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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退休日記》第40章
第 40 章

  豐郢坐在安錦南對面喝茶。

  自侯爺命他坐下後, 他頭上的汗滴就不曾停過。一層層地向外滲。

  這段日子在安錦南手底下做事, 豐郢就自己親眼見的,和從旁人那聽說的,慢慢去瞭解安錦南這個人。

  可似乎他每每覺得自己已經摸清安錦南脾性之時,現實就會狠狠的教訓他,告訴他這是錯的。

  在江西第一次收到安錦南書信之時,他覺得安錦南是個愛才惜才、禮賢下士之人。然後幻想自己來拜見侯爺時, 會被如何的奉為上賓, 侯爺又會是多麼慈和地勉勵自己……

  從江西初調安錦南麾下, 第一回上門拜見時, 又覺侯爺是個嚴肅刻板不苟言笑的人。猶記得那巍峨的屋宇前, 一排大氣都不敢喘的督鹽轉運使司官員, 個個筆直站立, 深秋天氣,紫紅官服竟給汗水浸得透濕,院內鴉雀無聲,等待侯爺一個個傳喚。侯爺分明沒一句斥責或嚴厲的話, 偏就威壓深重得叫人不敢輕視。

  走馬上任第一天他自報家門後, 侯爺只是隨意瞟了他一眼, 聽他彙報關於自己所知的盛城鹽市之事時, 連一句話都沒搭。事後待眾官員都退下了,他悄悄墜後兩步, 想說番感謝的話。

  ——深堂闊案後, 侯爺抬起頭來, 肅殺的面容凜然若寒冰冷雪,只一挑眉,低沉地問句「還有事?」

  竟驚得他腿軟手抖,一句話都說不出。

  ——原來,侯爺不喜人攀交情的……

  可今天……他伯父壽辰,侯爺卻又大駕親臨,還當著人前親切喚他「瑾瑜」……

  豐郢心情是複雜的。

  侯爺其人,心思便如夜闌深海,深沉至無從探究。

  果然京城裡的天潢貴胄能在朝中爭一席之地的都不是簡單之輩。自己還有得學。

  氣氛冷凝至極,豐郢頭上默默滴著汗珠,安錦南手裡捏杯茶,用指頭輕輕摩挲著杯沿。豐郢只聞自己緊張急促的呼吸,甚懼這呼吸驚擾了侯爺,又努力將氣息放輕,憋得自己幾乎悶暈了去。

  好在這難熬的時刻被外面輕緩的步聲打斷。崔寧躬身在外傳報:「侯爺,豐姑娘到了。」

  安錦南沒有動作,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心內翻起小小的浪花,捏拳在唇邊咳了下。

  豐郢如逢大赦,忙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不著痕跡將自己與安錦南之間的距離拉得遠些,走到門邊朝豐鈺笑道:「鈺兒你來了?」

  安錦南沒抬眼,他如一尊大佛,安然坐在那兒,手裡拿杯一口都不曾喝過的茶,那模樣豐鈺一見就沒來由覺得氣悶。

  豐鈺眺了眼明顯緊張局促的自家哥哥,非常不情願地移步到安錦南身前敷衍地蹲了蹲身,「侯爺萬安。」

  豐郢臉色一紅,暗暗朝豐鈺打個眼色。你怎能待侯爺如此無禮?這禮行的未免太草率了吧?

  豐鈺垂頭不語,行過禮也不等安錦南叫起,自行便站了起來,似乎有些不耐煩地等待安錦南開口說話。

  豐郢對兩人的舉動有些反應不及。

  妹妹幼時便乖巧,進了宮後,更做了關貴人宮裡的掌事姑姑,按說禮儀自是不會差了。而安錦南身居高位日久,尋常官員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那沉沉的眸子隨意朝誰掃上一眼,只怕那人都經受不住。

  這兩人此刻的反應卻未免太怪異了吧?

  若他沒看錯,剛才妹妹用挑釁的目光看了眼侯爺,而侯爺他……

  目光竟閃躲了?

  安錦南別過臉,又咳了一聲。屋中兄妹二人都在等待他示下,他只得抬頭,用極冰冷的眸光眺了眼呆立在旁的豐郢。

  豐郢心中一顫,侯爺不高興了!

  同時,他又敏銳地接收到來自門前的一道視線。

  崔領衛他,朝自己打眼色的原因是……

  是想他呵斥無禮的妹妹麼?

