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等到第二日下了朝, 和往常一樣,成帝召了多位內閣衆臣, 以及兩位皇子在養心殿議政。
大周的邊陲一直穩定,又有大皇子周子詹帶兵固守北疆,近來也是相安無事, 成帝這些日子有些睡不安寢。
皆因前幾日他聽武將稱贊周子詹如大周戰神,戰無不克保我大周安康,可保大周的不該是他這位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嗎?
他還記得周子詹剛去北疆之時,每月皆會送信回來,每年萬壽和過年他都會回來,但隨著他在北疆的事務越來越多, 兵權越來越重, 回來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今年成帝不是整壽,原本就不打算大辦, 但沒想到周子詹也送信回來,說是今年怕是趕不上了,派人送了賀禮已經在路上了。
再結合臣子的一番言語,成帝就越發的睡不著,他的兒子果真是長大了, 已經開始不再依賴他便可獨當一面, 或許已經是北疆的王了。
會不會再過幾年,北疆的百姓會不會只知神武將軍周子詹之名,都忘了這大周的皇帝是誰了。
故而他以邊陲穩定爲由,在商議是否將周子詹召回朝。
兩位皇子聽聞自然是心中喜悅, 他們就算是在朝中辦的事情再多,也比不過大哥手中的軍權來的實在,若是大哥回到朝中就等於是砍去了他的左膀右臂,他們也再無顧及了。
可朝內的大臣們却在糾結,太平盛世文臣輩出,如今朝內少有杰出的武將,大皇子周子詹却是這些年來難得的膽識謀慮都具備之人。
這也是當初成帝委派他的最主要的原因,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了,當年還稚氣非凡的大兒子,如今已經是翱翔的雄鷹了,越來越不受他的掌控了。
「父皇,驃騎將軍劉將軍對北疆了如指掌,若是他去接替大哥或許是最佳的人選。」
「可劉將軍今年已經五十有二了,又幾次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廉頗老矣如何能讓老將軍再出山?」
成帝意味不明的看了周子淵一眼,周子淵就低頭不再說話,誰人都知道劉將軍是二皇子妃的親叔父!
「父皇,那北營的主將朱將軍呢?他年輕禦敵經驗也豐富的很,一直與大哥配合默契,理應能獨當一面。」
「你若是早說幾日也許朕還能考慮一二,但你瞧瞧這些摺子,是子詹從北營加急送回來的密函,條條件件都是朱畢龍的罪狀!人已經在押回京的路上了!」
一時殿內陷入了沉寂,朱畢龍那可是當初陛下派去協助大皇子的人,如今回京了,北疆可不真的成了大皇子的天下了。
也就難怪,成帝會如此急不可耐的要將大皇子給召回京不可了。
就在衆人束手無策之時,養心殿的殿門被推開了,周文衍穿著招搖的華服,戴著玉冠懶洋洋的踏步走了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周文衍原本要打的哈欠收了回去,很是散漫的鬆動了幾下筋骨,好像這幷不是養心殿而是他的西五所。
沉默了許久,還是三皇子周子煜先反應過來,「四弟可是走錯了地方?」語氣中還頗有些調笑的意味。
跟著就有幾個大臣也輕蔑的笑了一聲,想來這位爺是連東西都不分了,這是什麽地方也是他該來的?
周子淵和他關係好,就想爲這弟弟解圍,「四弟可是來尋父皇有事?」但話語間也是以爲他來錯了地方。
對他們的偏頗,周文衍却絲毫不在意,「既然沒我什麽事,那我就先回去騎馬了?」
好像這才是他應該幹的事情,所有人都當做他沒有出現過一般的要撇回眼去,成帝才青筋直跳的按著腦袋,「混帳東西,往哪去?給朕回來。」
在所有人震驚的神色中,周文衍又笑嘻嘻的把脚收了回來,他就不說是成帝喊他來的,非要讓成帝親口說,不然怎麽讓他們下掉下巴呢!
「老四也老大不小了,當年你們兄弟三人都是十五就進了養心殿,你們做哥哥的也該多關心關心弟弟才是!」
福祿海有眼力見趕緊讓人給周文衍也搬了凳子,周文衍就大搖大擺的坐下了,
周子煜只覺得好笑,是他們不關心的問題嗎?分明是他這弟弟爛泥扶不上墻!別說是如今已經十七了,他就是二十五進來也沒用!能聽得懂嗎他!
他還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啊……
成帝讓身邊的人把方才討論之事又和周文衍說了一遍,周文衍聽了就直點頭。
「兒臣都許久未見大哥了,北疆這麽苦,也就是大哥能住這麽些年,換了兒臣定是一日都住不慣的,早該把大哥換回來了。」
雖然話說的不著調了點,但好歹句句說到成帝的心坎裡了,認同的點了點頭,一副關愛的神色看著周文衍,很是鼓勵的讓他繼續說。
周子煜見不得周文衍得色,不就是說兩句廢話嗎,憑什麽能得父皇的好臉色,方才他和二哥可是被父皇訓斥了!
