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吃完飯,兩人在廚房水池邊並排洗碗。甄澄問了他一些關於論文選題的事,她大學三年多沒認真學習過,看到那些個奇怪的選題方向整個人都懵了。
「其實我覺得做航線還是比較簡單的,如果你挑個新穎的角度,又有建設性,可行性,很輕鬆就能脫穎而出。你先要瞭解一下目前國際航線……」
「誒,等等!」她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要過,不是要脫穎而出啊。」
他收好了最後一個盤子,從背後抱住她,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側過臉,在她耳邊細語道:「我談敘的女朋友,怎麼這麼沒追求?」
對方有些喪氣:「我又不可能像你一樣,隨隨便便寫個論文就能被收進sci,還代表畢業生在臺上發言。」
圈住她的手還未鬆開,他低下頭,溫熱的唇不經意似地劃過她的脖頸,同時繼續著一本正經的話題:「我不是隨便寫的,我花了大量時間做前期準備,這些你又怎麼看得到呢?」
她脖子裡的神經很敏感,被他吻得軟綿綿的,氣息開始紊亂,撒嬌似地側過頭問他:「是不是覺得,我挺丟你臉的?」
「小腦袋淨想這些。」他輕笑了聲,「我的意思是,其實你很聰明,天賦很高。就像打dota吧,剛開始連走位都走不好,現在已經能領導隊友進行壓迫式gank了。所以如果你願意認真去做一件事,肯定能比誰都做得要好。」
「你很少這麼誇我,我都不習慣了。」甄澄轉過身,近距離端詳起他的臉。
他笑容可掬,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不用習慣,反正以後也不會多誇。」
「……」
**
一周后正式入冬了,全上海大幅度降溫,凍病了不少人,全城大大小小的醫院每天都擠滿人。
同時遇上驟冷的還有rhy俱樂部,因為總決賽沒發揮好,最後止步於前五。
最後那場比賽甄澄是在辦公室裡偷偷看的,因為看視頻流量超標,還被領導叫去辦公室談話了。
出來以後她垂頭喪氣,幾個因為打dota而熟識的男同事上前安慰她,一起吐槽說這鬼地方就是這麼雞肋,電腦流量還要被監控。
其實她根本沒聽到領導的訓話,在辦公室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談敘。
最後那場團戰其實rhy是有機會贏的,只是時機不好,上得太衝動了。她作為旁觀者看得很清楚,在那一刻談敘亂了,想贏的意圖全展現在他極具侵略性的操作裡。操之過急,所以被對面抓住了機會。
她發了條消息給談敘,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就是發個戳一下臉的卡通表情,等了一下午也沒收到回復。
自從上次去過談敘家以後兩人又是許久沒見面了,這段時間裡葉蘭和阿政都已經吵架和好了無數個來回,李景華也找了個男朋友,本校的老鄉,兩人約好了畢業一起留在上海奮鬥。喬琳琳比以前努力了很多,看來為了出國的事是真打算來真的了。
不知不覺,她好像成了寢室裡唯一一個生活停滯不前的人。
下班坐地鐵的時候,看著月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甄澄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從未有過什麼宏圖大志,她所有的夢都是他給的。
也同樣沒想過,他會有跌入低谷的一天。
想著昨天晚上自己還在電話裡給他加油打氣,那時候氣氛很輕鬆,他還說打完以後來接她下班吃飯。
後面的人推了她一把:「上伐啦?不上別擋路。」
甄澄站在下班高峰的八號線門口,一時失去了方向。
她最終還是沒上去,確切來說,是沒擠進去。地鐵裡的人臉都貼在門上了,反復關了五次門才關上。
甄澄看著地鐵慢慢加速,駛離了站台。
鬼使神差地,她往對面走去,坐上了反方向的地鐵。
那終點站,是rhy俱樂部基地所在。
冬夜寒風瑟瑟,她裹緊了大衣,坐在門口臺階上不停往手心裡呵氣。
可那微不足道的熱量最多只能持續半分鐘,轉而又被刺骨的冷風吹散。
打給他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裡面的「嘟嘟」聲與她的心跳應和著交織起來,在寧靜的夜裡甚至有那麼些令人心驚肉跳。
又等了半個小時,甄媽媽打來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到家。
「我今天不回來吃飯了。」她瞞著媽媽,說是和同事聚會,要晚一點回去。
「才剛進公司就已經交到朋友了啊?」甄媽媽沒生氣,反倒是挺高興的,「那行,也別太晚了啊,回來的時候和同事們一起走,別一個人。」
