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配偶計劃 上
荀策身體修復基本完畢後,人還沒醒,就被移到了與外界隔絕的更深一層的地下。
皇甫謐只是出去收拾了一下荀策隨身物品的功夫,回來就發現原本盛放著荀策的艙體已經被搬離,原地只剩下一個突兀的凹陷大洞。
那些曾經從四面八方連接著艙體的管子也都從設備上抽離出來,橫七豎八躺倒了一地,像只大章魚被斬斷的無數條醜陋觸手。
「他人呢?」
皇甫謐抬手就揪住鄰近一名研究人員的衣領,那人正在從地上一條條費盡的拖走還在往外滲流液體的管子。
他像個釘子一樣釘在這裡整整九天,鮮少闔眼,固執得怕人,從上到下都知道這個公子脾氣的人惹不得。
那研究人員欲言又止,不說吧,皇甫謐其實也挺可憐,他們都知道那個初號實驗品是他哥哥;說吧,又違背了原則,恐怕洩露NHP中心的最高機密。
「初……他被送去進一步康復治療了。」掙扎半天,也只敢吐露這一點。
皇甫謐揪著他的手又緊了些,暴躁的問:「所以送去了哪裡?」
「送去了……下一個項目計劃裡……」
皇甫謐敏銳的豎起了耳朵,腦海裡模模糊糊掠過瑞貝卡當初隨口提及的一句話。她當時說,「格式化」完成後,立刻啟動「配偶計劃」。
不知為何,這四個字比「格式化」聽上去更加讓人覺得不舒服。
「配偶計劃?」他問,被他揪住衣領的研究員眼神飄忽,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那是什麼項目?做什麼的?」
那人為難得很,任憑皇甫謐揪得他快喘不過氣,也不肯吐露分毫,一張臉憋得通紅。
他越這樣抵死不從,皇甫謐心頭越是驚恐,無法揣度這個拿活人做實驗的新人類研究中心到底能喪心病狂到什麼程度——他這幾天也被迫接觸了不少跟荀策相同命運,但明顯沒有荀策運氣好的實驗體,通過監控器看見那些關在密封房間裡的東西;那些東西與其說是「人」,不如說只是一攤或一團還在呼吸的玩物——他決不允許荀策也變成那副模樣。
「你如果不說,」他一腳踩在地面幾條糾纏在一起的管線上,靴後跟狠狠從既精密又脆弱的儀器上碾軋過去,發出難聽的嘎嘎聲,「這些東西你也不用再拾掇了,我給你省點事。」
「——你就別為難這些可憐人了,他們都簽有保密協議的,皇甫少爺。」
瑞貝卡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皇甫謐轉過身,看見她時愣了一瞬,目光在注意到她身邊站著的人後,更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施言戴著他那雙掩飾了所有喜怒哀樂的無框金色眼鏡,靜靜的站在瑞貝卡身側,一隻手放在口袋裡,帶著就像過去每次皇甫謐看到他在死亡峽谷基地裡出現時一模一樣的神情,整個人冷淡而平靜,面無波瀾。
「施言……?」
無怪乎當時那個小型的通訊器在響,施言果然也在這個地方!!
皇甫謐只來得及狂喜了一秒鐘,他扔下那個研究員要向施言走去時,卻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邁出去的腳步又停滯在了半路。
就在這一猶豫的功夫,他看見了施言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手心裡拿著厚厚一沓文件資料,封面上隱隱約約寫著「NHP」三個字母。
不僅如此,施言看著他的神情,一點也沒有看見曾並肩作戰闖過生死的同伴時那種激動,更像在看一個無關既要之人——而且他身邊並沒有游酒。
皇甫謐只覺得有股寒意順著腳底往心裡爬,他盯著施言,語聲酸澀,「你竟然……」
——他們都被施言利用了,施言來到這裡,就根本沒有打算過要回去!!
