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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糾》第96章
第96章 鴛鴦浴

 吳糾覺得, 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 可能是一臉冷漠的看著齊侯, 因為吳糾一側頭,就看到車廂裡的小櫃子敞開了,裡面本應該放著滿滿一包綠茶餅子, 結果現在只剩下兩個綠茶餅, 孤零零的, 而且還是因為那兩個綠茶餅, 一個碎成了兩瓣兒,一個邊角因為磕碰有些不美貌了, 而齊侯一項吃東西都吃/精緻又美貌的, 所以那兩個綠茶餅才倖免於難。

 再看那帶來的奶茶呢?一共帶了五罐子奶茶, 齊侯竟然已經喝掉了四罐子,只剩下最後一罐子了, 而且正在喝,已經快要見底兒了。

 吳糾真的不知道, 齊侯到底是什麼時候溜上車的,竟然已經快速的將所有的綠茶餅和奶茶都給席捲乾淨了……

 棠巫眼力見兒是極好的,一看到齊侯在車上, 都不看齊侯的貓鬍子, 直接從車上就退了下來,準備跟著車走。

 齊侯見吳糾看著自己,然後又去看被洗劫一空的小櫃子,不由的笑了笑, 說:「都怪二哥做的餅子太好吃了,仿佛甜點一般,吃起來就松不了口。」

 吳糾心裡默默的說,因為那本身就是路上打發時間的甜點,並非是主食,齊侯一口氣吃那麼多,的確是當主食吃了。

 齊侯趕緊將吃剩下的餅子放在一邊兒,然後伸手去扶吳糾,吳糾頓時額角一跳,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齊侯手上都是點心渣子,為了將綠茶餅子做的又酥又香,所以吳糾用了大油,因此綠茶餅雖然吃起來並不油膩,但是其實是有油的,他手上都是油,明晃晃的泛著油星,還有點心渣子,吳糾可是有潔癖的,這樣一看,眼皮能不跳麼?

 吳糾趕緊躲開齊侯的手,齊侯非要扶他,還笑著說:「二哥辛苦了,來喝杯茶。」

 說著還將手邊上的茶杯往吳糾嘴唇上貼,吳糾更是眼皮狂跳,這回是兩個眼皮一起跳了,因為茶杯的邊上也都是油星,還有渣子,貼的滿處都是。

 吳糾趕緊說:「君上才辛苦,吃了這麼多,還是喝口茶罷,免得噎著。」

 齊侯一笑,倒是善解人意,說:「怎麼會?二哥做的餅子一點兒也不幹,吃著正好兒。」

 吳糾乾笑了一聲,說:「真是謝謝君上誇讚了。」

 齊侯一臉真誠的說:「不,二哥別見外。」

 吳糾當真被他氣得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只好在一邊坐下來,這一坐下來,伸手一扶軟墊兒,結果感覺手心裡麻渣渣的,抬手一瞧,軟墊兒上也都是點心渣子,粘了吳糾一手,簡直要把吳糾的潔癖症給刺/激壞了。

 齊侯一見,趕緊拿了條乾淨帕子,給吳糾擦了擦手,然後又使勁撣了撣軟墊兒,那動作特別的標準,仿佛就是茶樓裡的店小二一般,看的吳糾險些就笑了出來。

 吳糾這才重新坐下來,有些不贊同的說:「君上,你突然這般出來,那幫子老臣知道麼?」

 齊侯說:「孤去哪裡,還用和那幫子老臣報備?也太抬舉他們了。」

 吳糾說:「話雖如此,但是君上就這麼跑了,那幫子老臣恐怕又要說,君上被狐媚子給勾走了。」

 齊侯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狐媚子?二哥麼?二哥這麼一說,可不是,孤的魂兒早就被二哥給勾走了。」

 吳糾頓時臉有些黑,他只是這麼一說,結果齊侯還應承了起來,吳糾的臉能不黑麼,於是伸手將齊侯吃剩下那些,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裡的綠茶餅全都包起來,放進小櫃子裡,連齊侯手上的茶杯都要收走。

 齊侯連忙捂著茶杯,說:「二哥,別。」

 齊侯這麼一說,可別忘了他嘴上還掛著貓鬍子呢,吳糾竟然一下笑了出來,不為別的,就為了齊侯所說的話,吳糾又腦補出來「沒人之下」那件事兒,真別說,心中還有些小小的激動和興/奮。

 吳糾見齊侯那麼寶貝,還是松了手,然後拿出一張乾淨的帕子,說:「君上,擦擦嘴罷……」

 齊侯見吳糾憋笑的樣子,連忙抬手抹了一把,這才發現,自己嘴巴上竟然有一圈貓鬍子,這不是在心上人面前丟人現眼了麼,實在太沒臉了。

 齊侯趕緊用帕子將嘴擦乾淨,又擦了擦手,這才正襟危坐,恢復了一派國君的氣度,又是那個冷峻又持重的齊國國君了。

 齊侯輕咳一聲,說:「不與二哥開頑笑了,其實孤也不是因為一時興起,就要隨著二哥去鬧/災/禍的邊邑,二哥想想看,孤作為一國之君,齊國發生了這麼大的災/禍,若是孤不親自去看看,有多少百/姓會就此心寒?于情於理,孤都應該去看看才是。」

 齊侯這麼說,其實吳糾心中還是有些感慨的,國內鬧了災/禍,身為一國之君,親自去看看,其實在平常人心中,是很簡單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國君心中,卻是極難的事情。

 畢竟大家都覺得這是苦差事兒,再加上隨時有可能餘震,在這樣艱苦的情況下,鮮少有國君會親自去查看情況,頂多是派個心腹過去了解一下情況。

 而齊侯卻能做到,無論他是因為什麼可以做到,的的確確是做到了。

 吳糾一直沒說話,齊侯見他盯著自己,就怕吳糾是因為方才自己蹭了他一身油星和渣子而生氣,便放軟/了聲音,說:「二哥,怎麼了?」

 吳糾搖了搖頭,低聲說:「君上的傷,好些了麼?」

 齊侯笑眯眯的翻起自己手背給吳糾看,說:「你看,幾乎大好了,已經不疼了,靜等著脫疤便是了。」

 吳糾點了點頭,說:「君上若想去也是可以的,只是到了邊邑,一切要聽糾的,並非是糾托大,而是因為邊邑剛剛發生地/震,還有洪水和泥石流,當真十分危險,糾必須確保君上安全,否則豈非成了禍國之臣?」

 齊侯笑了笑,一臉殷勤說:「好好,全聽二哥的。」

 吳糾見他這幅樣子,有些沒轍,只好由他去了,齊侯又說:「來,二哥,路途遙遠,你躺下來歇歇。」

 他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腿,吳糾是怕顛簸的人,的確會暈車,便沒有客氣推辭,直接躺在了齊侯的腿上。

 齊侯笑眯眯的,輕輕/撫/摸吳糾的頭髮,輕輕/撩/起一縷,放在嘴邊一吻,低聲說:「二哥最近公/務繁忙,孤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二哥了,方才食到二哥做的餅子,當真是歡心的緊,十分想念。」

 吳糾忍不住心裡翻了個白眼兒,聽齊侯講的情真真意切切的,心想著齊侯吃個餅子,竟然都說的這麼憾人肺腑,真是餓死鬼投胎啊……

 齊侯說著,其實也沒想要吳糾回答,伸手反復撫/摸/著吳糾的頭髮,似乎在哄小孩子入睡一般,吳糾覺得十分舒服,今日為了出發,特意起得很早,這麼一躺下來,有了「枕頭」,還有人一直哄著,自然很快就睡著了。

 吳糾睡得迷迷瞪瞪的,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不是很久,就聽到「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還挺有規律,就跟鬧耗子一樣。

 吳糾睡得不踏實,在夢中竟然腦補出了耗子的樣子,頓時就給驚醒了,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潔癖發作,渾身不得勁兒,感覺哪裡都癢。

