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姜曉峯坐在孟浮生身邊， 一隻手被孟浮生抓着，安靜地聽孟浮生往外打電話。

　一連三個電話打出去後， 孟浮生終於放下了手機。

　他盡力緩和下表情，側身將姜曉峯抱到懷裏，溫聲哄道：“別生氣，也別擔心， 視頻絕對不會流出去，我保證。”

　姜曉峯之前確實很生氣， 氣得恨不得去宰了王昊等人，但聽完孟浮生的電話， 他突然不氣了。

　當有個人在你被傷害時，明明很生氣卻仍壓着情緒盡力保護你、安慰你、陪着你，誰還會去在意那點根本沒落到實處的傷害呢？

　讓那麼維護自己的人因爲幾個人渣而一直難受生氣，那纔是真的划不來。

　他回抱住孟浮生，安撫地拍了拍孟浮生的脊背，說道：“我不生氣，是你別生氣纔對。我只要想到今天過後那幾個敗類會變成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就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我也不擔心視頻會流出去，你會保護我的， 對嗎？”

　孟浮生心裏難受極了， 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對。他們別想再欺負你。”

　“那就很好了。”姜曉峯靠在他身上， 把心裏的怒意仇恨一點點嚼碎嚥下，躲進孟浮生給他築起來的保護網裏，“有你在我就很好了。”

　兩人對面， 華菁菁擡手用力抹了下眼睛，朝擔憂看來的柳柳搖了搖頭，重新開了直播間的聲音。

　……

　酒精會讓人失去理智，劉鵬宇提出那條坑姜曉峯的毒計後，大家越聊越興奮，越聊越坐不住，最後一激動，乾脆決定立刻把那條毒計付諸行動。

　何雯雯找服務員要來充電寶給手機充上電，開機後立刻開始聯繫營銷號，說道：“姜矮子那麼囂張，咱們必須給他點顏色看看。”

　“這樣真的不好，別做了吧。”柳習試圖阻止。

　劉鵬宇不耐煩了，起身把柳習甩到一邊，吼道：“閉嘴！再多BB小心我揍你！”

　柳習怕了，慫慫地縮去了角落。

　王昊也被柳習弄得有些掃興，等劉鵬宇退開後涼涼說道：“柳習，我們發了這個之後你不會把我們做的事捅出去吧？你也知道，我家在A市還有點小能量，得罪了我，我可不保證你家裏人不會發生點什麼。”

　柳習低頭，小聲說道：“不會的，我哪敢。”

　王昊哈哈笑：“你們看這慫貨，就這樣還敢唱反調。雯雯，你儘管幹，請營銷號的錢我全包了！”

　“還是昊哥大方。”何雯雯笑着吹捧了一句，挨個敲了相熟的營銷號，邊等着對方的迴應，邊低頭剪輯起了視頻，還不忘炫耀一波自己以前的功績。

　“我跟你們說，輿論就是一把無形的殺人劍，特別好用！之前和我同平臺的有個炒學霸人設的婊子，她居然真的天真的以爲靠學習好就能一直火，拜託，觀衆都是看臉的好不好，我只是隨便找營銷號爆了她幾個無中生有的小料，她就涼了。還有一個炒女漢子人設的，她搶我老闆，我直接堵着她扇了她幾巴掌，她出去說根本沒人信，因爲我是柔弱的小仙女啊，哪打得過她，然後我再賣賣慘，你們猜怎麼着，她也涼了！至今她微博底下還有人在罵呢！所以你們放心，姜矮子的事我保證辦得妥妥的。柳習，你也別總掃大家的興，不然小心我也給你來這一套。”

　柳習徹底不敢說話了。

　衆人看着他的慫樣，樂得不行。

　直播間裏，彈幕的密度再上一層樓，此時就連修養最好的人都忍不住罵起了髒話。

　——m，雯雯說的是二胖和壞壞吧，還小仙女，你就是個老毒婆！你怎麼不去死！

　——人肉出來了！雯雯，全名何雯雯，畢業於A市十一中，這羣人是十一中的！！！

　——我哥就是十一中的，我這就聯繫他打聽一下！

　——都盯着營銷號！都盯着營銷號！一旦有人發類似的照片就立刻投訴！請記住，立刻投訴！不要傳播！

　——這羣人到底在頂格哪個包廂？我的大刀已經飢渴難耐。

　——我報警了，惡意污衊造謠他人信息、傳播他人不雅照片這些行爲全是犯罪！絕對不能讓這羣敗類把姜同學的照片發出去！

　——艹！氣死了，這羣人接下來是準備霸凌這個唯一的正常人柳習嗎？

　……

　包廂門突然被敲響。

　躲到門口角落的柳習聞聲問了一句：“誰啊？”

