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精緻小年輕，不，李義鳴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粉絲圍堵、私生飯尾隨等諸多事件都經歷過了，被一男人攥住雙手，嚇不到他，他上下仔細打量張曉明的臉道：“你第一次來修禪吧？”

　　張曉明道：“這麼明顯？”

　　李義鳴歎了一口氣道：“那你等等吧，待會兒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慧能法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道：“張施主，切莫急了。”

　　張曉明聞後尷尬地收回手，接著往下看，誰知道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他的世界觀又被顛覆了一次，只見八關齋戒的學徒中各顯神通，有的持咒，有的念經，有的揮動少林棍似的法器，有的竟然還現場疊紙錢再點燃，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把式雖多，結果卻是相同的，鬼如同掃雷遊戲中大片連同的地雷，塗抹後少了一大片，只可惜他們源源不斷，超度一批還有一批，很快，山門外的空地上又擠滿了水泄不通的鬼。

　　張曉明是個聰明人，剛才一時犯蠢，不過是因為他太過激動，現在就知道應該將視線集中在誰身上了，他眼中飽含期待，看向慧能和尚，就希望他能指點一下自己，讓他也可超度鬼魂。

　　檢查完眾人進度，第一日的修行就結束了，慧能和尚留下張曉明道：“張施主且留步，”他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且去老衲僧寮詳談。”

　　張曉明直點頭道：“好的好的好的！還請大師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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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涼寺是國家重點寺廟，比起山野小寺，其環境並不清苦，屋舍儼然，皆為鋼筋混凝土灌注而成，屋內的白熾燈光也十分亮堂。然而先前在辦公室見到的空調是沒有的，家用電器也少得可憐。

　　慧能法師是寺內高僧，看他身上的黃色海青便可知。

　　海青說是僧俗眾禮佛時穿的衣服，也不是人人可穿，時時可穿的，它有倆顏色，一為黑，二為黃。黑色是普通弟子禮佛或是參加大型宗教活動時穿的，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正裝；黃色可以當常服來穿，但只有一寺住持、法會的主法者，以及得道高僧可以穿著。

　　張曉明回家那晚給嚶嚶嚶哭泣的鬼嬰逼得一晚上沒睡，乾脆就在網路上搜索清涼寺的資料，住持並不是慧能法師，但與他同輩，都取一慧字，而海青這種服飾背後的含義，他也從一本佛教入門書中看見，故對慧能法師的身份有淺薄的認知。

　　得道高僧的屋中冷冷清清，只有一張木床，一方矮桌，幾條凳，以及一手工打造的簡易書架。肉眼可見的小電器只有一部老式手機、一部笨重的筆記型電腦以及電水壺。

　　張曉明看後嚇了一跳：這年頭還真有人用九鍵盤手機？

　　慧能和尚打開筆記型電腦，靈活地擺動十根手指，隨後螢幕轉向，面對張曉明道：“登陸這個網址。”

　　張曉明用手機打開了，是bbs論壇註冊介面，顯示非特邀使用者不可進入。

　　慧能道：“用戶名填寫身份證號碼就行，我已經把你拉進來了。”

　　他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眼下情況，按法師說的做最好，就糊裡糊塗地登陸進去。論壇的名字很奇特，叫做“超度亡魂和諧友好互助會”。

　　聯想到最近的奇遇，他乾笑道：“這個超度亡魂，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慧能法師笑眯眯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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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中國人口最新普查表示，截至2017年，中國總人口已經達到13.9億，而每年死亡官方人數將近890萬，死亡率逐年增長。

　　時代日新月異，死亡人口越來越多，地府投胎機構卻沒有做出改變，還承襲千百年以來的投胎政策，於是人間出現了空前的亡靈大堵車，等待投胎的人甚至無法擠入地府，都在陽間飄蕩。

　　慧能法師道：“民國時代的鬼尚且在排隊，更不用說是現代鬼了。”