 吳糾連忙睜開眼睛,結果這樣一看,便看到了齊侯,畢竟吳糾躺在齊侯的腿上,一睜眼正好看到齊侯,而齊侯正做著高難度的動作,他努力保持著下/半/身不動,上半身則是往前使勁的欠著,正跨過吳糾,伸手去夠吳糾後面的小櫃子。

 小櫃子的櫃門已經被打開了,裡面的小布包也被扯開了,齊侯離偷吃成功只差一步,那裡面有幾個齊侯吃剩下的小餅子,還有兩個磕爛的,齊侯正努力的捏起來。

 吳糾眼睜睜看著齊侯這麼努力,也是拼命,於是便裝作沒看見,又閉上了眼睛,的確是鬧耗子,只不過這耗子吳糾還能忍,便沒有理他,知道齊侯饞的不行,就乾脆讓他把最後的也吃掉。

 結果吳糾心太善了,以至於齊侯的確夠到了小餅子,拿過來往嘴裡一塞,「呼……」一下,綠茶餅實在太酥了,渣子立刻就掉了下來,正好掉在吳糾眼底的臥蠶上……

 吳糾一口血差點嗆死自己,是睜開眼睛也不是,不睜開眼睛也不是,想睜開眼睛,但是怕渣子迷進眼睛裡,不睜開眼睛,吳糾怕齊侯把剩下的渣子也掉在自己臉上。

 吳糾最後忍著用袖子將渣子擦掉,然後睜開了眼睛,剛一睜開,「啪」一下,又掉了個渣子,這回掉在了吳糾的頭髮上,吳糾險些被齊侯給氣死了。

 齊侯這才發現吳糾醒了,又看到了吳糾頭髮上的點心渣子,連忙用袖子給他掃下去,裝作什麼都沒做的樣子,一臉的無辜。

 就這樣,一路上吳糾也真是不無聊,他以前覺得,齊侯是個冷漠又絕情的國君,而如今真的試著和齊侯交往,竟然發現齊侯跟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而且還是小公舉,明明長著一張冷硬的臉,有的時候卻傲嬌的不得了,有的時候則是貪吃的不得了,有的時候又是睚眥必報小心眼兒的不得了。

 隊伍往與莒國接壤的邊邑而去,剛開始腳程並不慢,因為他們帶來的都是騎兵,沒有步行兵,大家一路都騎馬,所以走的不慢,這樣快馬加鞭的,三天便快要到了,只是一接近鬧/災/禍的邊邑,就開始走不動了。

 天氣反常的冷,他們本就穿著深秋的衣裳,而這邊反常的冷,冷的出奇,並且伴隨著大暴雨,不停的下雨,地面泥濘不堪,車隊幾乎寸步難行,好幾次馬車都陷進了車裡,就連身/子骨一向壯實的周甫竟然都病倒了,高燒了一晚上,幸虧棠巫的醫術高超,吃了藥之後,早上起來便退燒了,也是因為周甫身/子骨真的硬朗,而且十分年輕,退燒之後就生龍活虎起來,一點兒事都沒有了。

 周甫發燒並沒有耽誤大家腳程,可是這一路走下來,竟然又用了三天,這才到了邊邑。

 邊邑下著大暴雨,從半夜開始一直下,愣是不停,他們早上到了邊邑城外,雨還在下,而且不只是下雨,還有冰雹子砸下來。

 吳糾掀起車簾子看了看,外面兒的天色陰沉沉的,完全不像是早上,反而像是入夜。

 吳糾皺了皺眉,遠遠地看著邊邑的城門,說:「君上,糾想要先行一步,去災區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若是這時候去了驛館,糾恐怕想要看到真/實情況,可能就不容易了。」

 齊侯明白這個道理,如果當地的官/員迎接了,那麼官/員怕被降罪,治他個管理無方的罪名,所以肯定會美化,或多或少美化絕對是逃不了的,因此吳糾想要去看一看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吳糾身/子骨弱,外面下著大暴雨,齊侯怎麼可能讓他一個人去?

 齊侯便說:「孤與二哥一起去。」

 吳糾吃了一驚,說:「君上,外面泥濘,況且災區一定簡陋,君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齊侯已經說:「二哥不必說了,孤來這邊兒,為的就是這個,怎麼可能還怕泥濘簡陋呢?再說了,二哥這麼愛乾淨,都不怕,孤怎麼可能被二哥看癟了?」

 齊侯說著,從小櫃子裡拿出一件厚厚的披風,給吳糾披上,說:「走罷二哥,趁著還沒進城,咱們正好開溜。」

 齊侯和吳糾要去重災區看看,周甫和石速哪能讓他們二人這麼去,畢竟一個是齊國的一國之君,另外一個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三公之首大司徒。

 石速想要說話,齊侯已經攔住他,說:「不必說了,你們二人不能跟著,邑官定然會來迎接,你們還要頂著,孤與二哥去便是了。」

 石速明白齊侯的意思,邑官來迎接,石速和周甫頂著門面,讓邑官以為齊侯和大司徒坐在車裡,這樣就不會有所準備,齊侯就能突擊到最真/實的情況。

 只是齊侯和吳糾獨自去的話,真是太冒險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如何交代?

 齊侯心意已決,棠巫便說:「君上和大司徒帶著棠兒罷。」

 吳糾這個倒是沒有異/議,便點了點頭。

 於是齊侯吳糾和棠巫三個人,便提前下了車,一下車頓時就被暴雨給澆透了,別管披著多厚的衣裳,用什麼遮擋著,那暴雨順著風,斜著就撲面而來,根本擋不住,衣裳一下從頭到尾都濕/了。

 吳糾的眼睛險些被雨水迷住,幾乎睜不開,三個人趕緊冒雨進了城,因為不是從莒國往城裡走,而是從齊國內陸往邊邑來,所以守城的官兵根本不嚴,都躲在樓子下面遮風擋雨,基本沒有什麼檢/查,直接就暢通無阻的進來了。

 三個人進來之後,準備穿城而過,打聽一下重災區在哪裡,因為暴雨太大,街上幾乎沒人,只是有些個匆匆趕路的路人,棠巫去打聽了一番,那路人說:「你們是來尋親戚的罷?別去了,別去了,哎呦,太慘了。」

 棠巫一聽,原來這些日子,聽聞鬧/災/禍的事情,跑來尋親人的不少,但那是這麼大災/難,可想而知尋找的結果怎麼樣,無非就是找到一些面目全非的屍體罷了……

 路人雖然這麼說,不過還是給他們指了方向,然後就匆匆走了,還止不住的歎氣。

 說來也是幸/運的,他們在城裡走了一會兒,那大暴雨漸漸停歇了下來,竟然出了些日光,三個人都松了一口氣,雨這麼下下去真不是回事兒。

 三個人都變成了落湯雞,但是也顧不得這些了,趕緊往前走,快到城門口時候,就聽到有爭吵的聲音,竟然是有人在打人。

 一個穿著不錯的年輕人,大約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錢,反正行頭不錯,正一臉趾高氣昂的嚷嚷著,說:「偷我們家的糧食?糧食是你們這些賤民能吃的麼?你們配麼!?偷了我的糧食還不認帳,呸!除非去我家做苦力,否則就給我打,使勁打!」

 那年輕人身邊還有好多的打/手,嘍囉一類的,聽到年輕人發話,立刻「砰砰砰砰!!」的使勁踢打了起來。

 吳糾看過去,就看到五六個打/手,圍著幾個難/民,其中兩個人使勁踢打著一個男子,那男子倒在地上,伸手護住頭部,蜷縮在地上,應該算是身材高大的類型,但是因為災荒,餓的十分消瘦,身上穿的也是破衣,單薄的厲害,因為倒在地上,那破衣被髒水浸泡,看起來狼狽不堪。

 「打!使勁打!!」

 那年輕人還囂張的催促著打/手去毆/打地上的男子,旁邊幾個老弱的難/民,「噗通」一聲跪下來,連連磕頭,說:「官老/爺!官老/爺!求求您別打了,別打了!我們真的沒有偷糧食啊!我們給您做工,做工還不行麼?」

