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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閨中記事》第145章
第145章 凱旋而歸

  黃姨娘低聲道:「自古女兒家活著都不易, 又有幾人能順心順意過一輩子?」

  劉仲修看著宴哥, 反問道:「所以呢?」

  「老爺, 妾沒有那等高遠的志向,只想姑娘嫁給家世清白,老實本分的人家。」

  「以六丫頭的聰慧,珊兒覺得她可會被人欺負?」

  黃姨娘苦笑:「在聰慧又如何?到底是女兒家, 便是受盡委屈,爲了不讓至親擔憂,也只會拼命的將苦水咽盡肚子裡。」

  劉仲修淡笑的解釋:「珊兒,大丫頭乃……」猛地收嘴,淡淡道:「除了二丫頭留在蘇州, 其餘女兒都會留在京中備嫁,遂你不用擔心六丫頭會外嫁。

  黃姨娘猛地抬頭, 眼裡的喜意一閃而過:「老爺?」她是妾室,不能隨意出府走動, 倘若姑娘到了年歲,留在京中備嫁, 她尚能回府探望衆人,而她也能時不時見姑娘一面,但姑娘若嫁到外地, 有生之年,她們母女怕是再難相見。

  劉仲修輕嘆:「我焉能不知你的心思,你且放心,待六丫頭及笄後, 她的婚事我定仔細斟酌。」

  黃姨娘眼眶一紅竟泛起泪水,又哭又笑道:「多謝老爺。」

  「眼下六丫頭年歲尚小,你且不要太多擔憂,萬事有我,我自會爲你們謀劃。」

  黃姨娘輕輕點頭,拿起筷子爲老爺夾了一塊魚肉,喜得劉仲修嘴角合不攏。

  誰料宴哥看到後,脆聲道:「魚……我吃,我吃。」

  「好,好,姨娘給你夾。」黃姨娘目光柔和的看著他,夾了一塊魚肉放進碟子中,又爲其輕輕剃去上面的魚刺。

  劉仲修顧不得吃,看著眼前的母子倆,對他而言,乃心底最爲重要之人,如今好端端的坐在他眼前,且眉眼帶笑的看著他,他眼裡的喜意如何也遮不住。

  「老爺怎還不吃?」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你們母子,爲夫心裡甚是欣慰。」午夜夢回,他不止一次夢過珊兒吊死在房梁上,每每回想那時,若不是他心思轉的快,一脚踹開珊兒的房門,說不得她早已香消玉損。

  黃姨娘嗔怒道:「老爺,您還是快些用膳吧!」指了指宴哥,輕笑道:「不然他還不定折騰到何時。」

  聞言,劉仲修哈哈大笑。

  自打翊哥出山規勸他娘,二太太一下子恍然大悟,在不似前些日子蠻不講理,今日陽光明媚,微風和煦,她帶著王媽媽來到大太太的院子,神色難掩歉意:「大嫂,前些日子是弟妹魔怔了,做了些許愚笨之事,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大太太拉著她的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含笑道:「咱們既是妯娌又同爲人母,我焉何不懂弟妹心裡的苦楚。」

  「整個府中,唯有大嫂最是懂我,」二太太裝模作樣的拿起絲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惆悵道:「自打珍兒出事,我整顆心好似被她牽走,明知不該那樣妄爲却還一意孤行,好在公爹與老爺沒同我一般計較,若不然我早就……」

  大太太輕聲道:「都是一家人,本該互相體諒。」

  「大嫂主持一府中饋,已是費盡心神,我未能幫忙不說却還在旁給你添亂,著實不應該。」

  二太太起身對其恭敬的福了福身。

  大太太心中著實詫异,弟妹這又是弄的哪一出,方斂了斂心神,無論她此番所爲何事,須打起精神頭應對她。

  「珍兒在莊子上,可還好?」

  二太太含笑道:「多謝大嫂惦記,前兩日派王媽媽去了一趟,莊子上什麽都有,無需我們惦記。」

  「這就好,珍兒不容易,一個婦人帶著兩個稚兒在莊子上過活,雖什麽也不缺,到底清冷些。」

  「如何不是?」二太太心說,本打算讓珍兒母子回府住上一段時日,誰料她竟如何也不肯,只說到底是出嫁女,焉能老回娘家,若被有心人看到,最是容易傳出閒言碎語,她倒是不打緊,本就滿身的是非長短,但府中弟妹們却不一樣,雲英未嫁者衆多,不能因她一人,牽連她們的名聲。

