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美人亦嬌

　　木樨喝著姜湯，看著他不安穩的睡姿的時候，其實腦子裡走馬觀花地一直在回放一些畫面。

　　說起來跟他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第一次遇見他的便利店，到後來看比賽他送她回家，到今天，好像不過三次而已。

　　更長時間，是她在視頻裡看他。

　　直播，以及採訪。

　　她其實找不到很多關於他的採訪。

　　TvT的團隊採訪，說話多的基本是Chuan和4級，他偶爾搭話兩句，興致缺缺的樣子。

　　個人專訪更是沒有。

　　聽安楠說，Le神最討厭被採訪了，她記得她那時候問了為什麼。

　　安楠想了想說：「他是一個非常注重隱私的人。遊戲跟生活分的挺開的。」

　　可是他的生活，分明只有遊戲。

　　「除了打比賽，他對任何事情的態度都很無所謂，只想著贏。」這是某一家電競雜志給予Legend的評價。

　　所以，在沒有看他比賽的這些天裡，她一直在想，到底遇見他還是不遇見他比較好。

　　沒有答案。

　　因為假若沒有木央，他真的只是她一次回憶裡的一角而已，覺得很好看的少年，獨屬夏夜的回憶。日後偶然想起，也就歎息一句可惜了。

　　但是這個人分明。

　　他喝飲料隻喝草莓酸奶，咬著吸管的樣子真的是超級可愛。對隊友非常好，會經常摸77的頭髮，雖然很煩4級的聒噪，但他應該是非常喜歡他的隊友的。他會送不熟的女生回家，因為不知名的責任。

　　還有。

　　方才他送她到了家樓下，她在房檐下又道了謝，拎著自己的袋子按下電梯。

　　她在等電梯的時候遠遠地看他。

　　門被他打開，門口剛好有同樓老爺爺想進來，他一手拿雨傘一手拿袋子，用腳撐著門不讓它關上。

　　直到老爺爺進來後才撤回腳。

　　她看到他對著老爺爺的道謝擺了擺手，應該是在說沒關係。

　　他抖了抖雨傘，撐開。

　　雨斜斜地下著，透過雨簾，她才看到他衣服背後有一隻小貓正從肩膀上往下跳，斜斜地印在他的衣服上。

　　小貓張牙舞爪的，被風吹得一蕩一蕩。

　　慢慢消失在雨中。

　　沒有道理的，木樨。

　　你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

　　對他的拒絕耿耿於懷，又望而卻步，說他根本不可能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而木央話:「鐘琦說，Le神沒女朋友，但是也沒有交女朋友的想法。」

