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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令》第87章
第87章

  兩人已經是很久不曾見面。

  之前黃明德拿聖旨來提蕭定那次,兩人彼此擦肩而過,那一刻,蕭定連眼皮也不曾擡起。於是他並不知道陳則銘當時是什麽樣的神情,卻寄望於這個人不會袖手旁觀。

  後來在內府中,蕭定鮮少開口,那當口,多說便是錯。

  他等著唯一的那個轉機。

  一個難眠之夜過後,他最終得救了。

  在得知自己被放過的那一刻,他也講不清楚那種感受。那應該是慶幸歡愉,但又比這些簡單的情緒複雜太多。

  蕭定是個很乾脆的人,做事情最恨拖泥帶水。從前自己行過的每一步,他都了然於心清晰明白,他最怕的便是有哪一天,自己身處迷宮,摸不清方向,找不到未來。

  然而被囚後,他已經掌控不了一切。

  他終於還是產生了自己最恨的迷惘之感。

  那種情緒宛如蛛絲,縱然撥去了一層,手頭上卻還粘著或連或斷的絲絲縷縷,總難清理乾淨。他為此而思來想去,不得其解,最後終於生了憎惡之心。

  都是因為他。

  那個逆臣。

  但他也因此終於能確定另一件事,陳則銘是不會害他性命的。

  他既有些欣慰,又充滿惡意的嘲笑。

  這其中緣由,他不去想,也不肯去想。

  他總是直覺性地避開那些在他看來很危險的東西。

  如今兩人再度對座。

  燈光溫暖暈黃,人影投在牆上,影影綽綽,一切與那個夜晚都很相似。

  然而他們各自並不露端倪,仿佛那不過是個夢,了無痕跡,略過了就不曾存在。

  蕭定打量著對方,驚覺到這麽多年來,那個英挺的白袍小將其實還是開始老了,那種衰老不是體現在外貌上,而是源自眼角眉梢中的一種頹廢。

  同樣是沉默,當年的陳則銘似乎是隱而未發,而如今卻有些木訥黯淡了。如果說精氣神是人身上的一根弦,那陳則銘的這根弦貌似已經開始鬆動了。

  蕭定有些迷惑,他奇怪著這樣的改變是什麽時候發生的,自己居然絲毫沒有覺察。

  自己呢,也是如此嗎?蕭定想到這裡倏然一驚。

  陳則銘從食盒中端出酒菜,在桌上一一擺好。他做著這種下人們做的事情,卻異常地自然,並沒什麽不滿或者別扭的樣子。

  蕭定低目,桌上是幾味精致小菜。他每日以粗茶淡飯果腹,聞了這香味,不禁精神大振。待取了筷子嘗一口,縱然此刻滿心疑慮,也還是忍不住露了絲笑意。

  陳則銘道:「這幾道都是陛下當年在陳府誇過的菜式……因為得金口盛贊,那廚子後來名聲大震,自立門戶開了酒樓,如今已經名滿京都。」

  蕭定並不應聲,把每道菜嘗了一口,果然都有些熟悉的味道,勾得人不自主要追溯過往……

  但也算不上絕味,自己當時為什麽要贊嘆?

  他想了想終於記起來。

  那時候在席間,他看到陳則銘坐在不遠處,舉止內斂少年老成,心中不以為然又有些好笑,但這樣的行徑配上陳則銘這個人,拿出來看又好像還是有些可愛之處。

  也就隨口這麽一說罷了,卻原來還能成就一個人的一生啊……

  只是這些往事此刻再被陳則銘提起來,已經無疑是種諷刺了。

  蕭定微笑,再度漫不經心道:「果然是不錯的。」

  陳則銘似乎很是欣慰,也笑了一笑。

  蕭定暗道,從此後陳則銘這笨蛋定然要以為這幾道菜式真是自己所愛了。不知為何,思及此他突然有些忍俊不禁的感覺。

  陳則銘覺察異常,擡眼看他,蕭定才勉強忍了那笑意,咳嗽了兩聲。

  陳則銘沉吟片刻,「陛下如今似乎過得很安逸了。」

  蕭定那正強忍的笑容猛地凝住。

  兩人間難得輕鬆些的氣氛復又僵持起來,倒是陳則銘靜了片刻,卻先低頭了。

  他放鬆了那份敵意,為兩人各滿了杯酒。將其中一杯放到蕭定面前,自己握著另一杯,不知道在想什麽,遲疑了許久。

  蕭定正自惱怒,卻見對方沉靜半晌,後離了座,突然在自己面前跪下來,不禁吃了一驚。

  這樣的情景從前發生過無數次,他們誰也不曾覺得異常。

  可,現在早是物是人非。

  陳則銘雙手舉杯過頭:「我與陛下君臣一場,飲了這杯,……就終於可以盡了。」

  蕭定訝然,陳則銘也不動彈,只等他接杯。

  靜了半晌,蕭定突然一笑,「君臣一場?你也記得這個?」

  他有些措手不及,陳則銘自他囚禁後,再不曾跪過他,這意味著什麽?這是即將到來的談話的引子嗎?

