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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了劇本,除了我[穿書]》第21章
第21章

  聽到這瘋和尚說喜歡自己, 晏無咎臉上的笑意更蜜甜絢爛了幾分。

  哇, 這麼有趣的嗎?

  但凡任何一個自己看不順眼,也看自己不順眼的死對頭, 突然一朝傻了, 改過自新對自己示好,都會令人暗爽不已。

  一是狠狠出了一口積壓心中的怨氣, 很想用記仇的小本本拍著他的狗頭說:呵,你也有今天!

  二是這和尚說這些話的時候, 專注寧靜的聖僧樣子, 還挺……可愛的。

  晏無咎一想到他傻了,隨時會恢復正常, 就有一種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的刺激!

  不知道若是這和尚想起來, 他在自己面前這般言辭做派, 那副眼睛長在天上, 凌厲冷漠的臉,會露出何等精彩的表情?

  晏無咎越想越覺得有趣, 琥珀茶色眸光湛然生輝。

  能有機會看到焚蓮失態的畫面, 他倒也覺得就算到時候又被他折騰一番,也是值得的。

  更何況,傻了的焚蓮這般好玩, 簡直根本忍不住不欺負他嘛。

  晏無咎笑得更愉悅了幾分, 看著對面神情禁慾寧靜的和尚。

  對方目光專注,一臉安然地看著他。事實上,一直都這麼看著他。

  晏無咎對他伸出手, 眨了眨眼睛:「既然喜歡我,為什麼不過來?」

  焚蓮遲疑,他自己也不記得為什麼,但下意識覺得不該讓無咎碰到自己。

  紊亂的腦海裡,依稀又想起一點昨天的記憶,他好像是帶著毒:「現在還不能,小僧身上……」

  晏無咎毫不介懷,眨著眼睛笑得輕佻又放肆:「我身上沒傷,你身上也沒有,不會傳染。過來。」

  焚蓮眉間微皺思索克制著,卻抵不過晏無咎的笑容和眼神,身體自發站起來遲疑著朝他走過去。

  走到晏無咎面前,只隔著一隻手掌的距離,才停下。

  晏無咎坐在欄杆上,焚蓮站著。

  坐著的人視野略略偏低,站著的人斂眸低首。

  可是,絢爛肆意笑著的晏無咎,卻偏偏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垂眸的焚蓮,給人的感覺卻是內斂的。