  於是豐郢開口:「鈺……鈺兒……」

  他剛喊了聲豐鈺的名字,就發覺侯爺突然眸光一銳,又朝他掃了一眼。

  豐郢呆住了,不知該說下去,還是不該說。

  安錦南抿了抿嘴唇,身子靠向椅背。

  崔甯適時道:「豐大人,請隨我來。」

  崔甯乃是嘉毅侯身旁侍衛首領,又是與他出生入死上過疆場的,掙過六品千總之職,按職級,還比豐郢這個七品官還高上兩級。

  豐郢臉色微微漲紅,他心中一團亂麻,在安錦南面前,半點沒有平素辦差時的機靈警醒。他下意識就隨崔寧走出去,豐鈺忽然將他袖子一拉,「哥哥不必避諱。」

  意思是,只要安錦南與她說的話,沒什麼是豐郢不能聽的。

  安錦南挑眼看向豐鈺,只見她目光銳利,神色透著不忿和防備,貝齒咬住下唇……

  嘴唇……

  安錦南霎時別開了眼,目光觸及怔愕的豐郢,滿面殺氣地橫了他一眼。

  豐郢:「……」實不知我做錯了什麼,侯爺……

  「侯爺有何吩咐,大可直言。」

  豐鈺冷冷拋下這句,令豐郢稍稍回神。

  是了,侯爺命他將妹妹喚來,所為何事?

  妹妹乃是內宅閨女,獨與侯爺在室,確實不甚妥當。

  安錦南無可無不可地指了指身側的椅子:「坐。」

  豐鈺沒言語,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平素她睿智機警滴水不漏,連她自己也不曾發覺她在安錦南面前莫名有些驕縱。似乎內心深處一把火給燃著了,輕易一點就炸,半點不肯遮掩。

  安錦南瞭了豐郢一眼,覺得此人不知為何變得有些討厭,他手裡那杯茶已經冷了,指尖點了點杯沿,道:「續茶。」

  豐鈺抿唇不動。豐郢連忙回身提了茶壺過來,垂頭卻見安錦南手中茶分明是滿的。

  豐鈺心中小小腹誹了一聲,從哥哥手中將茶壺接過,又將安錦南手裡那杯茶拿掉,換了新的杯盞。先倒入一杯,潑掉,再蓄滿了茶水,再潑,將第三杯茶蓄入,才遞給安錦南。

  安錦南伸手接茶,食指不經意觸了下豐鈺冰涼的指尖,他心臟猛地跳了跳,收回視線,握住茶杯的手腕輕顫……

  許久,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豐鈺有些惱煩。

  安錦南這人的毛病她知道不少。

  極度敏感多疑,時刻防備著人家暗算。驕傲自大目中無人,對女人格外苛刻挑剔。生活還算簡單,一飲一食的步驟卻繁瑣的很。茶要飲杯子微溫後口感適宜的,厭惡的人碰過的茶絕不會入口,——不知上一個遞茶給他的人是誰,不知那人知不知道自己已被嘉毅侯他老人家嫌棄了。

  安錦南眯起眼,似乎對手上的清茶還算滿意。

  他稍稍側過身來,指尖敲了敲桌案,「上回你說要尋的人……」說到一半,頓了頓,抬眼瞭了瞭豐郢。

  豐鈺渾身一震。安錦南的意思是,他已經派人找尋過了?

  她不敢抱有希望,在上回那樣的難堪尷尬過後,她甚至還打了安錦南。

  以他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的性子,不給她點顏色看加倍的還回來,怕都是心懷慈悲的了。

  他竟真的派人去尋了?

  安錦南手底下的人,自比段家的人馬精銳。

  適才安錦南看向豐郢的意思,是詢問她是否介意豐郢在側旁聽?

  她突然心情複雜起來。一方面是對安錦南的模糊態度心中難安,一方面是惶急不已想儘快查清真相。她神色數次變換,終是理智占了上風。與安錦南之間尷尬也好,齟齬也罷,當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徹查娘親的死因,其他,都可暫放。

  她攥了攥袖子,聲音放的緩慢鄭重,「侯爺,可有消息?」音調裡不自覺帶了絲她自己也未發覺地焦急惶恐。

  安錦南十分安逸地朝椅背靠了靠,吩咐崔寧,「將人帶上來。」

  朝豐鈺斜橫一眼:「你自己問。」

  片刻,兩個侍衛押著個穿錦衣的男人進來。

  不仔細瞧,還以為是安錦南隨行的僕從,穿得整整齊齊,那衣裳卻是明顯大了些,臉色也灰撲撲的十分難看,一被推入,他就哭喪著臉伏跪在地,不住地叩頭道:「小人已經言無不盡,實在沒什麼隱瞞的了,老爺饒命,饒命啊!」

  豐郢嚇了一跳,這人犯了何罪,緣何侯爺特地帶他過來,拿給妹妹看?

