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世子爺, 再不喝,這碗藥又要涼了。蔣大夫說了, 這藥必須趁熱喝, 已經潑了一碗了,這碗要是再涼了潑了, 再熬就錯過服藥的時辰了。」
趙瑨苦大仇深的盯著手邊那碗褐色藥汁, 藥放了有一段時間了,散發出來的那股味兒, 彌漫在房間裡,只是聞聞, 胃裡都在翻湧。
尚賢也是愁苦, 世子爺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喝這些苦藥湯子。
「世子夫人。」門口打簾子的丫鬟脆聲問安。
謝蘭綺走進來,提著個精緻的竹籃,錯落放著幾支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她笑盈盈道:「放幾朵荷花, 給屋子裡添些清香。」
修剪花枝,比較合適的花瓶, 都不能馬虎,謝蘭綺索性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慢慢弄。
她掃了眼桌上的藥,似乎隨意的開口:「藥不冒熱氣了, 應該能入口了吧。」
「差點忘了,尚賢,你也不提醒一句?」趙瑨眼皮抽了抽,若無其事的端了藥碗, 深吸了口氣,屏住呼吸,受刑一般把藥灌了下去。
終於喝完,嘴裡的那股藥味兒,酸苦澀臭都不足以形容,胃裡翻江倒海,憋著的那口氣一鬆,趙瑨俯身咳嗽起來。
謝蘭綺很是同情,知道有些人喝藥很痛苦,趙瑨顯然就是這種人。不過,他這人要面子,在她面前不肯表露出來,她也故意裝作不知道。
瞧見尚賢捧著漱口盂一臉糾結,謝蘭綺拍了下額頭:「忘了摘荷葉了,只有花沒有葉子,我說怎麼瞧著不對。」
邊說邊對著趙瑨彎了彎眼眸:「世子,我去摘兩片葉子。」
趙瑨如釋重負。
如此過了一段日子。
「再養三四個月,骨頭就能長好了,不會跛腳。」蔣竺的話徹底讓謝蘭綺定了心。
這日,謝蘭綺去了西跨院,尋莊夢說話。
自進了安遠侯府,莊夢只待在西跨院,哪兒都不去,兩個年幼的孩子也牢牢拘在身邊。之前顧不上,現在確定了趙瑨只要好好養著就能痊癒,謝蘭綺準備陪一陪莊夢。
「姑娘,你……你心可真大。」莊夢聽得謝蘭綺要帶她和孩子們逛園子,連忙遣退了人,「這些日子,我一想起那件事,這心裡都不踏實。」
「莊夢姐姐你別自己嚇自己,沒事兒的。」
莊夢搖手:「我的姑娘,這些日子我親眼所見,親耳聽聞,姑爺待你真的不錯。若是讓姑爺知道是咱們將你不能生子一事透露給安遠侯夫人,才鬧出退婚那場波折,他要如何想?」
「姑娘,不能讓姑爺知道啊。這事兒是我做的,平日我連京城都不願進,如今住在安遠侯府,真是怕啊。姑娘,夜長夢多,等姑爺好了,我們立即回去。」
莊夢態度十分堅決,謝蘭綺勸說不動,只得依她。
謝蘭綺回到住處,開了木箱,摸了摸最上面那本嶄新的《南華經》,這是她十九歲生辰的。
七月初二日,是她的生辰,前幾天剛剛過了。趙瑨受傷,她不願張揚,隻吃了碗壽麵,她不在意,趙瑨反而覺得委屈了她。
「唉。」歎了口氣,謝蘭綺把木箱收了起來。
謝蘭綺一愧疚,就想拼命對人好。
「怎麼喝藥湯能少點痛苦呢?」她喝多了藥湯,習慣了那股怪味,也有些心得,思索片刻,謝蘭綺去了小茶房,搗了一小碗生薑汁,趕著趙瑨喝藥的點過去。
