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藤原家宴（下）

　　幸村精市原本只是說著玩， 因為他根本沒想過一隻貓能聽懂人話， 他的打算是如果這隻貓想要掙扎的話就使出別的手段， 結果卻出乎他意料。

　　幾分鐘後。

　　「你可真是有靈性啊，還是說不愧是稀有的三花公貓，意外的很聽話呢。」看著小茶几上正對著一碟小魚乾猛烈進攻的胖貓， 幸村睜大了眼睛頗為驚歎， 「難怪你的主人這麼捨不得你，寧願道歉挨駡也要把你留下呢。」

　　貓咪啃魚乾的間隙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種睥睨眼神是養過主子的鏟屎官們經常見的一類， 然後又繼續低頭吃起來。幸村拿的魚乾並不是給貓吃的小魚曬制的， 而是藤原家給客人們準備的碳烤鱈魚乾，果木烤制的魚乾鮮甜少鹽無刺，不但大人愛吃更是很受小孩子的歡迎，用來喂貓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幸村見它吃得香， 乾脆托著腮在旁邊盯著看起來，起初還覺得這貓有點胖過頭，但看久了， 也蠻可愛的嘛。這麼想著， 他的視線也柔軟了幾分， 唇角的弧度也添上了幾許。

　　溫和俊秀的少年和癡肥的胖貓組合還是非常吸睛的，有不少藤原家的親戚見到了不由自主地互相打聽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是一表人才。如果問到主人家頭上， 女主人會非常自豪的告訴他們， 這是她侄子， 今年讀國三，是神奈川立海大中學網球部的部長，帶著他們部連著兩年拿過全國網球大賽冠軍，是全國冠軍，全國冠軍哦！

　　「喂，這隻貓為什麼會在你這裡？」就在這時，藤原新吾皺著眉出現在一人一貓面前，「夏目呢？」

　　「夏目？你說是這貓的主人麼？」想起之前還在客廳裡的那個纖細的高中生，幸村照實直述，「不知道呢，他沒在這裡待多久就不見了，我只看到這隻貓在亂竄，就先帶過來了。」

　　新吾看了一眼他「帶」貓的方法，不禁撇撇嘴：「那真是麻煩你了，這隻貓現在我帶著，你就繼續看畫好了。」

　　他們正說著話，那邊一碟小魚乾已經迅速見底，剛好都看見的兩人頓時嚇了一跳，幸村正想著再去拿點鱈魚乾時，那邊新吾從口袋裡掏出了半袋魷魚絲倒進了碟子裡，這讓原本打算吃完就跑的貓咪老師頓時又走不動路，繼續又埋頭苦幹起來。

　　「啊！不可以！你不知道貓是不能吃魷魚的嗎？」幸村見狀一下子急了，當下就想拿走碟子卻被貓咪老師亮出的利爪給頓住了手，只好對這隻貓道，「你吃了會拉肚子的！」

　　旁邊的藤原新吾卻是完全不見驚慌，甚至還給予了鄙視的表情：「少扯了，我以前也總給在我家附近轉悠的黑貓喂這個，好幾年了它都活蹦亂跳的，別說拉肚子了，屁事都沒有。」

　　被噎住的幸村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眼見對面的人還一臉得意「這下你沒話說了吧」的表情，他只能無奈歎氣，同情地看了一眼桌上正吃得歡快的貓，轉移話題道：「怎麼就你一個，表姐呢？」

　　「去二樓喊太爺爺了。」提到這個藤原新吾的表情有些古怪，「客人都到齊了，所以再過一會兒都會去附近的酒店參加宴席。我家太爺爺每次來這裡，最喜歡往畫室那邊鑽。」

　　鏡頭轉回二樓，擺滿各色畫卷的安靜畫室裡，夏目不動聲色地又後退一步。

　　這種環境下突兀出現的這種形象的老者，實在沒辦法讓他不多想，從小到大他天生就有看見妖怪的能力，有的妖怪一眼就能認出是妖怪，而有一些……他甚至到現在都會發生把它們和人類搞混的情況。

　　正當他離身後的門還有一步之遙時，門口又響起了腳步聲，之前才聽過沒多久的女子聲音很快傳來。

　　「琥太爺，客人們都到了喲。別又再這裡看畫了，跟我們去酒店了！」這麼說著時，鬱理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

　　誒？夏目一懵，看向一身和服的長眉老者，不是妖嗎？

　　鬱理正要踏進畫室，待看清裡面除了她要找的老人以外還有一個年輕的身影不由一愣：「夏目？你怎麼在這兒？」

　　「呃，我……」少年正支吾著不知如何解釋。

　　「哦謔謔，他來找一隻胖貓，但早溜了。」老人卻是先他一步解釋起來，隨後向門口的女性招了招手，「小鬱啊，你來得正好，我看了一圈你最近的畫，比半年前要進步很多了啊，特別是這幅孔雀牡丹，就跟活了一樣，非常妙啊。」

