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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宿敵成親了》第60章
第60章

  「這事我原本要同你說的, 但你好幾日沒有音訊, 我便想著下次見面再談。」馬車內, 姜顏歉疚道, 「卻不想, 你先一步知道了。」

  馬車搖晃, 苻離卻坐得穩如磐石,連衣裳褶皺都不曾變動, 渾身上下透著寒意。見他不說話,姜顏又小聲說了句, 「反正,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件……」

  「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件?」苻離涼涼一瞥, 望著姜顏幾番深呼吸, 才冷聲道,「你可知道那是我們的婚約?姜顏, 你心裡……可曾有我?」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沉極低,還有一絲壓抑的顫抖,落在姜顏耳中卻如千斤重擊。

  「你這是什麼話?」姜顏無法相信這般質問的話語竟是從苻離嘴中問出,一時心中酸澀, 苦笑道,「我從小隨行自由, 自從與你在一起後, 你可曾見我多看別人一眼?我心裡有沒有你,你難道感受不到麼?」

  方才苻離問出那番話,心中便已隱隱有些後悔, 只是正在氣頭之上,又拉不下臉來道歉,便扭過頭去道:「婚約你都可以隨便捨去,還有什麼是不能捨的?」

  「你這話可冤枉死我了。那塊玉定的是我與定國公長孫的婚,當初你不顧一切去了錦衣衛,險些丟了苻家大公子的身份,我也沒怨你捨了我呀?」姜顏揉了揉鼻子,也扭過頭去不看他,悶悶道,「對我而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玉,而是你。」

  一句話足以令冰雪消融,苻離猛地轉過頭來,喉結幾番滾動,嘴唇幾番輕啟,再開口時語氣柔和了不少,「姜顏,你已經還了兩次玉了,我心中難免多想。但你以後……以後涉及我倆的大事,你一定要先告知我再做決定,聽見了麼?」

  馬車不知道走到哪裡了,隱約可以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熱鬧非凡,應是官差在挨個給鄉試上榜的新舉人們報喜,姜顏聽了反倒空落落的,不覺得有多開心。

  見姜顏不笑也不說話了,苻離心中一緊,耐不住沉默似的悄悄拉住姜顏擱在身側的手,摩挲了一番,才示好般說,「只要你點點頭,多久我都等你。」

  姜顏這才斜過眼來看他,不點頭也不搖頭,手肘撐在車窗上堅定道:「那塊玉,是你家長輩留下的,你爹要我便還他。從今往後,我會靠自己的努力和你走在一起,除非是你先放手。」

  話剛說完,苻離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擁住,字字清晰道:「我說過,除非是我死,否則你一輩子也別想放手。」

  姜顏聽著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心中的鬱悶消散了不少,半晌才從他懷裡掙開,「好熱,你放開!我怎麼覺得,什麼便宜都讓你占盡了呢。」

  懷中一空,苻離垂下眼蓋住失落,伸手拿出藏在衣襟中的半塊殘玉,「既是如此,我這玉也不要了,下次我再送你更好的信物。」說罷,他攏指用力,將那半塊玉拽下來放置座位一旁。

  姜顏哼道:「不必啦,你送我的玉簪我一直收著呢,權當做新的定情信物罷。」

  「那你送我的護腕,我也要日日戴著。」苻離立即表態。

  如同撥雲見日,姜顏歪歪扭扭的坐著,笑道:「你說你這人,平日端莊穩重又運籌帷幄,怎麼今天就這般耐不住氣,還特地跑來找我興師問罪……要知道,今日可是我中舉的吉日呢。」

  苻離道:「也只有遇見你的事,我才會亂了分寸。」

  「狡辯。」姜顏眯著靈動的雙眸,像一隻慵懶的貓兒,「我們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睡也睡過了,你還是不信任我。」

  苻離避重就輕,「未曾睡過。」

  「都同榻而眠了還未曾睡過?」姜顏故意道,「中秋那夜,也不知是誰在房中守了我一夜。」

  伶牙俐齒!苻離恨不得現在就辦了她,讓她領教領教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睡過』。

  可一見到她眼底掩飾頗深的疲色,又不太忍心。

  「你多久不曾好好睡過了?」苻離問。

  「就昨晚看書看得晚了些。」姜顏不在意地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擔心。想到什麼,她又道,「其實我還玉,也是存了一點私心的。」

  苻離疑惑看她。

  「眾人皆以為苻、姜二家劃分了界限,這樣才不至於影響你的前程,若萬一哪天我真失敗了,好歹還有你在。我們倆至少要有一人在朝堂上站穩腳,才有底氣談未來。」說到此,姜顏『哎呀』歎了聲,遞給苻離一個哀怨的眼神,「你看,我心裡一直有你的,事事為你著想。」

