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對戲

　　還在對新電影劇本猶豫不決的葉維林乾脆休假在家， 一方面繼續考慮劇本事宜， 一方面抽空指導尹藍。

　　作為導演， 葉維林對於角色的理解往往比代入角色的演員更全面深刻， 但他有一個習慣，他對演員的指導方式往往以實踐為主，很少理論灌輸， 換句話說， 就是對戲。

　　特別是對於尹藍這樣的天才演員而言， 對戲確實是最快幫助他理解角色的方法。

　　還在進行大二課程的尹藍，為了能更好地專心揣摩角色與配合《意中人》的拍攝時間，不得不向學校請了長假。

　　此時，在擺滿書籍資料的書房裡， 葉維林皺眉揚起手中厚厚的一本硬殼書， 用十分不認同的口吻說道：“原著並沒有太多的參考價值，更何況經過翻譯， 它更失去了一些東西， 你只要大概瞭解故事的梗概就好， 這篇小說以大量的□□描述為主， 以里安的執導風格來說， 改動必然很大，有可能連人設都不同。”

　　“在劇本還沒拿到手的情況下，你先多查看一些相關的舞臺劇會更有用。”

　　尹藍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鐘錶，正色道：“哥， 上次你佈置的作業我自己練習了一下，感覺效果強差人意。”

　　“你覺得哪不行？”葉維林問。

　　“就是男爵對在黑暗中巡視的林恩進行騷擾的那一場。”

　　《意中人》原名為《黑髮男僕》，故事背景是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英國，因其在世界大戰急劇擴張了大量的殖民地，許多暴發戶購置了曾專屬於貴族的莊園和領地，故事的主人公柏爾溫在年少時就繼承了龐大的家產與暴發戶父親留下的男爵頭銜，儘管這層貴族身份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柏爾溫父親花費了鉅資討好一些看似風光實則落魄的貴族而來的，但也絲毫不影響眾人對他的豔羨。

　　可柏爾溫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並且有個難以啟齒的怪癖，他渴慕年輕貌美的少年，並且喜歡黑色，他的情人眾人，無一不是年輕又擁有黑髮或黑色眼睛的俊俏男孩，但這些男孩只要一過二十歲，就會遭到他的冷落與放棄。

　　因為家族的關係，柏爾溫娶了妻子，卻將她棄之不顧，直到四十歲才擁有了一雙兒女，子嗣問題得到解決的柏爾溫又開始在外尋歡作樂，直到有天，他去拜訪一位律師朋友，在街頭看見一個瘦弱流浪兒，對方擁有他最喜歡的黑髮與黑眼，就連那面孔都是他年少夢境裡出現的東方韻致。

　　他將不通言語的少年帶了回去，給他安排了一份男僕的工作，並給他取名叫林恩。

　　擁有了子嗣的男爵不再把情人帶回莊園，可他卻為林恩破了例，柏爾溫一開始顧忌著妻兒，不敢明目張膽地在莊園中亂來，暗地裡，柏爾溫炙熱的目光卻無時無刻不在舔舐著這位新進的黑髮男僕。

　　儘管林恩大多數時候聽不懂別人說話，但他卻敏感地察覺到了男爵對他不同尋常的情感，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沒有表現出厭惡，也沒有躲藏，面對男爵幾次三番的挑逗和暗示，他一如既往的幹著他的男僕工作，這被男爵理解為接受。

　　於是在一個夜晚，柏爾溫隱匿在林恩在莊園的必經之路上，準備一舉拿下他。

　　這個橋段是小說重要的轉折之處，頗具刺激性，歷來改編的舞臺劇都不會忽略這個橋段，因此，葉維林在前幾天給尹藍佈置的作業其中就有演繹這個橋段的場景。

　　“你覺得哪裡把握不好？”葉維林問。

　　尹藍停頓了許久才開口，像是斟酌著怎麼表達才準確一般：“林恩對男爵顯然是不拒絕的，但他也並不是個放蕩的人，更何況後來他還跟男爵的女兒搞上了，證明他本性是異性戀，對於男爵突然在黑夜侵襲他的熱情，他既不會強烈反抗也不會回應，但要是表現得半推半就，很容易演繹成林恩是在吊著男爵。”

　　“所以……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說了這麼一大段後，他才頗為期艾地看向了葉維林。

　　葉維林“嗯”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只示意他背過身去。

　　尹藍照做後，等了會，忽然感到一陣溫熱的吐息吹拂在耳畔，他不由一個激靈，當他意識到對方此時的姿勢和接下來的目的後，腦海瞬間空白一片，什麼劇本，什麼電影，什麼男爵男僕通通都消弭不見，留存的只是他盼望已久的，來自現實中最渴慕的觸碰。