  就像薄薄一層月白僧衣,束縛住了他所有桀驁嶙峋的稜角骨刺朝向內側,呈現給晏無咎的,只剩柔軟的內裡。

  所以,這個人盡可以隨意伸手了,再也不會被芒刺所傷。

  晏無咎略彎著含笑的眼眸與焚蓮對視,右手抬起,好奇似得點了點焚蓮月白色的僧衣。

  那僧衣如這春夜的月光,舊舊的淺藍泛白,棉麻的觸感略顯粗糙,指尖便也覺得酥麻。

  晏無咎的手指隔著僧衣觸到焚蓮的腹部。

  柔軟的腹部,無論是對野獸還是對於人而言,都是脆弱所在。指下的肌肉微微僵硬並不柔軟,僧人的身體和面容的神情,卻沒有絲毫防備,哪怕只是條件反射的警惕。

  就像是任主人宰割的狼犬。

  晏無咎的指尖,隔著僧衣沿著薄薄的肌肉流暢的線條而上,落在焚蓮的心口。

  指下的心跳很規律,不是整齊的規律,而是一下比一下蓬勃,生機旺盛的規律。

  彷彿這樣跳著跳著,會衝破那層血肉,躍到晏無咎的掌心裡來。

  那心跳隨著晏無咎指下的血液震動,連帶著晏無咎自己的血液脈搏好像也跟著一起躍動起來。

  晏無咎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著他的心口,臉上笑容絢爛蜜甜,直視著焚蓮的眼睛。

  他的聲音反倒很輕,若即若離的呢喃,彷彿真如花妖一般神秘:「大師,你心跳的好快。」

  焚蓮只是看著他,神情一如之前內斂從容。眉睫一眨不眨,比起之前的專注來,多了一些旁的什麼。

  多出來的那是什麼,晏無咎不知道,只看到面前如一尊巋然不動的佛像一般的和尚,喉結忽然滾動了一下。

  晏無咎的手指從他的心口離開,若即若離攀上他的頸窩,然後是喉結。

  「無咎。」和尚的聲音輕如氣音,這樣一臉禁慾內斂的叫著他的名字,卻沒有任何情緒可供窺測。

  晏無咎收回踰越的手指,唇角是翹著的,眉眼笑容依舊。

  但或許是月色惑人,這絢爛笑容總叫人覺得伴著陰翳之下的晦暗,就如晏無咎身上總是突然而至的心灰意懶。

  晏無咎朝焚蓮伸出兩隻手,緩緩張開,就像是情人之間索取擁抱:「大師不是說喜歡我的嗎?」

  焚蓮眼底的遲疑只有一瞬,不等他反應,晏無咎卻忽然輕笑起來,眉毛唇角揚成輕佻矜傲的愉悅弧度。

  他的身體離開倚靠的廊柱,身後的空地就是庭院。

  有泥土,有鵝卵石,有青石板和雜草,還有那株茂盛初綻的,帶刺的荼蘼佛見笑。

  晏無咎伸出的手僅剩一隻,另一隻垂到身後,他的身體便也緩緩向後傾斜。

  反應過來的時候,焚蓮已經抱住了他。

  抱得很緊,晏無咎稍稍吃痛蹙眉,臉上的笑容卻是得逞後的放肆,轉而就笑意轉淡,恢復往常略顯百無聊賴的輕佻傲慢來。

  焚蓮回過神來後,也沒有鬆開他,只是微微調整僵硬生疏的動作,讓被他擁抱的人在他懷裡能更舒服一些。

  在晏無咎看不見的地方,月光下焚蓮眉眼的線條凌厲銳利,卻像被馴服的金雕一般按捺沉靜,不動聲色。

  「下次,不要坐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了。」和尚的聲音低啞從容,語氣很輕,輕且溫和。

  晏無咎下意識就想嗤笑,哪裡危險了,沒看見他一隻手背在後面嗎?

  倘若這和尚不接著他,他也毫髮無傷。畢竟,晏無咎又怕疼又自戀。絕不可能讓自己冒險,就為了戲弄這和尚。

  但胸口相貼,和尚的心驚魂未定的跳,嗤笑的聲音便散漫了些許,不那麼嘲弄刺人。

  方纔快要掉下去的時候,和尚的眼神猛地變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身體向前的同時將他拉回來,這才讓晏無咎撞進他的懷裡。晏無咎的心因此也有些不穩。

  他束手而立,並沒有回抱他,手指百無聊賴拈著焚蓮後腰上的僧衣。

  「不怕,蓮蓮會接住我的,對嗎?」囂張跋扈的紈褲惡霸,最擅長的事便是得寸進尺,恃寵而驕。

  「嗯。」

  晏無咎聽到他的聲音,無聲笑了,聲音無辜,又清又軟:「我可以叫你蓮蓮的。」

  「無咎喜歡怎麼叫,都可以。」

  「叫你禿驢呢,生不生氣?」

  這次,那和尚想了一下,在晏無咎眼神變冷前,平和地說:「只叫小僧一人的話,不生氣。」

  晏無咎發出一串悶笑,像抱著一個大型玩具或寵物一樣抱住了他,搖搖晃晃,頗為愉悅地說:「蓮蓮好乖,無咎喜歡你的。」

  這是晏無咎第一次對焚蓮說喜歡。

  那是舊曆五月二十三號。

  下弦月很美,像晏無咎笑容絢爛時候,眼睛輕眨眉睫半斂時的弧度。

  ……

  後半夜起後,晏無咎就再也沒有回去睡過,他一面半真半假地逗弄著傻了的聖僧,一面冷眼留意著,看他什麼時候恢復白日時正常的樣子。

  然而,並沒有。

  夜色發白,諸天星辰消散,天光尚未從地平線鋪陳而來,焚蓮就開始注意起時間來。

  等到霞光隱隱染上一點緋色的時候,他垂眸認真地看著晏無咎,已經有了告別之意。

  「你要走了?」晏無咎微微偏著頭,明知故問。

  焚蓮點頭。

  「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這會兒的晏無咎就像是平日管束他的焚蓮一般,兩個人的位置調換過來。

