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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閨中記事》第157章
第157章 救與不救 (1)

  劉湘婉就這樣懷著忐忑的心住在祖父的院子, 本以爲按他老人家陰晴不定的性子, 會不時的刁難她, 未料只是陪他老人家下下棋,說說話,搬來至今,除了一事讓她痛不欲生外, 倒也順心順意。

  「姑娘,您快醒醒,到時辰陪老太爺晨練了。」

  劉湘婉閉著眼睛,喃喃道:「媽媽幫我告個假,就說昨晚我睡覺時不小心著了凉, 起不來床。」

  趙媽媽低聲道:「這怎麽行?」萬一老太爺心下著急,喚大夫過府探病, 姑娘不就穿幫了。

  「那你跟祖父說,我年歲尚小, 正是長身量的時候,得多睡覺。」

  趙媽媽臉色一僵, 勸慰道:「姑娘,如今咱們住在老太爺的院子,焉能逆他老人家的意, 您還是趕快起床吧!」

  劉湘婉翻了個身,蒙著被頭惱怒道:「不起!不起!就不起!」自打搬到祖父的院子,她就沒賴過一日床,如此一想, 還是待在以前的院子好,被她爹禁足時雖足不出戶,但想吃想睡無人管她,那日子過得當真恣意。

  「若姑娘再不起床,惹怒老太爺的後果,您可承受得住?」

  聞言,劉湘婉憤恨的坐起來,祖孫二人待在一處時日長了,漸漸發覺祖父十分愛記仇,若惹他不順心,當時幷未說甚,却會從別處討回來,例如某日晚膳,定是一溜的青菜綠葉,讓人看了頓時沒了食欲,想想……她可是無肉不歡之人。

  這時,招銀上前將沾濕的絲帕遞給趙媽媽,只見其飛快的拿起絲帕擦拭姑娘的臉頰,這麽一弄,劉湘婉的覺意頓時一掃而光,低嘆道:「是不是只有我垂垂老矣,含飴弄孫時方能過上想吃吃想睡睡的日子。」可那時她牙齒都掉光了,吃啥!腿脚都不伶俐,走哪!

  趙媽媽低笑道:「姑娘,慢慢習慣就好,自打您跟隨老太爺晨練,這臉色却是越來越紅潤。」

  劉湘婉看著她,眼神幽怨道:「媽媽,從小到大我可曾身子抱恙過?」

  「這……這……老奴的意思是姑娘比之往日身子健壯不少。」趙媽媽嘴角一僵,訕訕道。

  「媽媽,我不是男子,不用强健的體魄。」

  趙媽媽神色無奈:「姑娘,如今咱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您說呢?」

  「唉!焉何不是!」除了比往日多起兩刻鐘,其餘時候過得倒是十分悠哉。

  劉湘婉下床後由著她們拾掇,隨後帶著招娣出門,只見老太爺由劉奎扶著站在院子中間,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比之昨日晚了半刻鐘。」

  劉湘婉臉色一紅,福了福身,低聲道:「孫女一時憊懶,祖父莫要怪罪。」

  老太爺『恩』了一聲,淡淡道:「開始吧!」

  每日陪老太爺打太極,便是劉湘婉晨起後必須做的一件事,只見其走到老太爺身邊,跟隨他的姿勢比劃,直至日頭漸漸升起,祖孫二人方慢慢行至老太爺的院子一同用膳。

  劉湘婉望眼欲穿的看著丫鬟們擺放的膳食,不由垂涎的咽了咽口水,待祖父動筷後忙不迭夾了一隻肉包子,這才是她的大愛!