　　“可愛的男孩，我盼望你美麗的身體已久，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低沉溫柔的話語與那人平時說話的聲調截然不同，帶著故作的性感，像飲下美酒後的微醺，撩動人心。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兩人也不止一次對戲了，但第一次有著如此親密的接觸與激動人心的劇碼，這本是尹藍內心早就期待著的場景，但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生理上的反應。

　　他想立刻就轉過身，摟著“男爵”的脖子深深吻下去，並將兩人的衣物一件一件剝光，然後依照這位“男爵”腦海中想對他做的齷齪事一樣，在對方身上一一實現。

　　但是，不能。

　　他深吸口氣，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眼神帶著因男爵突然出現的驚嚇，和對方那句挑逗話語的不知所措，身體不自覺地往前傾，試圖躲過對方的掌控。

　　“別這樣羞澀，我知道你還是個孩子，讓主人抱一抱。”伴隨著這句話，一雙手毫無徵兆地摟住了他的腰，尹藍透過衣料的溫度都能感受到相互間的吸引，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裡已經沒有了那一絲的猶豫與抵抗，他將前傾而略帶僵直的身體輕輕往後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他甚至露出了一點笑容，但笑容裡既沒有羞澀欣喜的討好，也沒有無奈認命的忍耐，順從而不阿諛，安靜而神秘。他平靜得像大雁飛南過冬，風吹過麥穗的自然景觀——沒有什麼奇怪之處，但這正是這名黑髮男僕最讓男爵的著迷之處。

　　葉維林看著靠在他肩上的男孩側臉，多少有些失神，以他的性格，在對戲從來都是專心致志，很少有事物會干擾影響到他，這也是他明明知道與尹藍之間不宜進行這樣的接觸，他卻仍然試著用這樣的方式去指導的原因。

　　他自信於自己的專業性，也信任對方的求學態度。

　　但沒想到，先亂了心的是他自己。

　　而剛剛尹藍的表現，堪稱天才，他仿佛真如同那個被男僕迷惑的男爵，感受著少年柔韌的腰身與順從的誘惑姿態，不能自已地被吸引了目光。

　　儘管有那麼一瞬的心猿意馬，但他維持著作為導演的尊嚴，自然地將雙手從尹藍的腰間放開，簡短地稱讚道：“很好。”

　　實際上尹藍的身高比葉維林還要高出兩三公分，只是因為前者臉更青澀，看起來不若後者高大，剛才的依靠姿勢也是借助了尹藍腿略微彎曲的角度，否則他的身體根本無法完全窩進葉維林的懷抱內。

　　葉維林也知道這點，所以對於剛才短短幾十秒的演繹，他是非常認可且讚賞的，尹藍的天賦就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一樣，每一次挖掘都讓人驚喜。

　　原本在他的想像中，林恩對於男爵第一次突然侵襲的反應有無限種可能性，可當尹藍演繹後，他覺得，最好的表現方式也不過如此了。

　　從表情到細節，乃至於跟劇中人物一樣的特性，尹藍都是無可爭議的完美。

　　作為導演，他對這樣的演員愛不釋手，可作為導師的話，葉維林卻感受到了挫敗：“你對細節的把握，以及挖掘人物的內在很敏銳，這次作業可以打九十分以上，但我希望你別因此驕傲自滿，爭取下次完善得更好。”

　　看著與往常沒什麼兩樣神情的葉維林，尹藍不由得眯起了眼，“哥，我還有個問題想說。”

　　“有問題就直說。”

　　“對於林恩這個角色，我揣摩了很久，哥你也提出過不少建議，但我仍然沒有多少自信，畢竟得到再多肯定，也不知道別人會演繹成什麼樣，我想看哥哥怎麼演林恩，同時我也想試著變換男爵的角色，加深對人物的理解。”

　　葉維林點了點頭，道：“行，我們就再來一遍。”

　　尹藍卻搖了搖頭說：“我們換個橋段吧，畢竟時間不多了，儘量演繹多一些我感覺較為困難的橋段。”

　　“那你的意思是？”

　　“就浴室那一段吧。”

　　葉維林聞言不禁露出些許古怪之色，浴室那段在整篇以大量□□描寫為主的小說中都屬於難得的香豔橋段，他不得不懷疑尹藍是故意的。

　　可事實上，那一段，又確實具有表演難度。

　　他不由深深地看了尹藍一眼，而對方的表情端整，眼神乾淨，仿佛他說出口的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請求了。

　　“好。”葉維林只停頓了一瞬，就應下了。

　　退縮，才是問心有鬼，而他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