  他似笑非笑,頗覺有趣。

  焚蓮眼中有些許遲疑:「我不知道。但,不能被太陽照到。」

  晏無咎正要說,可以躲在他的房間裡。

  這一次,焚蓮卻並沒有等待。猶如那一日汜水河畔時候一樣,幾瞬之間月白僧衣消失在晏無咎的視野裡。

  晏無咎靜靜地看著焚蓮倉促離開的背影,後知後覺想起,他走前還說了一句:「很快就會再見。」

  這時候,天光微亮,庭院裡一片霧藍朦朧的晨靄,遠處傳來雞鳴犬吠之聲。

  晏無咎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勾起一絲傲慢無趣的淺笑。

  「可不是很快就再見。」只是再見的不是聽話有趣的聖僧,是相看兩相厭的妖僧。

  晏無咎轉頭回去睡了個回籠覺。

  時辰到了後,繼續起床跟著一臉冷漠的焚蓮練武。

  習武間歇,晏無咎特意觀察了一下焚蓮,發現他除了一如既往不近人情的冷漠,一如既往不怎麼看自己一眼之外,臉色好像有些蒼白。

  淡淡的黑眼圈,顯得他整個人的氣質更加陰翳孤絕,冷硬強勢。

  但也因此,隱隱有些精神不濟,狀態堪憂。

  晏無咎發現,今日的焚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沉默。

  這種沉默不是說不說話——他本來就跟晏無咎沒幾句話說。而是指,城府深重,懷有心事,整個人的心思注意力都傾向於內裡,自閉一般對外界毫不分心。

  晏無咎練習掌法的時候回頭,看到焚蓮甚至閉著眼睛。眉骨犀利完美的長眉微凝壓低,愈顯得冷漠沉鬱。

  不知道是因為兩個夜裡不睡睏倦了,還是妖僧聖僧之間切換,導致神經衰弱精力不濟在閉目養神。

  兩者好像也沒差太多。

  晏無咎眼波微轉,眨了眨眼,一個壞心眼便起來了。

  他一邊在梅花樁上繼續流暢的打著掌法套路,一邊自然而然的靠近焚蓮所在的方向。

  那裡一棵高大的槐花樹,盛極的槐花撲簌簌的落下來些,在地面鋪成薄薄的毯子。

  焚蓮坐在樹下椅子上,穿著淺藍的月白僧衣,地上的落花都比他週身的顏色皎潔一些。

  晏無咎倏忽之間,猛地轉頭攻向焚蓮而去。

  掌風驚落片片潔白槐花,雪也似得飛舞,其中小小一瓣月牙般落到焚蓮的臉上。

  焚蓮閉著的眼睛沒有睜開,抬起手,從容地拈起臉上那枚落花,然而才不緊不慢擋住晏無咎攻來的手掌。

  他並沒有一開始就壓制,而是單手配合地與晏無咎拆解了幾招。

  然後才慢慢睜開眼,一邊拆招喂招,一邊淡淡講解,晏無咎攻擊的時候,有哪些不足和缺陷,應該如何改進應對。

  打了半天,晏無咎連對方的手都沒有碰到,只是月白的僧衣袖風就將他嚴嚴實實擋住。

  晏無咎的神情愈發凌厲不遜,他冷面不笑的時候面容氣質便一貫如凜冬,內心實則對於佔不到便宜並無太多失望介懷。

  若是他跟著焚蓮初學月餘就能打敗這個師父,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焚蓮快死了,有沒有他補刀都無所謂。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焚蓮懶得和他打,在讓著他。

