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會時間還早，活動室裏的人不多。

　韓濤介紹完姜曉峯後用眼神挑剔了一遍在場的社員，最後朝着似乎在愣神的孟浮生招了招手：“來來來，浮生，你最有經驗，今天就由你來帶新人了，好好教他基礎和選拍啊！”

　孟浮生回神，眉心微微蹙起。

　學弟這是爲了追他，跑來網球社了？這倒是很多不死心的追求者都會有的操作……

　他剛想說話，一個皮膚偏黑的運動型男生卻先他一步開了口，抗議道：“社長你自己怎麼不帶，又讓孟哥當保姆！”

　“怎麼說話呢，這怎麼叫保姆呢，友愛新人懂不懂，我倒是想自己來呢，但我這不是得去幫你們搶室內的場地嗎。你就說你是想去室外喂蚊子，還是想去室內舒舒服服的打球。”

　現在天氣漸熱，晚上室外的蚊子也越來越多，傻子都知道要選哪裏練。

　社員們全部閉嘴了。

　孟浮生也閉嘴了。

　差點忘了，大家對懷着不純目的入社的新人普遍沒什麼好印象，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學弟是衝着他來的，不然學弟肯定會被冷落，甚至是排擠。

　“這纔對嘛，來來來，都出來，我去弄場地，你們先去室外網球場上活動一下，熱下身。浮生留下教新人啊。”韓濤很快安排好了衆人的去處。

　社員們稀稀拉拉地應聲，陸續提着設備走了。

　有幾個社員走幾步就回頭看看孟浮生，一副不想把孟浮生留下的樣子。

　孟浮生笑着擺擺手：“去吧，我教完新人就去和你們匯合，今天保證空出足夠的時間和你們對練。”

　社員們得了保證，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完，姜曉峯立刻跑到掛着球拍的牆下面，迫不及待地取了副球拍下來試手感——什麼渣男不渣男的，他已經沒空去注意了，現在他的眼裏只有武器！

　孟浮生見他還知道不好意思地躲開自己，心裏低嘆一聲，主動走到他身邊，觀察了一下他的手掌大小，從牆上取了另一幅拍子遞給他：“你手掌偏小，用這個更趁手。”

　姜曉峯看他一眼，乖乖把拍子換了，發現確實是孟浮生推薦的這把更好，滿意地捏着拍子轉了好幾圈。

　渣男雖然渣，但劍客還是玩得很有一手的，推薦的武器很和他的心意。

　孟浮生看着他緊張地捏着球拍轉來轉去的手和始終低着的腦袋，心情很是複雜。

　明明都膽大得追到網球社來了，真來了卻又不敢面對自己，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想到這裏，他突然愣了一下，想起當初收到學弟的情書，卻發現情書裏什麼都沒寫的時候，他好像也發出過同樣的感嘆。

　“……”

　他突然有點想笑，覺得學弟真是矛盾得可愛。

　“學弟，你進網……”

　一道歡快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打斷了孟浮生的話。

　姜曉峯掏出手機看了看，見是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順手接了。

　“喂。”

　“姜曉峯！”肖坤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十分大，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明顯，“菁菁的好朋友說她已經出國了，我不信！她到底在哪！她家那麼窮，我不信她能出國讀書！”

　姜曉峯一秒變臉，破口大罵：“你居然還在找菁菁，你TM找死是不是！你管她家有沒有條件送她出國，你們沒關係了知道嗎！傻B家暴男。”說完掛電話拉黑一氣呵成，用鼻孔狠狠噴了口氣。

　孟浮生被他這通爆發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氣鼓鼓的臉，頓了一下，問道：“是那天在校門口堵你的那個人？”

　“是他，真是沒完沒了了。”

　話剛說完，又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姜曉峯壓着脾氣接了，一聽又是肖坤，根本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一通素質十八連，然後用力掛斷電話，再次拉黑，並把手機設定成拒接所有陌生號碼！

　他掛完電話又打開微信，編輯了一條“最近碰到瘋狗，大家儘量別用陌生號碼聯繫我，有換號的也記得先微信通知我一下新號碼，我存一下再打”的朋友圈，點擊發布。

　搞完這一切，他入新門派的興奮勁也下來了，扭頭看向孟浮生，問道：“學長你剛剛說什麼？”

　孟浮生見他滿臉的不開心，醞釀的再次跟他說清楚的話在喉嚨口轉了一圈，暫時嚥下，說道：“我說我們開始吧，我先教你握拍和基本的揮拍動作。”

　……

　和孟浮生預想的不同，姜曉峯一點都不像個別有目的的小新人。他學得很認真，不懂的地方積極詢問，甚至還會拿出手機做筆記，學到的握拍姿勢也是反覆練習調整，直到標準爲止。

　在網球社三年，抱着接近孟浮生的心態加入網球社的學生不知凡幾，也有那種演技比較好，裝得對網球很有興趣的人，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像姜曉峯這樣認真。