  大太太叮囑道:「若珍兒那有所短缺,只管回府來取。」

  「多謝大嫂。」

  妯娌二人打了一會兒太極,便聽二太太輕聲道:「大嫂,我此番過來,一是給你賠禮道歉,二則有事求你?」

  「自家人何談『求』字?」

  二太太訕笑道:「一轉眼玫兒已經及笄,我想著不如讓她跟著大嫂學管家,女兒家女紅再出衆,若打理不好內宅,主持不了中饋,嫁到婆家,焉能不被人欺負。」

  大太太臉色一僵,心中十有八九猜到弟妹來者不善,果然……親自教授玫兒管家一事,不是不可以,可依著弟妹的爲人,若是教得好尚能被她感激一二,但若玫兒無一絲長進之處,說不得被她怨恨一輩子,再加之,她與玫兒那孩子打過幾次交道,她性子莽撞不說,一言不合下,連親娘都敢隨意咆哮,何况她這隔房的大伯母。

  唉!這燙手的山芋,她當真不想接!

  「大嫂,可是不願?」

  大太太忙堆著滿臉的笑容,嗔怒道:「小事一樁,焉何不可,不過聽你這般說,我心下倒是有個主意,不如讓玫兒三姐妹一同跟隨我學管家,」怕是弟妹多想,緩緩道:「府中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每日鶏皮蒜毛的小事就沒斷過,遂我想著教一人也是教,不如連著她們姐妹三人一起教,至於剩下四姐妹,她們年歲尚小,不急在這一時,弟妹覺得可好?」

  大太太老神在在如是想:……

  反正都是二房的姑娘,若弟妹不肯,那她只能一個不教,畢竟府中大小事宜就够她忙活,何必自討苦吃接了玫兒這個燙手的山芋,如何選且看二弟妹。

  聞言,二太太臉色青白交錯,本想讓大嫂一心一意隻教導玫兒一人學管家,誰料大嫂打著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也是放,不如三隻羊一起放的念想,五丫頭往上皆快要及笄,大嫂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個精細,省的到時每個丫頭及笄都得麻煩她。

  「本是我們二房之事,大嫂如何說,我自不會所有置喙,」二太太僵著臉,扯了扯嘴角:「如此三位姑娘,就麻煩大嫂受累些幫忙教導管家之責,若她們不聽話,直接告訴我便是。」

  大太太含笑道:「看弟妹這話,她們都是好孩子,焉能淘氣?」

  二太太又陪著大太太說了一會兒話,方起身告辭,出去後,王媽媽見她臉色不虞,低聲道:「太太,咱們還未出大太太的院子?」

  「大嫂好計策!」二太太斂了斂臉上的表情,咬牙切齒道。

  「如今府中乃大太太主持中饋,咱們尚且不能有所置喙,畢竟二房隨老爺外任後,府中大小事宜皆由大太太打理,不能因您一回府,便立即將管家權分與您一半,這樣莫說老太爺不允,便是老爺也不會同意。」

  就是知曉這些原由,她才一直按兵不動,若不然以她的心氣,一回府便去公爹面前爭奪管家權,隨後由她親自教導玫兒管家,想及此,不由低嘆一聲,唯一讓她倍感慰藉的便是,在蘇州時,她曾親自教導玫兒一段時日管家,再加上回京途中,玫兒將船上的內務打理的井井有條,也算是小有所成。

  二太太低嘆:「只盼玫兒別瞎了我的一番苦心。」

  王媽媽寬慰道:「自打姑娘及笄後,老奴瞧著懂事不少,言行舉止越發進退有度,且這幾日更是閉門不出,據下人們禀告,姑娘一直在書房中謄寫論語,可見其心性越發沉穩。」

  此話一出,二太太嘴角方有了笑意,含笑道:「就怕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個長性。」

  「太太,三姑娘年歲大了,只會越發沉穩懂事。」

  二太太輕嘆:「如今珍兒這般光景,只盼玫兒爭氣些,趁著她尚未出嫁,多多教導管家之事,省的日後到了婆家被人欺負。」經過珍兒一事,她算是瞧明白,無論老爺還是她爹都以家族利益爲先,至於妻兒雖也放在心上,却始終不如功名利祿更讓他們在意。