  晏無咎變招正欲再打一波,好拖到下課時間到了就跑路。這樣焚蓮就沒有理由,以他偷襲為藉口趁機又折騰他。

  然而,這次變招速度太快,腳下踩著的槐花尚且鮮嫩,被打鬥中的晏無咎碾碎在青石板路上。

  晏無咎猝不及防腳下打滑,剎那失去平衡整個人向焚蓮撲過去。

  一直半斂的眼眸,神情並不投入的焚蓮猛地睜開眼,冷厲的眸光看過來,顧不得多想,便張開手接住晏無咎。

  晏無咎的掌風卸去小半力氣,結結實實拍到焚蓮胸口,他眉睫也不動一下。

  這般動作下,焚蓮身下那張椅子再也無法倖免於難,徹底散架。

  晏無咎趴在焚蓮的身上,帶動著焚蓮一起躺在廢椅和落花之上。

  他眼中這才浮現一絲懊惱,但有人墊著到底沒有絲毫損傷,只是臉撞在焚蓮的肩上微微發麻。

  不同於發病時候內斂禁慾的聖僧,此刻的焚蓮儘管也氣息內斂不露,卻像是刻意壓抑著什麼危險的力量,氣場和存在感都極強。

  晏無咎離他這麼近,下意識就覺得鋒芒在背,渾身警鈴大作。

  他立刻就要坐起來,然而背上橫著的手臂阻止了他。

  晏無咎瞬間變了臉色,雙手改撐著焚蓮的肩,凌厲兇狠地朝焚蓮看去。

  漫天春風,雪也似得花蕊飄落,兩個人這樣一上一下躺在地上。

  若是從遠處看,這一幕其實還挺唯美的。

  可是事實上,晏無咎面無表情眼神矜傲狠厲,就像是被觸犯了地盤的雪狼,對方稍有不慎,他就要毫不猶豫張口撲咬。

  焚蓮的表情淡漠沉斂,如同靜水流深的暗河,看不出水面下是否藏有暗湧。

  他沒有立刻鬆開手,靜靜回望著晏無咎。

  那墨色的眼眸眼窩微深,上下眼瞼的形狀平而略圓,只到眼角的時候忽然下滑收尖,並不如晏無咎眉眼的線條那麼完美。

  若不是眉骨生得犀利突出,鼻樑嘴唇下巴的線條堅毅果決,大約就不會給晏無咎眼睛長在天上的冷漠強勢印象了。但即便是這樣,倘若他毫無心事笑起來,也是可以暖的。

  這樣看著,晏無咎不由就想起昨夜那個專注溫和看著他的聖僧,距離這樣近,忽略別的不討喜的表情,和尚的眉眼其實是一樣的。

  晏無咎心裡的排斥凌厲慢慢就少了些許。

  這時候,焚蓮忽然笑了,笑容極淡,倏忽而逝。

  說不清是嘲弄晏無咎的不自量力,還是覺得晏無咎色厲內荏的樣子可愛得好笑……眼前亦或者,只是他這樣躺著的視野看去,這個世界很美。

  就像佛典故事裡的拈花一笑,焚蓮就這樣笑了。

  他笑完便平靜如常,禁錮晏無咎離開的手臂也鬆開了,只等晏無咎坐起來,從他身上離開。

  晏無咎冷哼一聲,看了眼焚蓮的脖頸,剛剛比起按著他的肩膀,晏無咎更像扼住他的脖子。

  但是他知道這樣做了,勢必會將兩人本就劍拔弩張暗潮洶湧的關係,進一步對立惡化。

  這妖僧不是也父母,也不是任何一個得罪了就得罪了,不能拿他怎麼辦的人。晏無咎囂張跋扈歸跋扈,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做沒把握善後的事。