 那年輕人冷笑說:「早幹什麼去了?偷了糧食還不承認?打!打得承認再說!」

 吳糾見那男子被毆/打的蜷縮著,仿佛看不下去了,剛要上前,齊侯便伸手攔住,說:「二哥,孤來。」

 他說著大步走過去,厲聲說:「住手!」

 齊侯的聲音非常有穿透力,別看低沉又有些沙啞,但是可能因為齊侯長久以來,沉澱了不少威嚴,並且有一些與生俱來的貴氣,因此齊侯的話音一出,吳糾明顯看到那些打/手一愣,就怔住了,果然住了手,那旁邊那個年輕豪紳則是嚇了一跳。

 豪紳反應過來的時候,頓時覺得十分丟面子,便昂著下巴,說:「你是誰?管什麼閒事兒?外鄉來的罷?」

 齊侯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豪紳,說:「你怎知我是外鄉來的?」

 那豪紳冷笑了一聲,說:「哈!因為你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多管閒事兒!在這裡誰不知道你審爺爺我的大名?我在這兒教訓偷糧食的賊,你多什麼事兒?」

 齊侯似乎好脾氣,還是笑了笑,說:「哦?真別說,雄心和豹子膽,我還真吃過,味道卻覺得一般般,和豬心也沒什麼區別。」

 那豪紳聽到齊侯這麼說話,知道他肯定是在戲/弄自己,便瞪眼說:「你管閒事兒是罷?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你可知道審爺爺我是誰?我家的親戚在臨淄城裡做中大夫,乃是大名鼎鼎的司農審友!怎麼樣?怕了罷!?」

 吳糾一聽,頓時就笑了出來,真不是他故意笑場,而是因為他聽到了審友的大名,以往審友的確是中大夫,不過現在嘛,審友已經被齊侯發配去養豬很久了,沒想到這個地方偏遠,審友養豬的事情還沒有傳過來,這時候的資訊的確不發達,以至於這豪紳還仗/勢/欺/人呢。

 齊侯也是一笑,說:「審友?怎麼據我所知,審友並非是什麼中大夫,而是一個養豬的人?」

 那豪紳以為齊侯故意奚落他,便瞪眼說:「娘的!今天不給你顏色看看,你不知道審爺爺的厲害?!」

 說著,揮手說:「愣著幹什麼!打他!」

 吳糾聽到那豪紳的大喊,當即也笑不出來了,就怕齊侯吃虧,哪知道吳糾還沒反應過來,齊侯已經非常輕而易舉的就將撲上來的兩個打/手一下給踹開了。

 「嘭!!!」一聲巨響,第一個打/手沖上來,齊侯一腳踹過去,直接就將那打/手踹飛,正好砸中後面的打/手,那打/手底盤不穩,「哎呦」一聲向後栽去,竟然一下踩中了豪紳的腳面。

 豪紳「啊啊啊啊!!」一聲大喊,「咚!」一聲,也是不穩,直接倒在了地上,頓時一身都是泥水。

 豪紳氣得哇哇大叫,其他打/手一看場面不對,立刻全都撲上來,想要衝著齊侯打,但是齊侯可是有一身武藝的人,雖然身為國君,但那一身肌肉不只是光好看的,那些個打/手只是在小村子裡仗/勢/欺/人,根本沒有什麼能耐,根本不需要齊侯用真本事,一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全都跌在地上。

 豪紳頓時嚇得怕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身上髒了,嘴裡喊著:「你……你等著瞧!有本事你別走!」

 吳糾頓時腦補出「你放學別走!」來,很快那豪紳就跑了,打/手們一見豪紳跑了,連忙也爬起來追上去,全都放著狠話就跑掉了。

 齊侯冷笑了一聲,這個時候吳糾趕緊走過來,伸手扶起跪在地上,已經看傻眼的老人,說:「老人家,快起來罷。」

 那老人一臉怔愣,對吳糾和齊侯是千恩萬謝,但是又唉聲歎氣,趕忙將倒在地上那男子扶起來。

 老人和孩子去扶那男子,不過男子似乎被打得很慘,因此一下沒站起來,險些又跌倒在地上,旁邊的棠巫趕緊搭了把手,別看棠巫身材瘦小,比那男子足足矮了一頭多,但是因為棠巫從小幹粗活兒,還在公子彭生身邊受苦受累,因此力氣還是很大的。

 那男子身材十分高,一張臉上全是血污,頭上破了流下血來,滑了一臉都是,棠巫趕緊掏出一方乾淨的手帕,遞給那男子,說:「快擦擦。」

 那男子聲音沙啞的謝了一聲,便拿起手帕,按在自己額頭上的傷口上。

 吳糾見那老者一直歎氣,便說:「老人家,那豪紳是什麼人物?怎麼如此仗/勢/欺/人?」

 那老者說:「那姓審的,算什麼豪紳呢!?」

 吳糾有些奇怪,不是豪紳,怎麼能如此倡狂?

 原來那姓審的,根本不是豪紳,而是豪紳家裡的管家……

 那姓審的,似乎還是養豬專/業戶審友的親戚,便是這邊邑邑官家中的管家,邑官其實是審友的親戚,同宗同族,因此沾親帶故,也是拉幫結夥的,邊邑的邑官在這裡便是土皇帝,恨不得比天子還厲害,因此這姓審的管家,也就成了一方「豪紳」,那是極為的霸道。

 姓審的管家趁著鬧/災的時候,出來倒賣糧食,把糧價抬得特別高,根本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而那邑官因為姓審的乃是他家中的管家,因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能還有些孝敬,根本不會去管。

 這邊邑裡面兒,其實能走的,有點小錢的人家,早就搬走了,怎麼可能在這裡受/災,不能走的根本是一些沒有錢,完全無法搬家的人,反正出去也是死,在這裡也是死,還不如落葉歸根。

 因此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拿出錢來買姓審的抬高價/格的糧食,這樣一來,姓審的賺不到錢,就開始天天出來碰瓷兒,只要有人從他的糧食前面走過去,他就會說那個人偷他的糧食,如果不去他家裡做苦工,就要暴打一頓,直接打死都是有的。

 今日這幾個難/民正好路過,最近邊邑來了不少外鄉人,都是來尋親的,想要去重災區將自己親人的屍體找回來,很多難/民便吃這口飯,當個苦力去挖屍體,然後換口飽腹的糧食。

 他們這些人剛想去重災區,結果就碰到了姓審的管家碰瓷兒。

 吳糾一聽,不由冷笑了一聲,碰瓷兒還有比他還厲害的,這豈能容忍得了?

 老人家哀聲說:「幾位好人,心腸善,幫了我們,可……可那姓審的乃是這裡一霸,我們是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還是要被他們抓/住,他們懷恨在心,不知明日我們是何/光景了!」

 吳糾越聽越是生氣,齊侯何嘗不生氣,沒想到在齊國境內,竟然還有如此不講/理的事情,齊侯一向自封將齊國治理的蒸蒸日上,甚至比自己的祖父齊莊公治理的還要好,可是在這犄角旮旯之中,竟然還藏著如此肮/髒的事情,怎麼能讓齊侯不生氣?

