚和母親,告訴了祭仲,匽尚和他的母親逃跑的事情。
那個好友還給祭仲出主意,要祭仲在城門口問斬匽尚的父親,這樣便能引出匽尚和他的母親,還自告奮勇的去做誘餌,想要引出匽尚。
匽尚和母親就在近郊,沒敢走遠,還想著父親是不是能脫離危險,和他們重聚,但是得到了祭仲要在城門口問斬逆賊,以儆效尤的消息。
當時匽尚很驚訝,想要去救自己的父親,但是他沒有功夫,他只是個在蜜糖罐裡泡大的少爺,如今沒了身份,沒了錢財,也沒有了權/利,如何能去救自己的父親?
這個時候好友還找到了他們,說是要救出他的父親,讓他們在某個地方匯合,當時匽尚深信不疑。
然而到了時間,匽尚卻看到了團團的鄭國軍/隊,那好友手中提著匽尚父親的人頭,人頭血淋漓的,睜大了眼睛,怒目而視,滿眼都是憤怒和不甘。
匽尚的母親當場差點昏死過去,本就身/子不好,直接吐了血,那好友為了榮華富貴,出賣了朋友,還拿著人頭去找自己的世交侄/子,想用匽尚的人頭去邀功。
匽尚本以為自己無法突出重圍,一定會死在這裡,也算是全/家團圓了,然而沒想到的是,一直文文弱弱的母親卻突然暴起,抓/住了那友人做人質,威脅他放了匽尚。
那友人貪生怕死,趕士兵走開,匽尚聽到母親對他嘶聲力竭的大喊:「尚兒!快走!快走!!」
匽尚不想走,他沒了父親,父親的人頭就在他面前,讓他一輩子的信/仰都坍塌了,如今自己若是走了,母親怎麼辦?母親是一個弱女子,病患加身,還吐了血,臉色慘白,匽尚不能走。
然而母親卻大/義的說:「尚兒,快走!記得今天的事情,你要牢記今日的事情!牢記今日/你父親的死!牢記今日他們的這般嘴/臉!牢牢記在心中,尚兒,你要回來報仇!回來報仇!!」
匽尚聽著母親的話,看著父親還滴血的人頭,心中蒼夷一片,他的心中也只剩了憤/恨,為什麼自己的父親一輩子正直,卻落得如此下場,為什麼自己的母親一輩子溫柔嫺靜,卻只能血濺當場?
匽尚不明白,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因為專/權者才是最有權威的,他們手裡有權,就能殺/人,能隨/心/所/欲……
匽尚在那一日,學到了很多,學到了他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不能輕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他要報仇,要為父親,也要為母親,報復祭仲,報復鄭國。
匽尚離開了,他走了很遠很遠,一直走,離開了鄭國,後來輾轉來到了申國,過著抱頭鼠竄的日子,他不敢透露自己的名字,因為身材高大,還能做做苦力,就這般混日子。
一年之後,他終於回到了鄭國,多方打聽之下,才聽說了當年的事情,當年匽尚的母親,等匽尚走遠之後,便吐血身亡了,祭仲聽說了這件事情,覺得是放虎歸山,氣急敗壞,就將匽尚的父母屍體剁成肉泥來洩憤。
匽尚已經找不到父母的屍體了,就像他母親說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報仇,從那個好友開始。
不過後來很湊巧,陰差陽錯之下,那個好友成為了使臣,去調和鄭國和楚國的關係,也就是三四年之前的事情,當時楚王熊貲才剛剛上/位,似乎是因為想要立威給鄭國看,畢竟鄭國乃是「中/國」,中原的腹地國/家,因此楚王竟然命人將那好友抓起來,將身為鄭國使臣的好友給剁成了肉泥。
匽尚的仇算是報了一個,不過他的大仇乃是鄭國第一權臣的祭仲,依照匽尚的實力,他根本無法報仇,再加上這個年代是很看重身份背景的,很少有人像是齊侯這樣不注重人才的出身,因此匽尚遊蕩了很多國/家,包括宋國、衛國、申國,但是都沒有人賞識匽尚。
在三年/前,匽尚來到了齊國,就在齊國和莒國的邊邑討生活,他的生活盤纏都沒有了,也無法千里迢迢的跑到臨淄城去,因此只能在這裡討生活,準備討完生活再去臨淄城。
匽尚沒想到這裡就遇到了齊侯,齊侯會冒著危險親自來災區,恐怕這一點就不是所有國君都能做到的。
棠巫躺在榻上,聽匽尚用很平靜的口氣講述著自己的經歷,原來在匽尚和棠巫分別之後,沒有幾年就遭遇了變故,要不然匽尚和棠巫的表述並非很相似。
畢竟當年遇到棠巫的時候,匽尚不到二十歲,還是個心地很善良,並沒有太多芥蒂的有錢大少爺,而如今相見,不只是棠巫變了,匽尚也變了,變得冷漠起來,整個人死氣沉沉的,透露/出一種無欲無求的絕望。
齊侯聽了匽尚的背影,心裡卻是高興的,匽尚的父親是水利方面的專/家,匽尚也是言傳身教,在這方面的造詣不低,而且匽尚是想要得到重用的,得虧是匽尚在宋國衛國和申國都沒有得到重用,這才來到了齊國,而且恰巧被齊侯發現。
齊侯算了算,若是上輩子的情況,恐怕要在很多年之後才能碰到匽尚,這麼多年能建造多少水渠?
