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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纓》第60章
☆、60. 半渡

  榕漾在雪中徒步往北,尚在青平的時御和鐘攸已經兩日未動。

  為了讓夷兵跟上來,時御多次以身涉險,但仍然進程緩慢。直到夷兵屢失床弩,唯恐接下來攻營不利,才發兵欲一鼓作氣穿過時御的騷擾,直攻長河谷。

  時御開始迅速後退,這個空隙,鐘攸發書長河谷,兩軍待命。等到時御臨近長河谷時,鐘攸才發了上游麻袋等候,四下伏兵靠近的請求。

  最後一封信催得急,夷兵緊跟著時御,已經近在咫尺了。如果伏擊沒來,時御僅憑這剩下的千餘人就是困在穀底絕境,難以逃脫。鐘攸把握著火候,三信分別催與三隊分兵。鐘燮位在上游關鍵處,他給鐘燮的這封信中不但告之了撤麻袋的時間,還道明瞭時御的所剩。

  正是兩日後,時御和鐘攸,引著夷兵進入了長河谷。

  河面結冰,上游斷水。鐘攸進策正是「半渡而擊之」,等到夷兵入穀,渡長河冰面時,上游撤沙泥麻袋,放水沖截夷兵陣勢,再由早已埋伏四下的兩軍合擊。至關重要的時間卡在撤麻袋上,早一點晚一些,結果都是截然不同。鐘攸堅信鐘燮把握的住,所以分隊時鐘燮往上游,他是放心的。

  馬到河邊,千余人跟著時御。時御下馬,撥開雪看冰面,「可以過。」他起身,「但要快,夷兵的重器必不會上冰,前來試路的一定是輕兵,我們只要引到夷兵中段也跟上冰面,就可以撤身。」

  「切記留心床弩和單梢炮。」鐘攸在馬上回首,眺目後邊,「這一次夷兵絕不會只是震懾。」

  今日大晴,長河谷上空天蒼湛藍,只能見著幾隻飛掠的鷹。

  「先生隨人前走。」時御上馬,對鐘攸道,「退去對岸藏兵處。」

  「我需在冰上,才能知道何時撤袋放水。」鐘攸對他笑笑:「不擔心。我主居後方,有你在前。等夷兵半渡,我便以哨傳如辰,我們就退。」

  時御的馬踩上冰面,他傾身過來,借著給鐘攸拉韁繩的空隙,道了聲:「若見不對,策馬直沖對岸,我在後面,自有分寸。」

  熱氣噴灑邊鬢,鐘攸沒忍住瞇眼,小聲回:「記住了,六哥。」

  兩人對視,都笑了笑。

  夷兵推進。他們沒有騎兵,步兵多是輕裝上陣,因為有重器壓後,重甲只會拖延行軍速度。

  往日青平軍的營地如今空蕩,營中散亂,像是倉皇而逃。時御的人顯然有些慌亂,不似往常那般穩紮穩打。夷兵觀望,不見風吹草動,眼看時御已經越上冰面,渡到了河中,終於提兵試探的追上去。

  這一小撮人在冰上碰撞,看得出時御今日是自亂陣腳,卻還想爭一把同歸於盡。夷兵等不見青平支援,又見時御殺人倡狂,是入了絕境,登時擊鼓湧兵。

  夷兵謹慎,重器仍然留在河岸,不肯輕易送上冰面。只有兵馬先行,湧沖向時御的千餘人。這半月他們屢次交鋒,足足被這騷擾憋火多日,今風水輪流轉,自然是不肯放過時御。

  時御的馬已經被斬斷了腿,他滾身陷入混戰。強弩的鋼箭早已用完,這個時候只能苦戰硬撐,等待時機。周遭兵刃無眼,時御的百戰砸到虎口震痛。人越退越慢,夷兵越湧越多。

  「御哥!」

  後邊的蒙館漢子刀卷刃,鈍刀只能用來砸翻人。他陡然大吼一聲:「我走了啊!」

  音還未落,鈍刀劈翻人身,直直衝撞進夷兵群中,懟著夷兵亂步後退。時御帶人抄刀跟上,趁勢猛力砍翻亂了陣腳的夷兵。那漢子抵在刀口上,緊緊抱攔著對面,暢聲笑道,「好嘞!一命抵群,值當!」

  胸口三刀貫穿,人笑止半空,就這麼釘在了夷兵刀尖上。

  時御眼前血迸濺噴出,夷兵的腦袋滾在腳下,他扶住這漢子站著的身,眼裡狠得駭人。百戰含血,刃上淌不停。他手上臉上,眼裡鼻尖,都是血。

  後方乍響鐘攸的哨聲,時候已到,可以撤——

  鐘攸再次尖銳的吹響哨。

  可是上游毫無動靜。

  鐘燮沒有應聲撤袋,沙堤不開,下邊的時御等人就無法脫身!