別一個人,談敘以前也經常這麼說。
「晚上的課多穿點衣服,回來的時候走有路燈的大路,別一個人。」
「死纏爛打的人很多,其實我不是吃醋,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別一個人。」
「跟同事一起吃飯挺好的,社會很複雜,合群一些總是好的,別一個人。」
「……」
諸如此類的話還有很多。
然而此時此刻,留她一個人在這吹著冷風打哆嗦的卻也是他。
**
晚上十點半,俱樂部門外終於有了動靜。
幾個隊員三五成群回來了,看到她以後同時轉過身看向最後的談敘。
他怔在原地:「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因為在臺階上坐了太久,空氣又冷,她的腿腳又僵又麻,沒能第一時間站起來。
談敘穿著黑色長款大衣,精緻的側臉在寡淡的路燈下尤顯清冷。
他邁著大步上前,俯身下去攬住她的手臂,動作慢而細緻地扶她起來。
「妹子,外面冷,進來坐會兒吧?」小馬哥開了門,招呼她進去。
「不了。」她剛出口的話瞬間化作白霧,散在乾澀的冷空氣裡,「我和談敘說幾句就回去了。」
小馬哥點點頭,也不強留了:「不好意思啊妹子,今天開完會又找人訓練去了,弄得比較晚。」
說完,又對談敘交代:「terrorblade,你送送人家啊,太晚了。」
「嗯。」他沉聲應道,轉而低眸看向凍得嘴唇發白的甄澄,「我去開車,我們路上聊,好嗎?」
「不用了。」她瞬間拉住他的衣角,「你忙一天了,別送我了,我一會兒打車回去。」
談敘對這個提議不予置評,漆黑幽深的眸子注視著她,瞧不出任何情緒。
相視數秒後,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又牽起她的手:「走吧。」
她最終還是上了他的車,沒什麼多餘的推脫。
12月的天氣算不上極寒,但夜裡還是冷得刺骨,就連向來熱鬧的十字街口都鮮有行人出沒。
談敘開起空調,和她一起在車上坐了會兒。看到附近似乎沒什麼夜跑的人,才想起時間已經不早了。
身邊的姑娘還是沉默地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他心情也不好,但還是先開了口:「特地來找我,是有事嗎?」
她還是往手心裡呵著氣,長睫毛微微顫抖,目光斜斜地瞄他:「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也不接電話?」
「對不起,我打完訓練才看到的,想回俱樂部以後打電話給你。」
「真的?」她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表情。
談敘驀地笑了:「當然真的。」
他笑得很勉強,可她沒揭穿:「我還以為你輸了比賽,就不想搭理我了。」
「……」
「訓練強度,真的有必要這麼大嗎?」
「勤奮一點總是好的。」
他發動車,帶她上路。沿街的路燈在她視線裡飛快後退,模糊的光斑不斷放大,在夜色裡漸漸重疊。
他像是有感應似的,突然側過頭迅速看了她一眼。
「你在哭,阿寶?」和從前如出一轍的關切語氣,在此刻竟多了幾分涼意。
許是等了太久,她已分不清自己在為什麼而難過。
只是感覺到眼淚劃過臉頰時帶來的滾燙,連自己也束手無策。
於是也不忍了,乾脆大大方方在他面前哭了起來:「談敘,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怎麼樣?」
「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只是遊戲。」
「可你還是很在意,不是嗎?」哭出來以後她心裡好多了,總算能跟他敞開了說,「你平時哪怕是在打遊戲,也會趁復活讀秒的時間給我回個消息,除非是打到淩晨兩三點。」
靜謐的車廂裡,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對不起,今天腦子有點亂,真的沒顧上看手機。」
「是沒顧上看,還是不敢看?」她覺得自己從未這樣敏銳過,只一眼就看透了談敘的想法,「以前你天天教我打遊戲,那段時間也不是沒輸過。每次輸給路人,雖然你總是笑著安慰我,可我感覺得到,你很在意失敗這件事。」
「你更在意的是……」她哽咽了,剩下半句沒再往下說。
你更在意的是,我看著你的失敗,眼睛裡充滿憐憫。
我笨拙地安慰你,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而這一切,都在你的眼底被放大了幾百倍,顯得極為諷刺而傷人。
「談敘,terrorblade,你能不能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