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29
下語音後,甄澄是全寢室最後一個去床上的。關了寢室的燈,摸索著在黑暗裡找到自己的床鋪往上爬。喬琳琳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給她照明:「誒,你家談大忽悠可真有意思。」
甄澄:「有什麼意思?」
喬琳琳答:「這條件反射也太快了,直接就聽出了你的畫外音,一般男人根本沒這情商。」
「你懂什麼,人家這是知己啊,伯牙與鍾馗知道麼?」葉蘭的一句話把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引歪了。
「那是鐘子期,姐姐。」甄澄哭笑不得,「鍾馗是捉鬼的!」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葉蘭連忙扯開話題,「誒,澄澄,你幹嘛不讓談敘陪你啊?」
她下意識的反應是怕被人說矯情,做個體檢也要人陪。
可喬琳琳有句話又說得好:「熱戀的時候不矯情,難道要等到七老八十了再矯情?」
然後她就秒後悔了。
這種懊惱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一早。
醫院體檢樓層人很多,幾乎是被同專業的同學包了場。
甄澄最怕這種人多的體檢場合,她想起初中升高中的時候有次體檢,臨走的時候一個女同學當場就被醫生叫回去了,說是查出了什麼心臟病。那時候所有同學都在場,全都嚇待了,人心惶惶。有的傳那女同學當天就被抓去住院了,有的還說那女同學命不久矣,總之什麼版本的都有。
排隊等抽血的時候,甄澄已經開始打哆嗦了,大老遠伸長了腦袋看最前排的同學臉上是何表情。
她看到誰臉上表情柔和就排誰後面,這樣精挑細選著變了好幾次隊伍。
「你這樣,是打算明年再抽血了?」身後傳來個熟悉的聲音,略帶玩笑的戲謔。
她轉過身,發現談敘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隊伍裡。
眼眸微不可察地亮了亮,「你怎麼來了?」
「剛好有空,就來看看你。」
「剛好?」
他輕笑出聲:「特地來的,省得你看不到我就哭。」
「我會哭?」她不自覺提高了音量,引得旁邊排隊的室友都順勢望過來。看到談敘的身影後,紛紛給她豎起大拇指。
沒過多久就輪到甄澄了,她戰戰兢兢地坐在那兒,哆嗦著伸出手臂給護士。
又有些捨不得似地,重新收回了一截。
這個小動作被護士看在眼裡,立刻吼了她一聲:「誒,你幹嘛呢?」
她嚇得像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下意識往後一躲,剛好撞進了個柔軟的地方。
他當著所有同學的面做了個動作,長臂一展,直接攬她入懷。
她側著身子,被他抱在懷裡,腦袋被他用手掌輕輕托住,不去看即將被扎針的另一隻手。
慢慢地,後腦勺傳來他輕撫的觸感,極盡有耐心。
耳畔也驀地只剩下溫柔的寧靜。
還有那專屬magina平緩到沒什麼波瀾的輕語:「想我沒?」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抬頭看他。
那雙悄然垂下的眼眸燦若星河,而那底下幽深的黑色卻猶如貫越太古的沉寂。
一秒。
兩秒。
三秒……
她可能要跌入他眼中的浩瀚宇宙了。
而眼前的人卻眉宇微展,運籌帷幄地笑了。
這時耳邊響起護士冷冰冰的聲音:「下一個。」
就這麼……結束了?
甄澄滿臉茫然,立刻按住手上的棉球起身離開。
突然發現,周圍五六條排隊抽血的人裡,有大半都在圍觀她。
隱約傳來的三兩句閒言碎語裡,她聽到了「林黛玉」這個名字。
這可能是第一次,她被形容成這樣柔弱的姑娘,心裡居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得意。
後面體檢的過程談敘也是全程陪同,還兼當四位姑娘的拎包架子。
等所有都結束以後,他請大家去附近粥鋪吃了早餐。
吃完飯以後喬琳琳她們乖乖閃人了,留下許久未見的小情侶享受週末難得的空閒。
趁著沒人圍觀,甄澄問他:「你剛才那是什麼意思?」
「你指的是?」
「抽血的時候。」
「我以前看到醫院裡膽小的孩子抽血,都是這樣側著身子抱住爸爸,眼睛閉著不敢看的。」
談敘是好好說的,可甄澄卻想多了,氣得要揍他頭:「你特麼又占我便宜!」
他心想大概自己從前四處認兒子的形象太差了,忽然笑了出來:「沒那個意思,我們兩不一樣的。」
她仍板著臉:「怎麼不一樣?」
「我是你男朋友。」
「我知道。」
「你知道還不夠。」
「???」
他得意洋洋走到前面去了,她從後面追上去繼續問。可無論如何,他也不肯往下說了。
那狡黠的老狐狸笑得無比愜意。
腦袋裡想起剛才隔壁隊伍的那個男生,分明是當時在籃球場撞見的那個。
那時候他看到甄澄靠在球門邊滿臉糾結,想上去打個招呼,結果無意間聽到了兩個男同學私下的對話。
「你要再不加把勁,過不了多久你女神就被人追走咯。」
嗯,兄弟,對不住了。
你女神現在是我的人了。
**
兩周后,某聯賽的上海賽區總決賽,rhy的對手是去年剛組建的一支半職業隊伍,在圈裡已小有名氣,現場大部分人都是來看他們的。
只有甄澄一個人穿著rhy的隊服,孤零零坐在一群敵方粉絲當中。
旁邊倆男的從遊戲選人開始就滔滔不絕地分析戰術,似乎頗有見解,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提高音量講給她聽的。
甄澄現在也不傻,從前聽別人聊這些總覺得高大上,自從認識談敘以後,她覺得這些簡直太小兒科了。隨便給他一個gank英雄,他就能把那些所謂黃金陣容套路組合都打得沒脾氣。
如今他不得已打carry位,和別家的畫風又是截然不同。
別人家的一號位都是慫起來偷偷摸摸打錢,生怕被人抓。他是不要命地追著人跑,假裝身後有兄弟。
然而並沒有……
他的兄弟都慫起來打錢了。
這rhy不務正業的分工是一早就不被人看好的,可他們就是憑著個人實力一路披荊斬棘打到了地區總決賽。
最後一場打得並不輕鬆,局勢迂回了很多個來回,最後rhy在肉山戰裡團滅了對方,才算是大局已定。
周圍掌聲四起,坐在觀眾席的甄澄暫且分不清這掌聲意味著什麼。是否從此以後,所有的人會承認這支尚未成熟但潛力無限的新隊伍?