  「策馬渡河!去對岸!」鐘攸反應迅速,「叫平定王殿下派人立刻撤沙!」

  可這如何來得及!

  時御等不到洪水沖兵,已經深陷包圍。鐘攸派去傳命的人離岸尚有距離——已經來不及了。伏兵也不知何事,他們聽命等待上游撤沙後再攻夷兵,可如今夷兵已渡近半,上游遲遲不動。

  救還是不救?如果輕舉妄動,會不會打斷大人的擊潰之策?

  一隊騎兵突然橫策奔上,疾沖上游。

  「撤沙!」為首的小將喝聲:「殿下令,立刻撤沙!」

  「可如今人已陷包圍,如果撤掉沙堤,洪水翻覆,死的不止是夷兵,還有……」

  「殿下令!」小將猛然拽起人,狠狠摔讓開路,「沒時間了!入谷六萬夷兵,重器壓陣在後,錯過這一次,兩軍就要陷入一番惡戰!」他瘋狂地拽扯沙袋,眼裡通紅,忍不住罵道,「這他媽要命!守在上游的分隊去哪裡了!」

  鐘燮沒有來,連帶一路關鍵的兵馬根本沒能如約而至。

  當上游的洪水驚濤沖下時,鐘攸策馬回沖,他甚至找不到時御在哪裡了!那洶湧撲下來的水沖翻人馬,甚至讓整個冰面裂聲劈啪,緊跟著冰面龜裂,斷冰翻覆。無數人驚聲落水,鐘攸的馬失蹄栽水,他跟著摔進冰水之中。

  摔進水裡的那一刻,鐘攸清晰地聽見床弩的射擊聲。攻城重器,臂粗的槍箭貫穿三人,時御在重擊下落水。

  冰塊漂擋,無論是夷兵還是時御的人,所有人都摔進水中。洪水怒砸,河面劇烈。鐘攸不斷尋找,豈料斷冰衝擊,撞在人群裡,壓下不少人命。

  「時御……」鐘攸嘶聲:「在哪、在哪……」

  尋不到,到處都是夷兵。此時誰也難顧及誰,扒冰上爬的人自己先互毆起來。河水湧動,鐘攸嗆了水,腳踝猛地被人拽扯,頓時沒入水中。水下冰涼,有夷兵死死拽住鐘攸的腳踝,意外同歸於盡。