  唯一一次看走眼,或者說當時走神沒用心,就得罪惹上了這樣的煞神。

  雖然如此,可這一點也不妨礙晏無咎記仇。

  等今晚這禿驢又變傻了再出來找他,他一定好好欺負回去。

  晏無咎站起來,一邊臭著臉走出院子,一邊回頭惡狠狠地看了焚蓮一眼。

  那和尚還是躺在地上,並沒有起來,也不知道那裡的視野到底有什麼好,讓他這樣流戀,還想多躺一會兒。

  ……

  這天下午的時候,晏無咎沒有練功,多多少少有點因為上午偷襲時候沒能站到便宜,導致他練武的積極性受到一點影響。

  百無聊賴什麼也不想做的晏無咎,躺在院子裡的花樹下曬著午後的暖陽,臉上蓋著最新送來的話本。

  這次不是什麼晏清都和高嶺之花不得不說的驚情故事了,是六扇門神捕大敗江湖邪魔破案的英雄冒險。

  主角不是別人,正是顧月息。

  晏無咎一看這些就犯困,幾天了都沒有看完一本。

  諸葛霄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

  他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神情,臉上溫雅和煦的笑容,比春日的暖陽還要柔和無害。

  「無咎,昨日說好帶給你的東西,我整理好了。你來看看,喜歡的就留下,不感興趣的,我便帶回去了。」

  晏無咎臉上的書隨著他側臉看去的動作掉落在諸葛霄面前。

  諸葛霄先看見了那張俊美矜傲的臉,琥珀茶色眼眸清淺,寡歡無趣。

  躺著的姿勢本該顯得慵懶,於這個人身上卻無半點頹靡。只覺得價值連城的珍物般華美無儔,矜貴又傲慢。

  這樣的人便是置身寶庫之中,也叫人第一眼只能看得見他一人。

  諸葛霄頓了頓,這才低頭撿起地上的書籍。看到話本的名字,還有折頁上顧月息的江湖稱呼,不由彎著眼眸笑了。

  晏無咎下巴微抬:「都放著。坐。」

  他這樣少見的惜字如金,諸葛霄不由猜測是發生了什麼心情不好。

  然而晏無咎卻也沒有對他毒舌,說什麼嘲諷的話,態度跟昨日比起來,甚至還能說親和了一些,只是不喜歡說話。

  他不說,說話的只能是諸葛霄。

  晏無咎倒也是個好聽眾,雖然不見得多專心致志,但總會給諸葛霄一些反饋,讓他繼續講下去也不至於唱獨角戲般無趣。

  有時候還會因為諸葛霄的話挑眉笑一笑,問一二問題。

  這樣看來,倒像是對親近的友人才這般隨意自然。

  但,諸葛霄可不認為,不過三兩日功夫,晏無咎就會當真將自己當做什麼至交好友了。

  聊著聊著,諸葛霄的話題自然說到了僧人身上。

  「我觀令慈似是信佛,無咎也跟著一起吃齋唸佛嗎?」

  晏無咎搖頭:「我娘只是每月初一十五捐些香火錢,一些特殊的日子才會沐浴齋戒。我偶爾跟著她做幾次,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

  諸葛霄好脾氣的笑,自然地說:「今日路過茶攤,聽人說起府上專門請了大師。有人說無咎你是跟著皈依,做了俗家弟子。在下一是好奇,二來是怕不知曉內情,無意做了什麼犯禁忌的事。」

  他看了眼帶來的那些手札資料:「比如這些東西,打打殺殺的,若是那位大師忌諱,豈不是帶累你。」

  晏無咎笑容微冷,一點嘲弄:「既是一尊大佛,敬著就是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這話倒是有意思了。

  ……

  諸葛霄回去,對顧月息他們講起這一幕,沉吟著:「晏清都對那位僧人的態度,與我們所想似乎並不一樣。」

  顧月息正在擺一個玲瓏局,他心不靜的時候,就會獨自弈棋。

  聽聞諸葛霄的複述,顧月息眉宇微動:「難道,他與那位大師不睦,受制於人?」

  風劍破聽了,素來冷峻的臉也露出一點笑意:「那樣囂張跋扈的小霸王,也會忌憚於人嗎?連他爹都管不住他。」

  諸葛霄點頭:「就是這個理,以晏清都此人驕縱放肆的性格,斷不會屈從於任何人,可是他明明提起那個人的時候,語帶嘲弄,卻又相安無事……」

  「這題我會。」風劍破唇角抿了抿,卻又皺著眉,「這幾日調查採花賊的案子,探訪週遭,全城有名有姓的紈褲衙內都是他的熟人。縱使是這些狐朋狗友也沒有一個不被他嘲弄冷待過。這人大約天生壞嘴巴,不會說一句討人喜歡的話。」