　　「琥太爺要是喜歡就摘下來送您好了。」鬱理走上前，笑著攙扶住老人，「不過不是現在，得吃過飯以後，回來這裡隨您挑，看上哪幅帶走就好。夏目，馬上就要去酒店了，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還真的不是妖啊。仔細看看老者的眉眼以及氣質，夏目很快就發現他和這個家的男主人有很多相似之處。知道自己誤會了的夏目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正要答應時，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一隻黑白色的畸形小妖從天花板上落下，目標直指正下方還在不停搖頭說著「不行我不能要」的老人。

　　夏目臉色一變，正不知該怎麼提醒，就見站在老人旁邊的年輕女性在這時迅速伸手，只聽見啪嘰一聲那隻氣球大小的妖怪直接被掃了出去，而對方伸出的手未停直接抓住了旁邊的畫架，向老人抱怨：「太爺您都這麼大年紀了，別總這麼激動行不行，畫架都差點被你拐倒啦。」

　　老人這才想起自己好像碰到了什麼，立刻不好意思地道起歉來：「年紀大了總是忘事。不過小鬱啊，這些畫都是你的心血，以後你名氣越大，它們價值就越驚人，別隨隨便便送人，好東西多了就不金貴了知道嗎？」

　　這，這是巧合嗎？夏目不確定。

　　「是，是。您老說得是。」鬱理站到了老人的身後，微微彎腰推著老人向前走，「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吃飯，我們走吧。」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她的右腳後跟微微勾起，剛好把不死心又湊過來的小妖直接踢開，順著打開的窗戶口遠遠地拋飛了出去。

　　所以到底是不是巧合呀？夏目的後腦勺滴汗了，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麼貓抓心情的時候。

　　「走吧，堂弟。」鬱理扶著老人路過他身邊時，點頭招呼了一句，「喜歡的話回來再看也行的，這些畫都是非賣品，不會跑掉的。」

　　堂弟？夏目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人家這是在叫他，腦袋短暫的空白之後是胸口猛地一燙，像是血管裡的血毫無預兆的沸騰起來，炙熱過後是湧上的溫暖，少年白皙的臉孔上浮現出了不知所措的紅意，之前還惦記的事被這聲突然的稱呼弄得手忙腳亂一下子全忘記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是。」

　　三人下了樓，在客廳裡夏目終於看到了要找的貓咪老師，這隻中年大叔貓正對著一碟一看就是高檔零食的魚乾吃個不停。

　　「貓咪老師！」虧他急得到處找它！夏目不禁走上前怒瞪眼前的肥貓，對方也是察覺了他的到來轉頭以同樣的眼神瞪回去，並且表情還很得意。

　　「喵喵老師？」旁邊的新吾噗的一下笑出來，「哈哈哈！夏目，你給這隻胖三花取名老師？哈哈哈，它教你怎麼吃胖賣萌嗎？也是，你是挺瘦的該多吃多運動才能長壯……呃！」

　　他話沒說完就被他姐在後背猛拍了一記，對方白了他一眼：「就你話多。」然後在幸村的悶笑和夏目的乾笑中看著吃完已經在舔毛的胖貓道，「它叫貓咪老師嗎？意外的很可愛的名字啊，我以為會有更威武一些的叫法呢。」

　　「姐你確定是威武？而不是大福，年糕，肥球之類的嗎？……好痛！」新吾的慣性吐槽遭遇了胖貓的咬手攻擊，一番糾纏之後，雙方總算被分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貓咪老師它不喜歡別人說它胖。」抱著頂著十字青筋的胖貓，夏目連連道歉，「那個，沒受傷吧？」

　　「被逮著這麼咬怎麼可能沒……誒？沒流血？」哪個熊孩子沒有被貓狗咬過的經驗，新吾根據以前的經歷正想說一定破口子了，結果發現連皮都沒破，頓時和小夥伴們一起震驚了。

　　「夏目君，你家的貓好厲害啊。」幸村都不得不去讚歎了，既聽得懂人話還會發脾氣但居然還能有分寸的隻痛不傷人，那真的只能用靈性非常來形容了。

　　「贊成。」跟他不對盤的新吾這回也贊同點頭，事實如此沒法反駁。

　　夏目能怎麼說，只能一邊打哈哈應付著一邊趁人不注意對還一臉得意的貓咪老師瞪眼警告。

　　最後是鬱理終結這個話題：「咳，弟弟們，別貧了，我們該出發了。」

　　預訂的酒店離別墅不遠，所以一大群人陸陸續續都抵達了目的地，夏目跟鬱理這些同輩們打了招呼又回到了藤原夫婦的身邊。

　　藤原滋看到養子歸來時的輕快臉色，不由溫和一笑：「怎麼樣，和那些孩子玩得還愉快？」

　　「嗯，大家都對我很親切。」夏目點點頭，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那個，滋叔叔，有關這家人……那位鬱理姐……」

