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一局比賽而已,對談敘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講不清楚,只說心裡很亂。
「我一號位的打法是有問題的,這一點很多人都跟我提過。」他把車停在甄家小區門口,心平氣和地跟她解釋,「我太過信任自己的操作和預判,把carry當gank一樣不要命地打,最後只會害人害己。」
「別這樣說。你打得很好,只是欠缺大賽經驗而已。」甄澄鬆開安全帶,側過身望著他。
剛剛哭過的淚痕還在臉頰,被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帶來一陣暖意。
「愛哭鬼。」
「……」
隔了段距離,她突然被他塞進了懷裡。
他的安全帶還未解開,端坐在原地,而她整個上半身傾斜著撲在他身上。
他的大衣被扔在了後座,身上是藏青色的毛衣,柔軟又清香,上面還附著有他的體溫。
他的心跳,在安靜的車廂裡有節奏地進行著。她附耳聽著,像在聆聽一場無聲的告白。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很喜歡你?」甄澄抬起頭,瞳孔裡閃著影影綽綽的光。
「說過。」
「什麼時候?」
「很早以前。」他疲憊地眯了會兒眼,轉而輕笑出聲,「大概是我給你監考的那天。」
「胡扯,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記得清清楚楚。」
「可我也看得一清二楚。」他寬厚的手掌剛好包裹住她清瘦的肩頭,「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在草稿紙上寫我的名字?」
「你看到了??」
「當然,我還看到你邊寫邊傻笑。」
「……」
「謝謝你,阿寶。」
「謝我什麼?」
「謝謝你那天打電話過來罵了我一頓。」
她可從來沒聽過這種感謝。
「其實我在生活裡不是很主動的人,一直以為我這樣的性格,可能要單機一輩子的。」他的聲音打破夜的氤氳,又漸漸沉甸了下來,「還好,你上線了。」
常年接觸遊戲的人,總喜歡把人生境遇也比作遊戲。可遊戲裡的一生過得極快,周而復始的生生死死中,她始終都在。他不是遊戲裡手持寶劍的騎士,卻有一顆同樣勇敢守護愛人的決心。
他想到什麼,忽而輕歎一聲,半闔著眼慵懶地垂眸看她,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像是會說話。
「再等等我,阿寶。」
「嗯,下一次比賽,什麼時候?」
「聖誕。」
「……」那就是聖誕也不能一起過了,她心裡這樣想著,清亮的瞳孔瞬間黯淡下來。
「來現場陪我嗎?」他突然提議。
「可以去嗎?」
「當然,只要你願意。」談敘低下頭,近距離觀察她含笑的眼睛。
那雙眼睛和她的名字一樣澄澈自然,只是不怎麼乖巧,總愛掉眼淚。
摸摸她的腦袋,他下意識念起了那首上海話童謠:「一些哭,一些笑,兩則眼睛開大炮。」
甄澄倏地從他懷裡抬起頭:「小時候我爸爸也經常這麼說,每次他把我抱在懷裡這麼哄我,我就莫名其妙笑成傻逼一樣。」
「這回可不是我主動占你便宜的。」
她後知後覺,居然又被他調戲了。
「滾滾滾!」推著他的胸口起身,甄澄理了理頭髮,「我要上去了,我媽在等我。」
「嗯。」談敘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送她。
才剛下地,就被甄澄攔住了:「你別送了,上個樓而已。」
「我陪你上去吧。」他的堅持在這一刻顯得乏力,平時陪她的時間太少了,臨分別的時候就想著多待一秒是一秒。像遲暮的老人,眼看著歲月匆匆卻又無可奈何。
說多了,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甄澄家住三樓,很快就到了,將近十二點,小區裡早已燈火闌珊。她的拳頭握著他的一根食指,不知道放開後又得過多久才能重逢。
「這兩天降溫,出去上班多穿點衣服。」
「嗯。」
「以後大晚上別一個人亂跑,知道嗎?」
「知道了。」
她在門外貼著牆站得筆直,像個乖乖挨批的小學生。
「今天乖得有點嚇人嘛……」他靠近過去,俯下身,忍不住想對這難得溫順的小東西做些什麼。
對方知道接下來該發生什麼,配合地閉上眼,任他品嘗唇齒間的清甜。這個吻多少帶著點繾綣的離愁,誰也沒捨得先鬆口。
就這麼吻了兩分多鐘,兩人都氣息紊亂,他淡淡地說自己真的要走了。