　對，就只是認真，他明顯對網球不算很感興趣，但他非常非常認真，有種決定學一個東西，不管是爲什麼學的，都必須要認真學好學透的耿直勁。

　他沒有藉機和孟浮生增加什麼肢體接觸，沒有趁機約孟浮生吃飯約會，沒有沒話找話的和孟浮生套近乎，只是很認真的學習，旁的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講，就像是真的只是來學習網球的一樣。

　很快基礎教完，孟浮生居然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去場館吧，我剛剛說的東西都很粗淺，一會會有專業的網球老師去場館盯着大家訓練，到時候可以讓老師再仔細指導一下你。”

　一般這種運動社團都會有本校的體育課老師做指導老師，網球社自然也有，還不止一個。

　姜曉峯點頭表示明白，手上還在不斷地調整握拍角度，適應球拍重量。

　孟浮生看一眼他那隨着點頭動作不停晃動的蓬鬆捲髮，低頭從包裏掏了個運動頭巾遞給他：“給，一會練起來會很熱，把這個戴上，免得總要擦汗。”

　運動頭巾是黑色的，九成新，明顯是孟浮生平時自用的，不是那種備用的新的。

　姜曉峯看着頭巾，突然想起這狗渣男疑似對自己有點想法的事，心中警鈴大作，忙搖頭說道：“謝謝學長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出汗少，用不上這個。”

　孟浮生的手停了一會，收了回來：“那好吧，走，先去場地和大家匯合。”

　去場地的路上，姜曉峯十分沉默，中間孟浮生幾次想和他說話，全被他搖頭點頭地糊弄過去了。

　姜曉峯很慌。

　這兩天他光顧着計劃練小號的事，居然把渣男準備對他下手的事給忘了！

　渣男劍客玩得很好，以前還曾當過門派大師兄，現在他入了渣男所在的門派，以渣男在門派內的技術和人氣，他想完全避開不和渣男接觸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一旦接觸，萬一渣男打着照顧新人小師弟的名義，趁機揩油撩撥玩指導play怎麼辦？

　不行！他得找機會和渣男說清楚，熄了渣男勾搭他的心思。

　但說清楚的方式又得好好斟酌，不能得罪了渣男，他現在纔剛入門派，是個菜雞，需要成長空間，不能現在就和渣男對上。

　可能平穩拒絕渣男，還不引來渣男報復的法子，這世上真的存在嗎……

　姜曉峯糾結得眉毛都要打結了，忍不住怨恨地看了渣男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於是孟浮生就發現學弟雖然心虛害羞得完全不敢和自己說話，卻一直在偷看自己。

　他又開始心情複雜了，還莫名有點緊張。

　算了。

　他想。

　等今天社團活動結束後約學弟一起去吃頓宵夜吧，然後趁機說清楚。

　兩人各懷心事的到了場館，孟浮生去和社員對練，姜曉峯則在社長的指導下練習握拍揮拍。

　稍晚一點，衆人又轉戰室內場館繼續練習。

　不是社團招新季，最近入團的新人只有姜曉峯一個，他被韓濤單獨安排了一個角落練習。後來指導老師來了，他又跟着老師練習。

　這天訓練接近尾聲的時候，指導老師把社團的幾個主力招在一起開會，讓其他人自由活動。

　姜曉峯放下球拍坐到地上，扯起T恤下襬擦了擦臉上的汗。

　因爲熱，外套早被他脫了。

　“自然捲？”

　曾在活動室發出過抗議的黑皮運動型男生拿着一瓶水走了過來，彎腰把水遞給姜曉峯。

　姜曉峯擡眼看他，抓抓自己運動後顯得越發凌亂的頭髮，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道謝後接過水，說道：“我叫姜曉峯。”

　“我知道，光華英語角活動時孟哥的辯論賽隊友嘛。”男生在他身邊坐下，打量一下他身上九塊九包郵的全白基礎款T恤，“我叫張鈞天，大二，計算機學院的。”

　姜曉峯禮貌招呼：“學長好。”

　張鈞天突然湊近了一點，問道：“你喜歡孟哥吧，遞情書的原諒綠？”

　姜曉峯臉上禮貌的微笑消失了，冷眼看着張鈞天，把手裏的水扔了回去。

　雖然聽不太懂這個男生的話，但這種笑裏藏刀的惡意他見得太多，這張鈞天來者不善。

　“我得罪過你？”他問。

　張鈞天笑着把水拿起來，自己擰開喝了，聳聳肩：“沒有，你不裝純良好新人了？”

　神經病。

　姜曉峯懶得理他，起身想要走開。

　張鈞天抓緊說道：“沒用的，孟哥對於拒絕過的人從來不會給第二次機會，你別白費功夫了。”

　姜曉峯停步。

　張鈞天瞭然地笑笑，起身靠近，低頭貼着他的耳朵說道：“所以早點退社吧，進了網球社也不代表着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別白白吃苦。還有，好心提醒你，孟哥已經大三，下半年就要大四，要忙的事太多，他已經打算退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