瑞貝卡指揮著身邊的下屬繼續去搬運那些被丟棄在地面的管子,一邊饒有興致的觀看皇甫謐,只見他僵硬的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瞪著施言,像是被他的出現所震驚。
施言道:「不是什麼危及性命的實驗項目,荀策不會有事。」
「你已經知道了?」這話成功的重新激活了皇甫謐,他的語聲不由得激動起來,「你知道他……他是……」
教授凝視著他,目光中終於有了點憐憫。
一個人的身世轉化竟能夠如此巨大,當他看見在艙體中沉睡不醒的紅髮男人,還以為他和游酒一般被關押了起來,最多是因為他的體質殊異,而換了一種禁閉方式;當瑞貝卡告訴他,這就是「初號實驗體」,是NHP中心引以為傲的、多年前就放出去作為普通小孩養在皇甫瑞身邊的重點觀測對像時——所有關於荀策的疑問,在那一刻都冰釋雲消。
皇甫瑞電腦裡關於荀策的那麼多照片資料、皇甫瑞所說荀策「經常生病是因為他需要接受治療」、荀策異於常人的可怕恢復能力、他體內從小就被放置的特殊監控定位器……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他檢查了荀策的身體機能,在被喪屍嚴重感染到四級程度,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會回天乏術,只有等死一途的情況下,荀策奇蹟般的痊癒了過來。
除去記憶被抹得空白之外,他乾淨、健康得就像全新出廠的一台精密儀器,以往種種傷痕與感染全部不見了。
超高自癒能力,不懼怕喪屍,體能和肌肉爆發力趨向百分之兩百,他已經是個無限接近於完美人類的軀體。
無怪乎瑞貝卡視他為中心最珍貴的數據,也無怪乎,他們如此急於給他尋找交/配對象。
把完美的基因儘可能多的流傳給下一代,繁育出最適合末日生存的新式人類……
「施言!」
皇甫謐提高了的聲調把他從走神中喊了回來,施言一個激靈,驚覺皇甫謐已經被幾名黑衣製服的男人客氣而有禮的控制在了一旁,防止他繼續騷擾研究人員撿拾實驗器材;而皇甫少爺還在不屈不撓的衝他嚷,「我有權利知曉關於他的一切,你心裡清楚!不要給我裝死!——你給我回來,帶我去見他……」
瑞貝卡對那幾名保鏢道:「董事長命令,送皇甫少爺回房間休息。」
施言注意到她還悄無聲息的對旁邊的研究員做了個注射的手勢,心知皇甫謐怕是要被迫睡上好一陣子,直到配偶計劃順利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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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金髮碧眼、身材高挑的女子閉著眼眸,赤身裸體躺在手術台上,身上裹著一層保鮮膜一般的特殊材料紙;年紀看起來均是二十上下,皮膚白皙,輪廓鮮明立體,正值從少女向成熟女性轉變的最佳年華,每個人都散發著令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雖然緊緊闔著眼,不省人事,但豐滿的胸脯微微起伏,嘴角上揚,似乎都在做著什麼美夢。
瑞貝卡把這四名模樣俊俏的女子逐一打量了一遍,嘆了口氣,揚起眉毛問皇甫瑞:「……怎麼都是白種人,沒有亞裔女性嗎?」
皇甫瑞端端正正的靠坐在他的大皮椅裡,皮椅正對著手術台上那一字排開的玲瓏軀體,男人以毫不掩飾的欣賞目光一一流連過那些女子,漫不經心的道:「你也知道現在女性資源多麼珍貴。要不是那個叫谷曉婕的女上尉死在了水池裡,我原本打算把她也弄進來,讓他挑選的。」
施言眉心一跳,捏著一沓文件資料的手指不由自主摳緊了。
他們此時處在一個酷似冷凍房的地方,氣溫零下二十度;房間裡每個人都穿著厚厚的皮衣,眉毛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呼出的氣體都是白色的,帶著顫顫巍巍的寒意。
皇甫瑞似乎留意到了他細微的僵硬,帶著笑意掃了施言一眼:「好久不見了,施言教授。瑞貝卡博士說你和她差不多算是一家人……我該說恭喜嗎?」
施言緊緊抿著唇,沒有開口,瑞貝卡笑吟吟替他道:「別拿他打趣,我們說正經的。」她指了指那四名昏睡不醒的女子,道,「這幾個經過檢查,身體條件是很好,但關鍵在於,配偶計劃具有排他性,最終只能確定一個受體。」
她問皇甫瑞,「你有沒有比較偏好哪個?一旦初號實驗體選定了配偶,除非再次將他格式化,否則無法中途更換他人。但是格式化所需消耗的資源太多,短時期內中心無法支持再重新返廠他一次,所以務須慎而再慎。」
她談論的初號實驗體是游酒此生最好的夥伴,施言恍惚想著,游酒如果聽見自己的母親如此談論荀策,他會不會當場就暴走。
皇甫瑞做出深思的表情,卻轉頭問施言,「施言教授怎麼看?以教授的審美,哪個更適合作為未來新人類的母親呢?」
「……」
施言根本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幻覺中那名年輕的女性上尉軍官也跟這幾名無辜的女子一樣,並排躺在手術台上,無知無覺的任人挑選,猶如牲畜市場裡待賣出配/種的母牛。
他咬緊了後槽牙,儘量維持聲音平靜冷漠:「讓初號實驗體自己挑選不就成了?是他的選擇。」
哪知他這句話居然引起了瑞貝卡和皇甫瑞同時輕聲發笑。
瑞貝卡愛憐的拍了拍他手背,「傻孩子,他連自主意識都被抹去了,哪裡還懂自己挑選伴侶?——你知道自然界有種雛鳥情節吧?當他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那個人,就是選定的配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