齊侯說:「雖然匽先生你是鄭國人,但如今你與鄭國有不共戴天之仇,孤不提幫你報仇的事情,因為這種事情還是你自己親手來得好,但是孤可以給你地位,給你權/利,給你想要的東西。」
匽尚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看向齊侯,一派死灰的平靜漸漸迸發出光芒,雙眼十分有神,說:「齊公講的可作數?」
齊侯哈哈一笑,說:「作數?孤可是一言九鼎的。只要你能幫助孤修水渠,孤要你的才華,給齊國盡忠。」
匽尚一聽,沒有任何話,只是拱了拱手,似乎是已經臣服了。
吳糾沒想到,水渠的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匽尚是這方面的人才,而且他在齊國的邊邑呆了三年,這三年已經對邊邑的地形如數家珍了,匽尚很肯定的告訴齊侯,只要在邊邑中修一條水渠,就能將河水引流,不僅僅可以灌溉城中和城外的農田,並且可以放下狠話,少說十年之中,這一代都不會有幹/旱或者洪澇的凶年,人/民可以安居樂業,並且農業能得到一個兇猛的發展。
匽尚說的信誓旦旦,而且還隨手畫了幾筆,將整個水渠的路線畫了出來,說:「大概就是這個模樣,在邑官還當/政的時候,尚便與邑官說過這個問題,想要邑官出錢修水渠,畢竟這幾年雨水充沛,已經有洪澇的勢頭,但是這地方的邑官不肯出錢,上面撥下來的銀錢也全都貪/汙了,根本不管百/姓死活,不會去修水渠,還覺得尚是個癡人,竟然白日做夢,要把凶水引進城池,但是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只要水渠的走向和材質過硬,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問題。」
吳糾不是水利專/家,他是學管理的,說白了對這個根本一竅不通,上學的時候地理也是吳糾的短板,因此聽的有些頭大,匽尚在案子上沾著水塗塗畫畫,吳糾看的更是頭暈眼花的。
別說是吳糾了,其實齊侯也是不懂裝懂,一來是因為他不是邑官,根本不太瞭解當地的地形,二來是因為齊侯以前也不注重水利,所以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因此就跟聽天/書似的。
齊侯側頭一看,發現吳糾正皺著眉,一臉認真地表情,好像聽得特別投入,於是齊侯也裝作一臉特別投入的表情,免得被匽尚看了笑話,其實吳糾特別投入,是因為他有些聽不懂,所以一個問題要想好久好久,腦子反應好半天,需要快速運轉才行。
齊侯也是一般,兩個人聽了一會兒天/書,匽尚卻說得頭頭是道,而且一說起水利方面,那迸發出來的才華是不能遮掩的,仿佛是一塊被塵土蒙蔽的玉石,光芒四射。
棠巫躺在榻上,聽著他們說正事兒,也不敢打擾,他也是聽不懂的,說這些棠巫一個字兒也聽不懂,棠巫懂的只是醫術,然而在看到匽尚的目光的時候,棠巫發現,或許變得人只有自己,而匽尚一直沒有變過,那種掩藏起來的光彩,和當年簡直一模一樣……
匽尚很快講完了,抬起頭來看著齊侯,說:「君上以為如何?」
齊侯連忙咳嗽了一聲,裝作一副很高深莫測的說:「匽先生果然是人才,說得極是,令人十分解渴,如此一來,那這水利的問題,孤可就要交給匽先生了。」
匽尚點了點頭,拱手說:「請君上放心,匽尚定然竭盡全力。」
齊侯點頭說:「好,有什麼需要配合的麼?何時才能開工?水渠何時能修好?」
匽尚說:「只要有人力,修水渠根本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水渠是關係到百/姓安全和發展的事情,因此匽尚也不敢武斷,最近發生地/震,又有泥石流和洪水,因此匽尚不敢武斷決定,恐怕因為地/震改變了地形,因此想要登高遠望,看一看這周圍的地形。」
匽尚說的很對,而且很負責任,想要再看一看地形才做決定,這個邊邑有山有水,一座高山靠在邊邑的邊上,正好可以登上去看看究竟,雖然山不是很高,但是邊邑也不大,因此登上山頭就可以看到全貌。
匽尚想要去山上看看,但是地/震的緣故,還有長時間下暴雨的緣故,山上發生過泥石流,山石和泥土一樣,全都被沖的酥了,一碰就掉,很可能在發生危險。
齊侯有些關心自己方收的人才,另外一方面,其實齊侯也是多疑的,因為上輩子的匽尚太低調了,因此齊侯只記得他是個美男子,對於他的才華沒記得多少,所以眼下心中還是有些懷疑,想要親眼看看,雖然齊侯也不懂太多,但是親眼看看的話,會比較放心。
齊侯沉思了一陣,說:「好,正好孤也想要看看這附近地形,就明天,明天若是不下雨,孤與匽先生就上山去看看。」
吳糾一聽,頓時皺起沒眉來,說:「君上,這恐怕不妥……」
去河口已經十分危險了,若是上山豈不是更危險,誰知道會不會發生泥石流,雖然今天這一天都沒有下雨,一切仿佛又恢復了正常,但是這是沒準兒的事情。
齊侯跟著吳糾從臨淄城出來探察民情,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吳糾怎麼能賠得起這個責任?
吳糾想要說話,卻被齊侯抬手制止了,說:「二哥,孤知道危險,但是若是孤不親自上山看看,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做這個齊國國君?」
吳糾的話頭頓時就被齊侯堵住了,齊侯又說:「二哥放心,孤讓速兒跟著,讓周甫留在府中跟著你舍飯救助難/民,這樣也安全,孤也放心二哥。」
吳糾一聽,更是皺眉了,說:「君上,若是您想上山去,糾也一定要跟著,否則糾是不會讓君上上山去的。」
齊侯連忙說:「二哥,這山上危險……」
他的話沒說完,也被吳糾打斷了,說:「就是因為知道危險,也知道君上心意已決,絕不能改,所以糾才想要跟著君上上山,若是君上去山上勘/察,而身為大司徒的糾卻在府中享清福,旁人會如何看待糾?糾心中也會不舒坦。」
吳糾說的很決然,齊侯見他那個嚴肅的表情,嘴角一耷/拉,還抿著,便沒轍了,笑著說:「好好好,聽二哥的,好麼?二哥別氣。」
吳糾頓時都有些無奈了,齊侯總是不分場合,匽先生好歹是只認識幾天的人,齊侯竟然在匽先生的面前,就用這麼寵溺肉麻的口氣與吳糾說話。
吳糾感覺自己的老臉都掛不住了,實在是掛不住……
齊侯和匽尚說完了正事兒,便說:「那就不打擾匽先生了,明日一早,若是不下雨,孤便讓人準備,一同山上去勘/察地形。」
匽尚點了點頭,站起來恭送齊侯和吳糾,吳糾轉頭對棠巫說:「棠兒,好好休息,知道麼?」
棠巫不方便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想要說什麼,吳糾沒讓他說,讓他好好保養脖頸,儘量不要說話牽扯傷口。
齊侯和吳糾很快就走出了房舍,吳糾本想要回去休息的,畢竟若是不下雨,明日還要上山,一想到那山上剛下了好幾場大雨,又是泥石流的,肯定髒兮兮的,到處都是泥,吳糾突然有些會後悔,自己這麼愛乾淨怕髒的人,竟然主動要求和齊侯去滾泥塘,簡直腦子進水了……
吳糾正往回走,卻突然被齊侯從後面抱住了,吳糾嚇了一跳,還以為齊侯發什麼風。
齊侯身材高大,從後背摟住吳糾,一下將人摟在自己懷中,吳糾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這種後背擁/抱,據說特別殺傷少/女心,簡直是撩妹必用的撒手鐧,然而此時,吳糾沒想到齊侯突然這麼蘇起來,竟然抱住了自己。