  苻離被她逗樂了,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方才的氣勢洶洶全成了泡影,心中只留下如羽毛劃過般的輕癢。他撫過姜顏鬆散的髮髻,傾身要去親吻她,卻被姜顏伸手制止。

  她說:「你今日對我生氣了,剝奪親吻權一日,以示懲戒。」

  苻離不為所動,親在了她橫擋的指尖上。一場興師問罪的風波,就這樣悄然平息在指尖的親吻裡。

  回到國子監,監中正熱鬧,門前栓著兩匹系著紅綢緞的大馬,還有一應嗩呐、鑼鼓樂人,其中官差模樣的一個中年男子正作揖同司業們說著什麼,見姜顏回來,看熱鬧的學生們便爭相道:「回來了回來了!新貴人來了!」

  那官差愣了愣神,眨眨眼,又眨眨眼,似乎並未料到自己負責報喜的竟是一個女子。半晌,他狐疑道:「您就是應天府鄉試第二名的新貴人……呃,姜顏?」

  「正是。」姜顏略一拱手回禮。

  官差回神,忙遞過中舉的報帖道:「恭喜恭喜!恭喜老爺……呃不,姑娘?」官差換了好幾個稱謂都不合適,只好訕笑道,「小人嘴拙,國子監中舉二十三人,還是頭一回見著女舉人。」

  說罷,他一揚手,示意身後的樂隊:「鑼鼓敲起來!恭賀國子學府二十三貴人高升!」

  於是又是咚咚鏘鏘一陣喜樂奏響。姜顏何曾見過這般陣仗,尤其是被人當稀罕物一般觀看,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便接了報帖,央求鄔眠雪墊了幾錢銀子並銅錢散發給報喜的官差和樂師們,這才有機會從人群中轉回房中,尋得片刻清淨。

  剛回房中喝了杯茶,又見嬤嬤匆匆來報:「姜姑娘,馮祭酒在博士廳等您。」

  祭酒?

  姜顏放下茶盞,道:「我這就去。」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喝了一杯茶,解了腹中饑渴,才往博士廳趕去。

  馮祭酒穿著緋紅色的官袍,烏紗官帽,胸襟上繡的雲雁盤桓在雲霄,栩栩如生。他示意姜顏免禮,這才負手而立,歎息著說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消息:「聖上知道了皇后和太子讓女子參與科考的消息,大發雷霆。太子禁足,皇后脫簪請罪,怕是要鬧一場風波了。」

  噩耗來得突然,姜顏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皇上不是許久不曾理政了麼?朝堂之事一直都是交給太子打理,皇后娘娘垂簾聽政的,怎麼今日突然……」

  「不管現今朝政大權在誰的手裡,天子依舊是天子,老虎病得再重,也是百獸之王啊!」馮祭酒徐徐道,「這事兒既然聖上插手了,則必有內情,你……萬事小心。」

  朝中微妙,姜顏並不是十分通透,便拱手躬身道:「請祭酒大人提點。」

  「再有半個月便是『鹿鳴宴』,由禮部主持宴請應天府中百名中舉之人,以示皇恩浩蕩。若本官沒有猜錯,聖上多半會移駕赴宴。以聖上現今的身體狀況,一旦赴宴,十有八九*是為試探你而來。」

  說到此,馮祭酒又是舒了口氣,緩緩說道,「自古以來皆是男主外女主內,女子科考於聖上看來就是禍亂朝綱,只是有兩位司業和太子為你作保,這才沒有遷怒至你的身上。鹿鳴宴上,你一定要低調行事,切勿冒失激進,否則必將惹來殺身之禍。若你能平安度過鹿鳴宴,這為官之路也就成功一半了。」

  姜顏忙道:「學生謹記。」再抬起頭時,好興致徹底沒了,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沉重。

  鹿鳴宴設於奉天殿,由尚寶司負責擺設百餘張案幾,另有教坊司樂師舞姬無數,宴席之上歌舞不斷。

  皇宮之內,殿宇巍峨,如高山疊嶂,金碧輝煌。姜顏束起長髮,頭戴大帽,身穿圓領大袖青袍,袍子上繡祥雲暗紋,儼然就是一個容貌精緻的少年郎。

  這身衣裳是禮部囑尚寶司統一發放給舉人們的,姜顏是女子,不比男子的尺寸,故而臨時定制,昨天才拿到手,今日一穿,倒也十分合身。

  入了宮,隨著小太監的指引進奉天殿,仙哥樂舞越發清晰,極目望去,殿裡殿外來來往往的都是清麗宮娥,以及同穿圓領青袍、頭戴大帽的舉人們,有青春正盛的弱冠少年,也有鬚髮花白的耄耋老者,唯獨沒有像姜顏這樣的女子。