 齊侯想著,就將自己腰上的玉飾一拽,立刻給拽了下來,交到那老者手中,說:「老人家,這個你拿著,足夠你們去換錢的,今日便離開這裡,那些惡/霸也不能找你們麻煩。」

 那老者根本沒見過值錢的東西,看著手中的玉飾有些茫然,吳糾說:「是好東西,到個大點的邑,足夠換錢,換塊地的。」

 那老者一聽,頓時滿臉驚訝,隨即立刻就要跪下來,吳糾趕緊攔住,說:「別跪了,快走罷。」

 老者真是千恩萬謝,拉著那孩子,使勁對他們作揖,那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男子也用沙啞的嗓音說:「多謝。」

 吳糾說:「不用謝了。」

 那些人拿了玉飾,就準備走了,方才那男子因為被打破了頭,流了滿臉都是血,還有很多泥混合著,因此看不清楚臉,不過男子用棠巫的帕子好歹擦了擦之後,稍微露/出了一些真容。

 吳糾有些驚訝,竟然是一個長相英俊又斯文的年輕男子,年紀大概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面容深刻,又透露著文人的氣息,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

 吳糾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沒有再注意,等那些難/民走了,吳糾就想要趁著不下雨,趕緊去重災區看看。

 結果吳糾一回頭,卻看到棠巫一臉「呆滯」,望著那些難/民走遠的背影,竟然在發呆。

 棠巫發呆可不多見,總是習慣性眯起來的雙眼,終於露/出一股少年的青澀感覺,眼神中滿滿都是驚訝,眼睛長得老大,仿佛是小兔子的眼睛一般。

 吳糾吃驚的看了看棠巫,又看了看那些難/民離開的背影,不知棠巫在看什麼。

 吳糾好奇的揮了揮手,說:「棠兒?」

 棠巫這才如/夢/初/醒,猛的回了神,說:「啊?大司徒有什麼吩咐?」

 吳糾說:「沒什麼吩咐,只是不知你在看什麼?那些難/民都走遠了。」

 棠巫垂下眼睛,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在思考什麼,不過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往日裡的冷漠淡然,嘴裡淡淡的說:「沒什麼。」

 出了一個小叉子,齊侯和吳糾還是趕緊趕到了城外,去看看重災區。

 眾人到了重災區,一眼望過去,一派蒼涼,他們根本不用走過去,就看到了好多官兵,一看便知是臨淄城調來的精兵,正在救險,將河床填補起來,以免河水繼續氾濫,還有許多難/民在幫忙。

 只是這麼一看,便有一種極度的悲涼滄桑,一片灰敗,說不出來的難受,吳糾又往前走了走,仔細觀察了一番,就在這個時候,傾盆暴雨突然而降,沒有一點兒兆頭,天色更是昏沉下來。

 雖然齊侯的衣裳也是濕的,但是還是趕緊將自己的披風摘下來,披在吳糾身上,冒著大雨說:「二哥,快回去罷,雨太大了,你的身/子要受不了的。」

 吳糾清楚自己的身/子,這雨太大了,想要治理災/禍,首先要保全自己的身/體。

 吳糾便沒有推辭,連忙和齊侯棠巫一起往回趕去。

 三個人都成了落湯雞,快速的往回走,這地方其實沒有驛館,說好的驛館其實就是邑官的府邸,三個人來到府邸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人,火急火燎的走出來,他手上拿著一把長劍,兇神惡煞的,身後跟著十來個打/手,那仗勢實在是大,可謂是威風凜凜!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們剛剛教訓過的管家。

 管家一看到齊侯和吳糾,怎麼能不認識他們,立刻瞪大了眼睛,冷笑一聲,說:「好哇!正要找你們呢!你們卻自己送上/門來了,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到底是爺爺我厲害,還是你厲害!不把你打得喊爺爺,我今天都學狗叫!」

 他說著,立刻揮手說:「來人啊!!給我打他們!照死裡打!」

 齊侯只是冷笑一聲,並沒有當回事兒,就在這個時候,石速竟然聽到了聲音,從裡面走出來,冷聲說:「誰在那裡喧嘩?」

 他說著,便是一愣,那管家知道石速是臨淄城裡來的人,而且還是個公子,來頭可是大著呢,他們這些鄉下人根本沒辦法比,所以立刻裝著孫/子樣兒,說:「公子,打擾您清靜了,真是對不住,小人就是教訓幾隻不長眼的狗而已……」

 他的話還沒說完,結果就聽到石速說:「君上,大司徒。」

 他說著,還拱了一下手。

 這一瞬間,可把那管家給嚇傻了。

 君上……

 大司徒……

 那管家似乎都聽不懂人話了,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五個字而已,他竟然怔愣了半天,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

 齊侯冷冷一笑,說:「二哥你說,孤是不是年紀大了,耳朵不中聽了,方才竟然聽到有人那麼大膽子,敢在孤面前自稱爺爺?還說什麼不長眼的狗?」

 吳糾淡淡一笑,說:「君上年輕有為,正是當年,怎麼可能年紀大了?的確是有人方才自稱是君上您的爺爺。」

 齊侯和吳糾這一唱一和的,那管家嚇得頓時一張臉就跟褪色了一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呆呆的愣在當地。

 齊侯隨即臉色一冷,斷喝一聲:「放肆!」

 他這一聲低沉的斷喝,瞬間嚇死了管家,管家「噗通!」一聲,乾脆利索的就跪在了地上,哀求說:「君……君上!饒命啊!饒命啊!小人……小人不知是君上和大司徒……無意……無意冒犯……」

 齊侯只是冷笑一聲,說:「無意冒犯?今兒孤就跟你理論理論,什麼狗啊,熊心豹子膽啊,還有誰是誰的爺爺!」

 他說著,對石速說:「速兒,去給孤將邑官叫過來,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教/導家僕的。」

 石速立刻拱手說:「是。」

 他說著,立刻轉身走了,齊侯則是轉頭對吳糾說:「二哥衣裳濕/了,趕緊換一身,千萬別著了涼。」

 吳糾點了點頭,齊侯便帶著吳糾往裡走去,那管家跪在地上,悔得腸子都青了,但是沒有辦法,趕緊爬起來,追著跑過去,想要求請,但是齊侯根本不理他,帶著吳糾就進了房舍。

 那邊邑官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聽說齊侯叫他過去,而且君上非常震怒,好像是因為管家得罪了齊侯。

 邑官就納悶了,自己的管家怎麼能得罪齊侯,根本不著邊兒的事情。

 邑官火急火燎,燒了屁/股一樣趕緊跑過去,在半路就遇到了管家,聽管家訴苦一說,頓時臉色也青了,管家平時蠻橫慣了,作威作福,仗/勢/欺/人的,也沒人去管,如今竟然碰了壁。

 邑官也沒想到,說好了今天迎接的隊伍裡面有齊侯和大司徒呢?怎麼一轉眼,管家就在外面兒碰到了齊侯和大司徒,而且沒看出他們的身份,還給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如何能擔待的起?

 邑官趕緊跑過去,他到了房舍門口的時候,齊侯和吳糾還沒換完衣裳,沒有辦法,只好在外面兒等著。

 齊侯和吳糾進了房舍,趕緊讓棠巫去燒些熱水,熱水倒是很快就準備好了,而且邑官為了迎接齊侯和大司徒,那是用盡了心思,別看外面鬧/災荒,一派蕭條,可這府邸裡仿佛是溫柔鄉,和外面的反差極大,吃穿用度一樣不少,一樣不含糊。

 吳糾冷的要死,趕緊將衣裳三兩下脫乾淨,然後邁進浴桶中,一瞬間熱水暖的吳糾喟歎了一聲,當真是萬分舒服。

 齊侯也脫了衣裳,聽到吳糾的喟歎聲,回頭一看,當真是風光無限好,不過齊侯和吳糾還沒有發展到更深的地步,齊侯也知道不能強求,要步步為營,因此並沒有太突兀,如今看到這番光景,險些流鼻血,卻站著沒動,似乎要等吳糾洗完了再洗。

 吳糾見齊侯已經把濕衣裳除掉,外面當真很冷,齊侯卻站著不過來,心中似乎也有些明瞭,便輕咳了一聲,說:「外面兒太冷,若是君上不嫌棄,與糾一起沐浴也可。」

 齊侯一聽,簡直是心花怒放啊,一個字都沒說,付諸於行動,趕緊就邁開大長/腿,跨了進來。

 就聽到「嘩啦」一聲,熱水溢了出來,那聲音一瞬間也嚇到了吳糾,畢竟齊侯身材高大,突然邁過來,難免有些磕碰,吳糾一抖,往後縮了縮,又輕聲咳嗽了一聲。

 齊侯見吳糾往後,低著頭,也看不出臉色來,不過吳糾面皮薄,耳根子竟然有些發紅,齊侯一見,頓時笑了出來,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吳糾的耳朵,嚇得吳糾險些反應過/度。

 就聽齊侯「呵呵」一笑,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二哥耳朵都紅了。」

 吳糾趕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後不理齊侯的調侃,默默背過身去,齊侯當即一口血險些噴/出來,因為吳糾身為一個男人,竟然如此不懂男人的心思,吳糾一背過去,後背那風光真是無限好,一覽無餘。