  往日老太爺獨自用膳,自打劉湘婉搬來後祖孫便一同用膳,每次見六丫頭吃的大快朵頤,他老人家的食欲也跟著增添不少,不經意間又多喝了一碗粥,立在他身後的劉奎見此,笑的合不攏嘴。

  老太爺淡淡道:「今兒可曾有課?」

  「上午去韓夫子處上課,下去去孫嬤嬤處學規矩。」劉湘婉咽下嘴中的包子,輕聲道:「今日祖父打算作甚?」

  老太爺眼睛一瞪:「容得了你管我?」

  劉湘婉縮著脖子,低聲道:「孫女也是關心您。」

  老太爺冷哼一聲,淡淡道:「一會兒你大哥來此。」

  「作甚?」

  「你走了,誰陪老夫下棋?」

  劉湘婉垂下頭,嘴角却微微上翹,但凡與祖父對弈,真真是她的血泪史,祖父揮起鞭子那是快、准、狠,怎輪到下棋便左思右想,猶猶豫豫就是不肯落子,往往一盤子下到最後,差不多兩個時辰,直坐的她身子僵硬,滿面笑容也變得僵硬不止。

  「你在偷笑什麽?」老太爺餘光一直盯著她,淡淡道。

  劉湘婉抿了抿嘴角的笑容,抬頭後擲地有聲道:「祖父,孫女希望您與大哥對弈時,殺他個片甲不留。」

  大哥惹不起,祖父更惹不起,但若這二人碰在一起,到底誰勝誰負,若不是必須得去上課,她真想一睹爲快。

  「滿肚子壞主意的臭丫頭!」老太爺長嘆一聲:「也不知老夫怎就偏偏屬意你。」

  劉湘婉惡狠狠咬了一口包子,笑嘿嘿道:「貨物已出,概不退貨!」自打他們祖孫一同用膳,幷未顧忌太多禮儀,畢竟此院子只有他們兩個主子,老太爺又是隨性妄爲之人,遂用膳時祖孫二人到是常常打嘴架。

  老太爺悶笑,指著她揶揄道:「猶記讓你搬來與老夫同住時,一臉痛不欲生的模樣,如今怎這麽快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

  「祖父,您不懂,孫女這是逆境裡求生存,自娛自樂。」

  老太爺嗤笑:「怕是曉得搬到老夫這利大於弊,遂你决定緊緊抱住老夫的大腿尋求蔭庇。」

  只見劉湘婉三兩下咽掉口中的包子,瞪大眼睛對其伸出大拇指,欽佩道:「您老果然一語中的。」

  老太爺就欣喜她這股機靈勁,既不遮掩也不過反駁,每每與她說話,結果總是出乎人意料,不由大笑:「呵呵……你這一肚子壞心腸的小東西,現如今唯有老夫治得了你。」

  「那是,孫猴子蹦躂的在歡還能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孫女便是那孫猴子,焉能飛出祖父的手掌心。」

  老太爺臉上笑意的再也遮不住,半響兒後方板著臉,低斥道:「趕快用膳,隨後去韓夫子處上課。」 但這話任誰都能聽出裡面的嗔怒之意。

  劉湘婉忙不迭點頭,待祖父一落筷子,她便跟著放下筷子,隨後丫鬟們進來伺候他們擦手,漱口。

  待六姑娘離開後,劉奎低笑道:「老太爺,自打六姑娘搬來,您老臉上的笑容越發多了。」

  「老嘍,年歲越大越期許子孫饒膝。」

  「不如在喚幾個小主子搬來陪您這,陪您說話,解悶。」

  老太爺搖頭:「老夫所需的孫輩,人不在多,在於風趣,機靈。」

  劉奎頷首:「六姑娘打眼瞧著雖沒有大小姐身上的霸氣,也沒有三姑娘臉上的明媚,但越與她相處,越發覺她所行之事及所說之言,字字蘊含深意。」

  「如何不是?」老太爺含笑附和,六丫頭就像一汪池水,你總想探探它到底有多深,但每每探之又覺得深不可測,總之讓你忍不住的想要捉弄於她。

  翊哥來到祖父的書房,躬身揖禮:「祖父。」

  「還有七日便要下場,可有把握?」

  翊哥淡淡道:「孫兒自是胸有成竹,只是還得看老天爺是否眷顧孫兒。」

  老太爺指著對面,淡淡道:「坐吧!」

  聞言,翊哥坐在祖父對面,只聽老太爺繼續道:「喚你來此幷無大事,怕你閉門讀書讀傻了,便喚你過來陪老夫下棋,舒緩心神,」抬眸淡笑道:「可想陪老夫對弈一局?」

  「祖父有此雅興,孫兒自是榮幸之至。」

  祖孫二人一人執黑子,一人執白子,只見老太爺與翊哥對弈時幷未磨磨唧唧,而是沉著冷靜的下著每一步,見此,翊哥淡笑道:「聽聞祖父下棋總是舉棋不定,看來幷非如謠言所傳。」