吳糾一哆嗦,感覺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不止如此,齊侯還低下頭來,用嘴唇輕輕的在吳糾的耳朵上蹭了兩,用低啞深沉又性/感,充斥著濃濃的荷爾蒙氣息的聲音,說:「二哥,你忘了孤的雞蛋羹了。」
吳糾一口鮮血險些就吐在齊侯的臉上了,因為吳糾以為齊侯用這種後背抱想要說什麼,他還是太高看齊侯了,齊侯首先是個吃貨,然後才是齊國國君……
齊侯想要吃那雞蛋羹,想了很久很久了,從膳房就一直想,金燦燦的雞蛋羹,嫩/嫩的,齊侯感覺那水嫩的程度,還有噴香的程度,簡直跟他二哥一模一樣,方才看到棠巫吃雞蛋羹,其實齊侯偷偷暗搓搓的瞥了好幾眼,不知道棠巫有沒有吃的時候莫名感覺壓力很大。
齊侯一直盼著一會兒回去,二哥給他做/愛心雞蛋羹吃,結果二哥似乎給忘了,齊侯哪能忘了,便提醒了二哥一句。
吳糾滿臉的無奈,歎了口氣,只好轉頭默默的朝著膳房走過去,然後拿了兩個雞蛋,準備做/雞蛋羹。
齊侯一臉殷勤的跟著吳糾,再次進入了膳房,第二次進入膳房,旁邊的膳夫們雖然已經見過一次,但是仍然非常驚訝,險些又把刀給弄掉了。
齊侯見吳糾挽袖子,便殷勤的幫吳糾把袖子給卷起來,只是卷個袖子,齊侯卻卷的一手的好色氣,也不知道怎麼弄的,吳糾覺得手臂直癢,又癢又麻的,忍不住臉都紅了,但是齊侯竟然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好像想歪齷齪的只有吳糾一個人似的。
吳糾咳嗽了一聲,趕緊拿兩個雞蛋準備做/雞蛋羹,結果齊侯拉住吳糾的袖子,一臉可憐勁兒地說:「二哥,多拿兩個罷,這不夠吃。」
吳糾驚訝的看著手中的兩個雞蛋,說:「兩個還不夠吃?雞子吃多了要消化不了的,如今時辰不早了,君上明日還要上山去勘/察,需得早些歇息,還是別用太多雞子的好。」
齊侯一聽,好生的委屈,稍微低下一些頭來,挑著小眼神兒看著吳糾,好像吳糾是個欺/壓善民的土地主一樣,而齊侯則是那被欺/壓的楊白勞……不,那小眼神兒,可能是喜兒才對……
吳糾頓時壓力很大,因為齊侯馬上就要露怯露到邊邑的膳房來了,齊侯進了膳房本身就是焦點,那些膳夫們一直偷偷的觀察著齊侯,現在齊侯一臉的委屈,還要撒嬌,吳糾都替他臉紅,可惜皇帝不急太監急,齊侯一點兒沒覺得丟人。
吳糾拿著那兩個雞子與齊侯對峙,齊侯便輕聲說:「好二哥,咱們可以做點兒旁的事情,晚點睡……」
吳糾一聽,頭皮發/麻,旁的事情?不知吳糾最近是不是太溫飽了,所以有點思淫/欲,總想到不該想的事情,可是吳糾覺得自己在這裡賑災,也沒有溫飽可言啊,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
吳糾咳嗽了一聲,齊侯以為他不同意,連忙親自扶著自己的袖子,以免掃到桌案上的東西,又抓了三個大雞蛋,獻寶一樣放在吳糾手心裡。
吳糾手不小,但是抓不住五個大雞蛋,趕忙用另外一隻手去扶,免得雞蛋掉在地上,就聽齊侯說:「二哥理膳辛苦了,二哥也吃啊,一會兒孤與二哥一起用,所以再加幾個,不是給孤吃,是給二哥吃。」
吳糾瞬間眼皮「梆梆梆」的就跳了起來,真是感謝齊侯的溫柔貼了,竟然還準備給自己吃一半兒?吳糾心說,以為自己看不出來麼?拿著自己當藉口的吃貨。
齊侯一臉正義,好溫柔,好體貼,更多的膳夫轉頭看過來,不知道他們在研修什麼,對著五個雞子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吳糾感覺不能陪著這吃貨一起丟人,因此便拿著四個雞蛋,把其中一個放下來,說:「最多四個,不能討價還價。」
齊侯一聽,立刻笑眯眯的說:「好好好,聽二哥的,四個就四個。」
吳糾沒辦法,只好拿著四個雞蛋,弄了一碗雞蛋羹,他在那邊忙碌,就順口說:「鹽,遞我一下。」
吳糾還以為旁邊有膳夫,結果並沒有,其實是齊侯一直站在他後面,目光灼灼的盯著吳糾做/雞蛋羹,聽到吳糾說話,立刻目光在桌案上一掃,然後就找到了「鹽」。
齊侯立刻殷勤的將鹽遞過去,吳糾接住之後,立刻往雞蛋羹上一撒,瞬間發出「呼——」的一聲,那「鹽」好生的輕,竟然一下飄散開來了,險些嗆鼻,吳糾這才一看,根本就不是鹽,那是麵粉!
因為膳夫們正在做舍飯的饅頭,因此弄了很多麵粉,齊侯五穀不分,竟然連鹽都分不出來,認為應該是那種白色的,還稍微有些雜質的東西,看到手邊上的麵粉,就殷勤的遞了過去。
吳糾眼珠子都要瞪下來了,四個大雞蛋就被一勺麵粉給攪合了,金燦燦的雞蛋上面捧著一層白麵,看起來好奇怪……
齊侯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仍然殷勤的盯著吳糾,吳糾已然沒轍了,無奈的歎氣說:「君上,您還是先回房舍罷。」
齊侯一聽,頓時好委屈,又是那種低著頭,用眼神撩吳糾,低聲說:「二哥,你是不是嫌棄孤礙事兒了。」
吳糾心中一笑,齊侯的自定位還是挺準確的……
吳糾做了第二遍雞蛋羹,這才做好了,齊侯親自端著,歡天喜地的就去吃了,回到了房舍,迫不及待就開始吃,風捲殘雲,很快就吃光了,吃到就剩最後一口的時候,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齊侯說:「二哥,你吃麼?」
他說著,很自然的就將最後一口雞蛋羹放進了自己嘴裡,吳糾頓時想要沖天翻個白眼兒,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想要對人翻白眼兒。
齊侯吃完了,將小碗裡的雞蛋渣滓都哢嗤的乾乾淨淨,一點都不剩,小匕在碗裡哢嗤著,發出「呲——呲——」的聲音,搞得吳糾都有些耳鳴了,吳糾覺得,只是一碗雞蛋羹而已,齊侯差點抱著碗把裡面的湯給舔/了……
齊侯吃完,這才優雅的將往碗放下,擦了擦嘴,教養十分良好,動作十分優雅成熟,透露著一股迷人,笑眯眯的說:「二哥的手藝,孤一輩子都吃不膩呢。」
吳糾乾笑了一聲,齊侯連忙說:「二哥辛苦了,孤讓人給你做熱湯,沐浴一番解解乏。」
因為明日要上山,因此齊侯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在吳糾沐浴的時候,給他捏了捏肩膀,真別提,齊侯的手藝也不差,吳糾給他捏的十分舒坦,這一天理膳的勞累都去除了,感覺還挺酸爽。
吳糾靠著浴桶,泡著熱湯,享受著齊侯的服/務,就感覺齊侯的動作一頓,用一種忍無可忍的沙啞口氣說:「二哥,你若是再哼哼,孤可不客氣了。」
吳糾乍聽到他那沙啞的嗓音,嚇了一大跳,驚訝的睜大眼睛,趕緊咳嗽了一聲,說:「糾……糾洗好了。」
兩個人很快便就寢了,準備明日一大早出發去勘/察地形,救援搶險是一方面,安頓難/民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從根本解決隱患問題,因此修水渠勢在必行。
棠巫吃了飯,因為失血,很快也昏昏沉沉的睡過去,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仿佛是深夜了,棠巫側頭看了看,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也沒看到人影兒。
棠巫一驚,立刻從迷糊中醒了過來,連忙掙扎著爬起來,果然房間裡沒有人,棠巫不知道匽先生是不是回去睡覺了,亦或者出了什麼事兒,便撐著榻站起來,竟然要下榻。
匽尚一直守著棠巫,棠巫睡的很熟,其實匽尚早就認出了棠巫,因為在匽尚眼中,棠巫根本沒有改變,還是那個可愛的孩子,只是棠巫變得穩重了很多,而且醫術很好。