　　「是個漂亮能幹的孩子對吧？」藤原塔子在這時笑著插話，「我猜你一定會問的。之前就跟你說過的，賀介這一家人他們的子女互相之間都沒有血緣關係，卻相處得非常好，你現在也看到了，是不是也覺得很好？」

　　想到對方親切隨和的態度，以及那滿滿一房間的美麗圖畫，夏目不得不點頭。

　　「雖然一見面我就覺得那是個溫柔的好孩子，但真沒想到才沒多久，貴志你已經喊上姐姐了，該說不愧是賀介家的長女麼。」塔子輕輕一歎，「那個孩子其實也是個苦命的，她親生父親還在世時，她還在遠月就讀。那個全球知名的貴族廚師學校，貴志你聽說過的吧？據說在裡面成績很好，結果因為他爸爸的死大受打擊轉學去了普通高中……後來她媽媽嫁過來，藤原家其實很多人反對的，別看今天你留美子阿姨這副樣子，才進門宴請親戚時，遇到的不愉快可多了，好在有個太爺爺護著，這場婚事也是他拍板同意的……現在好了，那孩子變成了有名的畫家，據說最貴的一幅畫能賣十萬美金，現在家裡的那些人已經很少再有喊她拖油瓶的了……」

　　夏目從養父母那裡聽到了關於這位元堂姐的全部情報，實在沒辦法想像那個一臉笑容全身洋溢著自信的人以前還有這樣的過去。

　　就這麼一路聽著，很快就到了酒店門口，這是一家五星級的酒店，聽叔叔說裡面的主廚是有IGO認證資格的六級特廚，想吃一次主廚親手做的料理不但要有錢還要提前預約，總之非常不容易。

　　不過這次他們吃到了，坐在預定好的大型飯廳裡，一行幾十號人分成了三桌坐下，夏目原本還想怎麼給貓咪老師食物，那邊服務員已經給貓專門準備了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滿了貓咪愛吃的肉食，這下不只是夏目，藤原滋夫婦也是不好意思壞了，連連打招呼表示感謝和慚愧。

　　有六星特廚的美味料理在，這場宴席可謂賓主盡歡，有足了面子的留美子期間卻是悄悄踢了踢女兒。

　　「我可不記得有預定到主廚的宴席？」

　　女兒悄悄回她：「我認識這家店的主廚，以前在遠月認識的學長，這點面子還是有的。」或許該說食戟贏過的學長，這事就不跟媽媽說了。

　　留美子不再多問，繼續扮演好女主人的角色，只是底氣更足了。

　　因為食物太過美味，現場氣氛很高，都是親戚，互相之間很快就說起各自近況，不是工作就是家裡長短，再不然就是比孩子。作為主人家的孩子，鬱理和新吾那自然是被好一頓誇。原本藤原家的男孩子是高興的，結果親戚們誇著誇著就轉移到幸村家的孩子身上了，網球大賽全國冠軍什麼的就算是初中生也是非常閃耀的，現場唯一能匹敵的就是高中時期拿過美術冠軍的賀介家長女，但似乎人家也能說是幸村家的。

　　這讓某個才升高中，雖然也是優等生，但並沒有拿過任何冠軍的少年鬱悶壞了，偏偏還發作不得，只能對著某個看著就假仙的深藍髮少年恨得牙癢癢。

　　「冷靜，作為主人要大氣。」鬱理只能這麼勸弟弟。

　　好在這個話題並沒有持續太久又轉到各自的工作和前程上，然後還有老一輩們喝罪酒後的憶當年以及憶祖上。

　　「我們藤原氏自古以來就是大族，平安時代起就出過貴族，大臣，還有記載說出過一位元傑出的宮廷棋士……」藤原家的太爺爺醉酒之後，在那邊舉著杯子晃悠，雪白的鬍子眉毛也是跟著搖來晃去，「我是說真的，你們別不信，我家裡還放著族中記載，可上述到千年以前……」

　　是是是，您老說什麼都對，我們家以前就是王公貴族，天皇近臣，還有各種能人行走在宮廷裡。

　　家裡的親戚們此時態度出奇一致，在宴席結束之後，體貼地將老人扶著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