  「這個六丫頭……」老太爺失笑,不用合計,此事定是她所說。

  翊哥放下一枚黑子,輕聲道:「祖父,其實孫兒心中也很詫异,爲何讓六妹搬來您處?」

  「你們總是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哪有那麽多理由,只是老夫年歲大了,不想身邊總是清清淨淨,便從你們孫輩中選一稱心之人過來陪老夫說話,解悶。」

  「其實孫兒覺得祖父看人却是慧眼識珠,六妹當得您看中。」

  老太爺落下一白子,玩味道:「此話何意?」

  翊哥淡笑道:「六妹就如珠玉蒙塵,她遲早會大放异彩。」

  「這倒不像你該說的話。」畢竟他們非一母所生,彼此間焉能沒有一絲小算計,可看翊哥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却是毫不在意。

  「祖父,若想鎮國將軍府一直昌盛下去,靠一人難成矣,同爲劉府子孫,自小便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何談日後,」翊哥神色一頓,又道:「若孫兒下面的庶弟比孫兒更有出息,孫兒不但不會忌憚他們,反而會爲他們欣喜,唯有這樣,劉家乃至鎮國將軍府才能一直昌盛下去。」

  老太爺神色大震:「翊哥……」

  翊哥淡淡道:「當然若他們之中有人行徑惡略,爲非作歹,若孫兒有能力,定率先將其斬殺於刀下,畢竟是至親手足,既不能因他危害家族利益,又不忍心他誤入歧途,唯有親自動手方能對得起彼此間的兄弟情分。」

  「你比你爹更有謀略,心計以及擔當。」

  老二這一輩子壞就壞在太過多情,雖心戀官位,但後宅之事却是烏烟瘴氣,哪像老大一房,雖有兩個侍妾,但那也是老大媳婦爲他安置之人,且兩個妾室極爲安分守己,這些年來府中一直由老大媳婦主持中饋,從未聽說過老大後宅起過紛爭,再看老二一房,方到家時後宅衆人還算安分守己,可時日一長,她們便惹是生非,如進宮的四丫頭。

  「祖父,孫兒自是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

  老太爺輕嘆道:「四丫頭之事,你如何看?」

  翊哥眸光微冷,冷冷道:「若我早知曉,定是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綾與她。」

  「許是老夫年歲大了,這心腸漸漸軟了,」老太爺長嘆:「剛知曉此事時却是存了殺心,但……到底是你爹的子嗣,我的血脉,心軟了!」

  「此事孫兒也曾深思熟慮過,四妹便是入宮又能如何?宮中女子比她性格溫婉之人不計其數,比她容貌端莊之人數不勝數,比她乖張暴虐的怕早死在旁人手下,至於她,在無任何優勢的情形下,如何能得到聖上的垂憐,進宮後怕也只是熬日子……」

  「翊哥,你日後了不得!」這副遠見,謀略以及見地!

  「祖父,誰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沿襲旁人的路總會有盡頭,而自己走的路雖崎嶇艱難,但那是屬你的路,即便沒有盡頭,但至少在勇往直前。」

