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是誰？”張鈞天覺得他在挑釁， 反問一句後又想去扯他的衣領，“你裝什麼裝，姜曉峯，你一個人品稀爛， 又是網戀又是打架惹事的同性戀，老老實實去你的遊戲裏騙人就好了， 做什麼招惹……唔！”

　姜曉峯抓住他的手就是一個反扭， 上下打量他一下，猜到了他的身份：“這一個月裏和我起過沖突的本校廢物就只有一個， 網球社的張鈞天？”

　張鈞天臉色難看極了， 用力往回抽手：“鬆開！”

　姜曉峯加大力氣不放，氣笑了：“我沒去找你， 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發帖黑我？還費盡心思地去我高中同學那裏挖料？”

　“你這種人就該讓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

　姜曉峯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上前一拳打到他的胃部，力道控制得很好，只會讓他疼和反胃，不會傷到他。

　張鈞天身體算是結實的，但仍被這一拳打得難受得不行。他瞬間卸力， 不敢相信地看向姜曉峯。這麼一副單薄的身體， 怎麼會……

　“我發現你們這些自認爲體格好的男生， 總喜歡用體型去評判別人好不好欺負。”姜曉峯鬆開他， 把手機放進口袋裏， 活動了一下手腕， “要打架嗎，來，我今天不揍得你跪下喊爸爸，我姓就倒過——”

　“曉峯！”

　孟浮生着急的呼喚遠遠傳來。

　姜曉峯話語一停，發熱的腦子瞬間清醒，擡眼朝着聲音傳來處看去。

　孟浮生正大步朝着這邊趕來，平時的溫柔從容全都不見，眉頭緊皺，眼帶焦急。

　姜曉峯有些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孟浮生這種樣子。

　張鈞天聽到聲音回頭，表情也變了。

　他沒想到孟浮生居然在附近。

　此時孟浮生已經跑到了兩人近前，他到了之後出人意料地先伸手抓住了張鈞天的衣領，用力把他甩到一邊，然後護到姜曉峯身前，看着張鈞天問道：“你想幹什麼？”

　張鈞天穩住身體後直接懵了，不敢相信孟浮生居然對自己動了手，又看他護着姜曉峯，突然就炸了，氣道：“學長，你清醒一點，那個騙子在騙你！玩弄你！”

　姜曉峯聞言拳頭又是一緊，但想起自己對孟浮生做過的事，又慢慢鬆了力氣——從某個方面來說，張鈞天說的確實是事實，他確實欺騙玩弄了孟浮生。

　孟浮生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一樣，一隻手背過去握住了他的拳頭，力道緊緊的，像是怕他就這麼衝出去，皺眉看着張鈞天反問道：“可我是不是被騙、被玩弄，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資格對旁人的生活指手劃腳？”

　張鈞天噎住，聲音提高：“學長，我在幫你！”

　“不，你只是在泄憤。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在發現曉峯的過去後，你爲什麼不是第一時間過來提醒我，而是去網絡上抹黑他？你有什麼權利泄露曉峯的隱私？你這種靠傷害別人來‘幫’我的方式，恕我無福消受！”

　張鈞天被他這樣當面指責，簡直像是被他打了一耳光一樣。更讓他難受的是，這耳光還是當着姜曉峯的面打的！

　他不由得氣急敗壞：“那不是抹黑，是事實！都是有證據證明的，姜曉峯就是個騙子！”

　孟浮生語氣嚴厲：“我喜歡他，就算他是個騙子，我也願意被他欺騙。張鈞天，你沒有資格和權利干涉我的感情生活，更沒有立場去‘爲’我對姜曉峯做什麼，這是我和姜曉峯之間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能打着爲我好的旗號去傷害我的戀人。”

　姜曉峯看向護着自己的孟浮生，心裏被張鈞天挑起的怒氣突然咻咻咻地全部消失了。

　張鈞天則一副聽到了什麼魔幻故事的表情，氣憤又難以置信地看了孟浮生好一會，咬緊牙說道：“學長，你會後悔的！”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張鈞天，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只是一起在網球社呆過而已，你越界了。”