  「太太,待三姑娘之事安頓好,不如老奴陪您去大小姐的莊子住上一段時日?」

  二太太倒是有此等念想,可老爺……她乃二房當家主母,老爺焉能讓她隨意離府,且一走便是好幾日,即便老爺允她出府去探望珍兒,二房內的大小內務定然落到旁人手裡,除了張姨娘別無他選,若是這樣,她焉能放心離開。

  日子就這般一天天的過去,終於到了睿哥去戎武的日子,衆人心中皆猜大太太定會摟著睿哥痛哭流涕,未料她眉開眼笑,反之睿哥却是一臉的愁容滿面,這般鮮明的對比,只看得衆人心中滿心不解。

  只聽大太太淡笑道:「別忘了答應爲娘的事?」

  睿哥先臉色鐵青,垂下頭後無精打採道:「兒子記得。」

  「萬事多同你表哥商量,畢竟你們是姑表親。」

  「娘放心,兒子會的。」

  「行事莫要衝動,凡事多三思而後行。」

  「兒子省的。」

  「此去戰場上要奮勇殺敵,爲娘等著你凱旋而歸。」

  睿哥點了點頭,隨後咳了咳,訕訕道:「娘,有些事急不得,您還是慢慢來的好。」

  大太太橫了他一眼,哼聲道:「自是要慢慢來,反正這幾年你不在府中,娘趁此功夫定要好好挑,好好選,定爲你尋個稱心如意的媳婦。」

  睿哥苦著臉,張口結舌:這哪是給我選媳婦,分明是給你兒媳婦,且還得讓您老稱心如意。

  「怎麽?你想反悔?」

  睿哥忙搖頭,告饒道:「娘,兒子哪敢?您隨意,隨意……」

  自大姐那事後,老太爺心中悔恨的很,自覺無臉見老二媳婦,遂一直在院中閉門不出,今日若不是睿哥離家,說不定一直在院中反思,他走上前拍了拍睿哥的肩膀,輕聲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要保重自己。」

  「祖父放心,孫兒身體裡可是留著您驍勇善戰的血液,不殺他個千八百的土倭人,焉能有臉回來見您。」

  老太爺細細看了他兩眼,長嘆道:「只要你平安回來,祖父也就能安心閉上眼。」也不知讓睿哥去戰場,對也不對!

  睿哥摸了摸頭,討好道:「您要一直這般精神抖擻,待孫兒凱旋而歸,若還如往日般惹您生氣,您就拿鞭子狠狠抽我,這之前您定要保重身子骨,看著孫兒重振鎮國將軍府昔日的榮耀。」

  「好,好……」此番豪情壯語,焉能不讓老太爺心中大震,神色動容。

  大老爺走上前,將手中的寶劍遞給他:「爲父記得,此劍你同爲父討要過幾次,爲父一直覺得只有真正的將士方能配得起此劍,如今你已成爲大凉國的將士,此劍便送與你,」神色一頓,又道:「它跟隨爲父上過戰場殺過敵人,今日爲父將它送給你,只盼在戰場上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睿哥收斂嘴角的笑容,對他爹恭敬的揖禮,神色鄭重道:「爹放心,有它在兒子身邊,就如同您陪在兒子左右,此戰兒子定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凱旋而歸。」

  聞言,大老爺欣慰不已,本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可手伸到一半,又慢慢放下,輕聲道:「睿哥,爹在家等你回來。」

  齊哥乃鎮國將軍府長子嫡孫,今日特意告假便是爲了送親弟離家,他們兄弟自幼感情好,只見其兩側雙手握成拳頭,輕輕錘在睿哥的心口,恨聲道:「你定要平安回來,到時爲兄帶你去喝花酒。」