  老太爺神色大震,手中的棋子啪的落下棋盤上,驚愕道:「翊哥,有你守著鎮國將軍府,祖父便是立即死了,也能安心閉眼!」

  翊哥輕聲道:「祖父焉能這麽想,只有您好好的,咱們鎮國將軍府才能屹立不倒。」

  老太爺緩緩舒了一口氣,淡淡道:「若你金秋下場金榜題名,切記不可參與立太子一事。」

  「祖父放心,便是金秋高中,頂多也就是翰林院編修一職。」

  老太爺對其搖了搖頭:「若聖上親封你官銜,老夫許是無從下手,但若未受你官銜,老夫打算讓你去外任,你可願意?」

  翊哥低頭想了想:「此舉在妥當不過。」

  「你已猜到此中原由。」

  「如今朝中武有大伯,文有爹爹,若在算上孫兒,有些過猶不及,不如避其鋒芒,似我爹當年那般去外任熬政績,這樣待爹辭官之時,便是孫兒回京之日。」

  老太爺老懷甚慰:「不錯!不錯!」老二雖行事不著調,所生下的子嗣却是一個比一個聰慧。

  「所以……」

  翊哥截下他的話,淡淡道:「金秋可榜上有名,但不可進前三。」

  老太爺低嘆一聲:「老夫知曉這樣做委屈了你,可如今府中風頭太盛,不少人盯著咱們家的把柄,不得已之下,老夫也只能委屈你……」

  「談何委屈,便是祖父不這般交代,孫兒也打算這麽做,」翊哥輕聲道:「想必二哥凱旋回京之時,便是大伯解甲歸田之日!」

  老太爺身子一僵,低嘆:「老將少帥,朝夕更迭,自來便是這道理。」

  「自打知曉四妹要入宮,這想法便一直在孫兒腦中揮散不去,如今咱們家就如那天上的風箏,看著越飛越高,可綫的那一頭却被聖上緊緊拽住,若有一日聖上察覺咱們家隱隱威脅他的龍座,一剪子剪掉風箏的綫頭,風箏就只能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可這樣做著實委屈你,你自小刻苦讀書,囊螢映雪,如今爲了家族利益却不得隱匿你應有的實力,這……」老太爺說到最後竟再也說不下去。

  「祖父,只要能讓家族安穩,未能金榜題名又有何妨,再說幷不是名列榜首方能一飛衝天,孫兒似我爹那樣,從七品縣官慢慢積累政績,有朝一日定能成爲朝堂中舉足輕重之人。」

  老太爺垂著頭,低聲道:「翊哥,此事且容祖父在想想。」

  「祖父,無需再想,孫兒受家族庇佑方有今天的成就,焉能在它身處烈油烹煮之時,只顧自己的感受,」翊哥頓了頓,又道:「孫兒知曉大厦將傾,一木難支的道理。」

  「你……」老太爺煩躁的毀掉滿盤的棋子,鐵青著臉,低聲道:「你先回去!」

  見此,翊哥躬身揖禮,轉身退出去。

  「老太爺,您怎麽了?」

  「翊哥是個好孩兒,可如今府中這般光景,只能委屈他,」老太爺錘了兩下胸口,低嘆:「老夫這心裡難受的很。」

  劉奎沉默片刻,緩緩道:「適才三少爺說大厦將傾,一木難支,老奴認爲却是在恰當不過,如今三少爺只是稍退一步,有朝一日他定能大放异彩。」

  「唉……」老太爺喃喃道:「總想著功成名就,站在高處仰望衆人,可真走到那個位置,却發現往前一步是懸崖峭壁,後退一步是萬丈深淵,唉!進退不得。」

  劉奎低聲道:「所以說府中焉何能少了您,若沒了您坐鎮,鎮國將軍府怕是風雨飄零,搖搖欲墜。」

  老太爺低聲道:「得了功名利祿反而越發的小心翼翼,回頭一想,這些年爲了建功立業忘了家,忘了妻兒,到頭來什麽也沒剩下。」

  劉奎回答不出,唯有彎腰撿起地上的棋子,輕聲道:「老太爺,繼大老爺二老爺之後,府中有睿哥及翊哥兩位能文能武的小主子,鎮國將軍府只會越來越昌盛。」

  「昌盛與否,那時老夫已然看不到,隻期許他們能保住命就好。」

  劉奎撿棋子的手一頓,低聲道:「這只能看主子們的造化。」

  翊哥出去後,硯臺小聲道:「少爺,您臉色不虞,可是老太爺交代何話?」

  「多嘴!」翊哥斜了他一眼,冷冷道。

  硯臺忙閉上嘴,低聲道:「奴才錯了!不該多舌!」

  「回書房。」翊哥淡淡道,祖父的擔憂,他何嘗不知,遂祖父派人喚他過來,心中早已猜到其原由,與他而言,幷未有甚打擊,失落到是有那麽一點,但……但誠如祖父所說,如今府中風光太盛,若此時再出一名狀元,甭說朝堂衆人,便是聖上也會忌憚他們家,遂只有他退一步,方能保府上的安寧安穩,但那又何妨,誰讓他是劉家子孫,承其庇佑時焉能不爲此付出些許代價。

  硯臺摸了摸頭:……

  今日衆姐妹异常的欣喜,只因韓夫子金秋下場,近幾日他要閉門讀書,一心科考,她們自是順理成章不用去學堂上課。

  焉何不喜!