　　安楠也說：「Le神啊，喜歡就喜歡好了，但他屬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那種人。」

　　「受不了的，一個遊戲在他心裡是第一位的人。」

　　可是姜湯慢慢融在你口中，慢慢地，一點點地，讓你整個人都溫暖起來。

　　所以不管這個人今天出於什麼原因問你要你的聯繫方式。

　　你都已經將它當成了一個儀式，給自己的儀式。

　　算是圓了那天的心願。

　　自此以後，不再猶疑。

　　她算是搶的拿過了他手中的手機，輸入自己的賬號。

　　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打開微信，乾脆點了通過。

　　Legend在木樨想事情的時間裡很聰明地為自己的唐突想到了理由，想到剛剛在樓下的裹足不前，以及回去之後面對4級肯定會砸過來問他小姐姐怎麼了。

　　留個方式很有必要。

　　他在心裡為這個非常牽強的理由點了贊。

　　手機被還回來，看見最上面出現了一個頭像是個抱著花的小女孩的ID叫做M.U的人，反應過來是面前的人。

　　他點進去，在備注欄裡遲疑了下。

　　他在腦中搜尋了一下。

　　記得是叫muxi，但究竟是哪兩個字，他好像根本不知道啊。

　　有些尷尬。

　　他抬起頭，正想著回去問問好了。

　　女生似乎已經備注好了，又在看他。

　　算了，當面問又不是什麼事。

　　「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他輕觸著手機鍵盤。

　　「桂花那個。」木樨看著他遲遲沒走，也是猜到了這一點。

　　也沒對他不記得自己名字感到難過，這個人記不住才是理所應當。雖然有這麼點惋惜。

　　說完桂花之後她又想，可能他也還是不知道呢，沒幾個人知道桂花的別名啊。

　　正想向前走到他身邊，直接在他手機裡輸入好了。

　　男生已經輕點了兩下屏幕，按了確認。

　　他抬起頭。

　　玄關的燈是暖黃色的，柔和了他略有些凜冽的線條。

　　他在笑，瞬間整個人都在光下變得真實了起來，不像就剛剛那樣坐著的生人勿進。

　　像是深處夢中。

　　她聽到他開口，帶有笑意的。

　　「木樨花兮，美人亦嬌？」大概是笑意帶的他聲音從胸腔裡發出來，比以往更低沉了些，「名字很好聽。」

　　「那，走了。」

　　開門的一瞬間，有風進來。

　　她聽到了鞋子踩在走廊上沉悶的聲音，聽到了電梯到達的提示音又關門的聲音，甚至聽到了樓下小孩練鋼琴的聲音。

　　在小星星的鋼琴音裡。

　　她扶著鞋櫃，整個人慢慢地沿著鞋櫃滑下，突地捂住了臉。

　　真的是，這個人，怎麼能這個樣子呢？

　　他念帶有她名字的詩句真的只是念過去，卻拐了彎，尾音微微上揚。

　　輕輕地，卻兇狠地，撓了她的心臟。

　　聽安楠說他們在國內待一周進行調整。

　　她雖然知道他們戰隊的訓練室就在隔壁小區，但具體在哪，並不知道。

　　也特地去便利店等過，趁著買酸奶，搜尋他的身影。

　　可是他又不是每天沒事幹下來買酸奶的，應該平常都是有專人下來幫他們買的吧。

　　只有TvT的官微，講著他們在緊張訓練中，附他們在電腦前的畫面，木樨暗戳戳全部存了下來。

　　幾次點進微信，看他的微信頭像。

　　Legend的微信頭像是天空的一角，是一朵白雲。

　　幾次她點進去，打了幾個字又刪掉，到最後還是退出去。

　　不知道能說什麼。

　　何況他們真的很忙。

　　於是她在接到木央的電話的時候，聽他講完他拜託她的事情後，突然想下樓跑圈。

　　有機會從鐘琦那打探他的消息呢，真好。

　　中國好弟弟，說的就是這種人。

　　她在下載完木央給她傳輸的文件並拷貝至隨身碟後，就給鐘琦發了條微信。

　　木央如是說：「我給鐘琦打了電話，但是他沒接，又挺急的，我等下還有些事，你要是能聯繫的上，就給他吧。」

　　她沒問是什麼。

　　只是放好那個已經存好視頻和其他文件的隨身碟，等著鐘琦。

　　從早上等到了半下午。

　　她的微信提示來了。

　　木樨正吃著一小塊草莓蛋糕，戳了戳上面附著的奶油，隨手點開。

　　「我在你家樓下。」

　　什麼鬼？

　　鐘琦在她家樓下嗎？他又沒來過。

　　切下一點蛋糕放到嘴裡。

　　眼睛移上姓名欄。

　　「Legend.」

　　再仔細一看，頭像分明是一朵白雲，而不是鐘琦的在打瞌睡的小豹子。

　　木樨嘴裡的蛋糕還沒咽下去。

　　反應過來，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鐘琦的微信適時而來：「不好意思木樨姐，人不在訓練室，木央的信息我看到了，我托Le神去拿了，謝謝，麻煩你了。」

　　她誰的信息也沒回。

　　她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靠在正對她所住大樓的一棵樹邊上的人，不正是Legend嗎？

　　木樨走到Legend邊上的時候，Legend似乎在發呆。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Legend才將出神的視線移到她戴著口罩的臉上。

