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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兒,到爹爹這兒來,”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朝他招了招手。
他放下手中的毛筆,一頭撲進男子的懷裡。
“怎麼了?你娘又罰你了?“男子撫摩著他的髮頂,溫柔地問道。
他搖了搖頭,聲音哽咽:“爹爹,我好想你。”
男子道:“爹爹何嘗不想念瑾兒。”
“我想和爹爹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男子遲疑了一會,歎了口氣:“現在還不是時候,回去吧,瑾兒。”
書生從夢中驚醒,環顧四周,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外頭已經入了夜,黑漆漆一片,身邊燃著火堆,火苗微微攢動。書生渾身暖烘烘的,身上蓋著陌生的衣物,身下鋪著乾草,看到衣服上還有自己在南館裡弄上去的汙跡,一臉嫌棄的將衣服丟開了去,這不是那個人的還能有誰?
扔開身上的衣物後,書生馬上打了一個冷顫,原本濕掉的衣物已被換去,他什麼也沒穿,被剝了個精光,正赤裸裸地仰躺在乾草堆上。
“你這是作甚,可別又著涼了,”陸霽拿著烤好的野兔走進了山洞,身上只穿著褻衣,方才他怕嗆著書生,在山洞外面烤好兔肉,等書生醒了才拿進來。“你先墊墊肚子,過會把剩下的草藥吃了,這藥對傷寒退燒很有效。”
書生只好一把抓過陸霽的外衣遮到身上,臉頰微紅。原來他給自己餵了草藥嗎?難怪口中有一股苦澀的味道。
看來這人並不是小倌,那為什麼又會摸進他的房內,事後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是根本就不在意?兩人之間的事,對方不提,而書生面薄也不願主動提起,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憋悶 。
“你的衣服應該也乾了,快換上吧。”陸霽將書生的衣物放在一邊。
“咕嚕。”書生本想拒絕,奈何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他只在早上吃了一小碗麵,早已饑腸轆轆,陸霽的炙肉手藝不錯,兔肉烤至恰到好處,再撒上包裹裡的調料,光是聞聞肉香就令人食指大動。
書生紅了紅臉,接過兔肉咬了一口,肉質軟嫩香滑,入口即化,他許久未吃過肉食,只覺得這兔肉堪比人間美味。
“以前山上吃的東西不多,我經常一個人偷偷去後山打獵,烤肉,”陸霽自言自語道,“久而久之便能把烤肉弄得十分美味,連師父都誇,不過我只會烤肉,其他一概不會。”
吃完兔肉,書生總算恢復了些許力氣,陸霽指了指放在他身邊的一包草藥:“之前你一直昏睡不醒,我只好搗爛了草藥,把根莖裡的藥汁餵給你,如今你醒了就直接把藥根嚼爛了吞下吧,這樣藥效更好。”
書生不吭聲,過了好一會才小聲道:“多謝。”
今早,他混在早起的販夫走卒當中,與他們一同出了城門,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他隱約記起了多年以前,母親也是這樣帶著年幼的他狼狽離京,混在逃難的難民之中,遠走他鄉,一起來到這偏遠的刈城。
那一年他才五歲,他自小較他人聰慧些,母親雖然不說,他也明白那個會教他讀書寫字的人,會將他高高舉過頭頂,放在肩上去看花燈的人,永遠回不來了。
書生的父親為人清廉,不願與奸佞同流合污,最後遭人構陷,被判了個秋後問斬。同年,書生連同家人一起離開京城避難。
來到刈城後,母親像是變了個人,從前也曾對他嚴厲,但從不強迫。如今整日要他讀書寫字,早日考取功名。母親這麼做也是指望他做上大官,為父親沉冤得雪,可當今的朝堂早已腐朽到根部了,哪裡由得了他。
前幾年母親病逝,留他獨自一人住在舊宅裡,靠著從京城帶走的積蓄拮据度日,每日依舊是讀書,他幾次萌生了放棄的念頭,只因母親臨終前仍然念叨著要他考取功名,不得不繼續堅持著。
以書生的才學,其實早該中舉,可他卻偏偏連舉人也不曾中過,更別說獲得進京趕考的資格了。在幾個不如他的同窗全部中舉後,他終於按捺不住,找了個機會去詢問考官,考官卻暗示他需要用銀兩來疏通關係。
書生家中貧寒,哪裡拿得出多餘的銀兩來賄賂考官。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不是為財便是為色,誤殺陳進後,他終於被徹底壓垮,決意去城外投河自盡,結束自己這無用的一生,可就連死也死的不順當,半途被陸霽所攔下,而陸霽的悉心照料,令他又貪戀起了人世間的溫暖來,因為這種溫暖只有活著才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