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與假
「所以我一看見陸科你在群裡發的消息, 我就馬上過來了。」小宋說, 「你說看見的是魂體,是不是……是不是這小孩已經……」
「先別急, 還不能斷定人已經沒了。」陸望知給他解釋,「有時也會出現生魂離體的情況,這種情況下身體是能保持低消耗狀態的, 就算離體時間超過三天, 只要找到丟失的生魂, 也還能救得回來。」
小宋聽得鬆了口氣, 搓著手看著他和周淮:「那陸科周科,少年宮這邊情況怎麼樣?能找到這小孩的魂體嗎?」
周淮搖頭說:「我們剛在裡面繞了一圈, 只發現一些邪祟, 已經被我們驅掉了,完全沒見到潘興泰的魂體。」
「學校和家長那邊有盤問過嗎?」陸望知問, 「這孩子在視頻裡說他害死過人,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小宋說:「問過家長和班主任了, 大家完全不知情,都說潘興泰平時是囂張了一點, 但頂多就是捉弄一下同學, 也沒做什麼太缺德的事。」
「那倒不一定。」大衛在旁邊吃著零食隨口說,「現在的小孩子你以為他還小不懂事,說不定比大人還精呢, 老師家長不知道也不奇怪, 而且他都14歲啦。」
周淮看了他一眼, 轉頭問小宋:「那他的同學朋友呢?」
「也問過了,都是說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什麼有用的都問不出來。」
「這樣吧。」陸望知想了想說,「我們有個朋友特別熟悉少年宮的情況,等她回來了就請她帶我們再轉轉,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小宋連忙點頭:「那我這邊繼續深入查查這小孩的人際交往情況,瞭解一下他最近有沒有行為異常,陸科周科你們要是真找到魂體就通知我。」
他說著就急匆匆鑽回車裡走了,等警車從視線範圍消失之後,陸望知才和周淮他們重新走進少年宮。
「你剛才有沒有發現,那視頻的背景有些眼熟?」
周淮也發現了這一點,馬上道:「你也看見了?那小孩背後有一扇窗,窗簾的樣式和少年宮裡的特別像。」
陸望知點了點頭:「我們再仔細走走。」
兩人既然留意到視頻裡這個細節,就乾脆跟少年宮的負責人知會了一聲,從頭開始,一間一間往裡走,不放過少年宮裡任何一個房間。可分頭看了一個小時卻什麼都沒發現,少年宮裡和視頻對得上的房間有不少,而且所有房間都是那種統一的窗簾,但陸望知注意到房間都有阿姨清掃,要真在裡面放個棺材,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問下小宋看能不能把視頻要過來,下午墨衣回來的話就問問她,她說不定能看出是哪裡。」
周淮也同意陸望知的說法,可視頻是順利要到了,但他們等到下午,再等到傍晚,卻始終沒見到墨衣。
「奇怪,按理來說她去寫生一般不會去那麼久的。」周淮嘀咕道。
陸望知問:「你知道她平時具體都在東雲山哪個位置寫生嗎?」
「不知道的,她都隨便亂逛,看到好看的地方就停下,但到了傍晚光線變差,她就會停筆回來。」周淮領著他走到一個活動室窗前,指著裡面牆上掛的字畫,「喏,這都是墨衣畫的。」
陸望知往裡看,果然看到牆上掛了十多幅主題不一的畫,山水花草鳴鳥蝴蝶,也不乏一些隱在山林間的老房子和嬉戲的遊人。
此時太陽已經落到西邊的地平線上,光線不再像大中午那麼炙烤人,它們從西邊外牆的窗戶射進來,穿過走廊再穿過陸望知面前的窗戶,折進活動室裡,將散落的椅子和桌子拉成長長的扁影投在那些字畫上。
陸望知盯著看了一會,忽然發現牆上多了個影子。
他心中一驚,臉上表情卻收得很好,從容地轉過身往背後的窗戶看,就見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窗外,正招手跟他沒臉沒皮的笑。