  蕭定突然間滿身冷汗,毫毛根根倒豎了起來,那是種激動。

  自己日思夜想的東西似乎突然就要出現在面前,他有種強烈的不現實感,這感覺與他一直以來的渴望驟然沖突,使得他腦中有些混亂。

  他滿心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卻不敢隨意問出口。若是陳則銘想利用手頭的兵權做些什麽,重新抉擇,那這便是他們頭一場交戰,他不可以先輸在氣勢上。

  陳則銘擡起頭,那上面卻並不是蕭定所希望的表情。他沒有恐慌,也沒有驚亂,更沒有討好諛媚之態,只是淡道:「你曾經是我的主上,不過如此。」

  蕭定的心沉了下去,他覺得事情與他預料的好像相反。

  他定定看著陳則銘,狐疑著,失落著,惱恨著,不接那酒。

  「你這是什麽意思?」

  蕭定終於還是問出來,他覺得有些鬱悶,這問話意味著這個回合他不得不敗落。

  陳則銘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微微笑了笑,言簡意賅:「萬歲已經收回三軍兵權。我正上書請求致仕,雖然已經被駁回,可我會繼續請求。也許再過段日子,我與陛下……便可以永不相見了。」

  蕭定怔住。

  他木木看著面前仍未起身的陳則銘,那種渾身冰冷的感覺使得他一時間竟然忘記回嘴。楞了半晌,他突然站起來,臉色大變,聲色俱厲:「你瘋了?!」

  蕭定等了一年多,等的便是陳杜兩人爭鬥,如今卻突然被告知,這機會早已經過去,而且悄無聲息地便塵埃落定,一時半會哪裡接受得了。不覺便將自己過去為君時的氣勢拿了出來,只恨不能叫人進來,將面前此人拖出去,狠狠鞭打上一頓。

  陳則銘卻不在意,稍稍低頭,「這外頭的消息,沒人和陛下說吧。不如飲了這杯,讓為臣的再詳細說過。」

  蕭定怒極,待要拂袖過去,將那酒迎面打翻給他個難堪,卻突然轉念,若是陳則銘不肯再說外頭的情況,卻是麻煩更大。只得忍氣吞聲將那酒接過,一飲而盡。

  陳則銘怔怔望著他出神,似乎在看他面容,又似乎是在思量如何開口。

  蕭定一杯下肚,好歹平息了些怒意。頷首道:「你說。」

  陳則銘定定神,起身娓娓道來。

  他為政日久,眼光已開始老辣,三言兩語已經將目前情況說個清楚。

  蕭定越聽越是惱怒,聽到蕭謹賜馬處已經冷笑不已,後再聽到陳則銘夜交兵權,心中道他這一著實在是飲鳩止渴,這政局中失了權,除了束手待斃又能做什麽。可換了是自己,那時候也只有交權的份,想到這裡,倒對陳則銘有些另眼相看。

  可再一想,自己又怎麽可能讓人逼到那個份上,於是又有些嗤之以鼻。

  陳則銘交出兵權後,以頭痛症頻發為由,堅持請求致仕。

  蕭謹或者是因為內疚,始終是不肯。雖然不再給他實權,可相位和王位卻並沒動他的,各種獎賞也是不斷,似乎是想挽回些什麽。只是這個時候,這些錦緞金銀,陳則銘哪裡還看在眼中。

  蕭謹得回兵權,第一招便是將早辭官回家的程起靈從老家中請了回來。程起靈是陳則銘的前任,資格老到可以封住所有人的口,而樞密副使則提拔了樸寒。其他如江中震,這種跟隨陳則銘時日不夠長,淵源不夠深的也是頻頻加賞。

  樸寒幾次被升,從被貶邊將到位極人臣,靠的都是蕭謹出手,感激之情效忠之意從此不在話下。這一手自然又是杜進淡教的。

  陳則銘冷眼看著蕭謹如螞蟻築巢般加固自身勢力,居然展現了些從前自己不曾覺察過的能力,心中更冷。

  那一夜,他親口說出要解決靜華宮,那這便是他最後一樁該了的事情了。

  只這樁,他卻不能對蕭定說出來。至於其他的,告訴他也無妨。

  「那你要怎麽做?」

  「……致仕。」

  蕭定於是很想把手頭的酒往他臉上潑過去。

  陳則銘看著他,眼底有種難以覺察又異常冷淡的憐憫,他想了想,不禁道:「當年若是我長成其他樣子,會和現在又什麽不同呢?」

  蕭定詫異地看他。

  這個問題他從來也沒想過。

  燈芯長了,不斷爆著火花。燈下倆人面對面彼此注視,倒似乎很是情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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