  真乃喜從天降!

  五姐低聲道:「在祖父那裡住的可曾習慣?」

  劉湘婉撅嘴道:「五姐一直未問,妹妹以爲你在跟我慪氣,不甚搭理我,害我很是胡思亂想。」

  五姐擰了擰她的臉頰,哼聲道:「還不是不敢問,怕你在祖父院子過得不順心,一問之下抹眼泪,何苦惹你傷懷。」

  七姐捂嘴偷笑:「六姐,不光五姐,便是我也不敢輕易開口。」

  「你們著實想多了,祖父雖脾氣暴躁,但只要你順他心意,便不會對你發火。」

  「如何讓祖父順心順意?」五姐七姐异口同聲道。

  劉湘婉詫异的看著她們:「今日你們怎這麽有默契。」

  「好奇,好奇而已。」五姐七姐對視一眼,訕笑道。

  劉湘婉不甚在意她們心底的小心思,如今她已搬到祖父院子,便是祖父不甚欣喜她,再讓她搬出來也無妨,遂掰著手指慢慢道:「卯時晨起,陪祖父晨練,辰時用膳,巳時跟你們一道上課,午時用膳後睡上一覺,下午去孫嬤嬤處學規矩,回去後與祖父對弈,再一道用膳。」

  五姐七姐吃驚道:「你跟祖父一同用膳?」

  劉湘婉點頭:「院子裡唯有我與祖父二人,不該一同用膳嗎?」

  五姐低聲問:「跟祖父一道用膳,你能吃下去?」

  「祖父那裡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伙食好。」前提不惹他老人家生氣,定是葷素搭配,讓人吃的意猶未盡,且自打她去了祖父的院子,許是伙食好了,肉也跟著漲了不少,連趙媽媽都說她臉頰圓潤少許。

  「那你同祖父一道用膳,可會說話?」

  「焉能?咱們家的家訓可是食不言寢不去!」此話對外只能這麽說,不然祖父的形象怕是一落千丈。

  五姐七姐不禁又對視一眼:這般光景下,六妹/六姐還能吃下飯,真乃神人!

  招娣上前一步,低聲道:「姑娘,您不是著急回去嗎?」

  對了!

  今日大哥與祖父對弈!

  她定要前去觀摩嘲笑一番!

  劉湘婉赧顔道:「眼下妹妹有點事,不能陪你們多聊,待下午在與你們細說。」

  五姐七姐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直至身影消失不見。

  姐妹二人往回走,只聽七姐小聲道:「五姐,你想搬去祖父的院子嗎?」

  五姐揉了揉額頭:「哪是我想搬過去,自打六妹搬到祖父的院子,姨娘便日日在我耳邊念叨,」神色一頓,皺眉不展道:「聽的我不厭其煩。」

  七姐低笑:「五姐莫要嫌張姨娘煩躁……」抬頭看向不遠處被風吹動的柳條,悵然道:「以往姨娘在時,我總得她懦弱無爲,不討爹爹歡心,如今她走了,方知這世上唯有姨娘處處爲我著想。」

  五姐拍拍她的手:「七妹,除了趙姨娘你還有親人,祉哥可是你的親弟弟,爲何從不過去探望他。」

  「五姐,我心裡的苦誰又能知曉,」七姐眼眶微紅,泪水暈濕她的眼角,低泣道:「難道我不想去看祉哥嗎?他可是我嫡親的弟弟,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七妹,姐姐覺得你想多了,便是你過去瞧一眼,以六妹及黃姨娘的性子定然不會多想。」

  七姐苦笑道:「她們不會,可旁人呢?流言蜚語最是傷人,若我日日去看祉哥,便是六妹她們不甚在意,可周遭之人定會竊竊私語,因我不放心祉哥的安危方日日過去探望他,時日一久,再無動於衷之人焉能不往心裡去。」

