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1號本丸

　　「……光。」

　　「……清光。」

　　深沉的黑暗裡， 熟睡中的清光聽到了久違的呼喚聲。

　　這個聲音是……

　　主人！！

　　昏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 被霧氣籠罩的眼前很快驅散， 清光迅速回轉身體，朝著聲源處望去，就見光影交接處， 站立著那道他日思夜想了無數遍的纖細身影。

　　是這個人找到了被廢棄的他！

　　是這個人想辦法修復好了被折斷的他！

　　也是這個人給他換上精美的刀拵， 真的一直如珠如寶護著他！

　　「主人！」

　　步伐漸漸由疾走變成狂奔。

　　「主人……主人！」

　　少年朝著站在原地對他溫柔笑著的那個人奮力衝過去，雙手早就在不知不覺前伸。

　　「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對方站在原地等著， 清光甚至能看到她微微展開的手臂和因為他跑太急擔心他摔倒的憂色。

　　「求求你， 不要走了好不好！」

　　然而就在他欣喜若狂地抱住主人的那一刻，整個人直接撲了個空。

　　之前還在的主人，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來就沒存在過。

　　「你知道的吧？」

　　寂靜的空間裡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 清光卻奇異地清楚這是自己的潛意識。

　　「她是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們的。」

　　大和守安定是被搭檔細碎的動靜給驚醒的，他在意識逐漸清醒的過程裡，就聽見同伴咬著牙細碎的哽咽聲。

　　屋外的天色才濛濛亮， 那黯淡的光投射在紙門上， 映照出一個坐在床頭的少年單手捂著眼睛咬牙哭泣的剪影， 有水滴順著他的下巴無聲滴落而下，在微光的映照下，一顆兩顆， 落在旁人眼裡也跟著心痛。

　　「又夢到了嗎？」大和守也跟著坐起來， 「主人消失在眼前的夢。」

　　清光沒說話， 只是抿著唇別過腦袋點點頭。

　　大和守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頭，藍髮的少年低低道：「會改變的，加州清光。既然主人已經來到了這座本丸，就說明她的命運已經在改變了，以後一定會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清光哽咽著，「但是那個人啊，比衝田君要心軟太多了，她的一生到死都沒有為自己想過幾次……甚至到最後就連還是死物的我們，都變成了她的牽掛……」

　　「可正因為如此，才有了現在的我們。」摟緊同伴的肩頭，安定低垂著眼瞼，聲音雖輕卻十分堅定，「這次，該輪到我們回報主人了不是嗎？」

　　大概是因為主人越來越強，靈力強橫到可以影響本丸的刀劍，讓他們能直接憶起夢境是真實的程度，所以就算這座本丸暫時失去了審神者，也還不至於因為靈力匱乏直接導致他們很快回歸本體陷入沉睡。

　　加上這個時間段已經被主人在現世收集到的刀因為有主人的畫中靈力支援，這部分刀更加有恃無恐。

　　「呼啊啊啊——」

　　大廣間的早餐時間，鶴丸國永打了個哈欠，看表情不知道該說是開心還是古怪。

　　「怎麼了？你也沒睡好嗎？」旁邊的燭臺切隨口問了一句，引得鶴丸看了他一眼。

　　「怎麼說呢，我昨晚夢到主公了。」他抱著胳膊表情複雜，但說話的內容卻是引來了其他刀劍的注目，「主公她啊，抱著一盆長著金魚形狀的花草，說送給我做禮物，還說要我以後把它養到三米高，真的是嚇到我了。」

　　眾刃：「……」無語地看他一眼，紛紛收回視線。

　　果然指望他能說出點有建設性的話是不可能的。

　　「都快點吃飯，一會兒還要出陣呢。」長谷部在此時提醒了一句，又引來一些刀的輕歎。

　　「呐，長谷部。」日向正宗握著筷子，眼神有些迷茫，「主人都不在這裡，我們這樣每天出外勤和內番還有意義嗎？」

　　「當然有。」長谷部還沒說話，宗三第一個開口，「你只要記住一件事，我們的主人以後是一定會回來的。如果她回來之後，看到本丸裡全都亂糟糟一片，想來是絕對不會高興的。」

　　「是呀，日向。」旁邊的厚藤四郎也道，「你不是一直想做一個能輔佐大將的得力助手嗎？可不能因為大將的暫時離開就失去動力啊，相反的，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考驗副將的能力。在大將回來之前，穩住局面才是一個合格的副手要做的事。」