「……」陸望知無語地上去拉開一邊的窗,「你怎麼站在這裡?」
莊隨探頭進來看見周淮和大衛都在,笑道:「我過來找你們的,剛好經過這窗戶的時候發現你們在這晃,怎麼樣?小宋跟我說那失蹤的孩子拍了個自殺宣言視頻,你們有找到線索嗎?」
「什麼都沒找著,就是驅了點邪祟。」
莊隨奇了:「怎麼還有邪祟?不是有墨衣守著嗎?」
周淮說:「我猜她可能去山裡寫生了,一直沒見到她人。」
莊隨想了想乾脆把在半空盤旋的蛋散招了過來:「這樣,我讓蛋散去東雲山找找,你們也先別在這瞎等了,先一起去吃個飯。」
蛋散聽了莊隨的話,拍拍翅膀飛走,陸望知他們正要出去和莊隨匯合,周圍悶熱凝滯的空氣卻忽然被攪動,一團氣浪無聲滾過,夕陽餘暉帶出的所有影子同時抖了抖,三人一鬼隨即警覺停住。
一秒後陸望知問:「在哪裡?」
周淮轉身指著走廊盡頭:「我感覺是從那邊來的。」
陸望知:「我過去。」
說著他就動了,邁開步子往走廊盡頭跑,這下連莊隨也顧不得有沒有人看見,撐著窗框翻身進來和周淮交代了句:「你帶著大衛去貼符,身上帶了多少就貼多少。」一邊說著一邊往陸望知奔跑的方向追去。
周淮也是見慣風浪的,馬上和大衛往相反方向跑。
一抹扭曲的暗影在陸望知衝到的前一秒竄進旁邊的安全通道,沿途留下一條深紅色的血痕。
陸望知拐進安全通道時,它已經上了二樓穿進走廊,一聲驚叫隨即傳來,陸望知趕上去一看,卻是一個保潔阿姨仰天暈倒在地,半邊胳膊不知被什麼東西舔過,跟融化了一樣貼在地上。
陸望知明顯有些生氣,他上前匆匆施法先穩定住阿姨的傷勢,隨即沿著血跡往前追去,追著那東西繞了一個圈,眼見就要追上了,卻有一人從對面樓梯上來,恰好和那扭曲的一團暗影對上。
「快趴下!」陸望知大聲喊道。
周淮反應也是夠快的,聞聲抬手扔出一張符,隨即就地往旁邊滾,立時覺有腥風擦著他耳邊掠過,滾開之後起身一摸,耳邊被撩掉了一層皮。
那暗影被符紙燙了一下,動作慢了一拍,陸望知那把泛著白光的長刀正好飛至,將它戳了個對穿,沒幾秒從長刀戳中的位置開始,暗影身上傳來嘶嘶的響聲,不一會它就跟個洩氣的皮球似的縮成一層攤在地上,然後繼續以極快的速度收縮收縮再收縮,最後徹底不見了。
周淮上前將陸望知的長刀從地上抽出,看了看刀尖上那點碎末一樣的暗影。
「怎麼這裡會有這種高級別的邪祟?」
陸望知往身後看了看,他記得追過來的時候,剛開始還聽到莊隨喊他的聲音,但到這時都沒見莊隨追上來,也不知這人是跑到哪裡去了。
「墨衣還沒回來嗎?」他問。
「不知道,我身上符紙帶得不多,一樓貼了一會就沒有了,我們要不要先去召喚墨衣試試?」
陸望知點頭:「走吧。」他抬手剛要示意從旁邊樓梯下去,餘光卻瞥見旁邊牆壁上的影子,立時動作一頓。
周淮走到樓梯邊見他沒跟上,奇怪地轉頭:「怎麼了?」
陸望知沉聲說:「把刀給我。」
周淮頓時緊張起來:「又有那東西?」
陸望知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把刀給我。」
周淮愣愣地看著他,觸及那毫無情緒的視線後像是懂了,忽然咧嘴笑了起來,他把陸望知那柄長刀藏在身後,咯咯笑道:「你怎麼發現的?」
陸望知抬腿往他的方向走:「我眼沒瞎,這麼難看的影子會看不到?」
「你給我站住!」
「周淮」猛地將一個小瓶子舉在面前,陸望知眼尖地看到瓶子裡癱著的大衛,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周淮」覺得是拿捏住他弱點了,見狀哈哈大笑,牆上那巨大的、彷彿把《吶喊》扭成了十份的影子張牙舞爪地伸出手,從牆上穿出來往陸望知脖子上抓去。
陸望知皺眉看了他一眼,好像沒發現旁邊的動靜一樣。
他又淡淡重複了一遍:「我說把刀給我。」
「周淮」那怪影的雙手已經碰到了他的皮膚,聞言吼道:「什麼——」
可惜他猙獰的表情在吐出麼字之後忽然凝固住,一點白光從他喉嚨深處出現,然後慢慢擴大,最後毫不留情地從他嘴裡刺出。
利刃切開皮肉的聲音在樓道間響起,陸望知那柄長刀直接撕開了「周淮」,以雷霆之勢往他的方向飛來。