　外面沒人答，他看一眼包廂裏還在噴毒的衆人渣，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頂格的經理領着一羣保安堵着門，面無表情地說道：“本店要關店休整了，請各位客人移步。”

　柳習疑惑：“移步？什麼意思？”

　經理邁步走進包廂，啪啪啪打開了包廂裏的所有燈光，又啪啪啪關閉了包廂裏所有正在使用的娛樂設備，然後站到包廂正中央，用看垃圾的眼神掃一眼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的王昊等人，說道：“意思是，你們這次的消費本店請了，都走吧。”

　包廂裏死一般安靜。

　王昊唰一下站起來，指着經理怒罵道：“走？消費者就是上帝你懂不懂，老子花了錢了，你居然想趕老子走？！”

　經理冷笑：“請問這位先生，到現在爲止，這桌上的酒，你付過一毛錢嗎？好像就連這開包廂的費用，都是點第一批酒的那四位客人付的吧。”

　王昊噎住，抽出錢包甩到了桌上：“我現在就付！雙倍！你給我道歉！”

　“本店沒有向正在實施犯罪的罪犯道歉的規矩，奉勸各位自覺離開，否則鬧來了警察，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正在實施犯罪的罪犯？

　衆人一驚。

　何雯雯慌忙把手機放到了包裏。

　王昊指着的手收了回來，突然掃一圈包廂四周，說道：“你tm是不是在包廂裏裝了監控？你們居然侵犯客人的**？！我要告你們！！”

　經理連冷笑都懶了，說道：“請告去吧，但凡你們能找到一丁點本店侵犯客人**的證據，本店願意一人賠你們一套A市市中心的房子。”

　王昊在家裏發財之後，最喜歡的就是用錢砸人，此時被別人當面用他最喜歡的方法原樣砸了回來，簡直是怒到了極致，伸手就想去扯經理，說道：“你一個破開店的敢跟爺這麼囂張，你知道我爸是誰嗎？說！你是不是在包廂裏裝了監控！”

　經理撥開他的手：“我沒興趣知道令尊是哪個厲害的人物，我只知道你們是一羣正在計劃犯罪的罪犯。王貴，報警！”

　門外的領頭保安應了一聲，其他保安則全部進門，護在了經理身後，和王昊等人對峙。

　王昊簡直是莫名其妙，氣得要死。

　聽到這些動靜，直播間裏的觀衆在短暫懵逼之後，樂瘋了。

　——臥槽！直接趕人了？頂格好剛！他們是看到直播了嗎？還是有哪個觀衆給頂格打電話投訴了？

　——我給頂格打電話了。

　——我也打了。

　——頂格給力啊，快報警，把這羣人渣送局子裏去！

　——對了！讓頂格的人去提醒大玩小玩拿手機啊！別忘了手機！

　——還監控呢，這羣傻逼，都不知道他們說的話全被直播了。

　——又見“你知道我爸是誰嗎”這種話，請大家不要辜負這位王姓人渣的期待，加油把他爸給人肉出來。

　……

　包廂裏，兩方對峙，氣氛一觸即發。

　經理看着氣得面紅耳赤，眼睛兇狠瞪着，一副要動手模樣的王昊，突然微笑起來，傾身壓低聲音說道：“客人，你知道這家店的老闆姓什麼嗎？”

　王昊回懟：“姓王八！你今天不給我個交代，我讓你這店明天就關門！”

　經理並不生氣，繼續微笑說道：“本店老闆姓尤，很不巧的是，她剛好是你們準備欺負的那位姜同學的表姐。姜小老闆剛剛已經得知了你們的打算，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風水輪流轉，王昊，你就是個砸錢都砸不過我的廢物。’”

　王昊的眼睛猛地瞪大：“你說這是誰的店？！”