匽尚不知棠巫後來/經歷過什麼,但是一定受過很多苦。
匽尚並不打算和棠巫相認,因為匽尚有自己的打算,他與齊侯和吳糾說的身世全是真的,但是有一點並沒有說出口。
那便是當年匽尚離開之後,他的確去過宋國衛國和申國,也的確都沒有得到重用,但是他後來還到過楚國。
那時候是楚王熊貲剛剛登基,正急需人才,他遇到了匽尚,想要收攏匽尚為己所用。
楚王熊貲可是個有頭腦的人,因此他知道匽尚的軟肋在哪裡,匽尚這個人,無牽無掛,因此可以說是毫無軟肋的人,但是楚王熊貲抓到了一點,那就是匽尚想要報仇的決心。
不管過去多少年,匽尚每每入睡,都會夢到父親的人頭淌著血,血淋漓的睜大眼睛,眼中那憤/恨和不甘,緊緊地瞪著自己,耳邊回蕩著母親叫他報仇的聲音,直到從夢中驚醒,一身是汗仿佛從水中打撈出來。
日復一日的如此,但是匽尚沒有能力報仇,因為他面對的是鄭國的權臣,一個比國君還要有權威的人。
楚王熊貲知道了這件事情,便告訴匽尚,自己可以幫他報仇,於是楚王熊貲找了一個理由,與鄭國互通有無,並且暗示鄭國派使臣過來,那個當年出賣匽尚父親的友人,後來得到了祭仲的賞識,成為了祭仲的門/徒,被派來做使臣,出使楚國。
楚王熊貲讓人在大殿上抓/住那個使臣,交給了匽尚,匽尚親自將他的頭顱砍下來,扔進水中,然後將他的身/體剁成肉泥,倒入火中焚燒。
因為楚王熊貲對匽尚的大恩,因此匽尚雖然是鄭國人,但是卻成了楚國的謀臣。
楚王把匽尚收歸己用,但是並沒有立刻就重用匽尚,他不需要匽尚修水渠,因為楚國的水資源很發達,很多城池旁邊都有水,其實楚王熊貲的意識也很保守,起碼對於水利來說,是相當保守的,反正很多城池旁邊就有水,何必再修水渠,廢時間不說,還勞/民/傷/財,實在不合算。
楚王熊貲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將匽尚放到齊國去。
因為齊國一日比一日強大,自從齊侯的祖父當/政以來,齊國開始壯/大,雖然經過齊僖公的無所作為,還有齊襄公和公孫無知的亂政,但是齊國依然是強大的國/家,是楚國的第一隱患。
楚王早有對付齊國這個心思,他想要身為鄭國人的匽尚去做細作,這樣也好不招惹齊國的疑心。
自從齊侯即位一來,楚王熊貲越來越覺得,齊侯真的是一個隱患,因為齊侯竟然組/織了會盟,還是以天子的名義,雖然沒幾個國/家賣面子,但是其實齊侯的會盟還是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的,齊國一日強大過一日,楚王越來越睡得不安。
就在楚王熊貲派葆申出使齊國之後,楚王熊貲的這份不安更加濃重起來,因為他明白了,齊國實在太強大了,必須早作打算。
尤其是如今,楚王熊貲正準備將手伸到中原地帶,鄭國沒有國君,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楚國若是能發兵攻打鄭國,定然給周天子一個重磅打擊。
然而齊國身為尊王攘夷的先驅,就算和鄭國有間隙,但是一定會幫助鄭國,對抗自己,楚王可不怕什麼周天子的幾國聯軍,但是他唯獨害怕齊國,只要齊國不發兵,幾國聯軍楚王都不放在眼中。
楚王覺得,這個時機千載難逢,是時候該重用匽尚了,匽尚在齊國做細作已經整整三年,只有一個人在聯絡匽尚,其餘的人根本不知匽尚的身份,匽尚仿佛是個土生土長的齊國人一般了。
楚王打算讓匽尚打入齊國的朝/廷,讓匽尚用自己的才華獲得齊侯的寵信,匽尚的能力就在水利和建設讓,楚王想要齊侯修建宮殿,修建園林,用好大喜功來消耗齊國的財力物力,讓他們無法來幫助鄭國。
匽尚的確是這麼做的,不過匽尚個人覺得這個方法很危險,因為齊侯聽起來是個很正派的國君,根本不似魯國那麼好大喜功。
正好這個時候,邊邑竟然地/震了,這簡直是幫助了楚王,於是匽尚準備換一個疲憊齊國的方法,並非是以奸/臣的形式誘/惑齊侯修建宮殿,擴大園林,而是修建水渠。
為了融會貫通,水渠需要關聯起來,因此只要一旦動工,消耗就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無限的膨/脹下去,雖然對齊國是個長久的利益工程,但是也是一個十分比拼財力的事情,若是齊侯想要修水渠,肯定不能出兵幫助鄭國對抗楚王,而匽尚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疲憊的方法,其實幾百年之後,韓國對秦國的時候也使用過,嬴政元年的時候,韓國因為害怕秦國的強大,害怕被併吞,因此派出了工匠鄭國,也是用修水渠的辦法來疲憊秦國。
秦王嬴政眼光深遠,同意了鄭國修水渠的方案,也就造就了後世留名的鄭國渠,鄭國的造詣深遠,鄭國渠的灌溉面積達到四萬頃,耗時長達十年,利/用工匠和錢財數不勝數,但是鄭國渠修建之後,秦國號稱再無凶年,並且為日後嬴政統/一奠定了堅/實的後背基礎。
幾百年之後的戰國對水利的理解還是「疲憊」二字,更被說是幾百年/前的春秋早中期了,也不怪楚王沒什麼眼光,若不是因為齊國發生這樣百年難遇的大地/震,其實齊侯也不怎麼注重水利問題。
匽尚等棠巫睡熟了,便悄悄起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很快便離開了府邸,往外走去,又來到了上次與楚國人見面的地方。
果然那個楚國人已經等在那裡了,見到匽尚來了,便說:「匽大夫一定又帶來了喜訊,是麼?」
匽尚沒有理他這話,而是說:「我要你去送個信。」
那楚國人說:「哦?可是給吾王送喜訊?」
匽尚淡淡的說:「並非是給吾王……」
匽尚說著,頓了頓又說:「這裡的邑官被罷/免了,我在這裡做了三年的邑民,深知這審為的作風和秉性,沒什麼作為,但是恐怕會懷恨在心。」
楚國人很不屑的說:「那又如何?他已經連兵權都沒有了,還能怎麼樣?」
匽尚冷笑了一聲,似乎在譏諷那個楚國人,說:「邑官雖然沒有了兵權,但是還有人脈,在這裡他便是地頭蛇。再者說了,這裡的官/員也不只是邑官一個,我聽說這裡的官/員,其中有一個乃是前任大司徒的門生,因為得罪了人,所以才被貶到這裡,他還一直指望著前任大司徒能幫他調回臨淄城,如今呂糾將那前任的大司徒踢下了台,你覺得呢?」
他這麼一說,那楚國人眼睛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
齊侯明日要上山看地形,這是在匽尚的意料之外的,匽尚並沒想到齊侯竟然是如此一個好國君,不過如果齊侯要親自上山看地形,其實也不必做什麼疲憊齊國的事情了,直接神不知鬼不覺的幹掉齊侯,齊國失去了國君,就算齊侯有兒子,也會自亂陣腳,混亂一時,到時候根本無暇顧及鄭國的安慰,楚王的要求也就達到了。
因此匽尚需要臨時出來通知一聲,改變一下計畫,想要殺掉齊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自然是……借刀殺/人。
匽尚在這裡住了三年,深知這裡的一草一木,邑官是個貪得無厭,又十分記仇的人,齊侯殺了他的兒子,將他貶為難/民一樣的低賤存在,邑官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再者說了,審為雖然丟/了官,也沒了錢,但是他認識的人多,人脈還在,這其中就有他的老部下,匽尚所說的,前任大司徒的門生。
匽尚雖然窩在這個小邑之中,但是為了打入齊國朝/廷,也是做了不少功課的,知道前任大司徒和吳糾是有仇/恨的,吳糾將他踢下連任了四朝的寶座,前任大司徒如何能不懷恨在心?