  可惜鄔眠雪落榜了,否則宴上還能找個伴。

  說起作伴,魏驚鴻、程溫和季懸也都中舉了,方才還是一路同行而來,誰知入了宮那幾人卻不見了蹤跡。想到此,姜顏穿梭在瓊林禦宴之中,一邊同那些好奇的、探究的、審視的各類人拱手回禮,一邊尋找魏驚鴻和程溫的身影。

  尋了許久未曾找到,過了殿前的藕池畫橋,清麗的宮娥捧著瓜果來來往往,路過姜顏身邊時,她們朝她身後之人略一屈膝:「百戶大人。」

  姜顏下意識回頭,便見苻離領著一隊錦衣衛巡視而來。說來也巧,在宴上都還能碰見他……

  秋陽高照,桂子飄香,姜顏略一微笑,朝苻離拱手,苻離亦抱拳回禮。直起身時,苻離吩咐身後的下屬:「把守四門,我稍後便來。」

  錦衣衛們領命,按著刀朝左右二門行去。苻離這才板著一張臉,示意姜顏跟上來,聲音卻倒比面色要暖許多,問道:「迷路了?」

  「不是,我在找魏驚鴻和程溫。」姜顏隔著兩步遠的距離跟在苻離身後,悄聲問,「你怎麼會在此?」

  「今天陛下會來赴宴,怕是衝著你來的。」接著,苻離朝文樓那邊一抬下頜,道,「魏驚鴻和程溫被太子詔去文樓,無暇顧及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姜顏笑了聲,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些,問道:「你是擔心我,特意請纓來此巡視的?」

  苻離不置可否,隻領著她穿過人群,在一張案幾前站定。周圍人來人往,觥籌交錯,他不好聲張,壓低嗓音道:「你坐在這,切莫亂說亂動。我會在奉天殿外守著,不要怕。」

  姜顏笑著點頭,心中浮雲散盡,天光乍現,暖洋洋的一片。

  苻離略一頷首,深深望了姜顏一眼,轉身離去。自始至終他面色清冷,就像是隨手幫助了一個迷路的少年舉人一般,不曾露出絲毫的親昵和破綻。

  鹿鳴宴以鹿肉為主食,取『高官厚祿』之意,以示天子惜才、前程似錦。姜顏身邊坐的是個略顯老態的黑瘦舉人,約莫寒門出身,舉止不太風雅,席間一直在不停地喝酒吃肉,塞得兩頰鼓鼓,就差舔盤子了,吃喝完畢又同身側的舉人閒扯,張口閉口都是『子曰』。同座之人不太理他,他便轉過頭來望向姜顏,試圖同她搭話,可一見她細皮嫩肉像個姑娘家,這黑瘦舉人又生出幾分鄙夷來,冷哼一聲就轉過頭去。

  姜顏暗覺好笑,她都沒嫌棄對方粗魯,對方倒反嫌棄起她來了。

  正想著,一名端著拂塵的老太監邁著碎步匆匆進門,拉長音調高聲道:「聖上有旨——宣國子監舉人,兗州姜顏偏殿覲見!」

  心中一沉,該來的遲早會來。

  姜顏放下手中的葡萄,一番深呼吸後起身出列,跪拜道:「學生領旨。」

  歌舞聲停,席間安靜了片刻,接著如清水滴入油鍋,竊竊私語道:「怎麼像個女人?」

  「我記得他,榜單第二!當時看他的名字就覺得是個姑娘!」

  姜顏已無暇顧及他們議論了些什麼,攏著袖子隨同老太監而去。出門時,殿外候著的苻離抬眸望來,視線和姜顏有了短暫的相接。

  姜顏不著痕跡地朝他點點頭,繼而轉身,朝偏殿走去,每一步都仿佛有刀尖立於頭頂,懸而不落。

  老太監先行進門通報:「陛下,姜顏已候於偏殿外。」

  一個沙啞渾濁的嗓音有氣無力傳來:「宣。」

  姜顏攏袖進門,只見內侍肅然,宮娥嫺靜,珠寶和燭火將昏暗的廳堂照得十分敞亮。

  抬眼望去,一身龍袍的老皇帝斜斜倚在龍椅上,眼角耷拉,面色枯黃瘦削,而皇后跪坐榻下,正拿了帕子給皇帝擦滿額的虛汗。太子朱文禮、苻首輔及國子監祭酒馮九卿皆穿朝服立侍左右,苻恪和馮九卿都是老臣,面色頗為鎮定,倒是朱文禮濃黑的眉眼中盛著些許擔憂。