　　「你們……」作為本丸來得最晚的一振刀，日向看著他們微微睜大了眼睛，「沒有被主人收集的記憶也像他們那樣這麼相信她會回來嗎？」

　　「日向到現在還在懷疑呢。」信濃藤四郎嘻嘻笑了。

　　「這也沒辦法的事嘛，沒接觸到主公現世靈力的刀如何被主人收集到的記憶是不會解開的。」亂藤四郎托著腮跟著說了一句，「真要說起來，像日向和厚這樣的國寶刀，想要收到手是要花好長的時間和代價呢。」

　　「聽到你們這樣說，雖然我知道這樣想不太好，但是……」浦島虎徹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看向左右兩邊的兄長，咧開嘴笑了，「果然我們沒被評上國寶真的是太好了，多虧了主人我們三個人在現世也是在一起的！」

　　這話說的，讓鯰尾和骨喰都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

　　「感覺我去了現世，又得繼續跟主公念叨，什麼時候才能把大包平帶回來。」捧著粥碗，看著旁邊正憤憤瞪著他的兄弟，鶯丸歎了口氣。

　　「這個，首先得把主殿找回來吧……」一期一振露出苦笑。

　　「但是那個叫夜鬥的神明，說主人在地獄養傷，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小夜低頭，看著碗裡的粥，聲音低落，「主人，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作兄長的江雪正要摸摸弟弟的頭，那邊有人憤怒地一拳敲在食案上，惹得碗筷都跟著響了響。

　　「說到這個咱就來氣啊！」發火的正是陸奧守吉行，「咱是她的初始刀吧！為什麼到現在都不把咱帶回去，一直躺在博物館很無聊的啊！說好的共同進退往新時代的友誼呢！主公這個世紀騙子，害得咱現在連想看她發來的視頻確認是否安好都做不到啊！」

　　「陸奧守殿你就知足吧，至少主人大人還知道你存放在哪裡有個目標。」小狐丸端著碗歎氣，「像我和今劍這種出自能樂與傳說的刀劍，才是真正的虛無縹緲，主人大人想要把我們找回來真是真的千難萬難。」

　　陸奧守：「……」無法反駁。

　　那邊今劍已經撲進岩融懷裡，飯都沒心思吃了，現場這種「一刀更比一刀難」的比慘氛圍在今劍的抽泣聲裡被迫慢慢消失，很多刀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吃早飯，讓想要跟在陸奧守後面發火的和泉守都只能憋著一股鬱氣狠狠連灌了幾大口粥。

　　他有一種直覺，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主殿那傢伙絕對會把它留在阿歲的紀念館裡一輩子！真是的，就算他是阿歲的刀，現在阿歲都死了幾百年，留下他被放在倉庫裡每年就一天被拿出來展覽一次的日子她以為就很好了嗎？

　　忍不住又瞅了一眼旁邊的堀川國廣，少年感應到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抬頭回望過去，對著他安撫一笑：「兼桑，放心吧，今天我也會把主公拍下的視頻內容複述給你聽的。」

　　「可惡！誰羡慕你這些了！」

　　平安老刀們十分低調，或者該說算是引發出當時那場亂子的主要禍首這陣子都十分低調，也不多話，安靜地吃完飯，安靜地就走了。

　　「三日月，你……」石切丸話都沒說完，那人已經跨出大門消失不見。

　　「兄長，等等我！」眼看著哥哥也起來就走，膝丸匆忙放下碗筷立刻跟了過去。

　　現場再度陷入沉默，很多刀望著門口臉色複雜。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小烏丸歎息，「從那些記憶陸續解封開始，不是他們，也會有別人去問的。」

　　像那天那樣的事，早晚會發生，根本無可避免。

　　所有刀都知道，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開始其實都該互相諒解的，但是，失去主人的恐慌還是讓他們選擇了遷怒。

　　「說起來我們也有責任呢，大哥。」次郎太刀低著頭，「如果不是我們太想當然，大大咧咧地說出口，而是像螢丸和小烏丸他們那樣保密，說不定主公沒那麼快崩潰，因為有個緩衝在還能慢慢接受呢。」

　　太郎太刀拍拍他的背。

　　那邊一直默默聽著的大和守安定也低下了頭，他也是想當然的人員之一，被主人一問就直接什麼都說出口了。

　　「呃……」螢丸皺巴起他可愛的小臉，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們真相，「我當時沒跟主人說，是因為我以為主人也知道我知道她拿到我的事來著。」

　　想想自己當時還那麼興衝衝地去學電視裡的場景，抱著主人親了一口，回憶起來真的很難為情啊。

　　主人一定又只當他在撒嬌吧……雖然這樣想好像也沒錯。

　　坐在他旁邊的明石已經在揉螢丸的腦袋了，他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靜灑脫：「不管怎麼說，得感謝主人把螢找回來。下次她再讓我幹活，我就少偷點懶吧。」