如今他有門/徒在這裡,若是透露一些消息給這些人,明日齊侯要上山,那麼齊侯還能活著下山麼?
匽尚不需要做什麼,就能借刀殺/人,自然會選擇這個省事兒又簡單的方法了。
明日齊侯上山,隨行的人除了吳糾周甫石速,肯定還有熟悉當地地形的官/員,匽尚只需要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一切就妥當了。
匽尚和那楚國人交涉完,很快就回了房舍,為了掩人耳目,匽尚還去膳房端了一壺熱水回來。
剛一推門就聽到「嘭!!!」一聲巨響,屋子裡沒有點燈,就看到棠巫竟然撐著床榻站起來,但是一個不穩,肯定是因為失血造成了頭暈,竟然「嘭」一聲巨響,直接從榻上折了下來。
匽尚吃了一驚,猛地扔掉手中的水壺,連忙沖上去,一把抱住倒在地上的棠巫,將他抱起來放在榻上。
棠巫撞得頭暈眼花,昏昏沉沉的,匽尚匆忙的給他檢/查脖頸上得傷口,幸好沒有抻裂,匽尚狠狠松了一口氣,但是此時還覺得心臟「梆梆梆」的狠跳著,仿佛要飛出來一樣。
匽尚冷聲說:「做什麼瞎跑?!」
棠巫磕的昏昏沉沉,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因為失血,現在還撞了腦袋,有些迷糊,眼睛只是睜開一個縫,伸手緊緊/抓著匽尚的衣襟,嘴裡喃喃的沒有/意識的低聲說著什麼。
匽尚怕他是不舒服,連忙低下頭,側耳去聽棠巫說的話,就聽到棠巫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帶著哭腔,低聲說:「不要走……匽先生……別走……」
匽尚心裡「嘭!」一聲,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記,他還記得當年也是,小棠兒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想讓匽尚離開,不過匽尚總不能將小棠兒帶在身邊,他要四處去做生意,小棠兒太小了,根本不適合奔波,便將小棠兒託付給了老醫師,自己走了。
棠巫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哭腔,匽尚一瞬間有些心軟,心中都是心酸,連忙將棠巫摟在懷中,輕輕的撫/摸/著棠巫的額頭,低聲說:「沒走,我沒走……好棠兒,乖乖睡覺,好麼?」
棠巫感覺自己在做夢,昏昏沉沉的,因為他聽到匽先生用溫柔的口氣對自己說話,哄著自己睡覺,那聲音好溫柔,手掌的溫度也好溫柔。
第二天一大早,棠巫因為睡得多了,休息的也好,便很快就醒了,天才濛濛亮,今日也是豔陽高照,太陽比昨日更加濃烈了。
棠巫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匽尚,匽尚趴在榻邊上,根本沒走,就伏/在那裡睡覺,窩了一晚上。
棠巫有些吃驚,驚訝的看著匽尚,匽尚很瘦很瘦,骨架子卻很大,看得出來,若是養好了,必然是個讓人神魂顛倒的美男子,他的眼睛下面都是烏青,皺著眉,還沒醒來。
棠巫慢慢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著匽尚的臉頰,一瞬間,匽尚的警覺性卻很高,「啪!」一下將棠巫的手打開,發出很大的聲響,隨即猛地抬起頭來,一臉的戒備。
棠巫嚇了一跳,匽尚其實也嚇了一跳,因為他後知後覺的發現是棠巫在摸自己,趕緊調整了一下表情,說:「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棠巫趕緊地低聲說:「是小臣唐突了,小臣只是……只是想試試匽先生是不是還在發/熱。」
匽尚沒聽出棠巫是在找藉口,說:「已經無事了。」
棠巫點了點頭,兩個人頓時沒有話可說了,一時間都有些尷尬,各自沉默著。
棠巫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要下榻,匽尚趕緊攔住他,說:「做什麼去?」
棠巫說:「小臣已經無事了,想去看看大司徒需不需要侍奉。」
匽尚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說:「你的傷口很深,還是休息罷,不要亂動。」
棠巫只好又坐下來,躺回榻上,兩個人又是一陣沉默,匽尚突然沒頭沒腦的說:「看起來大司徒對你很好,你也很在意大司徒,你們主僕的感情不錯?」
棠巫沒有聽出匽尚的試探,因為他沒往那邊想,就說:「因為大司徒救過小臣的命。」
匽尚便順著問,說:「哦?你是齊國人?」
棠巫一聽,心中想著,匽先生果然沒有認出自己,低聲說:「不是,小臣原是鄭國人,跟著師傅學藝,但是後來師傅去世了,沒有依靠,便成了公子彭生的小臣……」
棠巫將自己的身世很簡單的說了一遍,枯燥無味,說的很輕描淡寫,但是匽尚本就在套話,聽說棠巫後來變成了公子彭生那個惡/棍的小臣,頓時給棠巫捏了一把汗。
匽尚也關注到了,棠巫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傷口,棠巫又說吳糾對他很好,因此那些傷口肯定是公子彭生留下來的。
匽尚聽說過公子彭生這個人,殺/人不眨眼,喜歡聽人慘叫的聲音,棠巫在他手中,一定吃過不少苦頭。
他們正說話的時候,齊侯和吳糾就過來了,一方面是來請匽尚跟著他們一起上山的,另外一方面也是來看棠巫的。
吳糾一大早便起了,給棠巫做了一個麵糊糊湯,雖然看起來挺簡陋的,但是味道那叫一個鮮香,齊侯老早就饞了,不過這次齊侯是先吃過的,吳糾做了兩碗,只要是吳糾做的,齊侯都想吃,吳糾也怕把齊侯饞出人命來,因此先讓他吃了一碗,吃過之後再給棠巫端過來。
