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姜曉峯摸不準孟浮生喜歡吃什麼類型的早餐， 又想着有魏威這個一看就食量不小的客人，就做了好幾樣，有煎餃、土豆雞蛋餅、三明治、煎雞蛋、烤麪包片，還煮了一鍋豆漿。

　端着煎餃出去的時候， 鍋裏的豆漿纔剛剛好。這會他轉了回來，就先把鍋端了下來， 然後拿出三個杯子， 抿着脣悶頭倒豆漿。

　其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他長得女相是事實， 魏威說得也沒錯， 而且魏威是孟浮生的朋友，他現在頂着個假戀人的名頭， 也不好亂髮脾氣， 抹孟浮生的面子。

　這樣自我開解着，氣也就慢慢壓了回去。

　孟浮生端着煎餃進來，走到他身邊，低頭問道：“生氣了？”

　姜曉峯勉強調整好表情，回道：“沒有。學長，我做了幾樣早餐， 你看看有沒有不吃的， 如果都不喜歡， 我再給你做別的。”

　廚房裏全是食物的香味， 聞着就讓人覺得胃口大開。

　孟浮生看向料理臺上的食物， 突然伸手拿起一個切成兩指寬度的三明治， 送到嘴邊咬了一口，仔細咀嚼嚥下，煞有介事地誇道：“培根煎得剛剛好，麪包片切得薄厚適中，蔬菜搭配爽口……不錯！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姜曉峯倒豆漿的手一抖，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他看一眼那個就是用最普通做法做的三明治：“……”

　孟浮生吃完三明治，又抽出筷子，夾了個煎餃吃了，之後評價：“餃子煎的程度剛剛好，外皮很酥，微微的油香搭配着汁水濃厚的餡料，吃起來回味無窮。”

　姜曉峯又看向那盤只是隨便煎了煎的速凍餃子：“…………”

　評價完煎餃，孟浮生又朝着同樣被姜曉峯切成兩指寬、一指長的土豆雞蛋餅伸了筷子，仔細品嚐完後繼續評價：“雞蛋和土豆融合得很完美，雞蛋的嫩、土豆的糯完美結合，再配上一點點肉鬆的鹹，味道很有層次，完美，曉峯你真……”

　那就是一盤他隨便做了下的雞蛋餅！

　姜曉峯聽不下去了，拿起之前做三明治時切下的邊角料塞進他嘴裏，反手趕他：“不許偷吃了，快把東西端出去。”

　孟浮生不走，像吃什麼絕世美味一樣把邊角料也吃了，問道：“還氣嗎？”

　被這麼尬誇一通，姜曉峯哪裏還氣得起來。

　他扭了扭頭：“本來就沒多生氣。”

　孟浮生歪頭過去看他，說道：“你生氣是應該的，魏威那麼說很不對。也怪我不好，沒有及時阻止他，更沒有在他面前好好介紹你，讓他意識到你對我的重要性，是我疏忽了，對不起。”

　姜曉峯這下不僅不氣，還愧疚了起來，手指摳了摳鍋的把手底部，說道：“學長，我不是你真正的戀人……”所以不用這樣。

　溫馨甜蜜的氣氛瞬間苦了下來。

　孟浮生臉上的笑意淡去，沉默幾秒，直起身調整了一下語氣，說道：“抱歉，說了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先把煎餃端出去。”說完端着早餐出去了。

　姜曉峯迴頭看着他的背影，喪氣地擰了擰眉，擡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

　吃早餐時，魏威向姜曉峯道了歉。

　姜曉峯正沮喪着，沒心思搭理他，只略顯敷衍地應了一聲。

　魏威又試圖活躍氣氛，不停誇姜曉峯早餐做得好。

　姜曉峯聽着就想起之前孟浮生在廚房裏說的那些話，越發蔫了。

　這在魏威看來就是姜曉峯生氣了，在故意晾着他，漸漸的也就不再不識趣地找姜曉峯說話，轉而拉着孟浮生聊起了一些專業課上的事。

　到學校後，姜曉峯拒絕了孟浮生的護送，和兩人在岔路口分開，獨自朝着外語院的方向走去。

　魏威看着他走遠，擡手摸了摸鼻子，朝孟浮生說道：“他是不是還在氣我，要不我再請他吃頓飯，正式跟他道個歉？”