「那看來四弟一定是有了主意,你讓大哥回來,倒是說說讓誰鎮守北疆?話說的容易,也得考慮後果才行。」
成帝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悅,什麽叫做讓誰鎮守北疆,難道他大周泱泱大國人才濟濟,除了周子詹別人就都不行了嗎!
可沒想到的是周文衍一副這很簡單的樣子,隨口就接話道:「這有何難的啊?讓大哥自己選人不就好了。」
傻子就是傻子,根本就不懂父皇召周子詹回來的意圖,就是怕周子詹功高蓋主獨占北疆,若是讓周子詹自己選人,可不就是挑選自己的黨羽。
這和周子詹自己在北疆又有何差別?
就在他準備繼續懟回去的時候,成帝却是頗有興趣的繼續追問,「如何選人?」
「這兒子怎麽知道,兒子又不帶兵又不打仗,况且北疆又沒去過,可不是大哥選最好?選好之後就讓父皇過目,一直選到滿意爲止。」
這會殿內原本嘲笑他的人慢慢靜了下來,都開始琢磨起他這無意識的幾句話。
內閣大學士蔣大人忍不住提問,「那若是一直沒有滿意的人選呢?」
周文衍嘖了一聲,隨口就應答了一句,「哪這麽多麻煩的事啊,難不成大哥不想回來了?要我想回來,怎麽都能找到滿意的人,大哥又不是你,怎麽能找不到。」
這一回就連周子煜也沉默了,起初聽這周文衍的話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隨口的胡說。
這會仔細的推敲起來,却覺得頗有道理。
若是成帝真的下旨,體恤大兒子帶兵辛苦,讓他回朝休息,難道周子詹會說自己不願回來嗎?這絕不可能。
成帝擔憂他占北疆爲王,或許周子詹自己才是最心虛的,他如今這麽肆無忌憚,就是知道成帝沒有合適的人選。
可成帝把事情攤到天下人的眼前來說,百姓絕對沒人會覺得成帝是忌憚這個兒子,反而還會覺得成帝這個做父親的關心兒子呢!
周子煜能想通,在殿內的所有人自然也能想通,尤其是心思縝密的成帝,幾乎是周文衍剛說出口,他就想明白了,看向周文衍的眼神越發的和藹。
而殿內的其他人也望向了他,難道關於四皇子不學無術的傳聞都是假的?實則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如今是打算一展宏圖了?
周子煜更是陰狠的上下看著周文衍,他以前倒是看走了眼,他這四弟可不簡單著呢。
周文衍也注意到衆人的目光,越發的不解了,挑了挑他那雙桃花眼,望著成帝很是無辜的道:「是不是兒臣說錯了什麽?」
衆人:……
方才以爲他暗藏了實力,裝傻充楞什麽的!都當做沒有發生吧!就這二楞子,他能有什麽心機?方才那一定是運氣好隨口說的碰上了!
隨後成帝就爽朗的笑出了聲,「你啊你,以後好好跟著許師傅讀書,每日都來養心殿議政,不許再晚到,不然朕沒收你的庫房。」
周文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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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奇怪,自那日賞花之後,鐘皇后突然對寧嬪親熱了起來,動不動就喊寧嬪去坐坐,有時候是聽曲有時候是賞花。
好像真的是把她當自己人看了,可秋禾也明顯的感覺到,隨著六皇子的陰壽日子接近,寧嬪的情緒也越來越不對。
尤其是每回從景仁宮回來,都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殿內發脾氣。
直到這日,鐘皇后又派人來邀寧嬪看畫,這次秋禾跟著一道去了,行至一半寧嬪就想起來要給皇后帶的東西沒帶,就讓秋禾回去拿。
寧嬪都不在宮內,主殿自然沒有人,裡頭的宮女也是幹自己的活計,秋禾進殿的時候裡面正好沒人。
讓趙姬替她看著殿外的動靜,她取好東西之後,就找出了那個神秘的木匣子,她有一回無意中見過寧嬪把鑰匙藏在何處,拿出鑰匙輕手輕脚的打開了匣子。
裡面除了一小塊明黃色帶血的布之外,還有兩個雕刻精美的木人,而最爲可怖的是木人的身上扎滿了尖細的針。
木人正好翻過身子露出了後面貼著的白布,上面赫然寫著孫貴妃的閨名以及她的生辰八字。
秋禾迅速的翻過另一個木人,看清上面的名字和生辰,手背的青筋直露,眼底的寒意遍布全身,果真與她所想的一樣。
寧嬪偷偷用厭勝之術,這一回她便是求普天諸神,也沒人能保她的命了。
秋禾又看了兩眼,記住了木人的樣子,合上木匣子,將它放回原位,像是從來沒有動過一般,合上殿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