　張鈞天又氣又覺得丟臉，還有種被背叛的感覺，突然再次看向姜曉峯，惡狠狠說道：“你可真是厲害，騙子，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說完用力踹了路邊的廣告架一腳，轉身走了。

　孟浮生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轉身看着姜曉峯，表情很嚴肅。

　姜曉峯立刻低頭認錯：“對不起。”

　“……爲什麼道歉？”

　姜曉峯很是愧疚：“害你和別人起衝突了，其實他說得對，我確實騙了你。”

　短暫的安靜，然後額頭被一隻手按住，低着的頭被扶了起來。

　孟浮生拍了他的額頭一下，語氣溫柔又無奈：“亂說什麼，他挑釁你是他不對，你不用道歉。但你下次就算再生氣，也記得不要在學校裏動手和同學打架，這種情況一個處理不好就容易背處分，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明白嗎？”

　姜曉峯本能反駁：“可你明明說過有些事情確實只有暴力迴應才能出氣。”

　這話一出，兩人都愣了。孟浮生先回神，用力按住姜曉峯的肩膀，問道：“你說什麼？”

　姜曉峯看着他，嘴張了張，語氣有點遲疑：“我……你說過這種話？”孟浮生一看就是那種不崇尚暴力的人，應該不會……

　“我說過。”孟浮生慢慢鬆開手，聲音略微低沉，“曉峯，你想起什麼來了嗎？”

　姜曉峯努力回憶了一下，搖頭：“沒有……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你真的有……”

　“頭會疼嗎？”孟浮生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剛剛和張鈞天起衝突的時候有被傷到嗎？”

　姜曉峯的思路被打斷，搖了搖頭，想繼續之前的話題，孟浮生卻已經又提起了別的，於是他再次被轉移了注意力，很快就忘了自己剛剛到底想說什麼。

　……

　姜曉峯沒想到張鈞天這事居然還有後續，幾天後，張鈞天被老師壓着來給他道歉了。

　和張鈞天一起來的，還有背了個處分的方梓熙。

　兩個發帖的罪魁禍首聚在辦公室裏，當面給姜曉峯道了歉，然後老師讓三人坐下，就那些帖子裏提到的東西，幫姜曉峯解釋了一下。

　總而言之，姜曉峯並不是騙子，學校已經聯繫過姜曉峯的高中，詢問過當年的事情，得知姜曉峯當年是被網絡上的人欺騙抹黑了，還一直被同學霸凌，打架是爲了反擊霸凌，差點被退學更是一場誤會，他並沒有做過任何過分的事。

　之後老師取出了一封感謝信，信是華菁菁寫的，在信裏她鄭重感謝了姜曉峯對她和她家人的幫助，然後請學校不要因爲謠言，對姜曉峯產生什麼不好的誤會。

　“……事情就是這樣，姜曉峯同學不是你們所說的騙子，相反，他纔是最大的受害者，你們現在知道錯了嗎？”老師放下信紙詢問。

　方梓熙又哭了起來，張鈞天表情很難看，擰着不說話。

　老師見狀嘆氣，話說得嚴厲了一些：“A大要培養的是品學兼優的人才！你們辛苦三年進入A大，爲的就是學會怎麼偏聽偏信、肆意抹黑、網絡暴力同學，和知錯不改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方梓熙心態秒崩，哭得更厲害了，連忙道歉，還朝着姜曉峯鞠躬。

　老師又看向張鈞天。

　張鈞天麪皮抖了抖，最後滿臉不甘地看向姜曉峯，說道：“對不起。”

　“我不接受。”姜曉峯把視線從感謝信上收回來，看向老師，“老師，我可以走了嗎？”

　誰也沒法要求受害者必須要原諒犯錯的人，老師在心裏嘆氣，點了點頭，起身親自送他離開，然後回來繼續給方梓熙和張鈞天上思想品德教育課。

　……

　走出教師樓，姜曉峯看到等在門口樹下的孟浮生，停步躲到門後，安靜看了他好一會，然後長長吐出胸口的一股濁氣，邁步朝他走去。

　“學長。”