　經理笑而不語。

　王昊看着經理臉上的笑容，腦補了一下姜曉峯掛着經理臉上的笑說出廢物的表情，腦內神經啪一聲崩斷，突然揮拳朝着經理打去。

　經理輕鬆側身躲過，涼涼說道：“客人，動手就是你不對了。”

　王昊一拳揮空，差點摔倒，越發憤怒，繼續朝着經理撲去：“這店怎麼可能是姜矮子的親戚開的，敢騙我，找死！”

　經理是練家子，王昊的攻擊在他眼裏就跟小貓撓癢癢一樣，想反殺只是分分鐘的事，但他偏偏只是躲，引着王昊在包廂裏亂撞，任由他砸壞了不少裝飾品，嘴裏說道：“客人冷靜，警察馬上就來了。”

　“警察也管不了老子的事！”王昊氣急敗壞，拿起桌上一個金屬裝飾當武器，邊繼續追打經理，邊朝着四周呆住的狐朋狗友吼道，“都愣着幹什麼，幫我攔住他！”

　狐朋狗友們面面相覷，正想響應，卻被不知何時散開的保安堵住了去路。

　王昊一路亂撞，途經包廂裏的小酒架時，腳下一滑，不小心撞倒了架子，酒瓶嘩啦啦砸了一地，各種酒香混雜着散開。

　經理掐着點，在差不多的時間把王昊面朝下按在了地上。

　“放開我！！”王昊憤怒掙扎。

　經理不放。

　包廂門突然再次被敲響，小玩從門外探頭進來，掃一眼包廂裏的亂象，懵住，乾巴巴說道：“那個，有服務員提醒我，說我的手機掉在了這個房間，還有你們這是……”

　經理就着壓着王昊的動作擡頭，見是小玩，秒換客氣尊重臉，微笑回道：“一點小衝突而已，讓客人見笑了。您那臺正在直播的手機還在包廂裏，您取走吧。”

　“好、好的。但是你們這樣到底……等等！”小玩尷尬地邁步進門，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驚訝確認，“你剛剛說正在直播的手機？我的直播不是早就關了嗎？”說着想到什麼，表情一變，忙跑到之前坐的位置找了找，最後從沙發縫裏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發現直播居然真的沒關，懊惱地捶了自己一下，不好意思地看向何雯雯等人，愧疚說道，“抱歉，我之前把手機落在這了，還馬虎地忘了關直播聲音，那個，你們下午沒說什麼不好的話吧，直播間觀衆已經大幾百萬了……”

　直播？沒關聲音？觀衆大幾百萬？

　劉鵬宇等人瞬間僵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何雯雯快速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個下午說過的話，心裏猛地一沉，終於懂了經理是怎麼知道的他們在計劃整人的事，又慌又亂，忙掏出自己的手機，抖着手去點愛玩兄弟的直播間。

　但還不等她點開，之前她聯繫的營銷號就像是約好了的一樣，一起回了她的消息。

　XX娛樂：不好意思啊雯雯，你這個料我可不敢發，你……唉，這次你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了。

　XXX趣事兒：你去看看熱搜吧，你這單活我可不敢接。

　XX新鮮事：接不了。（以上是我的工作態度，下面是我的私人態度）霸凌狗不得好死！呸！

　何雯雯眼前一黑，心跳快得可怕，轉而去開了微博。

　熱搜第一條，“霸凌者自爆”。

　熱搜第二條，“惡臭霸凌小團體自爆”。

　熱搜第三條，“女主播雯雯”。

　熱搜第四條，“愛玩兄弟直播間”。

　……

　何雯雯越翻臉色越白，深吸口氣，抱着最後的僥倖點開熱門榜單，在看到熱門第一條上掛着的屬於自己的照片後，終於承受不住，腿一軟跌坐在了沙發上。

　劉鵬宇等人被她的動作提醒，也忙打開微博翻看，然後也全都慘白了臉色。

　王昊見大家這個反應，掙扎更甚，不停詢問小玩是什麼意思，什麼直播，什麼聲音沒關。

　小玩忙再次解釋加道歉。

　經理適時鬆開手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各位客人請儘快離開吧。另外，請各位離開前照價賠償包廂內損壞的古董、藝術品、傢俱和酒水。”

　王昊還沒來得及消化完小玩的話就又被這話砸了一臉，皺眉問道：“什麼古董和藝術品？”