　　「不要把偷懶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啊國行！」另一邊的愛染國俊指責道。

　　「啊哈，抱歉抱歉。」一如既往沒什麼誠意的道歉。

　　「你們都搞錯重點了吧？」加州清光用筷子戳著碗裡的粥，一臉不爽地掃了一期一振，燭臺切，小狐丸，和泉守等刀的臉，「主人恐慌的不是我們是真實的，而是對自己因為某些刃的原因做下的一些事感到羞愧痛苦，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才崩潰逃跑的。」

　　於是「某些刃」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但也有一些「厚顏無恥」的。

　　「加州殿，請不要總這麼生氣。」小狐丸的語調一如既往彬彬有禮，「對於主人大人的事小狐也很抱歉，所以，找到主人以後，小狐也是願意負起全責的。」

　　「想都別想——！！」瞬間，整個大廣間裡響起了不少刀的異口同聲。

　　這種氣憤感一直到清光他們回了房間都沒完全消失。

　　「真是的小狐丸那傢伙！平安刀都是這麼無恥的嗎？」清光表示他很想打人。

　　「冷靜一點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只能這麼勸，「這一陣子因為手合消耗掉的資材數量你忘了嗎？可不能再糟蹋主人的財產了。」

　　「可惡……！」少年還是狠狠捏著拳，「我算是看出來了，不管是小狐丸還是別的那些傢伙，就算把主人都給驚跑了，他們心裡也是沒打算放棄的。」

　　安定：「……」

　　「啊啊！我怎麼就忘記了！幾乎都是他們先發起的攻勢，主人可從來沒這方面的意思，所以他們當然不會主動放棄！」他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走，「不行，不能再讓主人被他們給嚇跑了。」

　　「加州……」安定想讓清光冷靜一下，結果先被他抓住肩膀。

　　「大和守安定！」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搭檔，「你一定要和我聯手去阻止他們！」

　　「……」

　　其實真不用這麼擔心的啊加州清光，吃過這一次大虧後，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亂來了。

　　不過這話估計他現在也是聽不進去的，所以安定還是決定轉移話題：「我們去現世吧，說不定主人已經發來視頻了呢？」

　　這話有奇效，瞬間，清光就放好自己的本體，少年閉上眼睛沒多久整個身影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

　　這是靈體通過本體成功溝通到了現世的表現。

　　「可真是夠心急的。」安定搖了搖頭，也是如法炮製，消失在房間內。

　　意識全部回籠的時候，兩人都已經出現在現世的藏刀室內，雖然已經來得很早，但他們不是最早過來的，最先過來的……

　　「是你們啊。」看到已經坐在客廳裡的三日月和源氏兄弟，清光臉色臭臭。

　　對他的日常臭臉，平安老刀裡除了膝丸表情有點尷尬外，其餘兩刃全程不痛不癢，甚至髭切還能回以親切的笑容，舉起手機晃了晃。

　　「家主發來了視頻，要看嗎？」

　　#就臉皮方面，這些平安時代的刀真是完暴他們啊！#

　　一臉黑線地屈服了，清光被安定拉著坐下來，那邊手機裡的視頻已經開始播放，裡面傳來了主人的聲音，以及地獄裡常年陰慘慘的天色與環境。

　　【說是要自拍，其實每天都不知道要拍什麼啊。也不知道這是要給誰看，但總覺得也不能沒有一點目的性呢。】

　　【算了，還是找點事隨便拍拍吧。今天該說是比較幸運吧，鬼燈桑說有事要去鴉天狗警局一趟，我也跟著一起了。那裡有位歷史人物，源義經呢。我在地獄張貼的一些海報上見過他，確實是個美男子，今劍……啊，反正沒騙我呢。】

　　【……我見到那位源氏的美男子了，有點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竟然領兵打敗了平氏。而且這位美人從小的理想居然是成為大力士……我忽然很想知道源賴朝的想法。】

　　滿屏都是主人的見聞和各種吐槽，但圍在螢幕前盯著的刀劍們卻是看得津津有味，能看到這麼有活力的主人可比從電視新聞裡那個永遠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樣子要好多了。

　　【我和這位義經公談論了短刀今劍還和他的隨從弁慶的薙刀岩融的事，源義經明確地跟我說那只是傳說和故事，他並沒有持有過這把刀，岩融也是。我很沮喪，他看我實在失望，結果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那個人……啊，好像也不能說是人了。算了，這些細節不用在意！那個人的名字，叫三條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