  話音一落,立即惹來他娘的怒瞪,還好齊哥媳婦有孕在身,在屋中靜養,不然定鬧得他後宅不寧。

  睿哥大臂一揮,摟著他哥的脖頸,大大咧咧道:「大哥,此番小弟離家數載,爹娘,祖父還妄你多多照看。」

  齊哥一把撲開他的胳膊,翻了個白眼:「此事還需要你交代嗎?」

  「小弟這不是擔憂嗎?」

  「在戰場上管好你自己便是,爲兄等著你平安歸來。」

  睿哥看向翊哥,揶揄道:「今年秋試定要金榜題名,別到時我功成名就,凱旋而歸,你還是舉子頭銜,到那時……」壞笑兩聲。

  翊哥淡淡道:「二哥放心,待你回來,只怕我官位比你還高。」

  「好小子,有志氣。」睿哥大喝一聲,想摟著他親近一番,却見他神色機警,早已後退幾步,冷哼:「好沒人情味!」

  翊哥淡淡道:「二哥,小弟祝你初戰旗開得勝,日後每一仗都百戰百勝!」

  見此,睿哥哈哈大笑,目光輕輕看向衆人,猛地收斂臉上的笑容,站直身體,拱手道:「此去山長水遠,我們日後再見。」說著走向他的汗血寶馬,身子一躍騎上去,頭也未回,大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大家且等著我凱旋而歸。」

  睿哥伸手摔下馬鞭,飛奔而去。

  直到在看不見他的身影,大太太一直壓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大老爺走上前摟著她,安慰道:「幾年光景一晃而逝,咱們只需在家中靜等他歸來。」

  大太太哽咽道:「我的睿哥……」

  大老爺低聲道:「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

  老太爺神色頽廢,長嘆道:「扶我回去!」

  劉奎走上前扶著老太爺的胳膊慢慢回到院子。

  劉仲修看了眼身旁之人,淡淡道:「一會兒你過去勸勸嫂子。」

  「便是老爺不吩咐,妾身也會這般做。」二太太擦拭眼角的泪水,幸好翊哥從文,若如睿哥學了點武藝,便要去戎武,血戰沙場,在他上馬那一刻,只怕她已暈死過去。

  劉仲修微微頷首,方抬脚大步離開。

  二房衆人自是跟隨老爺的脚步飛快離開,以他們微薄之力根本勸不動大伯母,還不如早些離開,也省的礙人眼,沾是非。

  三姐挽著劉湘婉的胳膊,輕聲道:「二哥平日嬉皮笑臉,無所事事,關鍵時刻竟這般豪情壯志。」

  「好男兒自是志在四方,又怎會困在這小小的京城。」

  三姐低嘆:「六妹,你說怪不怪,旁人擠破頭都想在京中扎根立足,而京城中的男兒却一個個巴不得飛出去。」

  「人各有志,誰又能說的通。」

  「只盼二哥在戰場上平平安安。」

  劉湘婉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定會!」

  此番睿哥去山西,祖父爲他尋了四個好手,他爹同樣爲他尋了四人,加上貼身小厮甲義,此番睿哥共帶九人去山西,甲仁則留在府中替少爺看守院子。

  一行人馬不停蹄的往前趕,待與大軍匯合後,只見明若,宣鶴二人站在一旁的凉亭中,他大笑一聲,從馬上跳下來走進去,郎朗道:「沒想到你們出現在此?」

  曹霽光淡淡道:「以往我們四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如今你與青墨却是撇下我二人自去建功立業,雖心中有些氣憤,但事已至此,我們焉能不來?」

  宋天明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淡笑道:「別聽他胡說,此番去戰場,你與青墨定要多加保重自己。」

  「青墨武功了得,你們自是不必替他擔心,至於我……自有左青龍又白虎的護著,焉能受傷。」話音一落,睿哥指了指不遠處的青墨,又指向與他一同說話的表哥。

  見此,他二人忍俊不禁道:「若他二人聽到,怕是合起夥來揍你。」

  誰料睿哥冷笑一聲,回頭指向身後八名護衛:「看見沒,這是我的親兵,日後陪著我出生入死,但凡有人欺負我,他們又怎會袖手旁觀。」

  自得之情不言而喻!

  這時,八名護衛對他二人拱手道:「見過兩位少爺!」

  曹霽光及宋天明回以揖禮,輕聲道:「還要勞煩你們多多看顧子淵。」

  八名護衛一同道:「兩位少爺放心,這是卑職職責所在!」

  他二人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睿哥淡笑道:「你二人且放心,此去戰場我定要殺盡爲非作歹的土倭人。」

