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惡魔齒 （35）電視面試

　　第二天，韓辰帶了莉央去醫院看阿婆。

　　臨去前，韓辰簡單跟莉央說了幾句阿婆的情況：「……阿婆的狀態時好時壞，神志有時不太清醒，糊塗得可能認不出你來……大夫說她內臟功能衰竭得厲害，但歲數大了，也不建議做激進的治療，我和舅舅商量，就先用儀器和藥物維持著……」

　　莉央光聽著不明其意，可真見著了阿婆就知道她哥實際暗示的是什麼——生命行至末路，時光都吝嗇，一寸寸剝奪著阿婆的生之呼吸，哪怕最親密的人都不能借了她一分一秒。

　　「阿婆……阿婆，我是莉央……」莉央看床上老人，乾瘦得就剩一把骨頭，渾身插滿管子，跟兩年前過年時的樣子完全不同，不免一陣悲痛，滾下淚來。

　　閉著眼的老人似乎是聽見了，動了動手指，擠著眉眼睜開去看眼前光景，正把韓辰和莉央兩個看進眼裡，瞳孔微微放大，精神似有振奮，咳咳呼哧一聲，蠕動嘴唇艱難發出一聲——哎，囡囡……莉央伸手摸她乾枯的臉和細軟的白髮，多想把她痛苦攪擰的眉毛撫平：「阿婆……莉央回來了，回來找阿婆和哥哥，莉央想阿婆……」

　　舊淚未幹又添新淚，莉央不想讓阿婆看她哭，咬了嘴唇憋著，韓辰實在不忍，便上前抱開她，朝阿婆說：「阿婆，你看，莉央都回來了，您可好好的治病，我們好帶您回家……」

　　阿婆眼睛耷拉下去，似合未合，喘口氣，千言萬語，終在嗓子口發出：「你們要在一起啊……」

　　「您看看您，操這麼多心，我們是兄妹，當然要在一起啊……」韓辰抱著莉央別過臉去，也不讓阿婆看見他眼圈泛紅。

　　阿婆閉上眼，面色疲倦極了，但似有慰藉，像是把一顆心徹底放下了。

　　一會兒舅舅來了，把兩個孩子叫到外面商討阿婆的後事問題。

　　「現在人是不能進食了，大夫說人現在昏迷的時候多，看也就是這幾日的光景，把你們媽媽喚回來看老太太最後一眼吧……」

　　韓辰和莉央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了頭，沒搭這個茬兒。

　　舅舅心下明瞭說：「那你們給我個電話吧，我跟她說。」

　　莉央這才把電話給了舅舅，舅舅記下，又把韓辰叫出去抽煙。

　　韓辰知道舅舅有事要說，果然，他還沒抽幾口煙，舅舅就說話了：「辰辰，你也知道舅舅生意不好做，這幾天跟你舅媽商量打算把店兒盤出去，南下找你表哥，他明年結婚，合計過去幫著收拾收拾房子……這邊呢，我和你舅媽都商量了，你和莉央都要念書，打工也不容易，我們就把老太太的錢都給你們……至於房子呢，本來就是你爸媽當年離婚拿出來留給你的，現在不管怎麼說，還是在你媽媽名下，所以，只要韓一鳴不找你們麻煩，你們還是可以繼續安心地住下去……」

　　韓辰歎了口氣：「媽媽回來也會要房子的，我早晚待不下去……她回來，我就出去租吧，反正沒有阿婆，那裡對我也沒有意義。」

　　舅舅憤憤：「她回來憑什麼趕你走，沒有你她哪來的房子……韓一鳴不找她打官司，她就該知足了。」

　　韓辰搖頭，也知解釋不清，就直接岔開了：「那我去店裡吧，幫你把餘貨清一清……」

　　「嗯，這幾日盤了店，舅舅也給你一點錢，就當你沒白在我這幫忙……」

　　韓辰笑了：「舅舅管我一口飯吃我就很感激了，我可不能再要錢了，表哥那邊結婚還要錢，阿婆這邊醫院的錢都是你在幫忙墊付，我都這樣大了，不能再不懂事了。」

　　舅舅臉上欣慰又糾葛，狠狠吸一口煙說：「哎，辰辰啊，你長大了……舅舅說句不當聽的話，難聽了你也別往心裡去……你和莉央啊，是親兄妹，走得太近就是玩火，就算你們感情再好，也不要搞男女之事，古時候也許成，現在肯定不行，違背倫理說出去家門不幸……法律也不准你們結婚生子……所以，你不要犯糊塗。」

