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水麒麟
深藍湖泊邊,妖族大軍駐守之地。
喻初塵看著平靜無波的湖面,目光卻彷彿能穿透湛藍的湖面看到那座已經幽閉起來的洞府內部,目光沉沉,身體一動不動,靜立於湖邊,似乎已經站了很久。
身後響起鎧甲摩擦的聲音,勾離走近道:「一連守了數月,那名妖僧也沒有再來,你所說妖族會等來的契機,看樣子並沒有出現。」
「不,已經出現了。」喻初塵忽然開口,黑眸中沉澱著某種興奮,道:「我已經得到了我要的結果,而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勾離最煩跟別人打啞謎,毫無耐心道:「魔族難道都是這樣喜歡藏著掖著,說話也說不盡的嗎?」
喻初塵回頭一笑:「勾離大人還請看清楚,你的合作對象不是魔族,而是我。」
勾離回以充滿邪氣的笑,笑中卻還夾雜著危險,勾離瞇起眼道:「拭目以待。」
深藍洞府之下,陰暗濕冷的水牢中。
蘇紀眨了眨眼,剛要起身,就被宣子方按住:「師叔,你千萬不能起來!你還有傷!」宣子方苦口婆心,生怕師叔一個想不開,做出什麼自殘的行為來。
蘇紀虛弱地笑了笑,三分自厭,七分柔弱道:「怎麼?我在你眼裡,這麼不堪一擊?」
「沒,不是……」宣子方抿了抿唇,面露難色,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有點心軟,卻還是不敢讓蘇紀起身,手壓著不放。「師叔你要什麼,直接讓告訴就可以了,不用親自來……嗯,我會照顧你的。」宣子方道。
「我又不是廢人,不過是受了點傷,你沒有必要這麼緊張。」蘇紀道。
宣子方認真地搖了搖頭:「不行,你身上有傷,又適逢晉階,嬰境還未穩固,釋嬰說了不能動。」
說到釋嬰,蘇紀的眼神微微一黯,皺眉道:「先時說好了要隨我回無上宗,你和魔皇……便是你當時情況危急,修為難以精進,也不該和魔族有那種契約,為何一路走來,你都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你當真如此,信不過師叔?」
「那勞什子契約又不是我自願的!」宣子方心道,我就知道師叔肯定會抓著這件事不放,可是要他說他跟魔族真是半點關係都沒有,那伏魔井是怎麼破的,釋嬰又怎麼會一直和自己在一塊的?宣子方要是蘇紀,他也不會相信他和釋嬰之間真的毫無瓜葛。「還有,我真的不是為了修為變強才跟釋嬰簽訂契約的!」
敢情師叔誤會他是因為修為不高才借助了契約分享了釋嬰的修為嗎!師叔就是這樣看待他的嗎!
以蘇紀對宣子方的了解,誰都有可能說宣子方貪慕修為增進,與魔族締結契約,宣子方卻知道唯獨蘇紀不會這麼說的。
但是眼下,宣子方也來火氣了,在質疑別人信不過他的時候,他怎麼就不想想他也會先入為主呢?!
宣子方冷著臉,語氣生硬道:「我不管你了,你愛起便起,愛幹啥幹啥。」
轉身丟下一件外袍蓋在蘇紀身上,宣子方踢踏著腳下帶有腐蝕性質的水,蹬蹬蹬走到了牢房的另一邊。水牢中的環境十分惡劣,腳下是沒過腳踝的毒水,三面牆壁不僅潮濕還會掉灰,牆上的灰掉進水中會生成一種類似瘴氣一般的氣體,對於身上有傷之人是很致命的。
幾人把水牢中唯一的床收拾出來給蘇紀養傷,也算是對蘇紀的特別關照了,畢竟師叔晉階的時候還在鬥法中,沒有接受雷劫,身體便沒有自九天之上的雷雲中的靈力助他洗髓易經,少了靈力的修復,傷勢好的慢。
可自從蘇紀得知釋嬰的真實身份之後,便每天都會上演類似這樣的一出。小兩口吵吵也就算了,蘇紀卻總是拿釋嬰魔族的身份說事,還一臉擔憂地看著宣子方,彷彿他是被釋嬰給洗腦了一樣,那眼神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這也是讓宣子方最為光火的地方,勾結魔修打上無上宗的又不是釋嬰,勾結妖族追著他們打的也不是釋嬰,為什麼師叔就不能辯證地去看待釋嬰呢,魔族就一定會為惡嗎!師叔不也是釋嬰救回來的嗎!