因著齊侯吃過了吳糾的手藝,因此心中特別酸爽,完全沒有昨日那種暗搓搓偷瞧的感覺了,那叫一個揚眉吐氣啊,看的吳糾眼皮直跳。
吳糾將湯端過來給棠巫吃,也給匽尚做了一份早點,匽尚在旁邊吃早點,吳糾就親自喂棠巫吃飯。
棠巫十分不好意思,說:「大司徒,棠兒自己來罷。」
吳糾說:「你不要動,小心傷口再撕/開,靠著就好,我來幫你,儘量少咀嚼,這面做的很軟和,可以直接吞了吃。」
吳糾十分細心,喂得小心翼翼,齊侯那種先吃的優越感早就蕩然無存了,心裡頓時又酸溜溜的,二哥都沒喂給他吃,竟然喂給棠巫吃,自己真是虧大發了,一會兒看完地勢回來,一定要讓二哥再做一碗,喂給自己吃。
吳糾要知道齊侯為了一碗麵糊糊想這麼多,又該想要翻白眼了。
匽尚坐在一邊吃早膳,瞥眼看了兩眼吳糾和棠巫,棠巫把吳糾說的很好,看得出來,棠巫雖然看起來冷淡,但是其實很在意吳糾,不然也不會給吳糾擋這一下,實在太危險了。
而如今,吳糾跟隨著齊侯一起上山,那麼也同樣面/臨危險,匽尚記得棠兒,小棠兒又受了這麼的苦,匽尚本不應該再讓他難過傷心。
一面是棠兒,一面又是報恩,匽尚將碗筷放下,淡淡的說:「一會兒上山,估計要逗留很久,還有一段路要走,大司徒看起來身/子虛弱,還是不要同行了。」
齊侯一聽,立刻說:「是啊二哥,匽先生都看出你身/子不好了,還是留下來罷,給孤做一碗雞蛋羹,孤很快就回來了。」
吳糾聽到齊侯說雞蛋羹,真的很想現在甩他一副白眼,不過還是忍住了,說:「昨日都說好了,君上不是一言九鼎麼?此時倒是反悔了,難道不怕傳出去,笑掉旁人/大牙麼?」
齊侯一聽,好生無奈,說:「孤這不是怕累壞了二哥麼?」
吳糾直言說:「君上若是讓糾省點心,在臨淄城中坐鎮,糾自然也就不會累壞了。」
齊侯沒想到,還被他家二哥給吐槽了!當即無奈的說:「好好,聽二哥的,一起去。」
匽尚本想勸吳糾不要同行,但是沒想到吳糾心意已決,一定要跟著同行,匽尚不由看了一眼棠巫,又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棠巫也想去,被吳糾毫不客氣的拒絕了,說:「你那小身板兒,好好在府邸裡養傷,有事兒叫寺人來伺候,千萬別逞強。」
棠巫沒有辦法,只好點頭同意了。
很快,眾人就準備出發了,和匽尚想的一樣,因為要上山,因此有當地的地/方/官陪同,審為這個邑官被罷/免了,自然由他下一級的官/員來處理。
官/員很快準備好,來到府邸拜見齊侯和吳糾。
那官/員四十來歲的樣子,留著小/鬍子,看起來有點狡詐的樣子,便是匽尚口/中,那個前任大司徒的門生了。
官/員正好負責邊邑的水利,因此他帶著上山最合適,進了府邸就拜下行大禮,叩首說:「小人叩見君上,叩見大司徒。」
齊侯擺了擺手,說:「虛的就不要頑了,趁著日頭好,現在就動身罷,儘量在下午之前趕回來。」
「是是是,君上說的極是,說的極是。」
那官/員連忙點頭,很快便準備妥當,要出發了,齊侯扶著吳糾上了緇車,周甫和石速同行,帶了不少虎賁軍,還有當地的官/員帶了人同行,一個隊伍也算是浩浩蕩蕩的。
吳糾上了緇車,沒有立刻放下車簾子,對齊侯說:「君上,匽先生身/體虛弱,此去有一段距離,若是騎馬肯定消耗不少,到時候上山還要徒步,不如請匽先生同車罷。」
匽尚吃了一驚,沒想到吳糾竟然邀請他同車,能與國君同車的人,要麼地位不低,要麼就是寵臣。
匽尚身為一個陌生人,根本不是寵臣,而且還在考察期,也沒有一官半職,不過齊侯竟然點頭了,說:「還是二哥考慮的周全,匽先生身/子虛弱,請上來同車罷。」
匽尚有些吃驚,不過還是很快拱手說:「謝君上,謝大司徒。」
匽尚說著,就有寺人過去,連忙扶著匽尚登上了緇車,然後將車簾子放好,齊侯便朗聲說:「走罷。」
匽尚上了緇車,坐下來,齊侯與吳糾坐在一邊兒,緇車骨碌碌的開起來之後,齊侯就伸手打開旁邊的小櫃子,打開了看一看,又打開一個,不知道在幹什麼。
吳糾奇怪的看向他,齊侯最後一臉失望的說:「二哥,你沒做那個好吃的餅子麼?」
吳糾頓時頭都有些大了,齊侯竟然是在找綠茶餅,恐怕以後都要成條件反射/了,一上緇車就翻箱倒櫃的找吃的。
雖然緇車是沒有汽車的汽油味兒,但是非常顛簸,可比汽車要顛簸的多,吳糾是相當佩服齊侯在緇車上又吃又喝又看文書,吳糾是吃了喝了絕對不能看書,看書就不能吃喝,不然絕對會吐出來。
齊侯管吳糾要綠茶餅子吃,吳糾無奈的說:「昨天睡下的早,糾沒做綠茶餅,等回臨淄城的時候,糾再做一些給君上,可以麼?」
齊侯一聽,頓時才開心一些,說:「好,二哥可千萬別忘記了。」
齊侯說著,一臉的急切,恨不得現在就回臨淄城似的,不過眼下的事兒還沒有解決,那是回不去的。
匽尚就坐在一邊,雖然沒有抬頭,看起來不甚是感興趣的樣子,但是也在一邊默默的聽著那兩個人說話。
匽尚雖然在小地方喬裝難/民,但是想要博得齊侯的信任,也需要知之甚廣才行,因此匽尚對臨淄城的動靜,知道的很清楚,像是之前齊侯派吳糾去遂國/會盟,齊侯任命吳糾為大司農,齊侯任命吳糾為大司徒等等。
匽尚之前就聽說了,齊侯似乎有個很了不得的男寵,這個男寵還是齊侯以前名義上的二哥,不過後來因為吳糾的身份曝光,再也不是什麼公子,但是奇跡般的齊侯竟然沒有廢了他,而是封了他為大司農,做上大夫。
這樣一來,很多人覺得吳糾是靠寵愛上的位,到了後來,吳糾竟然還坐上了大司徒,匽尚聽到過很多傳聞。
如今一見,齊侯竟然和吳糾睡在一個房間,傳聞可能是真的,但是又覺得不像真的,畢竟如果只是一個男寵,那麼怎麼可能這樣與君王說話?君王的態度還如此的溫柔體貼?
但若不是男寵,難道齊侯身為一個君王,還真的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再加上齊侯的後宮凋零,難不成是真的?