　孟浮生的情緒也不太高，回道：“不用，曉峯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魏威看他一眼，陪着他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又說道：“不是生氣，難道是你們因爲我的事吵架了？我看你們之間的氣氛不太對，他年紀小，氣性大可以理解，你多讓着他點。”

　孟浮生停步，側頭看他，眉心微蹙。

　魏威也停步看他，問道：“怎麼了？”

　“曉峯年紀確實小，但他很有分寸，不會因爲一點小事一直生氣。魏威，你是不是不喜歡曉峯，爲什麼一直在說他不好？”

　魏威心裏一驚，腦中思緒轉了很多個彎，最後很是乾脆地點了點頭，說道：“是，我是不太喜歡他，我最好的好朋友因爲他彎了，要接受他，我需要時間。”

　孟浮生眉眼間漫出一些疲憊來，還有點失望：“魏威，爲什麼連你也……算了，你不用勉強自己去接受曉峯，曉峯暫時應該也不太想接觸你，這段時間我會盡量避免你們見面，我那邊你也暫時不要去了，曉峯養病期間會一直住在我那，你們碰面會尷尬。”

　魏威表情變了：“你要和我絕交？”

　“亂想什麼，又不是小學生。”孟浮生搖頭，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合理平衡伴侶和朋友之間的關係，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很多地方不太懂，你多擔待一點。”說着繼續邁步往前走。

　魏威看着他的背影，表情一點點變得難看。

　……

　姜曉峯一去教室就被室友圍住了，還破天荒地得到了很多同班同學的關心。他十分不自在，好在很快上課鈴響，大家各回各位，他終於清靜了下來。

　一個月的記憶缺失讓他落下了很多課程，很快他就沒心思亂想了，抱着課本啃得天昏地暗。

　上午快下課的時候，教室裏的學生突然騷動起來，齊齊往外看去。

　姜曉峯被郝啓捅了好幾下，也跟着扭頭往外看，就見外語院的幾個老師正帶着一羣學生從外面走廊路過。

　“好像是Q大過來交流的學生，爲暑期高校訓練營做準備的。”郝啓壓低聲音解釋，視線快速在那羣學生裏掃過，眼睛亮了，“臥槽，好多帥哥美女，不愧是傳說中靠顏值錄取學生的Q大。”

　姜曉峯沒什麼興趣地收回視線，繼續狂補筆記。

　郝啓見狀搖頭：“這有了對象的人果然不一樣，不過也是，外面那些人，哪有咱們經管院男神孟浮生孟學長帥，比不過比不過。”

　姜曉峯的筆一錯，在紙上劃過一條長長的線，靜了一早上的心又亂了，瞪着筆記本，想解釋又沒法說，心裏憋得慌，乾脆伸手捶了郝啓好幾下。

　無辜被打的郝啓：“？？？”

　……

　中午孟浮生又來接姜曉峯下課，同學們忍不住行注目禮，但這次善意的居多，有人還膽大吼了一句“百年好合”。

　孟浮生笑着道謝，姜曉峯低頭疾走。

　吃飯的地方是兩人早就定好的，西食堂。姜曉峯當初就是從這裏出去後，被廣告牌砸到的，所以想重過一遍當初的場景，看能不能想到點什麼。

　他們運氣很好，西食堂今天又做了土豆燒雞。

　姜曉峯拿着飯卡打了飯，期間拒絕了一個來要微信的同學，又看着孟浮生拒絕了好幾個來要微信的同學，然後帶着孟浮生坐到了食堂角落。

　“我上次就是坐在這吃的飯，咱們運氣好，這裏居然沒人。”姜曉峯很容易滿足，這都能開心地笑起來。

　孟浮生看着他，眼中也含了笑意，坐到他對面，問道：“你一直這麼受歡迎嗎？”

　姜曉峯愣住，用筷子指自己：“受歡迎，我？”

　孟浮生點頭：“嗯，好多人找你要微信。”