 熱湯非常清澈,因為齊侯要沐浴,因此府上特意準備了一些花瓣兒,這地方鬧/災/禍,花瓣都是大老遠運過來的,能灑在熱湯裡,絕對是奢侈品,而且還是大價錢的奢侈品。

 如此一來,就給熱湯增加了幾分旖旎曖昧的感覺,再加上吳糾那身段兒,一背過去,齊侯沒吐血也要流鼻血了。

 而且還忍不住熱湯下面看,透過層層的熱氣,嫋嫋的熱煙,往水下面看去,咳嗽了一聲,說:「二哥,你……你還是轉過來罷。」

 吳糾起初沒反應過來,結果一轉頭,這天乾物燥的,齊侯真的流鼻血了,吳糾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忙說:「君上,您……」

 齊侯也感覺鼻子癢癢的,連忙一摸,頓時臉皮都給燒焦了,這叫一個丟人,連忙伸手捂著,擦了擦,說:「誰讓二哥邀請孤一起沐浴的?都是二哥的不是。」

 吳糾一陣無奈,齊侯眼看自己流鼻血這麼丟人的事情,都被發現了,其實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笑眯眯的欠身過去,說:「好二哥,親/親孤,可以麼?你看,都是二哥,害的孤流鼻血不說……」

 齊侯說著,吳糾就感覺到了,十分不對勁兒,頓時頭皮發/麻,吳糾本只是怕齊侯在外面凍著,並沒有特別的意思,結果齊侯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齊侯見吳糾睜大了眼睛,一臉怔愣的樣子,忍不住探頭親了一下吳糾的嘴唇呢,笑眯眯的說:「二哥,孤……」

 他的話說到這裡,就聽到「叩叩叩」的敲門聲,還以為是棠巫這麼沒有眼力見兒的過來了,結果就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說:「小人邑官審為拜見君上。」

 齊侯一聽,頓時被打擾了好事兒,吳糾連忙說:「糾洗好了,君上請便罷。」

 他說著,趕緊就邁出去,連忙擦乾淨,然後套/上衣裳。

 齊侯一見,頓時氣得不行,都怪外面那個不長眼的邑官破/壞好事,這樣的鴛鴦浴容易麼?竟然被那邑官一句話就給破/壞了。

 齊侯沒好氣的冷聲說:「等著!」

 外面的邑官嚇了一大跳,趕緊說:「是是是,小人恭候君上。」

 齊侯也沒辦法,趕緊邁出來,也擦了水,套/上乾淨的衣裳,對吳糾說:「這邑官的管事兒都這般仗/勢/欺/人,恐怕這邑官也好不到哪裡去。」

 吳糾覺得的確這樣,邑官管/教無方,也算是縱容管家欺人了。

 兩個人慢條條的整理了一番,畢竟他們可不著急,讓那邑官好生等著,過了很長時間,這才吩咐棠巫先進來。

 邑官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還以為是女扮男裝的姑娘,畢竟棠巫長相十分精緻漂亮,尤其是氣質,平時沒有任何表情,露/出一臉平和又無欲無求的模樣,讓那邑官一見,頓時眼珠子差點直了,畢竟邑官在這小地方,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就仗著家裡有親戚在臨淄城裡做/官,因此非常囂張跋扈。

 不過仔細一看,就知道了,棠巫並不是什麼小姑娘,雖然身材是纖細了一些,但是終究要比小姑娘的骨架子大,棠巫根本沒有理那邑官的目光,推門走進去,「嘭!」一下又關上了門。

 邑官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根本沒看清楚屋裡面的人長什麼樣子,不過邑官看到了吳糾的一個側臉,穿的並非君上的朝袍,而是一身簡單的白色樸素袍子,邑官當即又看愣了眼,發現這個屋裡面兒的男人,比方才走進去的那個下人還要耐看,尤其是氣質出塵,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襲白色的袖袍,整個人仿佛是謫仙一樣兒。

 邑官看了一眼,就被大門給阻擋了視線,不過肚子裡就開始嘀嘀咕咕的,心想著早聽說了,臨淄城的富紳和貴/族們,都喜歡南風,如今也流行南風,家裡都以有幾個男妾和小廝為榮耀,這是流行的事情,若是沒有,恐怕被人笑話了去。

 邑官也早就聽說了,當今齊國的國君,就是個喜歡男色的人,又聯想到方才齊侯說讓他等著,頓時就想到了一些不太正經的事情,那邑官頓時心裡就笑開了,心想著國君終歸也是男人麼,到底也是一個樣子的,並沒什麼可怕。

 齊侯哪知道邑官已經把自己想成了好色的男人,齊侯也的確是「好色」,但是他根本就沒有好到那個地步,如此就被冤枉了。

 棠巫進去一會兒,就聽裡面有聲音,說:「進來。」

 邑官連忙口稱:「是,君上。」

 他說著推門走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吳糾,果然是方才那個長相清秀俊/逸的男子,就坐在齊侯的旁邊,那邑官心中頓時覺得,齊侯對待這漂亮男子還不錯,竟然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正手上便是齊侯本人了,齊侯一身黑色的袍子,雖然不是朝袍,但是也襯托著他一臉的嚴肅和威嚴。

 齊侯冷冷的看了一眼邑官,隨即說:「審大人,您府上那個爺爺呢?怎麼不請進來?」

 邑官一聽,頓時嚇得「咕咚!」一聲就跪了下來,連連給齊侯磕頭,畢竟他在外面兒已經聽管家說了情況。

 邑官趕忙說:「君上饒命啊!君上饒命!」

 齊侯冷冷一笑,說:「饒命?審大人為何突有此言呢?難不成,您府上那個自稱是孤爺爺的人,其實是你授權如此的?在外面仗/勢/欺/人,硬說難/民偷糧食,不來做苦工就要打死,也是你授權的?還有,竟然說孤是熊心豹子膽,一口一個自稱是孤的爺爺,要給孤好看,也是你授權的?」

 他這麼一說,連續三問,邑官嚇得更是連連磕頭,說:「不!不不!不是不是!君上,您明察啊,都是那管事兒,不長眼,平白頂著一雙招子,卻不知道怎麼使用,才得罪了君上,小人……小人一向治家嚴明,平時……平時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吳糾一聽,挑了挑眉,笑著說:「君上,這審大人言下之意,好像是平時不會這樣兒,只是針對君上您呢?」

 吳糾這麼一說,明晃晃的挑/撥離間,栽贓陷害啊,而且滿臉「陰險」的笑容,分明就是坑/人,齊侯就喜歡他這樣兒的笑意,有點壞,但是特別靈動,看起來實在招人,若不是因為邑官就在面前,齊侯恨不得狠狠親一下吳糾才好。

 那邑官一聽,頓時心裡頭一陣發狠,心想著這男寵就是不得了,稍微得一些寵愛,竟然就這麼肆無忌憚,自己可是邑官,而那男寵不就是靠賣後門兒麼?有什麼可炫耀的?

 要知道了,邑官是一個邑裡面最高的權威,堪比土皇帝,周天子天高皇帝遠的,齊侯又坐鎮在臨淄城中,這個時代的權威又不集中,因此邑官手中是有兵權的,也就是有一些土兵,雖然不是很精良,但是也是人頭數。

 很多公子甚至是國君,被趕下/台之後,都會跑到某個邑去,然後讓邑官派兵打回來,邑官的兵權能和國度抗衡的,也不算少。

 雖然這個地方的邑官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威,而且也並不賢德,不是什麼名士,沒有任何聲名,但是自視甚高,覺得吳糾就是個男寵,有什麼了不起?竟然挑/撥離間的,於是便偷偷狠狠瞪了一眼吳糾,不怕他看見,只是避開了齊侯,瞪了一眼吳糾,眼中全是怨毒。

 吳糾一看,頓時有些樂了,說:「君上,恐怕這審大人,還不怎麼服氣呢。」

 齊侯頓時冷笑了一聲,說:「哦?不服氣?怎麼個不服氣法子?」

 那邑官心想不能輸給一個男寵,便拱手,情真意切的說:「君上,小人忠心耿耿,數十年為君上效忠,近日來因為邑裡發生了重大的災/禍,小人是沒日沒夜的為百/姓勞心勞力,以至於才疏忽了對家丁的管/教,請君上明/鑒,可萬勿相信了,某些以色侍人,禍/亂天威的人的讒言啊!」

 齊侯一聽,心裡頓時氣得不行,如今齊侯的心態就是,旁人可以害自己,可以說自己不是,但是絕不能說他二哥一個字的不是,想一想也不行,邑官卻口口聲聲說「某些」,指的不就是吳糾麼?

