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莫得感情的太醫
聞言陳嚴心頭警覺,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魔障了。”
方杉唇瓣動了動,未曾來得及發聲 ,便聽他冷冷拒絕:“我斷然不可能把一個不知底細的女子安插在太子身邊。”
“知根知底的, ”方杉依舊是嬉皮笑臉, 只不過這次, 他指了指自己。
陳嚴怒極反笑:“張太醫該不會是想要親身上陣?”
方杉眼珠一轉, 笑容與其說是狡黠,更像是不懷好意:“將軍且在這裡等等我。”
陳嚴皺眉的間隙,方杉已經走出巷子口,進了對面的一家衣料坊。陳嚴久等不至,擔心人給跑了,欲要親自進入查看, 就看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走過來。
斑駁的牆壁間,一個女孩子孤身背著光走入幽深的暗巷, 這一幕無疑是格格不入。
走近了,陳嚴終於看清對方的長相。
一眼望過去,就像是蒲柳,孱弱楚楚可憐, 然而又絕對不止是蒲柳之姿。少女的皮膚過於白淨,最動人的要數唇瓣,微微翹起,仿佛隨時會露出笑容。整個人纖細中散發出一種病態的美麗。
陳嚴微微一怔:“這位姑娘……”
少女柔柔開口:“將軍覺得如何?”
完全不同的聲音, 陳嚴試圖去尋找她和方杉的相似處, 結果連輪廓都被披散的黑髮遮掩, 完全瞧不出端倪。
方杉見陳嚴瞳孔微微放大,笑眯眯道:“這可不是易容,只是化妝。”
陳嚴對化妝的認知停留在女子往臉上塗脂抹粉,未曾想還有如此大的功效。
方杉看出他的盤算,道:“雕蟲小技,但放在軍營裡有時會很管用,甚至非常時期還能用來保命。”
陳嚴:“你想我用什麼來交換?”
方杉:“還是之前的要求,我就要一個身份。”
陳嚴閉口不言,唯有皺起的眉頭證明他在思量。
“庸人才會自擾。”方杉:“若真有不軌之心,我也不必把身份坦然告知將軍,何況一開始我本是另有打算。”
陳嚴抓住關鍵點:“什麼打算?”
方杉:“劉家基本已經把太子妃看作囊中之物。”說到這裡嗤笑一聲,像是在嘲諷對方的自信:“對我而言,要讓劉文靜出些狀況無法參加賞花宴並不困難,劉家不想失去太子妃,就只能想別的辦法。”
陳嚴隱隱有了頭緒:“戶部尚書最看重禮節,不可能送庶女赴宴。”
方杉笑了笑:“屆時我只要動些手腳,再加以暗示,讓他們憑空捏造出一個自小養病在外的嫡女就好。”
陳嚴:“這是欺君大罪。”
“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我懂,劉尚書也懂。”
陳嚴沒有再問方杉要如何說服劉尚書送他進宮,想來總有辦法,令他真正好奇的卻是另外一點:“既已有了計畫,為何要再變?”
方杉:“臨時改的注意,將軍是個凡事都要追根溯源的性子,要是想瞞過你做件事並不容易,倒不如借力使力。”
陳嚴皺著眉,抬眸正好看到方杉直勾勾盯著自己,目光裡全是盤算。
權衡一番後,給出回復:“身份我可以給你,不過你能欺瞞其他人,未必能瞞得住陛下。”
方杉:“說辭我已經給將軍找好,屆時只要照著回復即可。”
傳播一條消息花費的時間可長可短,若是消息的主人公手握重兵,根本用不了一日,便會鬧得滿城風雨。
很快,幾乎皇城裡的人都知道陳將軍接回來一個妹妹,這個妹妹早年因身體不好,寄養在水月庵,如今養好了身體才被接回來。
承元帝也聽到了風聲,起先以為是謠傳,直至風波越來越大,才召了陳嚴入宮。
想好的一堆質問之詞在看到跟在陳嚴身後的方杉,頓時就消了,轉而第一句便是:“怎麼又是你?”
方杉:“臣剛巧給將軍診治到一半,突然退針擔心會造成別的影響,便一路跟著。”
承元帝皺眉,對陳嚴道:“一時半會兒朕等得起。”
陳嚴一張冷臉相對,虧得承元帝也習慣了他這副悶葫蘆的姿態,沒有計較。
歎了口氣後問起正事:“朕怎麼不知你還有個妹妹?”