　孟浮生正低頭和人聊微信，聽到聲音擡頭，放下手機迎過來問道：“解決了？”

　姜曉峯點頭，認真道：“學長，謝謝你。”

　突然的當面道歉、華菁菁的感謝信、老師的代爲解釋……這些來得太湊巧，絕不可能是學校突然的心血來潮，只可能是有人就張鈞天的事，又跟學校交涉了什麼。而會爲他去做這件事，和有能力爲他做件事的人，只有一個。

　雖然這種當面道歉和解釋並不能抹掉帖子造成的影響，但經過這麼一出，他心裏的那口惡氣到底是消掉了。

　以前他受了欺負，都是自己扛過去就算了，這一次，卻有人願意爲了他做這許多事。

　如果高中時他在被人肉抹黑的時候，有一個像孟浮生這樣的人願意站出來表示相信他，幫他澄清解釋，哪怕解釋並不起作用，他後來也不會……

　情緒有些波動，他忙低頭吸了口氣，之後再次看着孟浮生，說道：“謝謝你，學長，真的非常謝謝你。”

　孟浮生看着他紅着眼睛認真道謝的樣子，心裏軟下，良久，擡手放上他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

　姜曉峯哼着歌買了一大堆菜，準備給孟浮生做“滿漢全席”。孟浮生想幫忙，被他大手一揮趕出了廚房。

　“你等着吃就行了。”

　廚房門被關上，孟浮生摸了摸差點被撞到的鼻子，低頭笑了笑，摘掉身上的圍裙，回了書房。

　過了會他抱着電腦走出來，坐到靠近廚房的餐桌上，邊聞着廚房裏飄出的香味，邊寫報告。

　姜曉峯說的滿漢全席自然不是真正的滿漢全席，而是指雞鴨牛羊魚具全的肉全席。他怕弄太多兩人吃不完，就每種肉都只做了一小份，擺在一起居然有種高檔大餐的感覺。

　一頓飯做到七點多才終於弄完，孟浮生幫忙擺了筷子，問姜曉峯：“姜大廚，可以開飯了嗎？”

　“開！”姜曉峯豪氣無比，每根髮絲都寫着驕傲，“今天就讓你嚐嚐我真正的手藝！”

　孟浮生故意問道：“所以你之前做給我吃的，都是敷衍着做的？”

　姜曉峯一噎，扭頭就進了廚房：“怎麼可能……我去盛飯！”

　孟浮生笑着看他離開，拿出手機對準桌上的大餐拍了幾張，之後偷偷將鏡頭一轉，對準了廚房裏正在盛飯的姜曉峯，按下拍攝鍵。

　姜曉峯突然扭頭：“你是要吃一大碗飯，還是一碗飯？”

　孟浮生不着痕跡地側了側身，把手機放入褲子口袋，問道：“兩者有區別？”

　“我知道了，你要吃一大碗飯！”姜曉峯自作主張，把碗裏的飯壓了壓，又添了一勺進去，讓飯堆得冒了尖，然後仔細調整了一下飯的形狀，直把尖弄成一個漂亮的橢圓，才滿意地收手。

　孟浮生忍不住笑，靠在餐桌上，突然覺得無比滿足。

　一桌菜和一大碗飯孟浮生全都吃了下去，姜曉峯看得目瞪口呆，生怕他吃壞了胃。

　見姜曉峯一直擔心，孟浮生乾脆以消食的理由帶他出了小區，沿着熱鬧的南街散步。

　街上有很多出來吃飯玩耍的學生，其中不乏手牽手的情侶。

　姜曉峯吃飽了腦筋轉不動，正盯着路邊一家書吧的廣告牌看，手上突然一熱，然後手被收進了一個溫暖寬大的手掌裏。

　他一愣，側頭看去，手也開始往外抽。

　“別動。”孟浮生把他拉近一點，傾身靠近他，壓低聲音，“對面馬路上有一個我隔壁班的同學正在看我們，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後很驚訝，還說我沒眼光，我要秀給他看。”

