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廢后（一）

「雲兒！」有一個悠遠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縈繞！我的身體似乎被什麼給掏空了，失去了言語和行動的能力，只能安靜地躺著，聽著這個人一聲聲嘶啞的呼喚！時間過得非常慢，我的魂靈像被折下的花一樣柔弱，無法給予回應。那聲音逐漸焦急起來，接著一雙厚實的手掌輕按住了我的手，「雲兒，你醒醒！」

一陣腳步聲配合著環珮的叮噹之聲在殿內響起！「昕兒，你這孩子，就是再擔心雲兒，也不能不吃不喝呀！」

「我只想讓她安然醒來！如果雲兒有什麼不測，我就讓全後宮的人為她陪葬！」他的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再次飄入我耳中，讓我難過起來，接著又是一聲裹著濃情密意的呢喃：「雲兒！」

是我的昕在叫我！一種被稱為愛的力量使我凝神靜氣，終於聚集了力量，睜開眼，華燈恍然如夢，一雙情深似海的眼睛豁然凝著淚——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如非情到深處，他眼中怎會有淚？我用盡力氣，舉起手，落在他臉頰之上，嚅動唇角，話聲微弱得連我自己也沒辦法聽得真切：「昕，你還沒有獨寵我一個呢！」

兩顆滾燙的珍珠濺落下來，順著我的指間流淌著，他有些哽咽地說：「雲兒，你醒來就好！」

「嗯！」我的笑一定很虛弱，一定很勉強，否則他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雲兒醒了，本宮也就放心了！宋太醫，你趕快熬藥，讓雲兒服下好生安養！春菊，還不快把膳食都呈上來！雲兒昏迷了快四個時辰，皇上也守了四個時辰，早就餓了！」太后鎮定非常，逐件吩咐，末了又補充了幾句：「等今天忙完，明兒個本宮好好賞賜你們！昕兒，雲兒醒了，你也好生休息一下。本宮先回宮，明天再來看你們！」臨走，太后還衝我神秘一笑。

「來，雲兒，喝點粥！餓了吧？」他自己一口也沒吃，怕我餓就先用勺子餵我，還心細如髮地稍微吹了吹，大概是怕粥燙著我。

「昕！你先吃！」這麼細心的一個男子，怎能不讓我愛戀呢？

「雲兒乖，我不餓，一會兒再吃！」他堅持先餵我，表情可愛得令人捧腹。

「昕，你也吃！」兩人謙讓著，邊吃邊笑起來。

等吃完，秋蘭與夏蘭撤走了膳食，宋太醫端來了湯藥，春菊和劉雲分別帶著宮女、太監跪了一大圈，喜不自禁地道：「奴婢（奴才）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我莫名其妙，不自覺地朝皇甫文昕看過去，想從也臉上找出答案。

「你們都下去吧，別擾了雲兒休息！宋太醫留下。」他說的話雖平淡無奇，骨子裡卻透著強烈的興奮。

眾人聽命出殿，宋太醫將湯藥呈給皇甫文昕後，愉悅地說：「娘娘，您已經有月餘身孕了！」

「不可能！宋太醫，我明明……」我脫口而出，瞥見皇甫文昕緊皺的眉頭、陰雲密佈的臉，不敢繼續說下去。

「娘娘，是卑職斗膽，呈上的最後兩次湯藥並不是避孕所用，而是補氣養血的湯藥！」宋明將和藹可親的笑掛在臉上。礙於眼前黑著半張臉的皇甫文昕，我不得發作！

等宋明退出寢殿，皇甫文昕十分生氣地責怪：「雲兒，你怎麼能這麼做？怪不得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原來是你暗中服用避孕的湯藥！若不是宋太醫精明，白日裡又發生了這件事，你還想一直這樣瞞下去？」

「不是的，昕。不是你想的這樣！」

「你知不知道，宋太醫告知我你私下討要避孕湯藥我有多生氣？我恨不得立刻給你三百大板，打到你醒悟為止！若不是你福大命大，恐怕這會兒全後宮的人都該為我們的孩子陪葬了！」

「昕——」

「有身孕的人了，就小心一點，別出宮去！若不是今天有侍衛看見你和皇后在一起及時報告給我，說不定……說不定……總之，雲兒，你不能有一丁點閃失！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你明不明白？」