  諸葛霄難得一怔,突然失笑。

  顧月息也唇角略略揚起一點,很快就又平復了。

  雖說如此,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反而覺得,這人也不是當真那麼……討厭。

  然而這樣的印象,在此戛然而止。

  ……

  天黑的時候,晏無咎沒有睡,坐在長廊那株佛見笑旁,一邊禍害著可憐的花苞,一邊琢磨著等傻了的焚蓮再來的時候,他要怎麼欺負他。

  但是,他沒有等來焚蓮,卻等來了一身官服,眉頭緊皺略顯嚴肅的晏縣令。

  「父親,怎麼了?」晏無咎跳下去,面上的神情因為一點笑意而舒緩,難得有些芝蘭玉樹的優雅做派。

  晏縣令卻沒有因此而情緒緩和,他帶來一個麻煩的消息。

  那位家裡鬧採花賊的冉小姐,突然發瘋了。

  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嚷嚷著一定要見晏無咎。

  晏無咎頓感好笑,挑眉問道:「見我做什麼?」

  六扇門的人緊隨晏縣令身後而至。

  顧月息不帶絲毫情緒,冷靜敘述:「她說……她曾與你私會。那個採花賊的身份,她要見過你之後才肯說。」

  晏無咎對著晏縣令,好歹還肯裝一裝無辜乖巧,對著顧月息便只是輕佻傲慢的似笑非笑了。

  顧月息聲音冷清平靜:「你是否如她所說,與她私會?」

  晏縣令臉色頓時難看,想要說什麼。

  晏無咎先笑了,臉上笑容洋溢,眸光卻冷淡凌厲,笑裡藏刀:「私會啊,嗯,算是。不過既然她這麼說,我倒是也知道採花賊是誰了。」

  所有人一瞬都朝他看來。

  晏縣令一瞬擔心起來,對他搖頭:「無咎,這姑娘家的清譽,有些話還是私底下再說的好。」

  冉小姐的父親是晏縣令上頭的大員,晏縣令做人的方式一向是人前留一線,儘量不得罪人。雖然冉小姐的話讓他也很不高興,但他更擔心,晏無咎若是說出什麼來,讓事情愈發惡化。

  晏無咎見了,笑容稍斂似笑非笑:「私下說?」他轉而看向顧月息,「顧大人一表人才,師承名家,不若你來替我拿個主意,我是見還是不見?我若見了她,豈不是坐實了私會,她父母不會把她賴給我?」

  顧月息聽到他這般輕佻,急於和一個可憐的少女撇清關係的話,心裡微微一冷。

  想到他方才語氣曖昧承認與那姑娘私會,兩人甚至有過花前月下,卻被這般棄如敝履,許久之前那種煩亂的厭惡又在心湖波動。

  顧月息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帶個人感情好惡:「這次是冉小姐當眾提出的要求,又有在下和其他諸位同僚知曉,不會有晏少爺擔心的事發生。」

  晏縣令思量了一下,也點頭:「無咎就去看看,早日查清此案也好。以後你可得吸取教訓,切莫再胡亂由著性子……唉。」

  父親這樣說了,晏無咎可有無可,便同意去了一趟殷家。

  殷家就是冉小姐的外祖家,也是她出事的地方。

  冉小姐的外祖家低調不顯,但嫁出去的女兒各個高嫁,連帶著在朝中也很有面子。

  此事是殷家人出面聯繫的晏縣令,請他務必帶著晏無咎來一趟。因為表小姐哭鬧發瘋,以死相逼。

  對於晏無咎,他們心底未嘗不心懷怨氣,對這個勾引閨閣小姐又始亂終棄的人渣,臉色能好看就怪了。

  可晏無咎當真出現了,端著矜貴傲慢不可一世的面容,他們反倒內裡一虛。

  晏無咎冷冷掃過一眼,似乎比他們還不高興。所有人在他囂張跋扈的氣場下,都像是矮了半截。這才想起來,的確是他們求著這個人來的。

  「帶路。」晏無咎多餘一個字也不想說,夏天到了,他執著一柄摺扇,扇子打開,燈火夜色下,便見龍飛鳳舞寫著張狂的晏清都三個字。

  顧月息看著人群擁簇的那道孔雀藍的背影,突然想起鶴立雞群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的人,就算再怎麼告訴自己應該厭惡,心裡偶爾某個時刻,也不得不毫無反抗的承認,是與漫漫黑夜俱在的輝光。

  有多晦暗,便有多絢爛。

  顧月息不喜歡,他只喜歡清楚明瞭的東西。

  白,就是皎潔的白。黑,就是烏墨鴉羽的黑。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被教導的,以後,也不例外。