　姜曉峯忙搖頭：“哪有好多，明明才一個。不一樣的，都是要微信，別人找你要微信，是因爲他們看上你了，想和你發展一下，而我被要微信，是因爲他們看上了我的臉，想拉我入各種社團。”

　孟浮生回憶了一下剛剛那些搭訕者的眼神表情，看着姜曉峯篤定的樣子，問道：“是嗎……你怎麼確定的？”

　“因爲我被套路過。”姜曉峯提到這個就有點氣，還有點丟人，本來不想說這個，但看孟浮生好奇，腦子一熱，也就說了，“我剛來A大的時候，有女孩子找我要微信，我以爲……唔，反正我加過幾個，試着聊了聊，結果她們全是想邀請我入社團的，而且她們在的社團都很奇怪。”

　加過幾個女孩子的微信。

　孟浮生看着姜曉峯好看的臉，手指按了按筷子，問道：“哪裏奇怪？”

　“反正就都很奇怪，有什麼Lolita社、動漫社、二次元社、cosplay社……她們給我看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照片，說我特別適合做女裝大佬。”姜曉峯一臉扭曲，忿忿地咬了口雞肉，“後來我把她們全刪了，也不再隨意加人，反正她們都是看中了我的臉。”

　他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眉毛也擰了起來。雖然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明顯心裏還是介意的。

　孟浮生那點剛剛升起的酸，立刻被心疼取代，忙轉移話題哄了他幾句，哄完看着他開開心心吃雞肉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有點卑鄙。

　就在剛剛，聽說那些女生全是爲了拐姜曉峯入社才加的姜曉峯微信時，他居然鬆了口氣，覺得很慶幸。慶幸在姜曉峯剛進大學準備開始新的人生時，碰到的是這麼幾個“心懷不軌”的女生，讓姜曉峯剛剛探出去的騷動小觸手嚇得嗖一下縮了回去。

　如果不是這麼一番驚嚇，姜曉峯這個寶藏恐怕早就被別人挖走了。

　其實他大概能猜到姜曉峯這麼密集被坑的原因，新生報道時正好是學校社團大面積招新的時候，姜曉峯頂着這麼張臉在外面晃，確實很容易被那些“看臉”的社團瞧中，進而主動招攬。

　從學長的角度，他此時應該解釋一下，幫姜曉峯解開這個心結，讓他不再封閉自己的心，但從喜歡的人的角度，他不想。

　他想把姜曉峯藏起來，藏到姜曉峯重新喜歡上他爲止。

　那邊孟浮生胡思亂想的時候，姜曉峯正在努力還原失憶前的經歷。

　他扒拉了幾口飯，之後拿出手機，打開早已經解開了屏蔽的遊戲羣，翻到和一夢浮生有關的聊天記錄，再次跟着鏈接點進帖子裏，一通瀏覽。

　到這都完美還原了，那麼下面是……

　一個微信語音通話突然插了進來，來電人是大貓。

　姜曉峯手一抖，恍惚間突然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腦中模糊閃過什麼，手指已經習慣性地點了接通。

　“小風啊。”

　一道好聽的男聲傳出，居然連打招呼時的語氣都和當初的一模一樣。

　時光倒流的感覺越發嚴重，姜曉峯恍恍惚惚地“嗯”了一聲。

　接下來大貓就該說渣男的事了。

　大貓果然開了口：“我在A大。”

　正陷入回憶裏的姜曉峯：“嗯……嗯？”

　對面早在姜曉峯接通語音通話時就回了神的孟浮生擡眼看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身上的溫和散了一點，眼神掃過手機時，變得有點深。

　大貓還在說：“要見一面嗎？我來都來了……”

　姜曉峯終於從回憶中抽回神，懵了幾秒，眼睛亮了，立刻回道：“要，你在哪？”

　“我跟着你們老師轉了個大圈，這會好像是在建築學院前的行政樓小廣場，唉，你快來請我吃飯，我可是脫離了大部隊的懷抱，放棄了火鍋跑來找的你，這會都快餓死了。”

　姜曉峯嘴角一勾，話說得欠揍，語氣卻難掩親暱：“你活該，等着，哥來請你吃飯！”說着就推盤子起身，起到一半注意到對面坐着的孟浮生，又僵住了。

　“呃，學長……”