　　她聽他向她打了個招呼：「來了。」

　　木樨就將手裡握著的隨身碟遞給他：「打開後有個文件夾叫視頻下載，加密了，密碼是8個8，然後還有些一起的文件打包放在另一個叫木央製造的文件夾裡了，密碼一樣的。」

　　她怕重要的文件丟失，一向是這樣做的。

　　她發現她巴拉巴拉講完，男生已經輕皺眉了。

　　她就弱弱地開口：「你聽懂了嗎？」

　　Legend搖了搖頭。

　　當木樨正襟危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懵圈了。

　　剛Legend說沒聽懂後，他又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急急忙忙喊著什麼，他就一歪頭，捂著聽筒，問她：「後面有時間嗎？」她說有後，就示意她跟上他。

　　再之後，她就莫名其妙爬上了這輛香檳色的捷豹，再然後，就聽見掛斷電話的Legend提醒她系上安全帶。

　　進度條讀取太快了，小心臟承受不住。

　　但是，木樨低頭一掃自己穿的衣服。

　　下來得急，還是居家的打扮，頭髮也隨便梳了下就下來了，戴了個口罩準備送完東西就回去，因為也根本沒想到，會是他來，也根本沒想到時間這麼緊迫。

　　車子開得很穩，但速度並不慢。

　　車開出了市中心，停在了上高速的路口，等綠燈亮。

　　Legend敲著方向盤，側頭看了眼一路安靜的木樨。

　　女生局促地坐著，背挺得很直。

　　掃了眼她的衣服，捂著眼睛的熊在正面，短褲上全是斑點。看著像是睡衣，但倒也能穿出去。

　　視線向上移了。

　　他其實挺好奇的，大夏天還捂著口罩，不嫌熱嗎？

　　也沒問，默默將空調調低兩度，開口說：「要是冷的話就說。」

　　看到女生點了點頭。

　　紅燈真夠長的，一分多鐘。

　　太壓抑了。

　　女生太過拘謹，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壓力。

　　他的情緒也不算高漲，本來從家裡回來就煩得很，還接到鐘琦的電話托他幫個忙，Chuan還給他打電話問他為什麼還不回去。

　　一個個猴急的。

　　他看著紅燈的倒數，還是準備解釋一下，並緩解下這氣氛：「7給我電話的時候我剛好從那邊路過，他們今天都在Chuan家，早上似乎在看恐怖電影，手機都給關了，所以聯繫不上也正常。」

　　也不知道哪個詞引起她的興趣。

　　他聽見女生說：「你們不訓練？」

　　他還沒回，就聽見她自顧自地講：「不訓練也好，多累啊真的是。」

　　碎碎念了一些，後面他沒聽清了。

　　透過後視鏡能看到女生的坐姿要說話變得隨意了些。

　　後面的車在鳴喇叭，他回過神，才發覺已經是綠燈，踩了油門。

　　木樨還在講話呢，本來局促地想講話但是找不到話題，聽到他說起這個，就有很多想說的了。

　　這幾天跟安楠聊了很多，信誓旦旦覺得那些贊助商如此壓榨他們是不對的。

　　忘乎所以，講了會兒才突然頓住。

　　戛然而止。

　　她抬眼，僵硬地一點點轉過頭。

　　看他。

　　男生正看著前方的路況，頭也沒往這邊偏一下。

　　她卻明顯看到他嘴角上揚了。

　　到高速的出口了。

　　她明顯聽到他帶有笑意的聲音：「不講了？」

　　他覺得她吐槽戰隊管理的慘無人道挺有意思的，他都沒覺得自己有這麼悲慘。今天不就幾個人都去Chuan家玩去了嗎。

　　「不講了。」女生悶悶的聲音。

　　他側過頭，看見女生口罩邊緣的臉有些紅。

　　沒再說話，他隨手打開了電臺。

　　電臺裡在講今天的天氣。

　　「晴轉多雲，有降雨的可能，出門時請注意備上雨傘。」清澈的女聲響起在整個車廂裡。

　　要下雨了嗎？

　　他打了方向盤右轉，看了眼天空，有些陰下來了，但是怎麼感覺本來不怎麼愉悅的心情都變得愉悅了。

　　天氣講完後播了一首英文歌。

　　不知道是誰唱的。

　　柔和的女聲在低吟。

　　誰在唱「You are my desti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