匽尚見過很多國君,鄭國的,宋公的,衛國的,申國的,楚國的等等等等,但是沒有一個國君是匽尚想像之外的,他們都一樣,疑心重,好色貪婪。
齊侯也是個疑心重的人,匽尚就用的這點,讓齊侯跟著自己上山去,若不是因為齊侯疑心重,也不會想要去山上監/督匽尚查看地形了。
匽尚本以為他是個標準的國君,然而又有哪裡不對勁兒。
就在匽尚冥想的時候,齊侯已經笑眯眯的對吳糾說:「二哥,來,躺孤腿上。」
吳糾狠狠瞪了齊侯一眼,齊侯這個人間禍/害,當著匽先生一點兒也不收斂,害的匽先生眼睛裡都閃過一絲驚訝,雖然很快就沒了,但是吳糾看的清清楚楚。
吳糾沒趟過去,只是乾笑著說:「謝君上厚愛,糾還不累。」
他說著,嘴上恭恭敬敬,卻偷偷伸手使勁捏了齊侯一把,齊侯疼的一個激靈,這回是真的疼了,因為吳糾知道,掐他大/腿肌肉太多,他肯定不會疼,所以一定要掐裡簾兒,那可是最疼的地方。
哪知道齊侯嘶了一聲之後,立刻笑著說:「二哥,你摸孤做什麼?」
吳糾一瞬間頭皮發/麻,因為齊侯這麼無辜的一說,匽尚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吳糾,似乎眼睛中閃爍著更多的驚訝,很難象形吳糾這樣溫文爾雅的人,竟然「非禮」齊侯。
吳糾的臉頓時就紅了,絕不是赧然的羞紅,而是氣的,氣的吳糾頭頂差點冒煙兒,狠狠的瞪了一眼齊侯,齊侯則是一臉得逞的模樣,稍微湊過去一點兒,輕聲說:「二哥,下次再往裡摸/摸?」
吳糾瞥了一眼厚/顏/無/恥的齊侯,嘴皮子不動的輕聲說:「下次糾就改成踹的了。」
齊侯呵呵一笑,兩個人做賊一樣交頭接耳,匽尚更是驚訝詫異。
邊邑不是很大,很快就到了地方,吳糾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一片連綿的山包,明明城裡頭是豔陽高照的樣子,而到了這片郊區,稍微有些霧氣,幸好不是太嚴重,不然他們登上山坡之後,就無法看清楚小邑的地形了。
山包已經在眼前了,馬上就要下車,這地方雨水充沛,因此山上樹木很多,若不是因為山上樹多,那泥石流就更加洶湧了,因此他們沒辦法騎馬或者坐車上山,必須要徒步上去。
吳糾看了看,雖然看不到山上,但是能看到山腳下,山腳下一片狼狽,很多樹木都倒塌了,沒有被掀翻的樹木只是小數量,全都齊刷刷的被壓倒,很多樹木上還掛著泥漿。
吳糾是個愛乾淨的人,已經想像出一會兒上山要趟著泥走,到時候衣裳和鞋子肯定都黑乎乎的十分泥濘,不由的就皺了皺眉,感覺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
匽尚看到吳糾皺眉,便輕聲說:「已經到了山腳邊上,一會兒尚需要爬上山頭去看看,雖然山勢不高,但是地形崎嶇,又剛剛發生過泥石流,大司徒身/子虛弱,還是不要上山去了。」
齊侯看了看那倒塌的樹木,也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齊侯愛乾淨,而是因為怕吳糾有危險,這樣的路一定很難走,消耗體力。
齊侯連忙說:「是啊二哥,你還是別上去了,都到這裡了,要不然,你就坐在車裡等著孤,一會兒孤也就回來了。」
吳糾笑了笑,很溫柔的說:「好啊,那綠茶餅也就算了……」
吳糾的話還沒說完,齊侯立刻直至說:「別,二哥,要不然……你還是跟孤一起上山罷?若是你累了,孤背著你,好麼?」
吳糾笑了一聲,說:「那怎麼好難為君上呢?」
齊侯立刻殷勤的說:「不不不,不難為。」
匽尚第二次挽留吳糾,也失敗了,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到外面的那官/員說:「君上,大司徒,已經到山腳下了,之後的路途崎嶇,緇車上不得山,恭請君上和大司徒下車。」
齊侯說了一句:「知道了。」
很快匽尚先下了緇車,然後齊侯也下來,伸手去扶吳糾,吳糾很快也下了車,一下車就聽到「吧唧」一聲,踩到了泥,泥點子濺在他白色的袍子上,頓時吳糾的臉色就有些黑。
齊侯在旁邊笑了一聲,說:「說了讓二哥別跟來,你非要跟來。」
吳糾真想抬起腳來,踹在齊侯的屁/股上,給他黑色的袍子上印一個灰撲撲的泥印子,不過他們這麼多人,吳糾也不敢真的踹。
那官/員態度十分殷勤,笑眯眯的說:「君上,大司徒請看,這便是那座山了,只要蹬上這座山峰,就能看到小邑的全景了,今日日頭雖然不太好,但是一會兒登上山,正中太陽出來,絕對能看清楚的。」
那官/員說了這麼多,匽尚在一邊就聽出來了,官/員肯定在山上做好了手腳,設下了埋伏,因此才會如此殷勤的請他們上山,生怕齊侯和吳糾嫌棄今天有霧氣,立刻轉頭回去,所以才說了這麼多。
齊侯和吳糾沒有懷疑這個,畢竟他們不知這個小官乃是大司徒的門生,因為犯了錯才被貶到這邊當「村官兒」,一心還想著讓大司徒把他提拔回去,哪知道吳糾竟然壞了他的前程,前任大司徒被踢下/台,這官/員一輩子也就安插在這裡了……
因此那官/員懷恨在心,再加上前任大司徒本身就對齊侯和吳糾懷恨在心,匽尚只是利/用了這種心理,讓人透露/出去一點兒消息,天時地利,他們如何能不動手?
匽尚看著那官/員,心中已經十分了然了,便沒有說話,站在一邊等著。
齊侯說:「那還等什麼?趕緊上山罷,下午之前好回去。」
官/員一聽,大喜過望,立刻殷勤的應了一聲,然後作為引導,說:「恭請君上與大司徒上山。」
他說著,率先往前走,引導著隊伍,往山上走去。
果然,這山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灰黑色的泥,覆蓋了樹木,三分之二的樹木全都倒塌了,沖向一邊,看起來十分滄桑,也虧得是這些樹木,山上的泥漿才沒有全部滾下去,若是沒有這些樹木抓/住泥土,恐怕泥石流會更可怕,這座山正好在小邑的邊上,而且成手臂環抱的姿態,將小邑抱住了一半以上,若是發生大面積的泥石流,整個小邑恐怕都要被掩埋,說起來這些倒塌的樹木還是功臣呢。
吳糾看了看,覺得應該移植一些樹木過來,種樹肯定是來不急了,但是一定要移植一些成樹過來,來保護這座山頭。
吳糾一邊走一邊冥想對策,結果就聽到齊侯急促的喊了一聲:「二哥,當心!」
吳糾沒注意,腳底下「嘭!」的一絆,踢到了一個樹樁子,整個人往前撲倒,齊侯就在旁邊,趕緊伸手一摟,一把將吳糾摟在懷中。
吳糾撞在齊侯胸口上,撞得鼻子直酸,生理淚險些都掉下來了,齊侯也是心有餘悸,若是吳糾真的摔在地上,這一身都是泥,還不把愛乾淨的二哥給噁心壞了?