 齊侯冷冷一笑,說:「大司徒,你可知道,審大人所說的,以色侍人的人,是誰麼?」

 吳糾怎麼能不知道那邑官說的是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吳糾的臉長的太溫和,還是因為他掛相就風/流,因此很多人見到吳糾,只是著重看了他的臉,就會想到什麼亂七八糟的方面。

 吳糾一笑,拱手說:「這……糾還真是不知呢,不如問問審大人本人?」

 邑官這麼一聽,頓時一下驚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大司徒?!

 邑官絕技想不到,旁邊那個一身白色衣袍,長相風/流俊/逸,看起來像是個翩翩紈絝的人,竟然是剛剛上/任的大司徒,齊國第一權臣,被齊侯寵信得紅得發紫的人!

 邑官頓時一臉菜色,滿滿都是絕望,連忙又叩頭,說:「這……這……小人……小人的意思是……不不不,小人狗眼,狗眼看人低,求君上和大司徒饒命。」

 吳糾這個時候幽幽一笑,說:「怪不得呢,審大人家中的管事兒,可跟審大人一個樣兒,全都是長著一般無用的眼珠子。」

 吳糾說這個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還幽幽的笑了一聲,邑官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吳糾一狠心,就把自己眼睛給挖下來。

 這個時候管家也被叫了進來,連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仿佛五體投地,吳糾笑了一聲,說:「君上,這還沒過年呢,審大人府上的人,規矩可真是奇怪。」

 齊侯和吳糾一唱一和的,笑著說:「是呢,與其說規矩奇怪,還不如說……沒有規矩。」

 邑官和管家嚇得都不敢起來,一連串的磕頭。

 齊侯寒聲說:「孤沒空聽你們扯這些有的沒的,今日算你們倒楣,被孤撞見了那齷齪的事情,災/情嚴重,審大人你府上的管事兒卻仗/勢/欺/人,不罰便是寒了民心。」

 他說著,側頭看了一眼吳糾,笑著說:「二哥,你平日裡點子最多,說說該怎麼罰他們?」

 吳糾笑了笑,拱手說:「那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說著,眼神從邑官和那管家身上劃過去,兩個人同時打了一個寒顫,哆嗦起來,別看吳糾這人,長相溫溫柔柔的,態度也平和溫和,但是笑眯眯的時候,竟然異常的怕人,說不出來的讓人毛/骨/悚/然。

 那邑官和管家的感覺是正確的,就聽吳糾笑著說:「這樣罷,邑官管/教無方,但是因為邑官乃一方之長,教訓是要有的,但是臉面也不能不給……便罰審大人,領杖二十棍罷,痛在體膚,才能領會君上的深意啊。」

 邑官一聽,領杖二十?!要知道三十棍/子可能就把人給打死了,二十棍/子,那豈不是半死?況且邑官一直都是養君處憂的人,二十棍/子打下來,肯定比半死還要多一點兒。

 邑官臉色瞬間糾難看了,齊侯卻點頭,說:「不錯,二哥的這點子不錯,既不重,也有教訓,還保存了邑官的臉面兒,審大人,您該好好謝謝大司徒,為您著想啊!」

 邑官臉色鐵青,但是不敢不謝,便心中怨毒,口上說:「謝……謝君上,謝大司徒。」

 齊侯又說:「那依二哥之見,這仗/勢/欺/人的家丁,該如何處置?」

 吳糾一笑,齊侯是情人眼中/出西施,雖然這個年代西施還沒投胎呢,不過吳糾這麼一笑,當真傾國又傾城,吳糾還沒說,齊侯就險些拍手叫好了,恨不得立刻說好注意好主意!

 吳糾笑眯眯的,一臉親和,說:「管事兒仗/勢/欺/人,仗著在荒期間,審大人/體恤民情,沒時間管理家事兒,便如此欺/壓難/民,實在可恨,而且還出言不遜,竟然自稱是君上的爺爺,罪不可恕,但是一死難以解恨,君上又是仁義君主,便賜管事兒杖刑三十,杖刑之後逐出府去,發配到災區去勞作,和士兵一起堵河口,君上覺得如何?哦對了,糾險些忘了……還有,之前管事兒自己說了,若是今日不給君上顏色看看,就學狗叫,那就加罰管事兒一邊領杖刑,一邊學狗叫罷。畢竟言出必行,乃是一個人做人的基本禮儀和原則,君上如今實行尊王攘夷的大計,該當從小事兒做起,面面俱到,這樣才能讓諸侯信服。」

 那管事兒一聽,頓時就癱/軟在地上,恨不得立刻已經死了,杖刑三十,很可能已經快死了,還要學狗叫,打完了若是還活著,要衝當苦力,去河邊堵河口勞作,管事兒一直在邊邑之中作威作福,何曾勞作過什麼,這簡直是生不如死。

 管事兒一癱,齊侯就知道,吳糾這個責罰,看起來並不重,而且十分仁義,但是正好狠狠戳在了管事兒的傷口上,簡直是快准狠。

 齊侯哈哈一笑,說:「二哥的心眼兒,當真太善了呢,如此,就這般計較罷,還不去領罰?」

 齊侯說到最後,眼神一沉,語氣也跟著沉下來,變得冷颼颼的,邑官和管事兒頓時就害怕了,連忙叩頭,口稱謝恩……

 很快的,邑官和管事兒就退出去了,齊侯笑著說:「二哥,你可真能耐。」

 吳糾則是拱手說:「君上謬贊了,也就一般罷。」

 齊侯聽他「謙虛」,忍不住一笑,說:「就數二哥鬼點子多。」

 兩個人沒成想去災區看一趟,還解決了城裡的一個惡/霸,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很快院子裡就傳來一陣陣杖責的聲音,邑官哎呦哎呦的,那管事兒則是汪汪汪的,聽得吳糾挑了挑眉。

 齊侯和吳糾來這裡,其實並非是處理惡/霸的,他們的主要目的是來查看災/情。

 中午用了午膳,等邑官也領了責罰,之後齊侯就把邑官重新叫過來,準備問問他災/情的事情,一同跟來的周甫和石速也在旁邊旁聽,畢竟他們也是來體察災/情的,好回去之後有所應對。

 邑官挨了杖,疼的不行,行刑的人可不是邑官/府上的,而是跟著齊侯一同前來的虎賁軍,這些虎賁軍都是臨淄城中精挑細選的精兵,打起人來不手軟,而且天天在齊宮之中,也不怕別人報復,所以下手沒有一點兒放水。

 如此一來,邑官疼的臉色煞白,走起路來都一瘸一拐的,跪下來還好點兒,就跪在地上等著齊侯發落。

 齊侯說:「孤這次與大司徒前來,便是親自看看賑災的情況,如今你倒是回稟回稟,都做了什麼事兒,還有哪些事情需要做,銀錢和糧食都用在了什麼地方。」

 邑官早就知道大司徒要來,不過沒想到齊侯也來了,他是有所準備的,早就讓府上的文書準備了一個對策,全都寫在簡牘上,如今便把簡牘呈上去,然後倒背如流的說起來。

 齊侯拿起簡牘一看,好傢伙,別看這邊邑窮困,不怎麼出彩,倒是這邑官竟然政績累累啊,簡直比工作狂的吳糾做的事兒還要多。

 邑官標榜自己的賑災作為,除了發放賑災糧食,舍粥這些基本的作為之外,邑官在簡牘上還寫著,他組/織了不少難/民,把那些流離失所,吃不上飯,住不上房的難/民全都集/合起來,收留到府邸裡,給那些難/民好吃好喝,然後組/織那些難/民開墾荒置的農田,以防來年的糧食收成銳減,還組/織難/民去搶險救災,堵崩裂的河床等等。