蘇紀看著宣子方冷臉轉身的樣子,眼神又是一黯。
「我真搞不懂,師叔到底是怎麼了,人晉階了腦迴路也會變的嗎?」宣子方鬱悶地跟幾人大吐苦水。
釋嬰拍了拍宣子方的肩膀:「魔族也不全是像我這樣的好人的,蘇紀會擔心你也是正常。何況,他本身就是從小聽從無上宗斬妖除魔的信條長大的,要他一時接受也很困難。再說了,本皇長得這麼好看,蘇紀會吃醋,也是很正常的……」
宣子方嘴角抽搐。
還是皓惟說了句比較靠譜的猜測:「我……我覺得……蘇道長似乎還有些話沒說出來,他忌憚的正是那件無法對你開口的事。」
「他到了這個時候還跟我隱瞞,我卻什麼都對他和盤托出了,這不公平!」宣子方不滿道。
「嗷嗚~」敖馳蹭了蹭宣子方的腿脖子,他也來插一腳安慰起宣子方了。
宣子方推了推敖馳的腦袋,自從找不到那隻陪他玩耍的小黑貓,敖馳又回來繼續黏著宣子方了,真讓宣子方哭笑不得。釋嬰鄙夷地看了一眼敖馳,不去看他和宣子方撒嬌,又道:「那個令人討厭的氣息查出來是什麼了嗎?」
「你說的是對面那間水牢嗎,全無頭緒。」宣子方道:「我試過用靈力去試探,可是上面禁制太多了,根本窺探不了裡面到底有什麼。那門上的封印透出來的明明是妖氣,為何你說上面會有和喻初塵相似的氣味呢?」
釋嬰嘆了口氣:「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皓惟也道:「確實是妖氣,雖然不知道裡面關押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重犯,但看門上的禁制,應當是個很強大的妖族。」
幾個人之中,宣子方內傷還沒好又傷上加傷,釋嬰跟城主一戰敗了以後又為了救治蘇紀損耗不少魔氣,皓惟反而成了這些人裡頭目前戰鬥力最強的,風水輪流轉啊。當然,皓惟也不敢仗著目前他妖力恢復的優勢去把以前所受的委屈都討回來,相反,宣子方或者蘇紀對他稍微和顏悅色些,他還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在宣子方之前生活的世界裡,有一個詞可以形容皓惟——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不去看看還是會很在意啊……」釋嬰皺著眉道。
釋嬰是魔皇的身份在幾人當中早就不是秘密了,妖族一向和魔族有著錯綜複雜的聯繫,皓惟對待魔皇和對妖王的情結都是差不多的,妖魔都是不管出身只推崇強者的。所以,在蘇紀和宣子方之後,皓惟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被奴役對象,釋嬰的話音剛落,他就狗腿道:「今晚是水牢守衛最弱的時候……」
釋嬰勾唇一笑:「子方,你去試試吧,不要令你禁制毒藥的名號蒙塵喲。」
泥煤的禁制毒藥……神馬是禁制毒藥啊我了個去……
宣子方僵硬道:「我才不是……」
「伏魔井和護城禁制都被你破解了,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釋嬰看著他道。
「這全都是誤打誤撞……」
「我倒覺得,這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釋嬰認真地盯著宣子方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崇明為何要將你重新打入深藍洞府?不想知道為何城主對你下不了手?不想知道對面那座牢房為何會有與喻初塵相似的氣息嗎?」
宣子方嚥了嚥口水,終於猶豫地點了點頭。
儘管內心知道可能這些事情都和自己沒關係,但宣子方還是下意識地接受了釋嬰的說法,這麼想想,好像真的有點被洗腦了的感覺。
月黑風高之時,趁著守衛輪換的空隙,宣子方將自己的靈力一點點逐步滲透出去,鑽入對面水牢的房門。頓時,昏暗的水牢逐漸升騰起一團明亮的光芒,似乎與宣子方的靈力有所感應,一道又一道的由符文凝聚而成的鎖鏈逐漸浮現出來,數目多得令人眼花繚亂,起碼也有上萬道禁制。
「這……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妖,需要用這麼多道禁制……」宣子方目瞪口呆。
禁制雖然對宣子方的靈力沒有抵觸,卻仍牢牢地遵守自己的本命,不肯輕易在靈力的作用下瓦解。宣子方也是等到體內靈力最充足的時候才開始動手的,可是照這樣耗下去,他的一身靈力遲早要被那些禁制給吸光。而同夥當中,兩妖一魔,沒有一個可以幫得上忙的……
宣子方咬牙堅持,腰間卻突然一緊。
一隻手貼上了宣子方的腰間,手臂頑固地圈著宣子方的腰,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宣子方驚訝地回過頭:「師叔……?」
