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將軍令》第61章
第61章

  見到門口佇立的人,蕭定有些意外。靜了一會,他不發一言扭回頭去,端杯輕品,似乎方才並沒出這麽個意外,也不曾見到這個人。

  燭光跳耀處,更顯出屋中人的形單影只。

  陳則銘站了片刻,還是踏步走了進去。

  陳則銘讓衛士拿了酒杯碗筷,也不跟蕭定打招呼,自行坐下。

  兩人默默各自喝了幾杯。

  屋中雖然燃了個火盆,但春寒料峭,些許暖意依然敵不過門縫中透進來的涼風。那酒不熱了,喝著更是透骨地寒,陳則銘叫人進來,拿了出去重溫。

  蕭定突然道:「從前正旦我也是一個人過。每年這個時候,連續有五天太傅和楊梁都不能入宮。我數著那假日過去,第六日清晨,他們就來了……」

  陳則銘緩緩抿著酒。

  他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麽樣的滋味,撥開恨,看到眼前這個人總讓他百味紛呈,那感受似乎無關愛恨,卻總糾得骨子裡發痛,呼吸都無法順暢。

  蕭定露出微笑,「有一次,楊梁見我實在無聊,便讓我穿上書童的衣服,將我帶出宮去。我們到了街上……我還記得那街上最大的酒樓,窗子上總掛著竹簾,那簾子很舊,上頭油亮油亮的,我都不敢去摸。他一叫來酒,那夥計就拖著嗓子說來了,聲音大得樓下都聽得到……,我們一邊喝酒一邊看樓下人流來往。他口中總有說不完的趣事。幾乎所有的人都認識他,他們一個個笑著與他打招呼……」

  他露出追思的神情,那裡面帶著長年的困惑,也帶著憧憬。

  「其實楊梁當時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卻似乎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朋友。我至今也不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也許有些人天生便是如此,容易與人親近……」

  陳則銘想起當初與楊梁的相識,忍不住也笑起來,還真是這麽回事。

  蕭定繼續道:「不過我們總是很快就回宮,不能待太久,因為他的書童還穿著我的衣裳躲在宮裡,若是給人發覺了就不好了……我們一共出去了六次。我登基後……他再也不提這回事了。」

  他收斂了笑容,神情變了,似乎露出些狠意。

  陳則銘有些怔住,為什麽這樣的表情竟然是出現在想起楊梁的時候呢,他不明白。

  蕭定慢慢道:「他父親,就是楊太傅……楊太傅是個嚴厲的老師,更是苛刻的父親。他覺察端倪後,動手打了楊梁。整整一個月楊梁沒來念書,我便追問他……,楊太傅說兒子行為不檢點,於是動了家法,在家中養傷。於是我便明白了。我只好離他遠些,楊太傅打的是他兒子,警告的卻是我。」

  他陷入長久的沉思,深深皺著眉,似乎此時此刻依然為此事所苦。

  「我登位後沒多久,太傅便因病去了。他臨終前拖著我的手,說他終於堅持到曙光初現這一天,到底沒辜負我的全心依託。他請求我將楊梁派到邊關去,要獨子終其一生為我鎮守要鎮,守衛疆土,其實……我怎麽會不明白他的心思……」

  蕭定收了口,不再說話,他的神情冷漠中含著譏諷,全然沒了開始那般難得一見的茫然。

  陳則銘張開口,想說些什麽,然而想來想去,卻還是緘默了。適逢兵士暖好酒送進來,他順手為蕭定倒了杯酒。

  蕭定想著,嘴角又勾起笑意,不過此刻的笑卻不復之前的溫馨,反有些惡意。

  「我將楊梁困在身邊,就這麽過了一兩年,楊梁什麽也沒說,那個時候他也不能說什麽了。可其實我知道,我初登大寶時的殺戮,早讓太傅和他都嚇了一跳,是乙太傅的病情才會驟然加重。於是……楊梁也變了,他覺得是我背棄了他父親的理念,沒能做到仁字當先,他父親為此將我扶上帝位,我卻翻臉就忘記了,他為父親的努力感到不平,他以為是我輕視了他的父親,因而不能容忍……」

  剩下的事情,陳則銘也是知道的,楊梁與蕭定的漸行漸遠,便來源與此。

  蕭定微微嘆息,卻全無悔恨之色,「真迂腐!天命所歸的分明是我,他們卻要來指點我如何做皇帝,做仁君,……能保百姓安寧不夠嗎,能得四夷誠服不夠嗎,為此我甚至重用了你,還不夠嗎?」