 齊侯看著,心中就冷笑了一聲,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可是齊侯和吳糾早上起來,冒著大暴雨去重災區的時候,只看到了臨淄城中遣來的軍兵,冒著大雨在堵河床,搬運坍塌的殘垣,搶救被埋的難/民,並沒有看到當地的官兵。

 而且之前那個難/民老者也說了,最近很多外鄉人過來,想要將他們的親人的屍首帶走,不過他們為什麼只是找難/民去挖屍體,而不是找當地的官/員,可想而知原因,必然是因為當地的官/員不管,因此那些外鄉人才出此下策,給難/民一些錢,好把自己親人的屍體挖出來。

 齊侯看了一眼文書,交給吳糾去看,吳糾看了,聽著邑官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這仿佛是個演講大賽,說的簡直氣壯山河,慷慨激昂。

 吳糾忍不住打斷那邑官的話,說:「審大人所說的組/織難/民,不會就是您府上那管事兒假借偷糧食為藉口,將難/民騙來做苦力罷?」

 邑官一聽,趕緊說:「不不不,絕不是,絕不是,是……是小人提/供住宿的房舍,還有吃食,一日三餐管飽,那些難/民是心甘情願,去災區賑災的。」

 吳糾笑了笑,並沒有反駁,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低頭又看。

 邑官趕緊又說:「小人還嚴格吩咐了守城的士兵,讓他們絕對不可阻攔難/民進城,不許將任何一個難/民攔在城外。」

 很多地方的官/員都是嚴格控/制自己的城門的,不許難/民進入,尤其是災/禍的時候,絕對不許其他地方的難/民進入自己的管轄範圍,一方面是因為難/民太多,影響功績,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難/民往往攜帶一些疾病,畢竟死了很多人,身上可能攜帶著某些容易傳播的疾病,如果進了城,很可能就蔓延開來,因此很多當地官/員都不讓難/民進城。

 這一點邑官的確是做到了,因為他們進城的時候,城門口的守城根本什麼都不看,只是躲在樓子下面避雨,壓根不管。

 吳糾隨即才說:「審大人這功績和作為,當真了不得啊了不得了,如此這樣一番做下來,怎麼如今邊邑裡還是難/民成群,按照這個治理,災/情應該早就得到了控/制,怎麼城裡還是如此荒涼不堪?」

 邑官這些文書,都是怎麼好聽怎麼整理,根本沒有落實,被吳糾這樣一說,頓時啞口無言了,支支吾吾地說:「是……是因為災/情太過嚴重了,這……這實在不好處理,還在進一步落實之中。」

 吳糾聽罷了,了然的笑了笑,齊侯也是一陣冷笑,說:「孤準備去決口的河口去看看,你準備準備。」

 那邑官一聽,嚇得臉無人色,說:「不行啊君上,君上乃萬金之軀,怎可到那危險的地方去,再者說,那河口崩裂,泥石混雜,好生不堪與肮/髒,君上乃一國之君,萬萬不可到那裡去啊。」

 他可不知道,齊侯早上就去過了,其實已經看了一個大概,邑官還多加阻攔,畢竟邑官的文書根本沒有落實到位,只是看著好看而已。

 齊侯都沒多說話,只是冷冷地說:「去準備。」

 邑官頓時啞口無言了,只好說:「這……君上,這外面兒下著大暴雨,小人恐怕君上和大司徒受寒,要不然……等雨勢稍微小一點兒的時候,小人再引著君上和大司徒前去河口查看?小人萬萬不是推辭啊!」

 吳糾能看不出來他不是推辭?可是這話正好說到了齊侯的心坎兒裡,吳糾身/子骨弱,棠巫說了,吳糾若不細心調養身/子,那恐怕只有五年好活了,因此齊侯是生怕吳糾有個三長兩短,今兒一大早上剛冒著雨去看了一下河口,那大暴雨什麼樣子,齊侯可是見識過了,若是讓吳糾再淋雨,肯定就要生病。

 齊侯是絕捨不得的,當即就說:「行了,你先退下,好生按照這文書上的內容行/事,備好馬車,等一會兒雨停了,立刻出發。」

 「是是!」

 邑官連忙松了一口氣,趕緊站起來就告退了。

 吳糾似乎有些不贊同,畢竟這樣一來,豈不是給邑官鑽了空子,邑官好安排一些人過去河口,也不算是突擊檢/查了。

 齊侯看出吳糾的意思,等那邑官走了,讓棠巫關上/門,便說:「河口真/實的模樣,早上起來孤與二哥不是都看到了?如今的目的就是讓這好吃懶做的邑官治理河床,儘快賑災,那邑官就算此時去突擊,咱們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孤可不能讓二哥犯險。」

 他說著,伸手握住吳糾的手,說:「二哥,你的手心兒還冷著呢,快來歇一會兒,一會兒若是雨停了,咱們還有的忙。」

 吳糾知道齊侯是關心自己,並且齊侯說的也沒錯,他們已經知道了這邑官的嘴/臉,眼下也沒辦法換邑官,畢竟交接還有很久的時間,難/民和災/情可等不得這麼多。要罷/免邑官,也是回臨淄城之後的事情了,眼下就是要催促邑官幹活兒,落到實處。

 齊侯這麼一說,邑官肯定心裡著急,走了之後立刻找/人去河口,雖然是臨時抱佛腳,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強。

 說實話,早上起來淋了一場雨,吳糾現在隱約嗓子有些不舒服,還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便沒有推辭,躺到榻上去歇會兒,齊侯給他蓋好了被子,就坐在旁邊的案子前,批閱一些文書。

 齊侯這一趟出來可不是遊山玩水的,而且除了災/情,還有許多旁的事情要做,比如說哪哪個諸侯國,想要巴結齊國了,趁著災/情的事情,趕緊送來一些物資,齊侯需要批示之後,讓大司行公孫隰朋去處理外交。

 又比如說,因為齊國這次百年難遇的大地/震,哪哪個國/家落/井/下/石了,非要說天災是老天爺責怪,陰陽失調什麼的,把狀還告到周天子面前,非要做正義之士,多管閒事兒了,齊侯也要批閱之後,讓身為天子心腹的高子和國子前去處理。

 再有就是一些旁的事情,不管是司農司理司空司馬等等部門,一有大事/件,都需要每天上報給齊侯批閱,等待齊侯的反應,因此齊侯是非常忙碌的,他跑出來,並非是因為好頑,說實在的,是給自己增加負擔,但是這一趟,不論是不放心吳糾,還是為了體察民情,齊侯都必須走一趟。

 很快吳糾就睡著了,因為一路趕路,又有些感冒,很快就沉沉睡下,睡了也不知多久,就聽到「叩叩」的敲門聲,吳糾迷迷茫茫的,還以為外面的雨停了,所以邑官來找他們上路去河口呢。

 不過吳糾還沒醒過盹兒來,就聽到「吱呀——」的開門聲,然後是齊侯說:「你是何人?」

 吳糾心中有些奇怪,那肯定不是邑官了,就聽到一個軟/綿綿,甜膩膩,故意放的很溫柔,柔情似水的聲音,但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聲音還不細,也不嬌滴滴,非要強行裝嫩。

 那聲音說:「小人審喬,乃是邑官之幼子,喬兒拜見君上,喬兒聽說君上車馬勞頓,特意給君上燉了一些雉羹,驅寒暖胃,請君上享用。」

 吳糾迷迷糊糊的,聽的一身雞皮疙瘩,就睜開了眼睛,果然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那年輕男子口稱喬兒,說是邑官的兒子,長的麼,不算是嬌/小,反正比吳糾還要高。

 吳糾可不是嬌/小的類型,身材不至於高大,但是也算是高挑,那年輕男子比吳糾身材還高,而且還壯,竟然口稱自己是什麼「兒」,還喬兒,頓時讓吳糾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喬兒的臉麼,應該不算難看,為什麼說應該?因為真的看不出來原本的面貌,審喬的臉上,竟然塗了很多白/粉,兩家抹得則是紅紅的,明顯是個「直男癌」,紅色的臉頰陪著綠色的衣裳,好像一大朵鮮花兒似的,顏色飽和度那叫一個高啊,還塗了紅嘴唇兒!