  五姐低聲道:「可這樣唯有苦了你……」祉哥自打娘胎出來,便被抱到黃姨娘處,自是將她看作親娘,至於七妹,待祉哥長大後,便是知曉其中緣由,姐弟間怕是有很深的裂痕,到時又該如何彌補這流逝的歲月。

  「這世上誰不苦,可只要能安穩的活著,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自打姨娘過世後,祉哥被抱到黃姨娘的院子,這半年來她看得出來,黃姨娘却是打從心裡疼愛祉哥,尤其六姐禁足那一個月,每次黃姨娘去六姐的院子都是親自抱著祉哥,再看宴哥却是被奶娘牽著,如今祉哥在黃姨娘的庇佑下,自會平平安安的長大,她還有何不放心。

  五姐低聲道:「若你怕旁人私下揣測,大可月餘探望一兩次,這樣旁人既不會說你冷血無情也不會說你走動頻繁。

  七姐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心:「如今它尚能控制的住不去看,不去瞧,可一旦起了念頭,便再也控制不住。」那是她的親弟,焉能不想不念,不過爲了他著想只能忍著心痛不去瞧他一眼。

  「你……讓姐姐說什麽好,太過讓人心疼。」五姐低聲道。

  七姐輕笑道:「五姐此言差矣,妹妹幷不值得讓人心疼。」姨娘剛懷祉哥時,她總是對姨娘大喊大叫,如今想想當時怎會那般忤逆不孝,現下她想懂事了,姨娘却已不在這世上。

  「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五姐含笑道:「往日你幷不在意其他事,今兒怎對六妹搬去祖父院子一事這般上心。」

  七姐低聲道:「我想要搬去祖父的院子。」

  五姐身子一頓,詫异道:「你怎會有此等念想?」

  「五姐,你不是我,你有親哥、姨娘爲你遮風擋雨,暗中謀劃,」七姐看著她,自嘲道:「反之再瞧我,不過是有娘生沒爹愛的庶女,且姨娘已逝,親弟尚小,將來的路只能靠自己謀劃。」

  「你……」

  七姐淡笑道:「我知五姐真心實意對我好,方才告訴你心中所想。」

  「可祖父已讓六妹搬過去,怕是很難再讓人搬進去。」

  七姐淡淡道:「如今我年歲尚小,且不著急,有的是功夫等到祖父對我的青睞。」一旦搬進祖父的院子,就如同現下的六姐,雖看著沒多大的變化,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現下府中奴僕對她的態度越發恭敬,看到她神色越發的畏懼,這在往日定不會發生,所以只要有一綫可能,她定要把握這個機遇。

  「七妹,如今怕是我說甚都不能讓你回心轉意,但姐姐還是要告誡你,千萬別行偏激之事,否則以祖父的性子怕是不會有好結果。」

  「五姐放心,妹妹不會劍走偏鋒。」

  五姐低嘆一聲,這深宅大院裡尚且難熬,更何况那……

  劉湘婉回到院子,看到趙媽媽迫不及待問:「大哥可還在祖父的院子?」

  「大少爺早就離開了?」

  什麽!

  與祖父下棋至少兩個時辰!

  怎這麽快就對弈完了!

  劉湘婉神色驚愕:「這麽快?你沒看錯?」

  「老奴可是親眼所見,怎會有假?」

  劉湘婉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回來,未料這個結果,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膝蓋一軟坐在石凳上,招銀忙對其倒了杯溫茶,輕聲道:「姑娘,您潤潤喉嚨?」

  劉湘婉口乾舌燥,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喃喃道:「早知如此便不這般心急火燎的趕回來。」說走尚且好聽些,她跟招娣在沒人的地方,可是掀起裙擺跑回來。

  這時,劉奎過來,躬著身子低聲道:「六姑娘,若您無事可否去看看老太爺。」

  「祖父怎麽了?」

  「老太爺自三少爺離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

  劉湘婉挑了挑眉,詫异道:「可是祖父與大哥對弈,輸了一敗塗地。」

  劉奎訕訕道:「幷未。」雖棋盤最後被老太爺掀在地上,但隨身伺候的他却是一目了然,若此盤棋繼續對弈下去,老太爺輸矣!