「唔,專心做你要做的事。」蘇紀淡淡道。
他不是和自己吵架了嗎?他怎麼會同意釋嬰的計劃?他不是傷還沒有好嗎……
宣子方腦子裡轉過無數個問題,手上的動作卻半點不慢,蘇紀將自己的靈力分給了宣子方,兩人多年精水交融的河蟹生活下,對彼此的靈力都不陌生,根本不需要適應和轉化,直接就可拿來用。
金色的微光閃閃爍爍,眨眼間,宣子方已經破除了三十道禁制。
釋嬰提醒道:「還有半個時辰下一批守衛就會過來了。」
宣子方胡亂地點了點頭,一側過臉,就和蘇紀的臉蹭上了,宣子方想拉開一些距離,卻被蘇紀的禁錮弄得動彈不得:「師、師叔……你別抱得這麼緊,我喘不過氣了……」
「專心。」蘇紀並不理會宣子方。
宣子方被他弄得無法,只好又專注在牢房門的禁制上,數以萬計的禁制一齊散發著淡金色的光芒,頓時室內猶如白晝般明亮。幸好水牢是VIP牢房,目前為止只有他們幾人能看到這樣壯觀的場面。
光芒不僅明亮強烈,而且似乎對水牢中的陰暗之物有所克制,地上的水被光線一朝紛紛蒸發,瘴氣也被驅散了。
足足亮了一刻鐘,這些光芒才慢慢變黯。
緊接著,強大冰寒的妖氣迎面撲來。
水牢的牢門以精鐵鑄成,再加上獨門的手法,縱使是神仙也能關得住,宣子方幾人這次沒有越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然而那些禁制破除時金光乍現的時候都沒能撼動的牢門,卻被這股強大的妖氣給衝破了,連帶著對面宣子方他們的牢門也應聲碎裂。
一道低沉而又蒼涼的聲音緩慢道:「……終於等到你了。」
那聲音似乎有某種牽引力,讓宣子方怔了半晌:「你在……等誰?」
蘇紀反身護在宣子方面前,傷口牽動時疼得微微皺眉。
黑暗中漸漸顯出熟悉的屬於妖獸的輪廓,只不過這道輪廓看起來更為莊嚴神聖,有一股無法撼動的沉穩之感。釋嬰將手搭在宣子方的肩上,令宣子方微微回過神:「他方才和你說了什麼?」
宣子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以神識說出的,其他人聽不見。
不過,在釋嬰開口之後,對面黑暗中的妖族彷彿有一絲詫異,這次他說的話卻是所有人都聽到了:「釋嬰?我記得你並不曾得知那個預言,怎麼會是你將大人的轉世帶到了我面前……」
宣子方渾身一震,那個什麼大人的說法,他好像也在哪裡聽說過……
崇明!
宣子方還沒來得及問關於崇明的事,就見釋嬰一副遭了雷劈的樣子,眼睛瞪大,嘴唇微微顫抖道:「你說什麼?他……他也在這裡?」卻是猛一回頭,在蘇紀和宣子方身上逡巡著,目光又是激動又是疑惑,又是震驚。
「怎麼回事?」宣子方完全不明白這兩人的對話,蘇紀也是眉頭深鎖的樣子。
黑暗中緩緩響起的腳步聲,有點像馬蹄聲,踢踏踢踏在安靜的水牢中無比鮮明。映入宣子方眼簾的,是一頭高越兩丈、似鹿非鹿,全身水藍色的妖獸。妖獸頭頂犄角,全身藍瑩瑩的鱗片,邁著優雅的步子,目光慈和溫潤,走到了蘇紀與宣子方的面前。
這妖獸身上似乎有某種玄異的力量,能讓人心情平靜下來,蘇紀也不禁微微讓開了步子。那頭妖獸便低下頭,拿鼻子拱了拱宣子方:「我已在此等待大人多年,我叫溟旬,是水麒麟。」
「水麒麟能駕馭萬水,通曉天意,被稱為王者神獸。」釋嬰死死盯著宣子方,又在溟旬身上扎了兩記眼刀子,看起來要不是他涵養好,只怕馬上就要炸毛了:「為什麼水麒麟的後代都知道的事情只有我不知道!宣子方居然就是他的轉世!你們……你們都……」
溟旬微微偏過頭,目光依然溫和道:「即使你不知情,但天道冥冥中自有安排,你仍是和他相遇了。」
溟旬似乎是笑了笑,又回頭對宣子方道:「我只是秉承先祖的遺命,替那位大人向他轉世說句話而已。亂世將起,大人不忍坐視生靈塗炭,只望宣大人在事情別無轉圜餘地時,撥動天軌……不過宣大人和我預想中的有一點不同,你身上的力量,似乎繼承得並不完全。」
「並不完全?」釋嬰回過神來,皺著眉對溟旬質問道:「子方好像是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也難怪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察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溟旬搖搖頭:「我也不知,可能是轉世投胎之時出了什麼差錯……」
「等一等!」宣子方抓狂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誰能告訴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