 最要命的是,這裡天氣反常,雖然特別冷,但是下著大暴雨,潮/濕的厲害,恨不得房梁都要潮的掉木屑了,就這樣的環境下,審喬故意還淋了一些雨,那臉上的白/粉和紅暈,還有嘴唇都有些糊了,直掉粉。

 吳糾一睜眼,仿佛看到了什麼鬼故事一樣,頓時嚇了一跳,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審喬,心說就這樣還來「勾引」齊侯,自己這個做男朋友的,真是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感覺不到,反而心疼齊侯,怎麼招蜂引蝶,竟然找來了一個大馬蜂?

 吳糾似乎看到了齊侯額角青筋狂跳,忍不住笑了一聲。

 齊侯這才發現吳糾醒了,生怕吳糾誤會自己,連忙回頭說:「二哥醒了?」

 齊侯那叫一個溫柔體貼的將吳糾扶起來,說:「二哥渴不渴,喝點兒熱水?」

 吳糾本身不渴,但是一抬頭,就看到那一臉掉粉兒的審喬,惡狠狠瞪著自己,吳糾挑了挑眉,隨即故意往齊侯懷裡一靠,笑著說:「還真有些渴了。」

 齊侯感覺到吳糾靠在自己懷裡,頓時興/奮的不行,連忙說:「棠巫,快弄些溫水來給大司徒。」

 那邊審喬果然氣得要死,恨得直咬牙切齒,想要把齊侯的心從吳糾那邊拉過來,柔聲說:「君上——」

 他拉長了聲音,還沒來記得撒嬌,吳糾明顯感覺到齊侯打了個擺子,肯定是被審喬的聲音嚇得,便聽齊侯說:「這裡沒你的事兒了,回去告訴你父親,若是雨停了便啟程,若沒有事兒,別來打擾孤。」

 審喬的話沒說完,卻被齊侯堵住了話頭,實在沒辦法再說下去,便只好咬了咬嘴唇,一臉委屈嬌/弱的說:「是,君上……那喬兒告退了。」

 審喬說著,只好一臉哀怨的就退了出去。

 吳糾笑眯眯的接過棠巫遞來的溫水,喝了一口,說:「君上年輕英俊,不止女子傾慕,這嬌滴滴的男人,竟然也好生傾慕呢?」

 齊侯笑著說:「二哥,你這是吃味兒了麼?」

 吳糾說完,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口氣好像有點酸?趕緊咳嗽了一聲,打岔說:「外面的雨停了麼?」

 齊侯讓棠巫過去看看,打開窗戶一看,還有些下雨,但是小太多了,吳糾醒了一會兒神,雨慢慢就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邑官這才過來通報,說是雨停了,請君上和大司徒上車,去河口查看災/情。

 吳糾聽那邑官說的冠/冕/堂/皇,沒有方才那麼倉皇的樣子,便知道了,邑官肯定已經佈置好了,因此不怕他們去檢/查了。

 齊侯和吳糾還是要去檢/查的,就怕邑官奴性太強,不擠兌他不行,於是很快上了車馬,便往河口去了。

 地/震將河口震裂,河床崩開,沖出大水,再加上泥石流,因此河口這個地方,是災區的重點位置,而且河邊上一直是村/民的聚/集區,所以很多村/民都被埋在了這裡。

 車子咕嚕嚕的行駛過去,雖然雨是停了,但是天氣仍然陰的仿佛是黑夜一樣,他們到了河口邊上,吳糾掀開車簾子一看,外面的人果然多了太多了,早上來的時候,只能看到一群臨淄城派來的士兵在搶險,而現在,多了好多當地的土兵,大家忙忙碌碌的。

 自然還有邑官口/中所說的,組/織的搶險難/民。

 那些難/民忙碌在河口邊上,正在搬運沙土累積崩裂的河床,還有一些難/民正在挖土,將埋在下面的難/民屍體找出來。

 不過吳糾打眼望過去,這些搶險的難/民,怎麼看怎麼不覺得是吃飽喝足的,一個個穿著單薄,髒兮兮的,面黃肌肉,恨不得皮/包/骨頭,完全像是沒飯吃,還要硬生生把他們趕到災區來幹粗活的樣子。

 吳糾皺了皺眉,心想著果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邑官怕是不能留,沒什麼本事兒,壞主意倒是不少,恐怕平時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了,這河床做的也是豆腐工程,若是再下幾天大暴雨,河水一漲,肯定又要衝垮了。

 齊侯也皺著眉,看到河床邊上這麼多勞作的難/民,沒有任何開心的表情,臉色沉了下來,掀開車簾子,率先走下車來。

 邑官還以為齊侯和吳糾在車上看看也就完了,哪想到齊侯還下了車,這一下車,走近一瞧,可不就露餡兒了?

 邑官連忙說:「君上萬金之軀,可千萬不要往前行了,若是有個什麼,小人怎麼能擔待得起呢?」

 齊侯冷冷一笑,隨即吳糾也從車中下來,舉目望了一眼蒼涼的四周,說:「審大人,這就是您說的組/織難/民搶險?這些難/民一個個面黃肌肉,可是您所說的三餐管飽,還有地方住?您不覺得,您管的飽,實在太虛了麼?」

 邑官又被搶白了,臉上無光,他的確只是抓瞎,趕緊讓人抓來了一些難/民,讓這些難/民上河口去幹活兒,做給齊侯看的,本以為齊侯也就是在旁邊坐著車看一圈,看到有難/民勞作就行了,哪知道齊侯和吳糾竟然下車來了,看的如此仔細。

 表面功夫就是表面功夫,根本不能深究,邑官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吳糾聽到棠巫「啊」了一聲,頗為驚訝的模樣,順著棠巫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河口附近,有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正扛著一大包沙子,趟著水往崩裂的河口送去,那男人甚是眼熟,竟然就是他們早上起來,遇到的那幾個難/民之一,男子被邑官的管家打得頭/破/血/流,後來齊侯給了他們一塊玉飾,讓他們離開換錢的。

 沒想到那男子也被抓過來做了苦力,正背著沙袋,趟水往前走。

 吳糾看到那男子,便說:「審大人是專門收留難/民,還是強行抓難/民過來幹活,找個人問一問便知,別真是糾錯怪了審大人的好意了。」

 他說著,就往河口走去,似乎想去問問那男子。

 邑官一看,頓時急得不行,齊侯也沖著那邊走過去,邑官急的不行,追在後面,想要用眼神威脅那男子。

 吳糾走過去,這一時間,天色突然就變了,忽然更加陰沉,「嘩啦!!!」一下就下起毫無徵兆的大暴雨,河邊上的眾人全都濕/透了。

 與此同時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伴隨著土石崩裂的聲音,還有河水咆哮的聲音,河床真的禁不住暴雨,再次崩裂了,一瞬間大水仿佛一條憤怒的巨龍,突然昂起脖頸,一個大浪打過來,瞬間將幾個難/民一下兜進水中,那男子也被水龍一撲,瞬間卷走。

 吳糾走得近,頓時感覺混雜著污泥的大水撲面而來,一下兜頭將自己淹沒,巨大的力道將吳糾打得一蒙,即使吳糾會水性,這時候恐怕也派不上用場,身/體不聽使喚,瞬間被污濁的洪水一下沖出去。

 「二哥!!!」

 齊侯眼見洪水沒有徵兆的迸發而來,一下將吳糾卷走,眸子猛地一縮,伸手猛地一抓,但是洪水力道太大,齊侯竟然沒有抓到,嘶聲力竭的喊了一聲,眼睜睜看著吳糾白色的衣袍,瞬間被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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