　孟浮生垂眼用紙巾擦了擦嘴，之後擡眼看他，問道：“有朋友過來？”

　姜曉峯點頭：“一個認識很多年的朋友。”

　“那你去吧。”孟浮生還是那麼溫和好說話，“陪朋友的時候別忘了好好吃飯，下午是滿課嗎？”

　姜曉峯又點頭。

　“那等你放學了我再去接你，晚上我想吃你做的回鍋肉，會做嗎？”

　“會！”孟浮生這麼溫柔，姜曉峯放鬆了下來，開心說道，“那我先去找大貓了，晚上給學長做回鍋肉。”

　大貓。

　孟浮生聽到這個名字頓了下，然後笑着點頭，示意他快去。

　姜曉峯開開心心地走了，孟浮生目送他離開，等了會，起身端起面前並沒有吃多少的午飯，也離開了。

　……

　行政樓前的廣場上，姜曉峯一眼看到了某個蹲在花壇邊的身影，覈對了一下穿着，放輕腳步上前，對準他的後背就是用力一拍：“吃我一掌！”

　大貓毫無防備，被拍得啪嘰一下差點面朝下摔倒，忙手撐地穩住，回頭看向姜曉峯，先是一愣，然後二話不說對準他的腦門就是一彈，冷笑一聲：“居然敢偷襲，吃我苗疆劇毒！”

　兩人對視，然後齊齊被自己的中二尬到，一起默默收拳低頭，蹲在花壇前，看天邊雲捲雲舒。

　最後還是大貓先開了口，自我介紹：“我叫方茂，Q大建築系大三，這次是跟着老師過來做交流的。”

　姜曉峯握住他伸過來的爪子，低咳一聲壓下不好意思，回道：“我叫姜曉峯，A大英語專業大一，剛剛正在西食堂吃土豆燒雞。”

　大貓一愣，然後一驚：“等等，你叫姜曉峯？還是英語專業大一？所以你就是那個A大掰彎孟浮生的原諒綠小學弟？？？”

　姜曉峯也驚了：“你怎麼知道？！”

　大貓的表情變得十分一言難盡，回道：“因爲Q大也有你男朋友孟浮生的傳說。”

　“……”

　姜曉峯語氣艱難：“孟浮生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大貓很同情：“還沒追到吶。”

　姜曉峯沉默，然後湊近他，對着他這樣那樣，那樣這樣，嘀嘀咕咕地一通說。

　大貓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最後幾乎靈魂出竅，消化了好一會纔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沉迷遊戲沉迷成了這樣？你、你得去做電療啊。”

　姜曉峯蔫答答低頭，蓬鬆的頭髮似乎都塌了下去。

　“唉，你這……唉……”大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伸手擼狗似的擼了一把他的頭髮，琢磨了一下，突然回過味來了，“不對啊，所以你和孟浮生現在住一塊？”

　姜曉峯點頭：“嗯，我得贖罪。”

　大貓的表情變得很古怪：“怎麼贖？”

　姜曉峯迴道：“就給他洗衣做飯，當牛做馬，讓他出出氣這樣吧……我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大貓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可你這樣給他洗衣做飯，使勁對他好，不是會讓他陷得更深嗎？”

　姜曉峯愣住，扭頭看他：“啊？”

　“你還跟他住一起，睡一張牀嗎？”

　“他家就一個臥室……”

　大貓真誠建議：“彎了吧。”

　姜曉峯眼睛瞪圓了：“什麼？”

　“我覺得你玩不過那個姓孟的，還是早彎早享受吧。”大貓憂傷嘆氣，收回手目視前方，突然注意到斜前方出現了一雙大長腿，腿的主人還在往這靠近，擡眼一看，默默拐了姜曉峯一下，“你男朋友捉姦來了。”

　“什麼捉姦……”姜曉峯疑惑扭頭，就看到才分開沒多久的孟浮生正背對着陽光朝這邊靠近，驚得差點摔倒。

　大貓忙扶住他的腰背幫他穩住。

　於是孟浮生一來就看到了兩人蹲在花壇前“摟摟抱抱”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