「早跟你說了把刀給我的。」
看著褪去周淮容貌,慢慢變成一灘黑泥的怪物,陸望知厭惡地撇撇嘴。他收刀走過去正要彎腰撿起關著大衛的瓶子,背後卻忽然有人喊道:
「別碰那東西!」
陸望知回過頭,卻見莊隨邁著長腿跑來,背後飄著的正是大衛。
「陸哥哥!」大衛高興地和他招手,「我在這!」
陸望知站直身:「你們怎麼碰上的?」
莊隨過來看了一眼地上那東西,嘖了一聲:「我一直追著你跑,但跑到一半大衛從地板穿上來,說他和周淮走散了。」
陸望知皺眉走到左邊一扇窗前,昏黃的光瞬間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但空氣裡那種夏日應有的熱意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連那黃橙橙的光落在身上都沒給他帶來絲毫暖意。
莊隨湊過來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不遠處的廣場上有小孩在玩耍,其他倒看不出有什麼了。
「我剛才看到活動班的時間表,等下七點天文俱樂部和文學社都有活動安排。」
陸望知收回視線:「一個班二十來個人,兩個班就是五十了,我剛殺了個能變形的邪祟,難保不會有別的混在這大樓裡,這些孩子來了等於羊入虎口,要先通知少年宮閉館嗎?活動停一天?」
莊隨低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離七點還有四十分鐘,咱們抓緊時間試試把邪祟都清掉,要真來不及,再通知少年宮閉館。」
陸望知看著他沒說話,莊隨渾然不覺,又蹙眉說:「得想個辦法讓這些髒東西都聚在一個地方,這樣清起來比較快。」
「我來吧。」陸望知說,伸手摘下頭繩。
獨屬於他的魂氣瞬間擴散開來,隨即滲透進少年宮的每一個角落。不一會,牆壁、地上、甚至連天花板都傳來凌亂的震動,好像有許多東西正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身處的這個角落頓時又冷了幾分。
「你的刀呢?」莊隨見陸望知手上是空的,他那把能隨意切換成長刀匕首的武器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不由有些擔心。
就說話的這幾秒功夫,周圍的震鳴變得更響,莊隨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停在陸望知身後,任憑雜亂的聲音再擾人,他的目光都沒離開陸望知分毫。
角落這裡的空氣好像被壓縮了,莊隨喉結微動,有些艱難地輕吸一口氣抬起右手,然而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他便感到脖子後面的皮膚一陣刺痛。
有什麼灼熱的、尖銳的東西正懸在他脖子後,他全身僵住,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你……」
陸望知回頭看他,目光落在莊隨身後某處。
「刀當然是在等著對付壞人的。」他低聲說,視線在莊隨面上打了個轉,似乎是有些嫌棄,抿著嘴又補充道,「你笑得這麼難看,還想學他?」
「莊隨」嘴角不自然地勾著,笑容跟紙糊的一樣,他剛張嘴說了個「他……」,脖子後懸著的長刀便已落下,跟切瓜似的把他對半切開,乾淨利落。
白光猛然炸亮,陸望知瞇著眼抬手一擋,便覺得手腕被人抓住,下意識要掙脫時,有個低沉的聲音和著熟悉的氣息吹在他耳邊。
「是我。」
陸望知偏頭轉身,正對上莊隨那張春花開出十里外的笑臉。
大約是那笑容實在太過熟悉了,他放空了一秒才不得不承認,嗯,莊隨應該是這種老樹開花的笑才對,剛才那是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