  後邊忽地擁覆來有力的手臂,踹開下邊人,帶著鐘攸往上游。洪水還在傾瀉,冰塊碰撞,嘈雜之中,鐘攸被緊緊勒在手臂裡,時御貼在他鬢邊,不斷念著:「無事,就要到岸了。」

  可是這滔天沖湧間,想遊上何其困難。穀中伏兵殺聲沖出,單梢炮擊砸,亂戰中屍骨堆積,誰也看不清誰。

  這一戰打到雪下,打到天黑。夷兵慘敗,重器盡獲。然而蒙辰投進來的人,全軍覆沒。千余人無人生還,全部喪命在誘敵和洪水之間。

  鐘攸和時御,一併消失在水中。

  「殿下。」翻著滿河屍體的小兵淌進水裡,他在及腰的地方一個個翻,一個個找,明明不想哭,可不知為何話出口就是哽咽,他道,「那麼多人……說不定還有活著的呢……」

  滿河寂靜。

  浮在水面的屍體無人應聲,他突地抱頭痛聲哭罵:「去他娘的……你們上游怎麼了……人去哪裡了……」

  翻身下馬的男人解掉了大氅,雙鬢泛白,狹眸深長。他很平靜,這滿河屍體都難以讓他動容。這是平定王柏九。

  「沿河巡查,傷兵帶回,敵軍斬殺。派人往三裡外,找到鐘燮。」他微沉,眸中蕭冷,「如果他還活著,就讓他跪爬三裡路,到這裡來提頭見我。」

  鐘燮聽聲未動,耽擱軍情,導致伏擊險些不成,千餘人無端喪命長河谷。這一場贏的不漂亮,鐘攸提出半渡而擊,絕未料得,會是怎樣一個慘烈。

  鐘攸被推上岸,他們不知被沖到了哪裡。天漆黑,雪下的人哆嗦。他爬上岸,咳嗽著回身,想要拉一把時御。

  可時御沒能立刻上來。

  時御伏在冰沿,一直抱著他抵擋的冰撞的身體有些僵硬。鐘攸跪在岸邊,用力拽著他,時御緩力爬,最終也只是爬上了半身。

  他栽在雪地裡,任憑下半身還在水中,一動也不動。

  鐘攸喚他,他卻不曾聽聞。直到鐘攸拼命抱拖著他上了岸,翻過他身,才看見那血已經泡染了滿胸口肩頭,還在淌。

  「阿、阿御。」

  鐘攸抖聲,他用力按住冒血的地方,難得驚亂顫手。時御面色蒼青,一半是傷,一半是凍的,那唇都泛了白。鐘攸俯身,不斷喊著他,可是他不論如何都沒有睜開眼睛回一個聲,如果不是摸到胸口仍在跳動,人像是死了。

  床弩穿射,一箭貫通兩個人的身體,時御被箭頭撞釘肩頭。如果沒有前兩人的緩衝,這一下不論釘在哪裡,他都會當場斃命。

  冰水從發間滾滑,夜裡凍得鐘攸顫抖。他咬撕掉衣衫,盡力擰乾水,將時御肩頭緊纏起來止血。他抱了時御半身,可這四下冷冷,根本暖不起來。

  「時御。」鐘攸貼著時御的臉頰,眼淚失了控般的滾,他道,「醒醒時御。」

  今夜睡過去,恐怕就會徹底睡過去。鐘攸從他娘入土那一刻起,就再未掉過眼淚,這如今他怕,他是真真切切,覺得害怕。

  渾身濕透,沒有火折,沒有打火石。除了他自己,再沒有什麼能替時御擋風。

  此處近山,鐘攸抱著時御拖向林。林裡雪積小腿,他拖抱著人,因為夜裡看不清,跌跌撞撞才摸到一處山洞。洞不深,好歹能擋些風。

  雪飄進來,鐘攸攏抱著時御,一直沒有間斷喚他的聲音。喚到聲澀沙啞,手臂僵麻,才終於聽著時御半昏沉的低嗯。

  「沒……」手指抬撫在鐘攸頰邊,「沒……事。」

  先生埋頭在他頸邊,手還在微抖。時御輕輕側頭相貼,漸醒了點神識,他尚念著水裡的那句:「……就……要到岸了……」

  鐘攸點頭,握住時御手指,湊在唇邊哈氣。他眼睛紅腫,鼻尖通紅,只溫柔道,「到了,阿御,快醒醒。」他吻著那手指,抖聲道,「明早一亮……我們就能回家。」

  時御反握鐘攸,昏沉中想要安撫先生,卻又難睜開眼。

  燭花一爆。

  鐘燮才驚醒,他伏案睡著了。待人爬起身,還覺頭沉。他撫額,問桌對面的周璞:「純景,幾時了?」

  「子時。」周璞喝了茶,抖看著一封信,溫聲道,「白鷗來信了。」

  鐘燮望過去,皺眉道,「說了時間嗎?我們何時能動身。」

  周璞靜靜看著手中的字跡,緩緩折起來,在指尖壓平展,「白鷗說不急。你我再等等。」

  外邊又傳了鈴鐺聲,周璞側耳聽了會兒,才搖頭道,「我最惡鈴鐺聲。」

  鐘燮正起身給自己倒茶,聞言反問:「為何?」

  周璞望漆黑的帳簾,風微微洩進來。他道,「因有人喜歡。」音罷他又笑了笑,卻不怎麼見喜色,他淡聲:「如辰,這冬還長著呢。我不知何時能見著春來。」

  「夷兵一退,不就是春天了嗎。」鐘燮抿茶,「快得很。」

  周璞將折平的信收回袖中,道了聲:「希望吧。」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韓信就是用這「半渡而擊」,俘虜了齊王田廣,擊殺楚將龍且二十萬大軍,一直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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