　　韓辰吐出一口煙圈，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卻做不到，明知前焰烈烈，仍要如飛蛾狀勇敢往前闖——她死都不怕，他還怕違背人倫天理、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子嗎？

　　他無所畏懼，唯一恐慌的是自己給不了她一個安定富足的生活。

　　回到舅舅的店裡，一派蕭條，底下雇傭的幾個活計都知道老闆要兌店，也都懶洋洋沒個勁兒頭，圍著電視機看節目呢，跟韓辰年紀差不多，見了他都格外親切，忙招呼他也過來看：「韓少，你快過來看這節目可真逗比！」

　　韓辰心思沒在那裡，隻掃一眼，是當地熱播的一檔電視求職節目，十二位不同行業的大Boss給上臺求職的應聘者面試，大佬們問題刁鑽，主持人是老牌大咖魏偉，說話刻薄，人擅譏諷，幾輪下來，把一個海歸求職者逼得差點暈倒在臺上，電視機裡外都一片譁然——「臥槽，這上去的都是人尖子，還都被整成這樣，你說咱哥幾個上去不得給跪？」一個黃毛小青年叼了根煙，跟底下人說，底下有人說：「那可不一定，這種節目要的是效果，要的是反差，只要奇葩有爆點，就能上唄，我看你可以上去說你那些豔史……」

　　「滾哈……」小青年跟那人鬧起來，幾個小子哄笑一片，韓辰卻立在一邊皺著眉，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看——盛巨集科技——提供銷售一職，月薪八千，提成30%，算下來業績好的話，一個月能上萬，最重要的是職位地點就在A城。

　　沒有硬性要求，盛宏科技的老闆王凱，也是個高中肄業，但自小癡迷電子產品，很早出來創業，用了短短幾年的功夫推出了不同款的智慧型手機，迅速上升為國內手機產業第一大品牌。

　　王總說——我找的是人才，不是人才背後的牛逼閃閃的光圈兒和一摞證書，銷售一職最考驗人，你賣得出去就是人才，賣不出去，什麼文憑來了沒有用。

　　韓辰想，也許，這個可以一試。

　　他是不是人才他自己無法定位，但至少，他能做到的就是，抓住每次可以一搏的機遇。

　　……

　　通知他去參加節目現場面試的時候是兩個禮拜以後，莉央為他挑了一身衣服，又幫他整了頭髮，端了鏡子看他——裡面全然是另一個人——年輕的男人穿一身黑色西服，戴一條銀灰領帶，把寬闊結實的胸膛襯出硬朗瀟灑的線條來，褲縫熨燙平整，他就是一個行走商場的生意人。

　　「哥哥，加油！」莉央在台下給他打氣，同她一道來的還有林峰和他的女朋友——唐小糖。自上次配合公安把翔子和那個趙公子給送進監獄後，他便立志子從父業，當個員警，現在已是公安大學的一名學生了，而唐小糖為了追隨他，繼續留在A市幫著家裡打理生意。

　　「老大，你沒問題的！」聽聽，這個未來員警還管他這個無業遊民叫老大咧！

　　現場錄製開始，一切都是直播，底下都是觀眾雪亮的眼睛，所以看起來很刺激，幾個面試者上去又下去，逗比搞笑的，博同情眼淚的，講故事和爆料的……總之，舞臺時間，每個人都給自己爭取曝光時間，有沒有被十二位老闆選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混了個出鏡，這就是機會。