不確定的事還有很多,但此時此刻,她只為他感到高興。
那幾個小夥子從主辦方手裡接過獎牌和鮮花,朝著台下揮了揮手。
即便這台下專門為他們而來的人也許寥寥無幾。
甄澄也跟著站起來鼓掌,看到談敘的目光在台下緩緩遊走,最後停在了她這裡。
主持人的謝幕詞在禮堂裡反復盤旋,隨著散場的人群漸漸走向尾聲。
談過幾段「不過如此」的戀愛,剛在一起時體驗過短暫的快樂,分手時卻都沒有太大的起伏。從未有人讓她這樣心動,這樣強烈地想要去接近,這樣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被珍惜。他只在人群裡遠遠看她一眼,所有的感情她就明瞭於心。
工作人員開始收場,也有幾個粉絲過來合影,臺上烏泱泱的人各自忙碌。談敘離開隊友,兀自往前走到離她最近的舞臺角落。
斜著身子,手肘隨意地撐在立式音箱上,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她小跑到面前,仰著腦袋問他怎麼了。
「我們要開個小會,不會太久,結束以後帶你吃好吃的。」他俯身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先到附近隨便逛逛,或者喝杯咖啡,好嗎?」
甄澄點頭:「行啊。」
「乖。」他摸了摸她的腦袋。
後來她哪兒也沒去,就在附近閒逛。這時突然下起了雨,這場雨來得突然,她想起那幾個人應該都沒帶傘,就去商場買了幾把。
再度回到場館的時候已是大雨滂沱,被雨勢衝到模糊的視線裡,她隱約看到談敘和幾個隊友站在那門口,似乎正準備要離開。
她撐傘小跑著上前,把剩下的傘分給他的隊友。
小朱的臉色瞬間變了,瞪大眼跟見鬼了似的,倏地看向談敘。
甄澄詫異:「怎麼了?」
「沒……沒什麼……」小朱說,「我正想說這妹子好啊,還是terrorblade有福氣。」
她不信,又看向談敘。
他眼底的笑意無比愜意,揚了揚眉,示意她離開。
告別了隊友,兩人先行離開了,走向大雨裡。
談敘一手接過她手裡的傘,一手從她背後環過去,攏住她的肩頭,把這個小個子圈在自己的懷裡。
「去哪兒玩了?」他靠得很近,溫熱的呼吸散落在她頸間。
「閒逛,沒玩什麼。」她隨口問剛才的事,「你們剛才眉來眼去的,笑什麼呢?」
「說你賢惠。」他輕笑了聲,「人嘛,總是容易被事物的表面蒙蔽眼睛。」
「這話怎麼說的?我就是賢惠,沒錯啊!」她厚著臉皮把誇獎認下了,「要不是我……阿——阿嚏!」
「這就感冒啦?身體這麼差。」他語氣裡略帶責備,目光卻緊緊圍繞著她的臉色。
「你還真是沒良心啊談敘……」
他帶她吃了雲南菜,整個過程她都暈乎乎的,鼻子塞了,腦袋還有點漲。
最愚蠢的是,買單離開的時候,因為走道裡人多,她下意識把手伸到背後去要抓談敘的手。結果抓錯人,抓到了服務員小哥的手,還把人拉著走了一段路。等到發現時,單純的小哥已經被嚇得滿臉通紅了。
談戀愛以後智商會下降,人們總愛這麼說,而這個論點放到甄澄這裡,就變本加厲成「談戀愛以後徹底成智障」了。
談敘的臉都黑了,冷冰冰跟服務員道了歉,就把自家小女友拖走了。
一路上她還叨念「這小哥的手感比你好啊」之類的話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