那邊的官/員突聽齊侯大喊「小心」,還以為是埋伏被看出了,嚇得臉色都白了,畢竟他們才剛剛上山,沒有到地形最崎嶇的地方,官/員明明將埋伏設在了最崎嶇難走的地方,若是在這裡就露餡了,豈不是很容易讓他們逃下山,到時候得不償失。
結果發現是虛驚一場,那官/員嚇得一頭是汗,趕忙擦了擦汗,旁邊的匽尚看在眼裡,就覺得這個官/員也沒什麼大本事,遇事太不鎮定。
官/員連忙說:「山裡地形崎嶇,請君上和大司徒小心腳下,上面的地形更加難走。」
齊侯笑著說:「二哥,沒事兒罷?若不然孤背你?」
剛走幾步,吳糾都沒出汗呢,連忙搖手,說:「多謝君上,糾不敢。」
發生了一些小事/故,很快眾人又上路了,他們走了半個多時辰,漸漸的已經上到了半山腰以上,再有一小會兒就能到達山頂,從這邊開始,路途就十分難走了,腳底下幾乎都是倒塌的樹木,樹枝錯綜複雜的纏在一起,恨不得沒有下腳走路的地方。
那官/員的神情越來越緊張起來,越是往前走,越是緊張,就在這個時候,後面的周甫看了看天色,奇怪的說:「不是說中午霧氣就散了麼?怎麼霧氣越來越濃了?」
果不其然,眾人也發現了,霧氣越來越濃,遮蔽了眼目,就快要看不清楚了。
不過讓吳糾很奇怪的是,這霧氣竟然沒有伴隨著濕氣,平時起霧都會有濕氣,而這裡的空氣其實很乾燥,不止如此,吳糾的嗅覺比較靈敏,他還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絕不是山裡的泥土味兒,而是……
吳糾皺了皺眉,而是一股子煙味兒。
就在這個時候,石速突然一把抓/住了身邊的周甫,說:「大家戒備,這不是霧,這是煙!」
他的話一出,周甫當即也嚇了一跳,周圍已經被濃煙密佈起來,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竟然是有人在故意燒煙,而並非是天然的霧氣。
石速一把抓/住周甫,周甫趕緊去抓身邊的人,一把抓到了匽尚,匽尚本能抓/住吳糾,但是故意松了一下手,於是吳糾只抓到了身邊的齊侯。
齊侯想要去抓其他人,當然只抓到了吳糾,因為官/員才是罪魁禍首,因此早就在他們說霧氣的時候,就一溜煙兒的往前逃走了。
齊侯和吳糾一瞬間就被孤立了起來,只能聽到耳邊嘈雜的喊聲,是周甫和石速的聲音,但是看不到人。
齊侯連忙抓緊吳糾的手,說:「二哥,別放開孤。」
吳糾皺著眉,沉聲說:「君上,當心,咱們可能中埋伏了。」
不只是吳糾這麼覺得,齊侯也是這麼覺得的,因為他們除了被霧氣蒙蔽了眼睛之外,竟然還聽到了「簌簌簌簌」的聲音,是腳步聲,快速湧動的腳步聲,隨即是「啊啊啊啊——」的大喊聲,有士兵大喊著:「有埋伏!!!小心!小心……」
「是伏兵!」
「快走!當心!」
一瞬間士兵的喊叫/聲連成一片,不分東南西北,石速的聲音大喝著:「不要自亂陣腳!點起火來!」
雖然他們耳邊聽到石速的聲音,但是根本沒能點起火來,吳糾站在原地,情緒十分緊張,就在這個時候,齊侯突然大喝說:「二哥,當心!」
他說著,猛地拽了一把吳糾,吳糾就感覺有風聲從自己的耳邊竄過去,仿佛貼著耳朵,「嗖——!」一聲,竟然是一支冷箭,有人在悄無聲息的放箭。
「是誰在放箭!不要放箭!」
「不要放箭!」
「有細作!是細作!」
周邊的聲音頓時因為放箭,連成了一片,混亂起來,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嗖嗖嗖」的放箭聲音也連成一片。
齊侯一把將吳糾按在懷中,伸手緊緊摟住吳糾,拱起後背,因為身材高大,因此能將吳糾全部保護起來,連忙往前疾跑一陣,躲開射過來的箭矢。
吳糾聽到耳邊「嗖嗖嗖」的聲音,感覺心跳都加速了,他們竟然中了埋伏,有人知道他們要上山,並且提前埋伏/在了這裡,這種計畫似乎非常簡陋,而且相當粗/暴,前面那個官/員也突然不見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畢竟是官/員引的路,細作是誰,顯而易見……
齊侯摟著吳糾一路向前狂跑幾步,躲過後面的箭矢,粗喘著氣,說:「二哥……呵!!!」
齊侯的話還沒說完,一瞬間卻猛地一顫,嗓子裡發出低吼的聲音,似乎是受傷了,身/子猛地一下就矮了下去,似乎要跪在地上。
吳糾嚇了一跳,急促地說:「君上!」
他要衝過去,卻被齊侯一把推住,說:「別過來,小心腳下!」
吳糾這才低頭一看,仔細一看,原來在煙霧中,這邊的地上竟然有一堆類似於捕獸夾的東西,剛才放箭其實是驅趕,將他們往山上驅趕,而地上竟然有鋒利的鐵扣,齊侯沒有注意,一腳踩了進去,「啪嚓!!」一聲,鐵扣立刻合攏,瞬間夾/住了齊侯的腳踝。
鐵扣的力度非常大,一瞬間幾乎將齊侯的腿給夾斷了,鋒利的鋸齒咬住齊侯的腳踝,鮮血迸濺,染紅了黑色的衣裳,吳糾看的頭皮發/麻。
與此同時,就聽到「簌簌簌簌」的聲音,是追兵的聲音,齊侯觸動了鐵扣,想必埋伏的兵馬已經發現了,快速的往這邊收攏而來。
齊侯粗喘著氣,滿臉都是冷汗,嘴唇發白,忍著疼痛低聲說:「二哥,快走,我走不了了。」
「沙沙沙……」
「簌簌簌!」
「在那邊,有血/腥味!」
伏兵已經從周圍包抄過來,吳糾眼中全是齊侯的鮮血,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快速的蹲下來,伸手去抓那鐵扣,用/力往外掰。
齊侯吃了一驚,鐵扣非常鋒利,設計很簡單,只要用/力掰就可以掰/開,但是鐵扣的力氣很大,而且全都是鋒利的鋸齒,根本沒有下手的著力點,若是用/力,絕對會將手給劃破。
吳糾的手頓時就鮮血淋漓的,齊侯震/驚的說:「二哥,你做什麼!掰不開的,走罷!」
吳糾聽到齊侯讓自己走的聲音就非常暴躁,一股怒氣沖上來,沙啞的低聲說:「別他/媽喊,小心被發現,有力氣跟我一起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熊糾糾齊丁丁歷險記!
齊侯萌萌:總覺得孤的二哥越來越爺們呢,是孤的錯覺麼,線上等!
熊糾糾:齊萌萌兩天不罵,上房揭瓦,還反了!
感謝各位小天使的營養液,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