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口渴

　　樂秋被送入醫院檢查後，左臂被吊了繃帶固定， 至少三周后才能拆。除此外， 膝蓋、腿側和腰間都有不同程度的撞傷，淤青一片。

　　病房裡這會兒只有樂秋、阿歡和護士三人， 因為要掀衣服上藥其餘人都暫時避到了外間。

　　阿歡一邊幫著護士撩住樂秋的衣角，一邊不斷地問諸如「會不會留疤」、「能不能洗澡」、「沐浴露能不能用」之類的問題，直問得護士小姐姐都要哭笑不得， 只說注意左手臂不要有大幅動作就行， 其餘都是小問題。

　　樂秋算著時間插空問阿歡：「第三場的比賽結果出來了嗎？」

　　「不知道！」阿歡沒好氣地瞪她，怒駡， 「要你這麼積極地當英雄！邊上那麼多人， 你隨便推個男的出去救人也比你抗摔啊！」

　　「當時我離得最近， 而且……」樂秋想解釋，但看到還有其他人在就又忍住了，隻哄她， 「你先告訴我嘛~」

　　「我真不知道。」阿歡悶聲氣道，「你都這樣了，我哪還顧得上那邊輸沒輸贏沒贏啊……」

　　終於， 護士上完藥出去了，阿歡手上沾了點藥也要去洗洗， 走前還威脅樂秋躺著不准亂動。樂秋點頭說好， 然後在她轉進衛生間的瞬間立刻扭頭找起自己的手機來。

　　找了一圈，沒找到。

　　她記得當時在台下看比賽她是把手機拿在手裡的，後面衝上去救那個女生……糟糕！該不會是混亂之下掉了結果忘記撿回來了吧？樂秋想到這兒後背頓出冷汗， 哪裡還躺得住，立刻就要撐著坐起來……

　　才一動，門口處就立時一道涼涼的聲音傳來。

　　「你要是想做體操，我給你換個蹦床。」

　　樂秋：「……」

　　她扭頭，果然看見外間的人又重新進來了，當先就站著原本應該還在比賽場上的那個人。

　　樂秋看見他心立刻提起來，脫口問：「贏了？」

　　「輸了。」

　　阿歡從衛生間出來，一聽連忙挖出自己的手機刷消息，才刷了兩下，就抬起頭疑惑道：「可官網上寫的是贏了啊，3比0……」

　　樂秋：「……」腦闊疼。

　　麥穗轉身對後面的人說：「你們先回去，隊裡需要人。這兒我留下就行了。」

　　阿歡立刻表示自己也留下，然後和另外兩個留下的助理一起迅速溜去了外間。麥穗合上門，病房裡就只剩他和樂秋。

　　樂秋心裡著急，開門見山地告訴他：「我手機可能掉了，就在場館裡。」

　　麥穗走過來，手掌在她面前一攤，樂秋就看見了自己的手機正好好地被他捏在手裡。她頓時心下一鬆，笑出來，抬手正要去拿，就見麥穗手腕一轉，把手機丟到了床尾最遠的地方。

　　樂秋：「……」

　　人乾事？

　　樂秋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於是頭一歪，氣若遊絲道：「麥穗，沒有手機我可能會當場去世。」

　　他面如寒霜：「那我通知你媽來收屍。」

　　……真是沒法活。

　　樂秋蒼涼地閉上眼。

　　兩相靜默中，片刻後，樂秋感到自己的手指觸到了金屬的溫熱。她睜開眼，發現是麥穗又一言不發地把手機從床尾拿回來戳她手裡了了。

　　樂秋茫然看他：「……這位同志，我能採訪一下你的心路歷程嗎？」

　　麥穗不理她，伸手拉椅子在她床邊坐下，視線在她包得跟木乃伊一樣的左臂上移不開，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最後隻低聲問：「還傷到了哪裡？」

　　「沒了，其他地方就是一些小擦傷。」樂秋看著他的樣子心也軟下來，輕鬆道，「你別擔心，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等再過一會兒，我腿不麻咱們就可以回去，用不著住院。」

　　他聽著目光就移到她腿部，掀開上面蓋著的薄被，問：「哪裡麻？」

　　似乎有幫她按按的打算。

　　樂秋可不敢真讓他看，忙喊：「哎，冷，蓋回去蓋回去……沒事，你別大驚小怪的。」說完看他目光依舊移不開，就尋思逗他，「都說了，我可沒你那麼嬌氣，小時候爬樹摸魚的也沒少摔，過幾天就能滿血復活。倒是你，你看看你又只穿這麼點衣服，回頭再感冒發起燒來有你受的。」

　　麥穗不上她的套，只說：「你以前怎麼樣我不管，但是現在不行。」

　　「我當時也是趕巧了，就站在那兒。」樂秋連忙解釋，想了想又補充，「而是你想啊，先不說我會不會讓開，如果我真的看到有人摔下來了卻立馬躲一邊讓人家摔個頭破血流的話，現場那麼多雙眼睛，回頭再一登報，你知道別人會怎麼非議我們隊嗎？更何況那還是我們自己的粉絲。」