  「你啊……」宋天明無奈的搖了搖頭,眼下這般光景,也只有他敢大放厥詞。

  魏廷茂瞥了眼不遠處的凉亭,淡淡道:「勛平兄,恕我失陪下!」

  鄧勛平淡笑道:「無妨,無妨。」

  只見魏廷茂大步走來,進到凉亭後,冷臉道:「不是與你們說過,無須相送。」

  曹霽光翻了個白眼:「你們此去三年五載,我們焉能不過來,雖然分別時倍感心酸,但我等此番過來,唯盼你二人在戰場上一戰成名,所向睥睨,成爲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放心,此戰我們必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魏廷茂看了他二人一眼,淡淡道:「我們在前方浴血戰場,精忠報國,你們莫要消磨時光,待我們回京時,定要有所成就。」

  「放心,我絕不會落於你們身後,金秋科考,我定金榜題名。」

  睿哥咽了咽口水,愁容滿面道:「你與我家翊哥注定是死對頭!」

  「就他!」曹霽光眸光一冷,不屑一顧。

  這等豪情壯志!

  宋天明心裡苦笑,隨後對小厮使個眼神,小厮拿著包裹過來,他接過後,淡笑道:「戰場上刀劍無眼,血雨腥風,雖軍中有隨行大夫,但他的藥又如何比得過我精心準備。」隨後將包裹扔給甲義,輕聲道:「這是我從藥鋪買來的上好金瘡藥及其他,留給你們以備不時之需。」

  魏廷茂身子一震,神色鄭重道:「宣鶴,你有心了!」想及對他大哥所做之事,却是對不住宣鶴,他與子淵出征在即,宣鶴竟如此有心,心中不禁有些懊悔,當初行事不該那般衝動妄爲。

  「我雖沒明若那般有心,不過……」曹霽光神色一頓,揶揄道:「我答應你之事,定會竭盡全力幫你。」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翹:「君子一出,駟馬難追!」

  「你還信不到我?」

  魏廷茂訕笑道:「沒握在手心到底是不放心。」

  總之,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宋天明皺眉:「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睿哥對其晃了晃頭,安撫道:「宣鶴,咱們不懂就別問,問了他們也不會告之我們?」

  「別拿我與你一般比較?」宋天明挑眉,一把推開他凑過來的臉。

  魏廷茂咳了咳,淡淡道:「不過是讓他幫我尋一位藥材?」

  「是何?我可幫你一起尋?」 「龍血竭。」

  宋天明『咦』了一聲,皺眉道:「此物却是難尋,你尋它有何用?」

  魏廷茂淡淡道:「此物性溫、平,味甘、鹹,入血後歸肺、脾、腎三經,活血行氣,」神色一頓,又道:「氣爲血之帥,血爲氣之母,氣行則血行,血行則瘀去,氣旺血行瘀絡通,諸症自然得以痊愈。」

  聞言,曹霽光大笑不止:「可不嗎?氣旺血行瘀絡通,諸症自然得愈。」

  青墨這般意有所指,劉府六妹妹便是這龍血竭,唯有握在其手心,方能氣旺血行瘀絡通。

  睿哥及宋天明一臉詫异的看著明若,皺眉問:「爲何發笑?」

  「無甚,無甚。」曹霽光揮了揮手,淡笑道。

  「時辰不早了,隨行將士一直候著我等,待我們凱旋之日,在與你們暢聊。」魏廷茂看向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我們走吧!」

  睿哥頷首,斂了斂臉上的笑容:「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咱們來日再會。」走到青墨旁邊,與他一同拱了拱手,决然離開。

  看著背影蕭瑟的二人,曹霽光感慨道:「在回來已是物是人非。」

  宋天明搖著手中的摺扇,淡笑道:「這是爲何?」

  「再過不久,你也該成親了?」

  宋天明臉上的笑容一僵,低嘆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拒絕之。」

  「走吧,我們也回去!」曹霽光拍拍他的肩膀,別說宣鶴,便是他,他娘也將他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宋天明揉了揉發脹的額頭,抬脚跟上。

  「府上之事都已處置妥當?」

  「爵位既已定下來,所有爭端便烟消而散。」宋天明淡笑道。

  大哥最在意之事,無外乎是怕爵位落在他手中,如今爵位由毅哥繼承,大哥也就收斂了脾性,隨後被祖父幽禁在他的院中,倒是真的開始清修,成了無欲無求的和尚,而大嫂回府不久,打點她院中所有東西,帶著兩個侄兒去了莊子住,焉何不是對大哥心灰意冷,唉!他二人此生怕是再無夫妻情緣。

  「咱們豺狼虎豹□□,如今只剩下我們二人,不如去喝一杯?」

  宋天明點了點頭:「如此也好。」青墨與子淵離開後,明若便會閉門讀書,隻爲金秋高中,而他……也該娶妻生子,振興安國公府的門楣。

  他們四人到底長大了,開始各奔前程,在不似年少輕狂時,恣意妄爲,肆無忌憚,也不知再過十年,他們該是如何模樣?怕是所有人都會改變,而他依舊停留在原地。

  誰讓他文不成武不就!