  他一頭霧水,根本弄不明今天安錦南一舉一動究竟是什麼意思。

  豐鈺緊了緊手腕,盯著地上那人,她喉頭髮澀,竟一句話都問不出。

  好在崔甯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人的肩頭,指著豐鈺道:「這位是豐姑娘,你將前番與我招的,再與她複述一遍。」

  「是……是!這位姑娘、奶奶!我……我叫趙清水,原是河源人士,七歲那年,父親亡故,前來盛城投奔族叔,隨他行醫……」

  「……那位夫人的藥裡,原有一味藥,有行血散瘀功效,因藥性極強,非是重症,不敢添入,……那時我年方十七,幼稚青澀,叔父又是當地有名的大夫,雖心裡有些嘀咕,怕自己說錯了貽笑大方……」

  「後來我幾番回想,自己這些年也在外行醫診症,積累得豐富些了,每每想及此事,總是心中難安。那夫人後來鎮日昏沉,偶有咳血,月下不盡,淋淋不去,虧損極深,怕與此藥有關……」

  「……用量極小心,又非是傷人命的毒物,便是仵作驗看,亦查不出……常年累月積攢,天長日久,才徹底壞了根本,好好的人兒三五年便虧喪性命,加之那位,心病已久,終日鬱鬱,此藥對她尤為見效,……依稀記得,當時是源於她小產後體虛,才請了我叔父代為調理……想是從那時起開始用了這藥……不過一年餘,她便……便……」

  趙清水說到這裡,不住拿眼去偷覷豐鈺和崔寧等人,驚懼得渾身發顫。

  一旁的豐郢表情已經失控,他渾身發顫,一直怔怔地聽著。他張口結舌朝豐鈺看去,豐鈺坐在椅中,早已紅了眼圈,隻倔強不肯讓淚水滴下。想是在這種時候,猶記得身側有安錦南崔甯這些外人,不願失態。

  可豐郢心內波瀾滔天,哪還顧得上旁的?他找不回聲調,啞著嗓子從喉嚨裡艱難地發出疑問:「你說的……你說得……」

  趙清水不敢隱瞞,連連叩頭道:「確實不是小人害人,小人叔父已然作古,他……他素有佳譽,原是個極心善的人……想是……想是因著人家……人家勢大,不得不從……後來叔父多年茹素,想也是……也是心中難安……,四十幾歲年紀便……便故去了……」

  豐郢眸子赤紅,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要懼怕座上的侯爺。上前一步將地上的趙清水拎起來,淒聲道:「你,你方才說的,是何人?那被人謀死的,是何人?」

  趙清水閉緊眼睛,又怕又急地帶了哭腔:「是……是這府裡的二夫人,豐二太太……我……真不關我事……饒命,大爺饒命!」

  當年的少年少女,已經長大成人,趙清水記性再好,也難以辨認出眼前的便是豐郢和豐鈺。

  豐郢攥緊拳頭,咬牙切齒,猛地一拳朝趙清水摜去。

  「你胡說!」

  「是誰收買你叔父害人?是誰你說清楚,什麼勢大,什麼被迫,你休想將過錯栽到旁人身上去,你給我說!」

  豐郢激動得不見半點平素的斯文儒雅,他如一隻狂躁的野獸,將滿腔的驚慌悔恨全發洩在眼前人身上。他從沒如此刻般失態。

  「是……是豐二老爺……豐慶豐大人……小人不敢在盛城行醫,也是怕給他某日想起來滅了口,這才拖家帶口去了陽城……小人雖未曾聽見豐二老爺要求叔父害人,可每回進府給夫人診症後,叔父都要留在二老爺房中一陣。有一回小人調皮好奇,趁著小廝隨從都不在院中,趴在窗口朝裡頭偷看,親耳聽著二老爺詢問,問……問她還有多少時日……叔父說約莫兩月,二老爺……沒有半點哀色,反拊了拊掌,對叔父說『辛苦先生』……當時我不懂,我……我真的不懂……都是後來才想明白……叔父沒道理砸自己招牌,他會如此,沒有二老爺首肯,他……他怎麼敢……」

  「你胡說!」豐郢一拳打得那趙清水仰過頭去,口鼻見血。

  「我爹……我爹他……不可能!」

  豐郢搖晃著趙清水,質問:「你說,是誰指使你冤枉我爹?是誰?我娘分明是病死的,我在書院讀書那幾年,我娘身子便一直不好,與我爹何干?你……你含血噴人!你……你們……」

  他赤紅的眼睛環顧周圍的人,視線從崔甯,安錦南面上掠過,最後停在豐鈺身上。

  「鈺……」他聲音沙啞地喚她,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我……這不是真的,對吧?」

  豐鈺抹了下眼睛,面色沉沉,嘴角噙了抹冷笑,緩緩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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