　　「那又怎麼樣？」他不為所動，「別人和我有什麼關係。」

　　樂秋覺得他就差一句「我管他去死」沒說了，頓覺又好氣又好笑，正要反駁，就見他轉頭看過來，目光平靜又像是壓抑蘊含著什麼，看得樂秋一時愣住。

　　他繼續開口，語氣終於泛起波瀾：「你不惜命，我惜。你覺得受點折騰不要緊，我覺得很要緊；你考慮這個考慮那個，那你能不能也考慮考慮我？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你知道剛剛那場比賽我是怎麼打下來的嗎？你這麼喜歡挺身而出助人為樂，那你不如也助助我怎麼樣，我這麼喜歡你，你倒是挺身而出嫁我啊？」

　　樂秋：「……」

　　目瞪口呆。

　　「不是，我沒有……」樂秋被嚇得語無倫次，連身上的痛都感覺不到了。

　　空氣安靜。

　　麥穗也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一時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驀地站起來拽過床頭櫃上的熱水壺說：「……我去打水。」

　　說完也不等樂秋回應就直接奪門而出。

　　「可是裡面……」樂秋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嘀咕，「……的水是滿的啊。」

　　嘀咕完她自己也終於後知後覺地臉熱起來，默默撿了被子蓋住半張臉。

　　正腦子糊來糊去的不知道想寫什麼，病房門一推，在外間待機的阿歡一臉興奮地溜了進來，飛快道：「樂秋樂秋，這個我一定要跟你講！你救人的事網上都傳瘋了！現在大家都在刷祝你和咱們麥隊能99啊哈哈哈哈……我還特意放出消息渲染加重了你的受傷程度，咱們的粉絲都哭成一片了！」

　　「你別渲染了……」樂秋神思不屬，隻隨口應著，卻在突然間又想起麥穗的話來，連忙把被子一拉，催著阿歡道，「哎，快幫我查查他們最後一場比賽，就是我出事後的那場……幫我看看那場比賽skg是怎麼贏的。」

　　「我早看完了！」阿歡擠眉弄眼地神秘笑，「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跟你說，剛開始的時候，咱們麥導一上場直接0/3崩盤，這種數據別說這個賽季了，上賽季都沒見過！大家都以為要準備第四局了，誰知道後面他節奏又突然找回來了，逆風接連反打，最後居然還在半小時內就結束了比賽，簡直兇殘！」

　　「不過據觀賽的裁判爆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阿歡捧著手機做心痛狀，「據說麥穗這場比賽從頭到尾握著鼠標的手都在抖。」

　　樂秋聽完後默然無語。

　　阿歡瞅瞅門口，見沒什麼動靜，當即湊過來壓低聲音問：「哎，你們……怎麼樣了呀？那啥了沒？」

　　樂秋當即抽出完好無損的那隻手一巴掌拍上她腦門：「走遠點，我們純潔著呢！」

　　結果這一巴掌動作幅度有點大，剛好落進了「打水」歸來的某人眼裡。雖然樂秋可以十分確定、肯定以及一定地保證自己完全沒有牽動到身上任何傷處，但麥穗顯然不這麼認為。

　　他冷喝：「田樂秋，你再動一下試試。」

　　恍然間，樂秋就有了一種夢回高中的感覺。她打眼望去，竟在麥穗這一刻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幾絲她娘當年的風采。

　　這特麼就很恐怖了。

　　阿歡這個罪魁禍首絲毫沒有為樂秋解釋或者擔當一下的義氣，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樂秋叫冤：「我沒動左手，真的！我這就是受了點傷，又不是成植物人了，你總不能叫我一動不動吧？」

　　他充耳不聞，隻走過來把水壺放好，然後翻出水杯倒水。

　　樂秋視線落在他肩膀處，此刻他隊服未脫，樂秋近距離地觀察後居然震驚地發現自己似乎把他外套的肩膀處給咬破了？他把倒好的水放到自己嘴邊試了下溫度，手臂上下動作，樂秋於是看得更清楚了……嗯，沒錯，的確是破了。

　　skg的隊服外套是重工刺繡的夾克，肩膀處原來有形如火焰的skg圖騰標記，這會兒那圖騰上的繡線已經有好幾根被她扯斷了。

　　杯中水的溫度燙人，他於是又翻出另外一個空杯，來回倒起水來。

　　樂秋心虛地把視線挪開，乾巴巴地望天花板。

　　耳側的傾水入杯聲規律又輕緩，樂秋聽了會兒，還是鼓起勇氣道：「我不渴，你別忙了。」

　　「我渴。」

　　「……」

　　行吧，那祖宗你慢慢喝，隨便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