陳嚴面無表情按照方杉的話複述:“臣妹自幼體弱,臣的父母還在世時,多方請大夫無果,聽說養在廟裡可保不被邪物侵體……”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又回到了之前的一句話:“多方請大夫無果,一日家門口路過雲遊道士……”
方杉在旁邊聽著冷汗涔涔,一聽就是在背書也就罷了,竟然還背忘詞了半路折回去。他偷偷瞥了眼承元帝的臉色,已經是鐵青。
陳嚴是個做事十分嚴謹的,在這種狀況下,依舊是堅持背完了全文。
承元帝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邊塞戰事未平,這個節骨眼上陳嚴萬萬不能出事,又不斷提醒自己感念陳家世代的恩情,才沒當場將人踹出去。
最後一個字念完,陳嚴晚方杉一步看到承元帝的臉色。
承元帝手死死按住眉心,同樣的動作,方杉曾經在魏蘇慎身上看到過很多次,料想承元帝的忍耐也快要到極限。不知道陳嚴是運氣好,還是會把握度,剛好壓在踩線的邊緣就停了下來。
“說實話。”承元帝在耐心即將崩盤前,沉聲問道。
陳嚴:“臣懷疑越秀國有賊子潛入皇城,擔心他們會通過控制大臣的女兒,達到對太子下手的目的。”
承元帝臉色變得難看:“消息可屬實?”
“只是懷疑,”陳嚴道:“但越秀國野心昭昭,不可不防。”
承元帝沉思的時間,方杉細細打量著陳嚴,突然頓悟了一些被他忽視的東西——
這個世界上,看上去木訥寡言的人說起謊話,才是最能騙人的。
哪怕是一個多疑的帝王,聽到後也沒有起疑心,反而道:“直接將賞花宴取消就好。”
陳嚴:“探子進城後便失去蹤跡,一計不成唯恐再生一計。”
承元帝:“引蛇出洞?”
陳嚴並未立刻回答,思忖後方道:“取消賞花宴容易打草驚蛇。”
承元帝:“罷了,就先按你佈置的走。”
方杉和陳嚴退出殿時,不由嘖嘖了兩聲,用一種意想不到的目光看他。
陳嚴:“的確有越秀國的奸細混入城中,至於妄圖控制大臣的女兒,只是隨意衍生出來的一個猜測。”
方杉:“這猜測實現的可能性不大。”
說穿了,承元帝正值壯年,想要個兒子還不容易,倘若越秀對太子動手,只會招來滅頂之災。
陳嚴表情不變:“陛下覺得是個隱憂,那就是隱憂。”
緩了下又道:“你要的身份我可以給你,但有一點,若是日後沒有等同的回報……”
方杉笑著打斷他的話:“將軍放心,三年內,我保證越秀必將真正俯首稱臣。”
聽了他的承諾,陳嚴心中反而有不安,這種不安不是來自于擔心對方過於誇大醫術,實則沒有對付巫醫的方法,而是他索要的身份。
方杉仿佛沒有看出這份隱憂,又或者說看得真切卻視若無睹,開始談論賞花宴上自己應該穿什麼衣服。
陳嚴聽得眼角一抽,再三強調:“萬不可讓陛下瞧出你的身份。”
方杉:“不會有人看出。”
陳嚴想到那日他的女裝,確實十分巧妙。
兩人沒有再多說,方杉只道賞花宴前一日會出宮找他,以陳嚴妹妹的身份入宮。
陳嚴冷笑:“消失幾日,就不怕太醫院起疑?”
方杉:“我成日跟在太子身邊,或是出宮為你診治,突然回去了,他們才會覺得奇怪。”
陳嚴望著他的目光十分複雜:“原來你一早就打算好了。”
方杉留下一句合作愉快轉身朝著東宮的方向走去。
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看到方杉已是見怪不怪,殿內的窗戶是朝南邊開著的,方杉一路走來,剛好望見魏蘇慎正站在窗邊透氣。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樹上鳴叫的鳥雀暫時駐足,不多時又飛遠。
方杉走過去:“麻雀有什麼好看的?”
魏蘇慎:“前些日子這棵樹上經常爬著一隻金蟬。”
方杉挑了挑眉:“不覺得吵鬧?”
魏蘇慎:“它悶得很,基本不叫,所以才覺得奇怪。”
方杉掩去眼底的異光,談論起陳嚴。
魏蘇慎突然從中間打斷:“你是不是另有所圖?”
方杉做出恰到好處的疑惑。
魏蘇慎轉身在桌前:“有閃閃在,解決暗疾不過是一兩日的事情。”
方杉搬出早就想好的藉口:“並非我故意拖延時間,方便出宮罷了。”
很有說服力,魏蘇慎暫且信了,畢竟以方杉跳脫的性子,長久待在皇宮有些不太現實。
賞花宴的前一天晚上,方杉出宮來到陳嚴府上,他並不是空手而去,一個大包袱裡塞滿了胭脂水粉。
脂粉味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到,陳嚴嫌棄地側過臉,總覺得忽略了某個至關重要的點。
“紅的奔放,綠的嫺靜,”方杉拿出兩件羅裙比較:“將軍覺得哪件好?”
就是這一刹那,陳嚴陡然想到什麼,沉聲問道:“你做這些,太子知道麼?”
方杉拿著衣服的手指有一瞬間的僵硬,爾後笑意盈盈道:“他不需要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