  「那是爲何?」劉湘婉神色不解。

  「各中隱情,六姑娘還是莫要問的好。」

  聞言,劉湘婉生怕引火燒身,不由退縮道:「我可以不去嗎?」

  劉奎淡笑道:「如果六姑娘不想日後用膳時皆是青菜蘿蔔。」

  你……你贏了!

  劉湘婉鐵青著臉,哼聲道:「那就帶路吧!」

  劉奎躬著腰往前走,劉湘婉緊隨其後,趙媽媽扯著姑娘的胳膊,低聲道:「要不您還是別去了。」

  劉湘婉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低聲道:「媽媽放心,不會有事。」

  到了老太爺的院子,劉奎低聲道:「老太爺,六姑娘有事求見。」

  此話一出,劉湘婉怒目而視,明明是他求自己過來,怎事到臨頭,反成她有事相求。

  「進來吧!」

  劉湘婉頭皮發麻的推門進去,只見祖父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住地摸著手中的鞭子,嚇得她不由咽了咽口水,臉色蒼白對其福了福身:「祖父。」

  「何事尋我?」

  劉湘婉張口結舌,木木道:「這個……那個……」

  「到底何事讓你如此吞吞吐吐?」

  「祖父,孫女手頭有些緊,不知您能否打賞孫女一些銀子。」劉湘婉實在想不到其他藉口,靈光一動便脫口而出。

  老太爺撫摸鞭子的手一頓,淡淡道:「你要銀子作甚?」

  劉湘婉瑟瑟道:「孫兒想給宴哥親自做個風箏,遂想花銀子買些宣紙。」

  「原是這般……」老太爺目光看向門外,淡淡道:「劉奎?」

  劉奎低聲道:「老太爺有何吩咐。」

  「一會兒以我的名義去賬房支一百兩銀子給六丫頭。」

  劉奎臉色一僵,神色訕然的點頭,此番請六姑娘過來是爲逗老太爺開懷,而不是讓其收刮老太爺的銀子。

  劉湘婉對其眨眨眼睛,這世上從沒有不勞而獲之事,想要她哄祖父展顔,怎麽也得付出點代價,是不是啊,劉叔?

  劉奎黑著臉:六姑娘果然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

  劉湘婉轉頭看向祖父,低聲道:「您老心情可是不虞?」

  老太爺手中動作未停,繼續撫摸鞭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聞言,劉湘婉斂了斂心神,祖父肝火太旺,怕是容易引火燒身,眼下這情形不妙,還是早早離開方是正理。」

  劉湘婉低聲道:「若您心情不虞,孫女就不擾您沉思,若您心情尚好,孫女也不在此礙您眼。」說來說去,還是想要落荒而逃。

  劉奎雙目一瞪,六姑娘這是收了錢,準備過河拆橋。

  劉湘婉到底有些心虛,目光游離的看向別處,只聽老太爺緩緩道:「陪老夫下盤棋吧!」

  噹!噹!噹!

  最不想發生之事還是發生了,劉湘婉瑟瑟道:「祖父,眼下這日頭馬上便到午膳,不如我們午膳後在對弈。」

  老太爺眸光一凜,淡淡道:「不想陪老夫對弈?」

  只聽劉湘婉話音一轉:「其實用膳前動動腦子,有利於口腹之欲。」

  劉奎未料六姑娘如此見風使舵,垂下頭,嘴角再也忍不住微微上翹。

  老太爺神色一楞,緩緩道:「走吧!」

  祖孫二人對立而坐,老太爺淡淡道:「老夫心中有一惑,可想知道?」

  不想!絕對不是好事!

  她一個庶女,不過最近幾日鹹魚翻身!

  不會聽完祖父的話,一下子打回冷宮吧!