  陳則銘猛地擡頭,蕭定正如鷹隼般盯著他。

  陳則銘心中砰然狂跳,有知道詳情的感嘆,有突然被當成目標的震驚,也有被那話語直擊中心底的撼然,默然半晌,才能道:「我能有今日,確實全憑陛下所賜。」

  蕭定看他半晌,終於笑了笑:「我有今日,也全憑有你。能逼我至於此,你也算有才能了。既然如此,同病相憐,何不趁機乾上一杯。」

  陳則銘默然舉杯和應。

  兩人都是一飲而盡,相互照杯。

  蕭定飲到興頭上,擊節而歌,間或豪情激邁,間或抑鬱悲憤。他被拘禁此間,虎落平川,朝不保夕,心中的感受,承受的壓力不是常人可以想像,此刻發泄出來,只是讓人心驚。

  陳則銘靜靜聽著,縱然心中波瀾不斷,也少有言語。

  屋中的火盆,不時迸出火星,映得兩人面上一明一暗。

  這一夜,兩人似乎都忘了彼此刻骨仇恨,在這雪未消融的寒春裡終於能心平氣和,促膝相處一番。

  不知過了多久,待陳則銘因為背後寒冷被驚醒擡頭看時,身旁火盆早已經熄滅,灰白的炭木間半點火星也找不著了。桌上飯菜早冷得凝出了星星點點的白色油斑。

  陳則銘四顧,終於發覺蕭定竟然倒在自己腳旁,他靜靜仰躺在桌子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滑下去的。

  陳則銘起身,也忍不住晃了晃,他喝了兩輪酒,再好的酒量也有些撐不住。待彎下腰,將蕭定扯了起來,才發覺蕭定爛醉如泥,哪裡叫得醒。

  陳則銘索性彎腰將他橫抱了起來。

  走了幾步,到床前將他放下,將被子扯過來,想了想,伸手去解他腰帶。

  手剛碰到衣帶,突然似聽到有人在耳旁道「寬衣」,陳則銘一驚,立刻收指。靜了一會,才覺察那聲響不過只是自己腦中的臆想。

  他垂下眼,隔了片刻復又擡起來,坐在塌旁,仔細打量床榻上的蕭定,半晌無聲。

  如此遲疑數次,終於還是將他扶起靠在自己肩上,為他除去外衣,繼而將之放到,拿被子給他蓋上。

  他凝目看他。

  縱在睡夢中,蕭定也總是緊緊閉著嘴,並不說什麽夢語,只是深深皺著眉頭,似乎夢外的苦惱在夢中依然延續著,毫無歡顏。

  陳則銘不禁附身下去,待他知覺,自己的額已經跟蕭定的觸在一起。所及處異常溫暖。

  他一驚,猛地躍了起來。

  還未立穩,身後「砰」的一聲響,陳則銘渾身一震,瞬間汗如漿出。轉身看卻只是門頁被風推開,寒風呼呼湧進來,似鬼泣神號穿堂而過。

  見到門外無人,陳則銘總算能安心些,忙亂中瞥一眼,所幸蕭定仍舊在沉睡當中。

  陳則銘低下頭,茫然怔立了片刻,哪敢再看,惶然而退。

  此後數月中,陳則銘找藉口,將樸寒罷黜,將自己從前的部將嚴青提將上來,接任了殿帥一職,其餘但凡有過維護蕭定之言行的大臣,也均或降職或貶謫。

  另一方面,因為對蕭謹寄予厚望,陳則銘對之也分外嚴格起來。

  朝堂中的事情,之前,是蕭謹坐在殿上,凡事聽聽大臣爭議,到最後,杜進淡和陳則銘拍板了,他點個頭也就行了。

  他倒也安分,對這種事情並沒太大興趣,一年下來,只認得了幾個重臣。其他人有的好些的混個臉熟,站遠些的只怕連臉也沒認清。左遷調動,他也並無主張,往往是杜進淡和陳則銘說什麽便是什麽,陳則銘暗中搖頭,只能將蕭謹的騎射功課抓得更緊,盼望在言傳身教中能讓蕭謹領悟些做事情的道理。

  他既然擁立蕭謹,便真盼望對方能成一代明君,這樣百年身後,人們將來回過頭看,自己做的至少不是件錯事。

  蕭謹習射技藝漸成,便起了懈怠之心,這日借練習之名,正和侍從一同在樹下掏兔子洞,正碰上陳則銘來看。

  陳則銘一見之下,心中惱怒,也不說他,只是站在樹下瞧了瞧那樹洞。

  蕭謹趕緊道,自己本是打算掏到兔子之後,馬上練習。

  陳則銘道:「陛下不想再練,請與臣說上一聲即可。」

  蕭謹見他動了真怒,不敢言。見陳則銘欲去,才連聲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陳則銘轉過身奏道:「臣只知道滴水穿石天道酬勤,卻沒聽過懶散懈怠可以成大事。習不習弓箭原本不重要,可若是連所愛的事,陛下都能這樣對待,其他的事情會是什麽態度,可見一斑。臣無能力再領萬歲精習弓射,請萬歲另謀良師。」

  蕭謹被他一番話噎得半晌無語,只得道:「明白了,朕會收斂的。」

  陳則銘自己成了帝師,有時候想起來也會揣摩當年楊梁的父親是個什麽心思,太傅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是不是有些後悔了,才會說出讓兒子遠離京師,做一名邊將的話。

  他可以琢磨得出,楊亭最初以為的蕭定應該是個仁厚堅定的天子,文臣眼中最好的君主從來都是堯舜之主,可最後出現的蕭定卻是個辣手無情偏激冷酷的帝王,一上臺那手殺戮就震懾了四方。

  理想和現實的偏差從來都那麽大。

  他心中一驚,那麽蕭謹呢,會出乎自己的意料嗎?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