　經理用眼尾看他：“你來這裏消費卻不知道嗎？頂格所有包廂裏的裝飾物全都是真的古董和從各位藝術大師手裏請購來的藝術品，價格不菲。比如你剛剛用作武器的金屬銅像，就是一件價值四百萬的古董。”

　四百萬？！

　跟着王昊混的人都是些普通家庭的孩子，聞言齊齊擡頭，掃一眼滿地被王昊撞壞摔爛的裝飾品，慌了。

　經理拿出手機翻了翻，擺出專業算賬的架勢說道：“你們這個011包廂裏的古董總共四件，藝術品六件，總價值一千一百萬，我剛剛大概掃了一眼，這些好像已經全都損壞。傢俱先不提，只說酒水，本包廂酒架上擺放有總共價值五十萬的酒，現在已經全部損壞。”

　一千一百萬和五十萬？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劉鵬宇一個激靈，高聲說道：“這些都是王昊一個人砸的！和我沒關係，我是不會賠的！”

　其他狐朋狗友如夢初醒，忙也跟着摘清自己。

　“和我也沒關係，我剛剛被保安堵住了，碰都沒碰這些東西一下。”

　“我也是！都是王昊弄的！”

　“我也沒碰！”

　柳習趁機說道：“我也沒，我剛剛被你們擠到門外去了，都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王昊不敢置信：“你、你們這羣叛徒！”

　劉鵬宇心虛，說着：“反、反正你家有錢，賠這些又不難。”

　“對啊對啊，本來就是你砸的，就該你全賠。”

　衆人紛紛附和，王昊氣到極致，突然大喊一聲，惡狠狠說道：“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告訴你們，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劉鵬宇等人急了，連忙繼續爭辯。

　一羣不久前還在稱兄道弟的人突然開始爭吵，吵着吵着甚至要動手打起來。

　何雯雯癱坐在包廂角落，看一眼他們，突然又低頭翻起了微博，翻着翻着發現網友們已經深扒出了她的部分過去，慌到極致，居然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

　沒多久警察到來，小玩的直播終於關閉。

　孟浮生看向姜曉峯，說道：“警察來了。”

　“……嗯。”姜曉峯閉眼長長吐出口氣，睜開眼坐直身問道，“那些壞的真是古董？”

　孟浮生點頭。

　姜曉峯心疼皺眉：“太虧了，就爲了坑那幾個人渣毀了那麼多好物件。”

　“都是值得的。”

　哪裏值得了。

　姜曉峯確認問道，“他們不會再蹦躂了，對嗎？”

　孟浮生：“對。”

　姜曉峯出了會神，突然站起身大大伸了個懶腰，然後低頭朝孟浮生笑了笑，說道：“那走吧，回家陪外婆吃晚飯去！”

　孟浮生見他笑了，懸着的心悠悠放下，也微笑起來，牽住他的手站起身。

　……

　警察到達包廂後嫌王昊等人扎堆在一起吵架太煩人，大手一揮，決定先把人全部拉去警局再說。

　一行人下樓來到停車場，一羣情緒激動的人突然衝了出來，拿着手機對着王昊等人一頓拍，還有人試圖打人。

　“霸凌狗不得好死！”

　“老子打死你們這羣不學好的流氓混混！”

　“等着！老子非把你們扒光了也給你們錄一段視頻不可！”

　“去死吧，臭老鼠！”

　警察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簡直要氣死了，呵斥幾句後加快速度帶着王昊一行人上了警車。

　王昊什麼時候被人這麼當面罵過，氣得不行，直到上了車都還罵罵咧咧的。

　“安靜，閉嘴！”警察受不了地呵斥。

　王昊低啐一口，扭頭看向車窗外，想記下那些“暴民”的樣子，一晃眼卻看到“暴民”斜後方有一輛車的車窗是降下來的，裏面坐着一個人正面無表情地看着這邊。

　他一愣，在看清那人的長相和自然捲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忍不住想要起身：“臥槽，姜、姜……”

　警察不耐煩地把他按下去：“鬧什麼鬧什麼！都說了閉嘴！”

　……

　警車開走，鬧劇結束。

　姜曉峯收回看熱鬧的視線，朝孟浮生笑了笑，說道：“走吧。”

　孟浮生摸摸他的頭，發動汽車，朝着家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