「我小時候經常生病,藥太苦,喝了後總是吐。叔祖母很著急,尋了個土方,喝藥之前先喝一點生薑汁,喝完藥就不會吐了。」謝蘭綺把生薑汁遞給趙瑨,「世子,你也試試?」
趙瑨眼神有些飄忽,咳了聲,一字一句道:「我不怕苦。」
謝蘭綺強忍著沒有笑出來,也認真道:「我知道世子不怕苦。就是這些藥湯子味道太古怪,喝完了容易噁心,誰都一樣。」
趙瑨一本正經的點頭:「的確如此。」
喝藥前先喝了點生薑汁,再喝藥湯,趙瑨這次果然覺得好了些。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舌尖味覺敏感,舌根相對遲鈍許多,用勺子把藥汁送到舌根咽下去,能大大減少苦味兒。」謝蘭綺一高興,脫口而出。
趙瑨眉頭一挑,幽幽的望著她。
謝蘭綺和他目光一對,笑容一僵,說漏嘴了,忙尋了個藉口離開。
「姑娘,」剛出了房門,小鯉急慌慌跑過來說:「伯爺進山不小心被蛇咬了,夫人派人接姑娘回府。」
「父親現在怎麼樣了?」謝蘭綺大急,抓著小鯉,生怕聽到更壞的結果。
「伯爺還好好的。來人說伯爺已經回了府,伯爺人沒事。」
謝蘭綺立即命人和趙瑨說一聲,帶著蝶夢回了靖安伯府。
第二日,謝蘭綺又讓蝶夢回來送信,她要在靖安伯府待幾天。
謝蘭綺離開安遠侯府第三天,尚賢一頭汗水的給趙瑨報信:「蔣大夫的小兒子午間趁著丫鬟睡著,溜了出去,跑到了園子裡,不知怎的把夫人撞了。蔣大夫的夫人後腳尋了過去,夫人大怒,罰她在大太陽底下跪著。」
「抬我過去!」
園子裡。
駱氏坐在涼亭裡,兩個丫鬟各抱一把大扇子,用力扇風。平嬤嬤站在她身側,縮頭縮腦,再沒有一點往日的威風,驚弓之鳥一般,嚇破了膽子。
「有點出息,我不要你的命,沒人敢動你。」駱氏嗓音尖利,平嬤嬤欺上瞞下,讓她出了大醜,她不是不惱。但平嬤嬤是她多年心腹,要殺要剮只能由她動手,否則就是落她的臉面。趙瑨到底還記得她是親娘,把平嬤嬤關押了些日子,又放了出來。
平嬤嬤瑟縮了下,圓胖的身子瘦了一大圈,混濁的眼神透著恐慌,她心裡清楚,世子爺暫時放了她,不是為了夫人的面子,是留著她有用。
烈日酷暑,莊夢跪在曬透了的地面上,火一樣的煎烤下,已經沒有汗了,臉色通紅,炎熱的暑日,她在打顫發抖。
趙瑨遠遠瞧見園中情景,額角青筋直跳,爆喝:「跟上蔣大夫,誰敢阻攔,直接打死。」
眼瞧著一堆人衝了過來,駱氏身邊其他人不敢違抗她,平嬤嬤卻不敢再得罪了世子爺,竟抓了茶壺搶先衝到了莊夢身邊。
「這位夫人,趕緊喝點水。」
莊夢曬得頭暈眼花,已是強弩之末,突然聽得耳邊有人高聲叫喊,她撐著的一口氣一散,暈了過去。
平嬤嬤慌忙接住她。
蔣竺疾跑過來,紅著眼掐穴、扎針,過了片刻,莊夢醒了過來,拉著他的衣袖催促:「帶我離開這兒,快。」
她有氣無力,透著無法言說的急促。
平嬤嬤為了在趙瑨面前表現,想要再扶她,莊夢哪敢再和她接觸,拍開她的手,急聲催著蔣竺趕緊走。
蔣竺也不猶豫,攙著她就走。
平嬤嬤沒討了好,反落了個沒趣,臉色青青紅紅,眼睛發怔一般盯著前面離開的背影。
怔著怔著,她猛地瞪大了眼:「是她?」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