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姜曉峯的話說得太絕，穆雅芝明顯動了氣， 姜潮怕她激動之下再說出什麼不好的話把局面弄得更糟， 忙站出來圓了下場， 然後拉着穆雅芝走了，表示過幾天再來探望穆蘭芳。

　一場家庭聚餐不歡而散。

　穆蘭芳低嘆口氣， 看着滿臺子處理了一半的食材，說道：“要浪費了。”

　“外婆， 對不起。”姜曉峯見她這樣， 剛剛撐着的氣勢一下子全沒了， 低頭垮下了肩膀。

　他不在乎這場和父母的見面，但外婆卻肯定是想女兒的。

　“這不怪你。”穆蘭芳拍拍他的手， 摘下了圍裙， “這麼多年了， 你媽還是這個臭脾氣。怪我，應該先和你媽談談再讓你們見面的，讓你受委屈了。”

　姜曉峯搖頭：“不委屈， 外婆……別再爲了我這麼辛苦了，我的感情不需要他們的支持，我有你就夠了。”

　一句辛苦， 直接把穆蘭芳的眼眶說紅了。

　她側頭抹了抹眼角，伸手握住姜曉峯的手， 輕輕捏了捏， 說道：“不辛苦， 曉峯這麼懂事這麼孝順， 爲你做什麼我都願意……是外婆做錯了，曉峯，對不起，是外婆沒有教好女兒。”

　“和您沒關係。”姜曉峯伸臂攬住她，頭低着，遮住了表情，“和您沒關係，都是……都是各人的選擇而已，不怪任何人。”

　……

　孟浮生遠遠看到姜曉峯的父母結伴走出小區，愣了愣，看一眼時間，見距離他們進去纔過去了半個小時不到，眉頭皺了起來。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不順利嗎？

　他擔心姜曉峯，發動汽車就想回小區，卻見姜潮在出小區後沒有立刻攔車離開，而是看了這邊一眼，然後和穆雅芝說了幾句什麼，留下穆雅芝，單獨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他踩離合的動作一頓，確定姜潮確實是徑直朝這邊過來之後，猶豫了一下，熄火開門下了車。

　姜潮在距離孟浮生三步遠的地方停下，打量一下他，喚道：“孟浮生？”

　孟浮生一點沒有蹲點被抓包的尷尬，禮貌應道：“是我，初次見面，姜先生您好。”

　態度倒是大方。

　姜潮看着氣度不俗的孟浮生，心情有點複雜。

　上次站得比較遠，他沒有看清孟浮生的模樣，只覺得好像是個長相不錯的孩子，現在一看，這何止是長相不錯。

　難怪曉峯會喜歡。

　他識趣地沒有問孟浮生爲什麼會守在門口，只說道：“曉峯現在可能有點難過，你一會……一會記得哄哄他。”

　孟浮生意外，眉毛皺起，又很快鬆開，壓下立刻趕回去看姜曉峯的衝動，也識趣地沒有多問上面發生了什麼，點頭應道：“應該的。”

　姜潮把他的擔心和剋制全看在眼裏，心情越發複雜，低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說道：“有機會的話，我想和你聊一聊。”

　孟浮生接過名片，低頭看一眼，又看一眼姜潮，點頭：“好。”

　姜潮轉身離開，孟浮生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攬着穆雅芝上了攔下的出租車，才收起名片上了自己的車。

　……

　料理臺上的食材收拾到一半，門鈴又響了。

　姜曉峯一愣，瞄身邊的穆蘭芳。

　穆蘭芳這會已經平靜了下來，擺手說道：“去看看吧，放心，肯定不是你爸媽又折返回來了，我瞭解他們。”

　姜曉峯這才應了一聲，擦乾淨手，拐出廚房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熟悉的果木香味就籠罩了過來，眼前一花，然後身體被抱住，熟悉的溫柔聲音響在耳畔：“我回來了。”

　姜曉峯懵了，擡手推開孟浮生，傻傻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大哥那邊……”

　孟浮生變魔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拆開，喂到他嘴裏。

　糖入口即化，奶香味漫開，姜曉峯本能地咀嚼兩下。

　“甜嗎？”

　“甜。不對，所以你到底……”

　孟浮生低頭親了他一下，再次說道：“我回來了。”

　姜曉峯閉嘴，看着孟浮生溫柔帶着安撫的眼神，品着嘴裏的甜味，又瞄一眼他手裏提着的印着小區門口那家甜品店logo的打包盒，突然就懂了，抓住他的手說道：“你居然騙我，你根本沒去大哥那裏對不對？”

　孟浮生默認，說道：“這時候你只用說歡迎回來就行了。”

　姜曉峯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

　孟浮生立刻反握，傾身單手抱住他，揉了揉他後腦軟軟的頭髮。

　姜曉峯被揉得卸了力道，擡手反抱住他，將臉埋在他懷裏，聲音嗡嗡的：“歡迎回來。”