  也不該例外。

  ……

  晏無咎是在花廳見到的冉小姐。

  殷家就算在也不要臉面,也不可能讓他直接進表小姐的閨房。

  但是,即便是晏無咎也沒料到,到了花廳裡,冉小姐一見他就眼睛一亮,隨即越發發起瘋來,要所有人都退出去,她要與晏無咎單獨說話。

  沒有外人的時候,殷家大可為了臉面強行制止冉小姐,可是冉小姐不是一般的表小姐,她家世顯赫。

  說破了,舅家這群人其實是仰著她家過日子的。等閒並無底氣對她太硬,只能寵著慣著。就算冉家來人親自管教於她,到時候他們某種程度也是要維護她向著她的。

  顧月息下意識皺了皺眉,晏縣令也冷了臉,對殷家幾位說了些敲打的話。畢竟,晏縣令是給冉小姐的父親面子,不是給殷家這些人的。

  最終,他們達成一致。這次會面,絕不能外傳。其餘人暫退一步,看看冉小姐到底要說什麼。畢竟,早日抓到人心惶惶的採花賊,才是平息一切的最好方法。

  他們也被冉小姐折騰的心有餘悸,只想趕緊了結,好在冉家來人的時候給一個交代。

  這次的案子,諸葛霄沒有來,只有顧月息和風劍破。

  風劍破一直游離於人群之外,並未多言,此刻見了這噪雜一幕,眼裡也不禁露出譏誚諷刺來。

  晏無咎百無聊賴坐在那裡,搖著扇子,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

  無論是發瘋的冉小姐,還是商討主意的眾人。

  他們決定好了,晏無咎也沒有任何異議,只對囑咐他的晏縣令頜首:「無咎知道了。」

  隨著人群離開,風劍破回頭看了眼兀自坐在那裡,冷面矜傲的晏無咎一眼,隱隱覺得,這個人好像跟他們說的不一樣。

  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

  「好了,他們都走了,大小姐可以說了,找我做什麼?」

  晏無咎挑眉,心灰意懶的樣子,搖著扇子,語氣挖苦嘲弄:「這回總不至於還要我幫忙毀你名節了。可我也想不出來,除此之外我跟你之間還有什麼事?」

  冉小姐雖然披散著頭髮,長髮烏黑不施粉黛,面色略微憔悴卻無損她的美麗,只是讓她從以往的富貴嬌蠻,變得愈發楚楚可憐。

  她手裡還拿著方才威脅殷家那些人的瓷片,這會兒東西鬆手落地。

  她捂著心口,咬唇未語淚先流,卻一聲不吭只祈求地看著晏無咎。

  冉小姐說:「求你,娶我。」

  晏無咎:「……?!」

  他搖扇的動作都停下了,冷眼看著她,面無表情。

  冉小姐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麼奇怪的,神情不像是一時興起,反倒是深思熟慮過,這會兒只需要說服晏無咎同意。

  「我冉家在京都也算一方大員,令尊不過官至七品,娶了我,令尊必然會高昇。我生得不醜,出去也不會讓你丟臉。若是你實在不喜歡我,我們婚後可以各過各的。過幾年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你可以休了我另娶她人。」

  她雖然嬌小蒼白我見猶憐,卻一臉理所當然:「怎麼樣,我很通情達理了。你名聲也不怎麼好,常理來說,你是娶不到比我身份更高的貴女了。你就答應了。明天我父兄他們就要來了,到時候我……」

  「你的情郎未婚夫呢?」晏無咎冷淡地說。

  冉小姐所有的聲音都頓住了。

  「為什麼不叫他娶你?」

  冉小姐臉色略微勉強,她伸手撩了一下耳邊的頭髮:「什麼情郎?上回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事實上我是欽慕你……」

  晏無咎笑了,語氣微涼:「你覺得你比我還會撒謊騙人嗎?」

  他看著微微張著嘴僵在那裡的冉小姐,輕聲無趣地說:「我之所以來見你,只是為了一個人,你若是答了我,我就不告訴任何人,你上回找我是為了哪個人。」

  他說:「告訴我,五天前城西城牆,你是怎麼知道宋筱與我有約的?她為什麼沒來,她去了哪裡?你又為什麼來了?」

  冉小姐的臉色慢慢發紅,眼裡蓄滿淚,怨恨地看著晏無咎,像是看著一個人渣負心漢。

  晏無咎皺眉,面前耐下性子:「宋筱很可能失蹤了。這事若是鬧開來,你一樣脫不了干係,到時候還是要說的。」

  冉小姐突然冷笑,眼淚撲簌簌流下來,她也不擦不避,看著晏無咎:「宋筱的事,我知道啊,可我憑什麼告訴你?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守婦道,愚蠢透頂,為了一個男人那麼作踐自己?可宋筱跟你幹的還不是一樣的事,憑什麼你對我敷衍對她卻關心?」