一直等他下樓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底樓大鐵門輕輕合上的聲音,甄澄才捂著胸口大喘氣。
掏出鑰匙開門,媽媽果然在等她,開口就是一句:「那個男孩走了?」
她驚愕地吸氣:「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又遲遲沒人開門,以為是你忘帶鑰匙了。所以……」甄媽媽語氣停頓,指了指門上的貓眼,「我往外看了一下。」
「……」
「親得跟拍電視似的,有那麼難捨難分嗎?」
「媽,你……」
「你放心好了,我只看了一眼,啥都沒看清楚。」甄媽媽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詳談,「不過那男孩子長得可真標誌啊,皮膚白,個子也高,基因真是好……」
「我的媽,只看了一眼還看出基因來了?!」
「真沒多看。」甄媽媽趕緊為自己解釋,「走廊裡的感應燈剛好滅了,黑燈瞎火以後你們幹了什麼我根本沒看到。」
「你這意思是……要是沒滅的話你還打算一直看下去是嗎……」
越描越黑了啊,母親大人。
她樂呵呵地擺了擺手說「沒那回事」,又繼續問甄澄是不是學校裡的同學。
「是同校的,不過他已經研究生畢業了。」
「那他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甄澄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想了半天只好打太極拳:「是近幾年比較新的產業,說了你也不明白的。」
「新興產業好啊,有前途,年輕人就該勇於創新。」甄媽媽連連點頭,轉而想到什麼,又責備女兒,「你也真是的,人家這麼晚了去接你回家,也不請到家裡坐坐。」
「……這麼晚了,他上我們家,合適嗎?」
「我和你爸爸沒那麼講究,只要男孩子人品好,我們都能接受。」
「你又打算把這事告訴老爸了?」
「當然,女兒談戀愛,哪個為人父母的不關心?」她又說,「等下個月他回來,你把那個男孩子叫來家裡吃飯。噢,下個月會不會太快了?」
「肯定啊!太快了……」
「那乾脆就過年的時候吧。」
「……」
**
後面幾天的日子過得飛快,聖誕節也越來越近。以前在學校裡,總有不少聖誕活動可以參加。而如今上了社會,甄澄覺得那種氛圍著實淡了不少。
人事發了封公共郵件,說是為了慶祝節日,要舉行一個互送禮物的活動。收到郵件後辦公室裡唉聲一片,尤其是那幾個男同事。
「去年再不濟,還有兩塊毛巾發發,今年倒好,直接讓我們自己買禮物互贈,價格還得不小於一百塊。」其中一個和甄澄打過dota的男同事滑著轉椅過來問她,「誒,甄澄,你打算買什麼?」
「圍巾手套什麼的,隨便買一份就是了。」她隨口答道。
對方恍然大悟:「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我看到樓下地鐵站裡,有擺攤賣圍巾的,待會兒下班就去看看。」
甄澄問:「地攤上的圍巾,也就15塊錢左右吧?」
「哦喲,換個紙袋子一裝,誰知道啊?」
「……」
都是什麼人啊……她腹誹道,現在的男人可真會算計。
不過她倒是想起了初中時有一年過節,也不知道過的是什麼節,反正老師也讓小朋友們帶禮物過來互贈。
甄澄也不知道送什麼,回家的路上在地毯上買了本口袋書,還特地挑了本書名看上去最文藝的,想裝裝逼。第二天在講臺上互贈禮物,她抽籤抽到個男同學。把書拿上臺贈送的時候,老師的眼睛都直了,男同學也在笑。
下課後她被叫去辦公室,給班主任解釋了整整一個小時,她是怎麼靈光一閃想到要買《金.瓶梅》的。
這些可都是黑歷史啊。
這時候同事剛好路過,給她帶了個話:「甄澄,總監找你。」
「好,謝謝。」她連忙起身,跑到總監辦公室。
舅舅正在電腦前喝茶,示意她在沙發坐下。
「澄澄啊,最近在公司學得怎麼樣啊?」
「挺好的,amy教了我不少。」
「嗯,好好做,以後調你去核心部門,到時候能學到更多。」舅舅又說,「對了,這週六餘波要去補習英語,我和他媽媽都有事不能接他,你看你有時間嗎?」
「這週六?」她算了下日子,「聖誕節?」
「嗯,是啊。」舅舅忽然領悟了什麼,又補充道,「當然,如果你有約會的話也不要緊,我再找別人。」
「有空啊。」她答應下來,「早一點確實有點事,不過接他還是來得及的。」
「誒,那麻煩你了啊。」
出了辦公室,甄澄無奈地輕歎了聲。原本和談敘約好了,聖誕節去看他比賽,再一起過節的。現在沒辦法,得帶個小電燈泡了。
這電燈泡還不是省電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