　　這些鬼在人間遊蕩，產生了一系列如同連環撞車一樣的影響，首當其中的就是張曉明類的倒楣鬼，天生靈感強，給鬼魂衝撞衝撞，就開了陰陽眼，可以看見陰客。

　　靈魂素粒子的重量是21克，鬼穿人體多了，多多少少留下一些靈魂粒子，這些粒子積少成多，由量變成質變，當事人經歷了鳳凰涅槃似的轉變後，靈台清明，便可見鬼。

　　張曉明哆哆嗦嗦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影響。”也不怪他聽後渾身上下不舒服，但凡人知道自己身上留下了些鬼的遺物，都不會舒服。

　　慧能法師道：“除了開天眼外，其他影響還不曾勘得。”也就是這兩年開始，人才多起來。

　　張曉明稍微鬆口氣，打開bbs，論壇抬頭的標語讓他精神為之一振——超度亡魂，人人有責！

　　慧能法師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在他開口前就道：“話雖這麼說，你若不想超度，也可不做。”

　　佛家有隨緣一說，《明佛論》有言：“然羣生之神，其極雖齊，而隨緣遷流。”強求是萬萬不可的，這超度一事，雖提倡做，卻無無法強求。

　　“張施主可點開論壇商城。”慧能法師一幅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聽電商相關詞語從他口中吐出，張曉明還挺彆扭。

　　商城內商品品種繁多，琳琅滿目，道家的咒符排在最前面，什麼清心咒、明目咒、減肥咒……

　　嗯？？？減肥咒？

　　他接著往下看，還有佛家的舍利、各種品質的降魔杵等等，每一物件下都明碼標價，超度多少冤魂可以換取所需之物。

　　張曉明十分不解：“我若超度了鬼魂，他人怎會知道？”譬如先前小年輕一曲佛經引亢高歌，超度無數鬼魂，誰人知道具體數目？

　　慧能法師道：“這你問我，我也不大可解，然論壇首頁有科學的解釋方法。”他為難道，“聽聞是靈魂中含有一種波，此種波可被手機電網所捕捉，只要開機便可知曉渡化多少鬼魂。”

　　張曉明現在的心情只能用不明覺厲來形容。

　　不過……

　　他直接將商城拉到最後一頁，可換置物品越到後面價格越昂貴，最後一商品更是天文數字，但其效用，卻讓他很是心動。

　　［太上老君的八卦仙丹］

　　［吃後可閉靈目，鬼影幢幢，終身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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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為了商城的最終獎勵，還是單純想讓自己過得舒服點，八關齋戒的後幾日，張曉明都潛心學習，他就像塊海綿，如饑似渴地吸收新知識。

　　簡易的佛經背下來了，六字箴言熟記於心，從少林寺十八銅人針簡化而來的陣法也牢牢記住了圖案。要說佛門渡化鬼魂之法千千萬萬，他影響最深刻的還是李施主那首《佛說阿彌陀經》，歌聲嘹亮，效果拔群，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張曉明不恥下問，找到李施主問詢道：“怎樣才能一下子超度很多鬼魂？”

　　李施主撓撓自己花紅柳綠的酷炫頭髮道：“先背下佛經，然後找個合適的調子，譜曲，最後氣沉丹田大聲唱出來。”

　　“就這麼簡單？”張曉明出離地震驚了。

　　李施主道：“反正我就是這麼做的。”說完之後他還瞅瞅張曉明兩眼道，“哎，你別說，我看你也有點眼熟，你是不是那個張什麼，專門搞美食的？”

　　張曉明心道：我能承認這個？隨即擺出標準的營業笑容，看似苦惱道：“很多人都這麼說，但我只是在企業上班的普通員工。”

　　李施主道：“是、是嗎？”

　　各懷鬼胎的兩人相視一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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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齋戒臨近結束，張曉明念出來的佛經依舊沒什麼效用，超度一倆鬼都欠奉，更不要說是大型群攻。

　　慧能法師見他念得口乾舌燥，不由安慰道：“張施主且別急，俗家有言東邊日出西邊雨，你可能是沒有在佛經上通透，也不必執於此。”他道，“就看王施主，誦經也不大好，卻另闢蹊徑。”