  既起了興頭,二人結伴去酒樓喝酒,喝的醉意上頭,方被小厮各自扶回府中。

  劉湘婉的院子,招娣輕聲道:「姑娘,二少爺此去山西,那魏少爺?」

  「定會一同前去。」劉湘婉垂下頭,慢慢綉著手中的花樣。

  招娣緩緩舒了一口氣,誠如姑娘所說,煞星終於走了,日後沒了魏少爺搗亂,姑娘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順心。

  「將前些日子綉給睿哥的小衣拿過來。」

  招娣點了點頭,滿臉笑意的取了小衣與姑娘,劉湘婉抬頭,詫异道:「你怎這麽欣喜?」

  「姑娘,您不欣喜嗎?」

  「日復一日,談何欣喜?」

  招娣小聲道:「姑娘,您沒覺得魏少爺主僕一離開京城,這天都變得這麽藍,雲都變得那麽白嗎?」

  劉湘婉噗呲笑出聲:「怕不是因爲魏大哥,而是因爲他那個小厮吧!」

  「姑娘……」招娣臉色緋紅,姑娘怎什麽都知道。

  劉湘婉低聲道:「何必在意那人,你是我的丫鬟,婚嫁之事自有我定奪,若你不想嫁之人,焉能讓你嫁過去。」

  招娣心中發酸,低聲道:「姑娘……」

  「無論旁人如何,咱們隻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除非是非找上門,我們不得不迎之,若不然以我們現下的身份,還是避著點好。」

  招娣輕輕點頭,這時招銀進來,輕聲道:「姑娘,菱香姐姐過來了。」

  劉湘婉放下手中的針綫,眉頭微皺,輕聲道:「隻她一人?」

  招銀點了點頭,心頭却不住地納悶,往日都是王媽媽過來,今日怎派菱香前來,不過還是輕聲問:「可要喚她進來?」

  「讓她進來吧!」

  招銀福了福身,輕聲走出去。

  不一會兒,菱香恭敬的走進來,福了福身:「六姑娘安。」

  劉湘婉柔聲道:「菱香姐姐過來,可是母親有事要交代?」

  菱香低聲道:「太太喚奴婢過來,請六姑娘隨奴婢走一趟。」

  如此!

  劉湘婉自知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麽,淡笑道:「我這就跟你走一趟。」

  二人剛出院門,便碰到過來討教女紅的七妹,只見她看見菱香,身子一頓,臉色慘白,隨後眸光如蛇般陰冷的盯著她,菱香打了個冷顫,畏懼的縮了縮脖子,咽了咽口水,對其福了福身,顫聲道:「七姑娘。」

  七姐慢慢走上前,淡淡道:「自打你回到母親身邊,好似頭次替母親出來辦事。」

  菱香臉色一白,膝蓋有些發軟,低頭應是。

  別看七姐年歲小,但她却也到了菱香的肩頭,伸手白而嫩的手指,輕輕挑著她的下巴,輕笑道:「可知我等這一日有多久?」

  菱香慘白著臉,到底受不住,膝蓋一軟,噗通跪在地上,抖著身子瑟瑟道:「七姑娘,趙姨娘之事都是奴婢的錯,就您開恩?」

  「開恩?人死焉能復活?」

  「七姑娘……」菱香額頭碰地,瑟瑟發抖。

  七姐蹲下身子,耳語道:「放心,我現下不動你,且讓你活著,不過嗎?」聲音一頓,淡笑道:「容我想想……」

  此話聽在菱香耳裡,猶如冰塊砸在她身上,讓她顫抖不已,本以爲過了一年光景,隨著七姑娘日漸長大,她會漸漸忘却往事,未料到……她一直記恨著自己,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後快,最好下去陪趙姨娘。