「昕，若是打三百大板，屁股還不開花了呀？我是病人耶！」從來沒見過他對我生這麼大氣，我吐了吐舌頭，嗲聲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說到一半，他凶神惡煞的樣子才鬆了下來，一手擱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化作了繞指柔：「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太醫告訴我你有了身孕，你又昏迷不醒，差點沒把我嚇死！還疼嗎？」

好在那人的一腳沒踢中，否則我現在一定會難過死了！現在我肚子裡有我和他的寶寶呢！「不疼！我也不知道我有寶寶了！」被他罵得傻傻的，我只好實話實說。

聽我這麼說，他橫眉豎地怪吼起來：「你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昕，你別怪我！如果我那時有了身孕，姬家豈不是要在朝中掀起一番驚濤駭浪來？你待我至此，我怎麼能只想著自己？」

「雲兒……」聽了我的話，他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深吻住我花瓣般嬌嫩的唇，許久才放開我：「雲兒，你怎麼能這麼善良？」

「不，昕……」

「別說了，雲兒！」原本我想要對他說些肺腑之言，他卻不給我機會，自責地埋下頭，一雙手自始自終將我冰涼的手握住：「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不，昕，是我太自私了，我原本打算過了太后主持的宮宴就出宮，再不回皇宮了，因為……因為我無法和別的女人分享你！昕，是我不好，真的！假如有一天，我看見你像對待我一樣對待別的女人，我會瘋掉的。在這座皇宮裡，我永遠都會擔驚受怕。我擔心哪一天你突然不再愛我了，擔心哪一天我突然又掉進了別人的陷阱，還擔心哪一天我突然就回到了我的時代再也見不到你……原本想將心中的一切都坦言出來，可到了牙關處，竟變為：「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們？」

「現在她們就跪在殿門口。」他的聲音生冷無情！

是嗎？跪了四個時辰？我不禁同情起皇后和林美人來，因為這一次，好運氣站在了我這邊。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存在，皇后還是那個雍容大度的皇后，林美人說不定已經晉陞高位了呢！可事實的發展就是這樣，往往不會以某一個人的意志改變方向。「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存在，也許一切都還安好如初！」

「雲兒，你身子太弱了，別多想！」他親暱的言語繞過空氣包覆著我。

是的，有他，我便無憂了……很早之前，我將自己交給他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深信於他。「我困了，昕！」

「你睡吧，我守著你！」他一彈指，燭光銳減。

我有了他的孩子，一個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的生命，是意外，也是愛的延續。我相信，命運早已將我與他綁在了一起，泥足深陷的我已經無法再言離開！昏黃搖曳中，我握著他的手，就像握著我與他的永遠，再不想去探究他人的命運，不知不覺地墜入睡意中。

轉醒之時，他躺在我身側，手還擱在我腰身之上，似乎生怕我會趁他熟睡之時離開！看著他濃密如劍簇的眉、微微跳動的睫毛、輕快張馳的鼻翼，內心滿是幸福的我落唇在他頰上。他是我的！我移開他的手，將薄被往上提了提，輕歡地滑下床，掩好紗幔後穿戴妥當，又自行梳理了長髮，隨手用絲帶繫了起來，步出殿外。

「娘娘，您身子弱，怎麼不多躺一會兒？」春菊雙眼黑了一圈，一定是徹夜守在殿門外沒敢休息的緣故。

「我還好，不礙事！倒是你，昨天替我受了不少罪，怎麼還徹夜守著？春蘭她們不都還在嗎？讓她們幾個守在殿外就行了，你先去休息吧！這兒有小德子和小李子在呢！」雖然全身都酸疼著，我卻頂心疼春菊這丫頭，昨天若不是她，我肚裡的小生命肯定已經不在了。

「老奴恭喜娘娘了！」手中托著朝服的常德弓身就拜。

「通知今日停朝一日罷，昨晚皇上又連夜處理了許多事，讓他休息一日，好嗎？」我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腹部，暗道：孩子，你真是命大！只怕從今往後，你也要跟著我一起擔驚受怕了。

「那，就按娘娘的意思，我先去朝堂上通知各位大人！」常德領命利索地轉身。

「等等，常德，皇上昨晚是怎麼處置這件事的？」

「皇上下令將皇后娘娘和林美人禁足了！娘娘，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你先去吧！」我揮袖作罷，心想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吧！一轉身，他惺忪著雙眼立在我身後。「雲兒！」

「你嚇到我了！」他幾時站在我身後的？「還上早朝嗎？」

「當然要上！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他突然燦笑一分，邁開流星大步朝太和殿去了，空留我原地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