　　王施主就是那折紙錢超度鬼魂的人，但凡是收到他紙錢的普通鬼魂，都成了幸福的煙花，直接給紙錢上燃燒的熊熊火焰給燒超度了。

　　“不若回想回想你之職業，看看能否有所裨益。”那王施主就是手工藝人。

　　李施主在一旁插嘴道：“對啊，你別看我唱經文容易，也是夏練三九冬練三伏出來的，我小時候在冬天，六出蔽空，也得頂著寒風吊嗓子。”

　　張曉明斜斜看他一眼，冷不丁道：“李義鳴？”

　　李施主道：“哎！”他立刻反應過來補充一句道，“你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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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為期小半個月的禪修結束，張曉明也沒什麼頭緒，只能先下山，自己尋覓一段時間。

　　剛出山門，白裙子就嚶嚶嚶嚶嚶地撲了上來，她竟然在山門外面轉悠了半個月！

　　然而一靠近張曉明，她就叮嚀一聲，被彈得老遠。他的手腕上繞了一串佛珠，是慧能法師送的，說是暫時能讓他睡個好覺。

　　眼見只能在五米之外徘徊的白裙子，張曉明幾乎熱淚盈眶：慧能法師萬歲！佛法萬歲！

　　他住的地方距離清涼寺不很遠，開車半個小時就能到，期間，他的手機一直嗡嗡嗡作響，各路人馬打電話進他手機，打探消息。

　　進門，坐到沙發上，鬼嬰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聲，不知退散到何處，而張曉明也接通了電話。

　　一上來就是狂風暴雨般的吼聲：“小明你去哪裡了？不會真的跟網上說的一樣，遁入空門了吧？”

　　張曉明挖挖耳朵道：“怎麼可能？！”不過是八關齋戒而已，連剃度都沒剃度，距離成和尚還遠著呢！

　　“我是個美食家，喜歡吃葷，你也不想想，和尚能吃葷嗎？”

　　為了吃葷，這輩子都不會出家的！

　　手機對面孔敬易松了口氣，但還沒等他把這口氣喘均勻了，就聽見小明道：“哎，不過就是去上了個短期的八關齋戒班，都傳成什麼樣了？”

　　孔敬易一哆嗦道：“八關齋戒？”

　　“就是短期禪修。”張曉明道，“去清涼寺洗滌了一下心靈，讓凡塵的紛擾遠離我。”逃離擁擠的鬼魂，尋找一處清靜地。

　　在孔敬易破口大駡前，張曉明及時止損道：“孔小美，長話短說，這段時間工作有什麼變動？”小美是他給孔敬易取的外號，與小明相當，他們倆是初中高中到大學的朋友，成年以後成了自媒體運營的合夥人。

　　談到工作，便是有萬千通火也要憋回去，小事不多說，奇怪的大事只有一件：“你還記得先前發文批過的北京烤鴨館不？”

　　張曉明道：“記得，還沒倒閉？”

　　“不僅沒有，生意還越發紅火。”孔小美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邊傳來，讓張曉明的眉頭緊緊攥在一起，“那老闆可是發了不少通文，在網上帶節奏罵你。”

　　張曉明眯起眼睛：“罵我？”

　　“除此之外，還有點事兒，我覺得有點怪。”

　　“你先前不是說，那家偷的是全聚德謝老師傅的方子？”

　　“對，沒錯。”

　　“謝老師傅昏迷了。”孔敬易道，“原因還沒打聽出來，但我猜別是給那家烤鴨店膈應的，說是你發文後，全聚德就讓人去找那老闆了，等談回來，謝老師傅就昏迷不醒，那家的生意反而變得更好。”說著說著他自己都有點冷，“我聽著有點邪。”

　　邪？張曉明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兒，自己不就是從吃完那家回來後，開始撞鬼的？

　　摸了把手腕上纏繞的串珠，他內心充滿了力量：“過兩天，我再去那店裡看看。”

　　回頭看眼扒著門框的白裙子與鬼嬰，他冷酷一笑道：什麼牛鬼蛇神，在慧能大師賜給他的佛珠面前，都要顯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