　……

　孟浮生回家後主動接管了整理廚房和做飯的活，姜曉峯給他打下手，穆蘭芳清閒下來，被安排去了客廳看電視，那盒孟浮生買回來的甜品也被擺到了她面前。

　家裏的氣氛隨着孟浮生的回來快速轉暖，穆蘭芳聽着廚房裏傳來的溫馨說笑聲，看一眼面前的甜品，突然堅定了表情。

　她給姜潮撥了個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媽。”

　“你們繼續去忙吧。”穆蘭芳語氣冷硬，毫不留情，“是我糊塗了，曉峯是我帶大的，他的人生大事就只要我做主就夠了。這些年你們打回來的生活費我都沒動，一直給曉峯存着，本來是準備給他當老婆本的，現在看來也用不上了，回頭我打回給你們。”

　姜潮聽愣了，然後急了，忙說道：“媽，您怎麼突然……那些錢本來就是我們做子女和做父母的該給的，今天是雅芝衝動了，您別生氣。”

　“沒什麼該給不該給的，我自己有錢，用不上你們，行了，你們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吧，沒事少去打擾曉峯，他好不容易過上舒坦日子，你們別又給攪和了。”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見電視里正在播的一個父慈子孝的電視劇，毫不猶豫地拿起遙控器換了臺。

　另一邊，姜潮看着已經結束的通話，頭疼又疲憊地放下了手機。

　旁邊的穆雅芝扯了扯他，着急問道：“怎麼了？媽給你打電話說什麼了，什麼錢不錢的？”

　姜潮看她一眼，回道：“媽說要把我們這些年打給她的錢全部退回來，讓我們別再去打擾曉峯。”

　“媽這是什麼意思？”穆雅芝表情一變，“她這是要趕我出家門，和我斷絕關係嗎？”

　“沒那麼嚴重。”姜潮安撫，想勸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嘆道，“雅芝，你冷靜一點吧，再這樣下去，你剛剛的猜測可能真的就要成真了。”

　穆雅芝手指猛地收緊，又慢慢鬆開，扭頭看着車窗外不說話。

　……

　午後，趁着穆蘭芳午休的時候，姜曉峯把早上發生的事情跟孟浮生說了一下。孟浮生聽完皺眉，順勢拿出那張名片，也把在小區外“碰到”姜潮的事說了。

　姜曉峯看着那張名片，沒伸手去碰，問道：“你們說什麼了？”

　“你爸讓我哄哄你。”

　姜曉峯滿臉聽到了天方夜譚的表情，問道：“你在逗我？”

　“沒有。”孟浮生捏捏他的臉，把他瞪圓的眼睛揉回來，繼續說道，“他還說有空想和我聊聊，你想讓我和他聊嗎？”

　姜曉峯眉頭擰得像疙瘩，糾結一會，反問道：“那你想和他聊嗎？”

　孟浮生誠實點頭：“想。”

　“那如果他約你，你就去吧。”姜曉峯倒是沒攔他，只故作兇狠地抓住他的手，“但你和他聊完後必須還是我的男朋友！不許被他策反！”

　孟浮生被他逗笑，保證道：“在變成你的老公之前，我一直都會是你的男朋友。”

　……

　第二天一早，穆蘭芳單獨找姜曉峯談了談。

　姜曉峯看着面前一字排開的房產證、存摺、各種文件，有點懵：“外婆你幹嘛？”

　“讓你瞭解一下家裏的情況。”穆蘭芳拉他到牀邊坐下，拿起一個很舊的存摺摩挲了一下，說道，“我和你外公都是從村裏奮鬥出來的，一輩子就攢下了這麼點東西，雖然比不上孟家那樣的家庭，但比普通人家應該是不差什麼的。”

　她挨個清點了一下這些東西，又翻出了一個本子：“除了這些錢、房子、基金之外，你外公還留了一些古董字畫，我都存在銀行保險櫃了，這些以後都是你的。”

　姜曉峯皺眉：“外婆，您還年輕，現在說這些做什麼。”

　穆蘭芳拍他：“亂想什麼，我給你看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哪怕沒有你爸媽的支持，外婆也有辦法讓你過得很好。”

　姜曉峯愣住：“什麼？”

　“週末銀行不上班，明天週一，我會去銀行一趟，把你爸媽這些年打給你的生活費全部給他們還回去。你以後別覺得用了你爸媽的錢就低他們一頭，沒有的事！他們打回來的錢我一分沒動，你記住，你長這麼大，花的只有外公和外婆的錢。”

　姜曉峯心尖一顫，這才懂了穆蘭芳的意思，拉住她的手喚道：“外婆。”

　穆蘭芳摸摸他的頭，笑着說道：“這麼大的孩子，哭鼻子可就醜了。”

　姜曉峯哪裏管得了醜不醜，伸臂抱住她，像小時候那樣賴在她懷裏，吸了吸鼻子：“外婆，謝謝你。”

　……

　穆蘭芳說到做到，週一銀行一開門就去給姜潮轉了錢。

　姜潮收到轉賬信息後立刻打了個電話給穆蘭芳，穆蘭芳接了，但還是那個態度——外孫是我們兩個老人養大的，和你們沒關係，他的事情你們就不要管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