  「你瘋了嗎?冉小姐。」晏無咎似笑非笑,「你的人生你盡可以隨意安排,但是,出了什麼結果與人無尤。我跟你非親非故,你是什麼人做什麼事跟我毫無關係。冉小姐為什麼要用這種幽怨的語氣責問我?」

  冉小姐咬著下唇不語,臉色卻沒有一絲羞惱心虛,直勾勾地看著晏無咎。

  晏無咎語氣放緩:「出了什麼事?如果你告訴我宋筱的事情,或許我可以換種方式幫你解決。」

  「宋筱沒有事。她就是臨時有事歸家去了。若是真的失蹤了,你以為宋家會什麼消息也沒有嗎?」冉小姐忍著不耐煩說。

  晏無咎的心微沉,他本來也是這樣想著的,直到六扇門的人找上來,樁樁件件透著蹊蹺。

  「說,你遇到了什麼麻煩?難道真的找人毀你名節,結果一不小心控制不住事態了?還是說,因為採花賊的案子,你的情郎不要你了?可你也不用這麼急著嫁自己,難道是你父母要逼你嫁給什麼討厭的人?」

  晏無咎越說,冉小姐的臉色愈蒼白,她捂著耳朵卻咬唇不語。

  「你不回答,我怎麼幫你?」

  冉小姐猛地放下手,睜大眼睛執拗地看著晏無咎:「你可以幫我的,只要你娶我。求你了,我真的就只有這一條活路了。」

  莫說晏無咎身患隱疾了,就是他完好無缺,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娶一個人回家。

  好歹他當了二十多年的現代人,那時候父母就是商業聯姻,彼此不忠,各過各的,晏無咎身為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二十多年裡感觸已經夠深了。不需要親身再來一遍。

  「不可能,換一個。」

  冉小姐從楚楚可憐到怨恨憤怒只有一瞬間的轉換,她輕輕地說:「晏清都,如果你不娶我,我若死了,就是你害死的我。」

  晏無咎自小到大,還沒有人成功威脅過他。

  他站起來,神情厭倦冷淡百無聊賴,往門外走去:「六扇門和官府的人就在外面,需要我替你報案嗎?」

  冉小姐恨恨地看著他,唇角上揚,眼淚卻流下,她像淒厲的女鬼一樣喊著:「晏清都,如果我死了,兇手就是晏清都!」

  眾人聽到這聲尖叫蜂擁趕來,風劍破是武功最好的一個,也是最快到的一個。

  他聽到晏無咎索然無味地對冉小姐說:「不,你若是死了,一定是自己蠢死的。」

  噗。

  晏無咎回頭,挑眉涼涼看了風劍破一眼,隨即就矜傲移開,就像一隻驕傲自大目中無人的孔雀。

  他揮著扇子,穿過不斷趕來的眾人,逆行而去,經過孤潔清貴的顧月息身邊,餘光看也不曾看一眼。

  一片噪雜聲中,只聽到冉小姐帶著哭腔絕望地喊著:「跟我私通的人是晏清都,採花賊就是晏清都。始亂終棄,人渣!你們都不是好東西,都是人渣。」

  晏無咎停下腳步,回頭看來,下巴矜傲微抬。

  燈火朦朧的庭院,那道孔雀藍的身影如同畫卷裡走出。風劍破一生也沒有見過第二個人把孔雀藍穿得那樣華美又遺世獨立。

  他挑眉一笑,自晦暗裡開出繁花,並無嘲諷只有矜貴,只叫人覺得與他身處兩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他隨意地抬手一指,明明沒有看一眼,卻準確無誤指向人群裡如皎潔孤月般的顧月息。

  輕佻地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只喜歡他這種的。清高孤傲,還對我不屑一顧。」

  顧月息的心,輕輕跳起,再也沒有落回原處。

  作者有話要說:啾啾不知道,顧月息並不符合。清高孤傲,對,不屑一顧,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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