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席向晚的祖父席明德,早年也算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對朝政做過很是一番改革的。
只是大約是人到中年,他的腦筋也跟著不清醒起來,硬是娶了兩房妾室進入席家,將兩個姨娘寵得天上有地下無,好東西盡往三房四房那裡送,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偏愛庶出的兩個兒子似的。
等他到了老年時,這情況更是控制不住,原先還會韜光養晦著點的三四房借著席明德的鼎力相助,在朝堂上都穩穩壓了大房一頭,一時之間風光無兩,不知道多少官員都明著暗著討好三房一系,將他們捧得雲裡霧裡,連自己姓什麼都給忘了。
人一自得,就容易犯蠢。
三房和四房聯手將席府敗得只剩個空巢子,滿心以為自己即將要成為下任皇帝登基的功臣之時,一場失敗的逼宮將他們打懵了。
整個席家被連根拔起,就連無辜的大房一系都沒能躲過去。
席向晚差點也被捲入其中,是樊家當時力保她對此事一無所知,才苟延殘喘地留了一條小命下來。
要說席府的倒臺,席明德的不作為和亂決策可謂在其中占了一大塊的內容。
這一切更早的根源已經不可考了,那些席向晚也改變不了,但至少她知道,最近一個可以轉變的節點,就是幾天之後皇子們陪讀的選拔。
正好,經歷過一次這件事情的她,還清楚地知道這一次陪讀選拔的過程和結果。
比如說……她正好知道皇子和皇帝會考校什麼。
席向晚有三個哥哥,說來很巧,每一個都是人中之龍,只可惜,前世因為祖父的偏心和三房四房的壓制,最後都是碌碌無為、懷才不遇了一輩子,甚至不得好死。
她的大哥得知全家入獄的消息,在邊關戰死;二哥咬牙在軍中向上爬,原本想要在武將中奪得一席之地後為父母翻案,卻莫名其妙被誣陷通敵叛國,斬首示眾;三哥年紀略小一些,早年又因為三房的暗算傷了腿腳,整日臥病在床,是和父母一道死在獄中的。
席向晚所重視的親人裡,一個活下來的也沒有,只有她苟延殘喘到了三十來歲,如同一具行將就木的行屍走肉,這全是因為家人們希望她能和他們不一樣、好好地活下去。
可現在她回來了,那沒有發生的一切,都還來得及阻止!
從王氏那裡回來之後,席向晚換了身乾淨衣裙,就告別王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姑娘回來了。」席向晚的奶娘早就在院門口等著,她長得喜慶,一張幾乎沒有任何心機的娃娃臉,任誰也想不到這人的心思和手段靈活到什麼程度。
席向晚嫁入樊家的前幾年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的,全靠這位奶娘四處打點才沒有死在樊家的後宅裡。
「李媽媽。」席向晚朝奶娘笑了笑,回頭朝自己的兩個大丫鬟吩咐道,「碧蘭,你去看看三哥回來沒有;金蓮,替我去廚房拿些糕點過來。」
兩個大丫鬟都應聲去了,席向晚才跟著李媽媽一起往院子裡邊走去。
「姑娘,不讓金蓮去找三少爺了?」李媽媽問道。
席向晚笑了笑,「金蓮年紀也差不多了吧?」
席向晚曾經被家人養得不諳世事,也不識人心,更不知道自己身邊哪個下人應該信任、哪一個不應該信任。
重新回到這一天,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兩個大丫鬟恐怕也不完全值得信賴。
別說她們平時的表現,隻今日她跌進湖裡時兩人都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這點就值得懷疑上一二,更不要提金蓮往日裡天天念叨著三少爺如何如何,看起來仿佛比席向晚還要關心她三哥的近況。
只怕是她的大丫鬟當久,心氣高了,想住進她三哥的院子裡去。
李媽媽聞言笑了笑,了然道,「姑娘想將她放出去?」
「她從小跟著我,李媽媽替她挑一戶好人家,別讓她以後出去受委屈。」席向晚點點頭,又道,「李媽媽覺得碧蘭如何?」
「丫頭實心眼了些,倒是不壞。」李媽媽笑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席向晚進了內屋,才輕出口氣,「我小憩一會兒,等三哥來了,李媽媽喊我一聲。」
「姑娘放心。」李媽媽應著,服侍席向晚在貴妃椅上躺下後,才出了內間,在外頭拿著繃子繡起花來。
不多時,碧蘭和金蓮就一前一後地回來了,金蓮看起來匆匆忙忙的,手中用盤子拖著兩碟精緻的糕點。
李媽媽只看了眼那糕點,就笑了,「金蓮,姑娘愛吃的三色蓮花酥,廚房裡沒留著?」
金蓮愣了愣,低頭道,「我去得急,三房秦媽媽在那兒,隨意要了兩碟就回來了。」
「坤少爺倒是愛吃這兩個。」李媽媽說完,轉頭問碧蘭,「坤少爺回來了嗎?」
金蓮眼睛一亮,頓時忘記了思考李媽媽為什麼要問點心的事,雙眼放光地盯著碧蘭等待她的回答。
碧蘭生得清秀,細看有些木訥,聞言中規中矩地答道,「坤少爺再有一兩刻鐘就回了,仲簡說等坤少爺回來就知會他。」
李媽媽點點頭,指指外間,「把點心放那兒罩著,小聲點,姑娘睡著呢。」
「知道了。」金蓮輕手輕腳將點心放在桌上,悄悄看了眼沒有動靜的內間,才退了出去,道,「李媽媽,我去取坤少爺愛喝的雲溪香茗來。」
「去吧。」李媽媽眼也不抬地差使她去了,心裡一個個將席府下人裡能婚嫁的名字數了過去。
金蓮是個心氣高的,可從前姑娘喜歡她,李媽媽也不多說。現下姑娘終於發覺她不對勁,那正好是時候將她送出去,再給姑娘挑一個機靈懂事知本分的大丫鬟。
席府嫡出小姐的大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還要精貴兩三分,還愁挑不到個好的?
席向晚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中都是前世的事情,跑馬燈似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跑過,像是在重溫記憶似的。被李媽媽輕聲喚醒時,她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怎麼?」
「坤少爺來了。」
席向晚這才眼睛一亮:在父母親和三哥一道入獄之後,遠嫁嶺南的她已有近二十年沒有見到三哥了!
她匆匆忙忙地起身出了內間,在外間終於看見了那個只能在夢裡見到的少年身影,鼻子一酸,嬌聲喚道,「三哥。」
「你派人來,我就知道你有事要找我。」席元坤笑著放下手中茶盞,「瞧我,父親母親都沒見就來拜見你了。」
席家人都長得好,席元坤也是眉目清朗,端的就是翩翩君子的模樣,不知道是多少汴京姑娘家的夢中情人,可席向晚看著他,只能想起他後來斷了雙腿在床上連如廁都需要人扶著抱著的模樣。
她絕不會再讓那一切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