  和奉天殿的熱鬧截然不同,偏殿冷清寂靜,別說是大聲說話了,連呼吸聲都是放輕到了極致。姜顏雙手交疊舉於額前,行大禮跪拜道:「學生姜顏,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她以額觸地,龍椅上的皇上卻久久沒有回應,直到姜顏的膝蓋跪得酸麻,臉頰也一陣又一陣地充血,那個虛弱蒼老的聲音方再一次傳來:「抬起頭來。」

  姜顏直起身,緩緩抬頭,目光望向龍椅之上,卻見一旁的皇后不住給自己使眼色。姜顏會意,庶人不能直視天子,便垂下眼以不變應萬變。

  「這張臉倒是個討喜的,穿上這身青袍也有幾分灑脫。」皇帝耷拉著眼皮,花白的短鬚微微抖動,乾枯的嘴唇是常年服用丹藥造成的紫紅色,看上去頗為陰鷙。他似是身體不適,捶了捶膝蓋道,「朕求仙問藥的這些年,不理凡塵俗世,政務一向交給太子和內閣處理,皇后行教導之職,誰成想國體還未繁盛,倒動了老祖宗的規矩,給朕弄了一個女舉人出來了。」

  苻首輔悠悠拱手,沉聲道:「是臣辜負了陛下厚望。但皇后選拔貴女入國子監修習,也是為穩住大明國脈著想。」

  老皇帝擺擺手,如破舊的老水車般呼哧呼哧說道:「大明的國脈,什麼時候需要女人來穩了?皇后想培養女子賜予重臣結親,也未嘗不可,只是這廳中女子竟然穿上青袍中了舉人,這,又作何解釋?」

  「陛下。」馮祭酒出列,拱手道,「姜顏的才學不在男子之下,當初也只有苻首輔家的大公子能與她一較高下,陛下一向主張不論出身、唯才是舉,是臣等惜才,破格讓姜顏參加科舉。」

  「當初李易安、魚玄機亦是名噪一時的大才女,也不見得科舉入仕哪。」

  皇帝嗤笑了一聲,「朕聽聞,此女是太子和國子監司業們一同保薦參與鄉試的,故而將其單獨詔見來此,就是為了給諸位卿家和太子留個顏面。女子麼,就應該安居後宅,朝堂之上男女同列,未免有悖人倫,致使陰陽失調。若有了一個女官,將來女子便無心相夫教子,整日想著效仿姜氏入主朝堂幹政,朕的江山還能長久嗎?」

  見皇上一錘定音,科舉之路眼看就要被堵死,姜顏心中一緊,定了定神道:「陛下……」

  「皇上,臣妾有兩句話要說。」皇后猝不及防的將姜顏的話壓下去,跪拜在椅榻前。

  皇上『唔』了一聲,道:「說。」

  皇后悄悄遞給姜顏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擅自言論,這才以額觸地跪拜,柔聲道:「允王定了襄城伯家的姻親,可太子卻還遲遲未曾婚配。本宮見姜顏聰慧機敏,參加科舉未必是件壞事,將來入朝輔佐太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皇后的意思,有意將此女許給太子?」

  「以她的才學,並不會輸於長孫皇后。」

  聞言,姜顏猛地抬起頭來,心中警鈴大作,咬了咬牙,正要起身反駁,身旁的太子倒是有了動作,搶先出列道:「父皇,母后,兒臣與姜顏乃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並無將其娶入東宮的心思!姜顏才華出眾,一向是國子監魁首,若我為了一己之私折其羽翼、斷其前程,未免會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啊!」

  太子一改往常的溫和,話語鏗鏘有力,又回身看了姜顏一眼。

  那一眼十分複雜,有不捨,有憐惜,還有幾分看不透的情緒翻湧,最終又湮於一片沉默。他咽了咽嗓子,跪拜道,「何況,兒臣心中已有心儀之人,非是姜顏……」

  「太子!」皇后語氣帶著明顯的警告。

  皇上歎了聲,胸腔中迸出些許雜音,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疲乏道:「吵得朕頭疼。既然你們都將此女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不如讓朕見識一番。」說罷,他一揮手,立即有老太監取了託盤,上放一個密封的錦囊,遞給下頭跪著的姜顏。

  皇上像是累極了似的,眼皮一眨一眨,啞聲道:「錦囊中有朕親自題寫的經義一句,一炷香的時間,命你做策論一篇。若是寫不出來亦或是筆力不足,朕便摘了你舉人的頭銜,貶為奴籍。」