　　到韓辰上場了，他沉穩自信地緩緩走到台前，舉起手中的話筒自我介紹——我是來自A市的韓辰，今年二十一歲，高中肄業，做過兩年零售商銷售的業務，期間也在工地、飯店等打過零工……今天我來應聘的是銷售類、助理類職位。

　　主持人魏偉打量他，調侃：「翩翩風采，星辰輝輝……這麼多面試者，這個倒是第一個讓我看著會臉紅的……」

　　底下起哄，你個大男人臉紅什麼？

　　「蒹葭倚玉樹，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你們站在他身邊，你們都會臉紅……」

　　玩笑開完了，進入正題，底下大佬發問：「你高中肄業，工作經驗也不過是兩年，憑什麼會認為我們會雇用你？換句話說，你能帶給我們什麼價值？」

　　韓辰回答：「價值由各位老闆來決定，每個人對我的價值定位都不同，我能舉出我的優勢就是，年輕，能吃苦，學習能力不差，如果各位老闆想要儲備人才，我認為我至少可以被考慮……」

　　一直沒說話的盛宏科技的王總這時說道：「我看到你意向寫的是我們公司的銷售職位，而且看得出你確實是個能吃苦的孩子，像你這麼大的孩子沒幾個幹過搬磚的活兒……你也知道，我選人最重要的是人的能力……但這個能力問題，很難從你有限的工作經驗裡草率得出……這樣，我現場出個題考考你。」

　　全場都把目光聚在他身上，靜靜地看這位老闆要出個什麼麼蛾子刁難這位帥氣小弟。

　　莉央在底下看著，心臟跳到嗓子眼兒。

　　唐小糖小聲對她說：「放心吧，你哥反應快著呢！」

　　王總拿了麥克，不緊不慢地拿出一本書：「我要你現場把這本書賣出去，當場交付……」

　　說完，工作人員把那本書遞到臺上的主持人手裡，主持人魏偉一看，笑了：「王總，這也算書？」他舉起來讀——《中小學奧數習題冊》

　　當然算，習題冊也是書。

　　交到韓辰手裡，魏偉歪著嘴笑著看他，似乎等著一個年輕人的尷尬無措。

　　而韓辰接過書，卻並沒去看那書，而是從兜裡掏出一支筆，朝向魏偉說：「魏老師，我是您忠實的粉絲，一直關注您的節目……您能否給我簽一個字，最起碼我來一趟也算沒白來。」

　　魏偉笑著說：「年輕人，簽字什麼時候都可以，現在你可要接受考試呢！」

　　韓辰說：「所以讓魏老師在這本書上簽字更顯得有意義，而且我聽說，您以前上學那會兒就得過奧數獎呢，這書如果成功賣掉，那麼對拿到這本書的小朋友不是一個激勵嗎？」

　　魏偉躲不過恭維，於是接過筆在那書上簽了個名。

　　韓辰拿了書，立刻轉過身問底下觀眾：「這本書原價二十塊，現在有了魏偉老師的簽字，又在咱們這個錄影現場簽了字，意義非凡，完全可以拿回去做紀念，我出最低價拍賣，誰想拿走可以叫價，最低不低於100塊。」

　　這時，底下還真有觀眾舉手了：「我買。」他剛說完，另一邊也舉了錢：「我出一百五！」

　　「我出二百！」

　　有人直接舉了兩張人民幣，韓辰走下去，把書給他，拿了200元回到臺上，對王總說：「老闆，書籍二十元，忽略折損率，現在為您賺回一百八，請問，老闆，按照提成百分之三十的規則，我是不是可以抽五十四塊的提成？」

　　全場再次譁然，魏偉忍不住喟歎：「哎呀呀，好聰明的小夥子！」

　　對面的王總目光一閃，微彎了嘴角：「你果然很優秀，但剛才那場景很特殊……這樣，我拿真實案例來考考你……」說完，他拿起自己的電話說：「盛宏科技在今年出了一款新機，主打目標客戶是中老年群體，那你的銷售方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