  「孫女人小式微,也不知能否爲祖父解惑,」劉湘婉神色一頓,輕聲道:「可孫女自打搬到祖父的院子,一直蒙祖父照拂,若能解您之心結,孫女定然義不容辭。」唉!既然不得不聽,也只能在態度上有所表示,最起碼讓祖父瞧出她的真心實意,即使說錯話,他老人家也不會因此怪罪她。

  「你是個好孩子……」只見老太爺眉眼舒展,緩緩道。

  話音一落,劉湘婉不禁汗顔,爲她心裡的小打算而羞愧,祖父鬱結於心,她却一味避重就輕,當真可耻,遂她收斂心中的小心思,輕聲道:「祖父,到底發生何事?」

  「六丫頭,若府中有了大變故,只能犧牲你方能救大家於水火,救是不救?」

  劉湘婉身子一僵,隨後低下頭,輕聲道:「救!」

  「老夫年歲大了,不想聽假話,便是你說不救,老夫也不會怪罪於你。」

  劉湘婉抬頭,眼神清亮道:「救!祖父,孫女救!」

  「爲何?」

  劉湘婉低聲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你乃庶出,親爹不疼,太太又不憐愛,爲何要挺身而出救衆人。」

  只見劉湘婉對其苦笑:「祖父,孫女雖是庶出,可到底不是貧窮家的兒女,過著朝不保夕,賣兒賣女的日子,孫女再不受爹爹憐愛,母親疼愛,這些年却是過著豐衣足食,奴僕服侍的日子,難道這樣還不知足嗎?」

  「可是他們對你不好,你當真願意爲了他們捨己爲人?」

  劉湘婉淡笑道:「祖父,猶記那日您問孫女,可曾在意旁人的目光?」聲音一頓,緩緩道:「對孫女而言,爲何因他們駐留自己的脚步,爲何爲了不喜你之人而暗自傷懷,孫女只會往前走,只會讓自己越過越好,有朝一日,讓他們羡慕我,妒忌我,而不是讓我沉浸在往事中自憐自艾。」

  「若你想要越過越好,爲何還要搭理他們,隻走你自己的路便是。」

  劉湘婉拿起絲帕捂嘴偷笑:「祖父,孫女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他們便是對我再不好,也是我的至親,難道爲了飛上枝頭就要置親人於不顧,那樣的一枝獨秀豈不是太過清冷,孤寂。」

  老太爺神色一怔,木木道:「所以你還會救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祖父,竟到了需要用我的命換整府人性命的時刻?未免太看得起孫女?」

  老太爺翻了個白眼,惱怒道:「直說你救與不救?」

  「救!」劉湘婉只說了一個字。

  「當真?」

  劉湘婉嘆氣:「祖父,姨娘與弟弟乃是府中之人,孫女焉能撇開他們獨自過活。」言外之意,她不是爲了府中衆人,而是爲了骨肉至親。

  老太爺哼聲:「還算你有良心。」無論因爲什麽,至少她心中還有家人,幷非似四丫頭,爲了榮華富貴可以毫不留情的拋弃骨肉親情。

  「祖父,不知您心情可否舒暢?」

  老太爺哼聲:「老夫心情一直很好,不過是心有疑惑罷了。」

  「那不知孫女可有爲您解惑?」

  「堪堪吧!」老太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立在一旁的劉奎却是知曉,老太爺這是心中舒坦了,遂才這般的不耐煩,不過六姑娘這巧言令色之言論,他却是不及矣!

  「祖父,若解了您心頭之疑惑,不知孫女可否先行告退?」

  老太爺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棋還未下,你便想要逃……」

  劉湘婉訕訕道:「祖父,眼下這光景,您還惦記著下棋,這定力孫女極爲佩服。」

  「你這是在諷刺老夫不成?」

  劉湘婉忙搖頭:「祖父,孫女對您的欽佩之情猶如這黑白棋子,涇渭分明。」

  「這是奉承人的話嗎?」

  「焉何不是?」劉湘婉據理力爭,緩緩道:「這黑白棋子,說的乃是人之好壞,白子乃好人,黑子乃壞人,至於這涇渭分明,自是好人與壞人的區別,我們要明白是非以及對錯,不可因小失大,反而得不償失。」

  老太爺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棋子,怒聲道:「老夫執的是黑子。」

  劉湘婉臉色一訕,忙不迭從祖父手中搶過黑子,將白子放在他老人家手中,馬屁道:「您執白子,您是好人。」

  老太爺再也忍不住,指著她大笑:「好,好,好你個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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