  一炷香的時辰,只是平時考課策論的一半,皇上分明是在刁難她,讓她知難而退……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姜顏雙手接過,竭力讓聲音平穩道:「是。」

  紙團上寫的是《孟子》中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太監給她搬了書案和團蒲,姜顏便撩起下擺跪坐團蒲上,鋪紙研墨。一炷香被點燃,每散發出來的一縷煙霧都像是催命符,姜顏提筆潤墨,懸腕的時候才發現手指抖得厲害,眾目睽睽,千鈞一髮,若說不緊張那必定是假的。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再睜眼時她落下第一筆。進入狀態後,不覺時光飛逝,筆走龍蛇,寫到一半方覺自己部分言論不妥:方才聽皇上講話,因是保守之人,文章中提到的變更官員核定等策論怕是會引起他的反感,有女子幹政之嫌……

  現在當務之急,是保住自己的腦袋。

  姜顏鼻尖冒汗,抬頭看了眼香爐中的熏香,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長度。思忖之下,她還是抬筆劃去那一大段,整改思路重寫。

  下筆如飛,忽聞銅鑼聲響,太監唱喏道:「時辰到——」

  姜顏擱筆,起身跪拜,退至一旁,看著老太監將她墨蹟未乾的卷子呈上去。她不動聲色地將右臂背在身後,藏住了那隻微微發抖的腕子。

  殿內一時靜得可聞落針。

  太監秉燭,龍椅上的老皇帝伸出一雙乾瘦帶斑的手,展開姜顏的卷子看了起來,耷拉著乾枯的眼皮,看不出一點喜怒。半晌,他才將卷子隨意丟在一旁,嗤了一聲道:「可惜了,錯投了女兒身。」

  姜顏目光怔然,一時拿不准皇上這話是何意思,相反,朱文禮倒是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繃緊的身子放鬆了不少。

  「姜顏,你聽著,本朝不許女子為官這一條乃是鐵律。」頓了頓,皇上又道,「可朕倒想看看,一介女流到底能走多遠。前提是你要捨棄女兒身,以男裝示人,過兩年便隱姓埋名,由皇后為你指婚,安心嫁人罷。」

  指婚?

  姜顏忙跪拜道:「陛下,學生……」

  一句話還未說完,皇后卻及時打斷她道:「姜顏,還不快謝恩?」

  皇后皺著眉,連馮祭酒也輕輕朝她搖頭,姜顏便知道皇上做此決定已是大讓步,若再談及兒女情長的事,怕是會惹得龍顏大怒。

  「來日方長,陛下聖明。」一直沉默的苻首輔龍椅之上一躬身,目光卻是望向姜顏,那句『來日方長』顯然是說給她聽的。

  苻首輔,這是在幫她?

  心中的躁動壓下,姜顏咬了咬牙,跪拜叩首:「學生必當謹遵教誨,叩謝皇上隆恩!」

  虛驚一場,皇上身子疲乏,由太監攙扶著回了養心殿,馮祭酒和苻首輔也相繼離開。姜顏跪拜送走眾人,又朝皇后和太子一拜,起身欲走,卻聽見皇后沉沉喚道:「姜顏。」

  這一場考課比以往任何異常都耗費心神,姜顏定了定神,回身朝皇后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緩緩起身,鳳冠霞帔,蒼涼又美麗。她似是自嘲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怨本宮,但本宮先是一個母親,其次才是皇后,本宮所做的一切只為太子。」

  「學生知道,也並未怨過娘娘。」自從阮玉一事,姜顏的確對皇后多有失望。剝開光鮮的外殼,露出血淋淋的真相,才發現曾經被她視作是光的尊貴女子,原來也有陰暗的一面……

  但論及怨恨,卻沒這個必要。自始至終,姜顏都很感激皇后能給她入國子監的機會,能讓她順利參加科考……其實仔細想來,以皇后的權勢,取消她的科舉名額抑或是讓她落榜,不過是易如反掌,可皇后卻並未如此。

  皇后鳳眸中有血絲,說不出是風雨欲來的淚意還是疲態,她緩緩走到姜顏面前,望著她挺直跪拜的模樣,俯身道:「方才你若是開口說了一句反駁皇上的話,你會死知不知道?我有意讓你成為太子妃,既是在幫太子也是在幫你,你知不知道?」

  「娘娘幫我是情分,不幫我是本分,在您這個位置上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學生心中感激,願以一生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從此無論廟堂之上還是江湖之遠,我將永遠忠誠於殿下,至於再多的,學生給不了。」姜顏抬眸,輕淡一笑,「我已有了相愛之人,若不能與他結為連理,我終身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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