　姜曉峯聽了立刻不掙扎了，視線往馬路對面看去，邊找那個隔壁班同學邊反手抓緊孟浮生的手，和他同仇敵愾：“居然說你沒眼光，嘴巴真壞！看上我怎麼就是沒眼光了，我很差嗎？”

　孟浮生滿足地捏着他的手，含笑哄道：“沒有，曉峯很好，又好看、又聰明、又貼心，還有一手好廚藝，特別棒。”

　姜曉峯被誇得老臉一紅，不自在地撇了撇頭：“也沒有那麼好……你同學還在看我們嗎？”

　“嗯，還在看。”孟浮生看着他撇頭時露出的耳朵，見上面染着一點紅暈，臉上笑容加深。

　姜曉峯還在皺眉嘀咕：“有什麼好看的，這麼想吃狗糧嗎，汪汪汪！”

　孟浮生被他逗得輕笑起來，低沉的聲線散在飄着奶茶香味的空氣裏，有種溫暖撩人的味道。

　姜曉峯耳朵一麻，回頭看他，見他笑得完全沒了平時剋制溫和的樣子，狹長的眼睛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眼中是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開心和滿足，愣住。

　笑得彷彿桃花開的人還在釋放魅力：“曉峯，你真可愛。”

　姜曉峯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連忙挪開視線，抗議：“我又不是寵物，什麼可愛不可愛的。”心裏卻有點麻麻的，覺得很新奇。

　原來孟浮生大笑起來這麼好看，和平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好像整個人突然真實鮮活了起來，還有點孩子氣。

　比平時更好看了。

　他突然想禮尚往來一下，也說道：“學長，你笑起來真好看。”

　孟浮生笑容一停，愣愣看他幾秒，突然低咳一聲目視前方，牽着他往前面的奶茶店走去：“想喝奶茶嗎，我請你。”

　這是什麼反應？

　姜曉峯疑惑地看着他，發現他露出來的耳朵和脖子上似乎染着一層薄紅，懵了下，然後一個箭步上前，湊過去看他的臉。

　孟浮生正在努力給自己降溫，見他突然湊過來，忙擡手去捂他的眼睛。

　姜曉峯已經看到了，有點傻，被捂了個正着。

　所以……學長剛剛是被誇得害羞了？就那麼簡單的一句誇？學長這外貌，不該經常被誇嗎？

　他有點恍惚，孟浮生卻是頭一遭害羞臉熱卻被喜歡的人看到，掩飾地摸了摸姜曉峯的眼睛，又揉了揉他的頭髮，轉移話題：“奶茶只許買小杯的，喝多了晚上睡覺該不舒服了。”

　姜曉峯依然懵傻傻的：“啊？哦，好。”

　……

　這一晚姜曉峯失眠了，他平板板地躺在牀上裝睡，腦子裏全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心裏像是揣了只兔子，莫名睡不着。

　“睡不着？”本以爲已經睡了的孟浮生突然出聲。

　姜曉峯嚇得一僵，本能地放輕了呼吸，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孟浮生沒再說話。

　姜曉峯的注意力卻控制不住地全挪到了他身上，明明身體和對方隔了一點距離，卻突然有種被對方的氣息和體溫包圍的感覺。

　……是牀具上屬於孟浮生的氣息太強烈了吧。

　他胡思亂想着，鼻間果木的香味越發清晰起來。

　和孟浮生住了幾天，他已經知道這味道是哪裏來的了。孟浮生沒有用香水的習慣，但喜歡用一種果木味道的衣物柔軟劑，很好聞，最近他的衣服上也帶上了這種味道。

　這味道是真的不錯，等搬回寢室了，或許可以去買個同款回來用用……意識漸漸沉入黑暗，呼吸也變得綿長。

　他翻了個身，抱着靠過來的溫暖抱枕，做了個關於遊戲和報仇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