  劉湘婉走上前,扯了扯七妹的衣袖,對她輕輕搖頭。

  趙姨娘却是死的冤枉,七妹焉能不恨,太太乃主母,尚且奈何不了她,菱香不過是個丫鬟,即便現在不動她,今後想要弄死她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七姐淡笑道:「來此本打算讓六姐指點我女紅,未料母親尋你,」瞥了眼菱香,陰冷道:「既然六姐有事,妹妹改日再來。」

  劉湘婉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待我回來,派招娣去喚你。」

  「如此甚好。」

  劉湘婉對招娣使了使眼色,招娣上前一步扶起渾身直發抖的菱香,低聲道:「七姑娘正在氣頭上,姐姐莫要同她置氣。」

  菱香壓下心底的懼意,瑟瑟道:「我明白。」

  七姑娘再不得寵也是主子,而她再得太太歡喜也只是個丫鬟,胳膊怎能擰得過大腿,真鬧到魚死網破,驚動了老爺,也只會將她直接發賣,被主家發賣的丫鬟,焉能有好下場,不是青樓妓院便是土裡刨食的泥腿子,這些年她從小丫鬟一步步爬到太太貼身婢女的位置,其中心酸苦楚皆被她獨自咽下,好不容易熬出頭,偏偏得罪七姑娘。

  劉湘婉見她臉色紅潤些,淡淡道:「我們走吧!」

  招娣慢慢鬆開菱香,菱香輕聲道:「多謝妹妹。」方一抬脚,身子不由晃了晃。

  到了正房,劉湘婉深吸一口氣,方抬脚走進去,福了福身,低聲道:「母親。」

  二太太滿臉喜色:「六丫頭過來了?趕快坐下?」瞥了眼王媽媽,催促道:「快去給六丫頭倒茶。」

  劉湘婉神色一楞,太太這是唱的哪一出?却還是依言坐在一旁淡笑著,此時尚不明白太太的打算,她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王媽媽親自爲她斟茶,劉湘婉嘴角露出適宜的笑容,輕聲道:「多謝媽媽。」

  「六姑娘,客氣了!」

  這時,二太太緩緩開口:「六丫頭,最近功課可多?」

  「回母親,尚好!」

  二太太頷首,輕聲道:「自打回了京城,除了去你們外祖家及安國公府,你們姊妹們還未去過別處玩耍?」

  「內宅女子焉能輕易露面。」劉湘婉不懂太太是何用意,唯有順著她的話。

  「你三姐剛及笄,自是得顧忌男女大防,但你大可不必,畢竟你年歲尚小。」

  「母親……」

  「你可想出府走走?」

  劉湘婉不免再次詫异:「母親,可是想帶女兒去上香」?

  二太太嗔怒:「眼下還未到上香的日子,咱們去寺廟作甚?」

  「那母親可是要帶女兒走親戚?」

  二太太笑而不語,半響後,方道:「六丫頭,近日你大姐不住的念叨你,不若你去莊上陪她住上幾日?」

  劉湘婉身子一僵,太太鋪墊這麽長,原是做此打算。

  「如何不好?」劉湘婉一臉的喜意,言語歡快道。

  二太太細細窺探她的眉眼,只見其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含笑道:「當真想去?」

  「自然!」

  「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讓王媽媽親自送你過去?」

  劉湘婉木楞道:「母親,唯有女兒一人過去?」

  二太太淡笑道:「你一人即可,去多了反而吵到你大姐。」七丫頭可沒六丫頭的眼力價及妙語連珠的本事,有她陪在珍兒身邊,珍兒臉上定會展顔不少。

  「那女兒現下就回去準備?」

  二太太拿起絲帕遮住嘴角的笑意,眼神看向王媽媽,打趣道:「一聽能出府,便是言行舉止最爲沉穩的六丫頭,都有些坐不住。」

  王媽媽淡笑道:「六姑娘,您還不知去幾日呢?」

  劉湘婉臉色一紅,羞澀道:「母親,女兒著急見到大姐及兩位侄兒,一時欣喜竟忘乎所以然。」

  二太太却是由內而外的欣喜,含笑道:「也就七日便回,遂多準備幾套衣裳便可。」

  劉湘婉福了福身,紅著臉應道。

  出去後,招娣小聲道:「姑娘,太太這是什麽意思?」

  「禁言!」劉湘婉嘴角含笑的走出去,待離開正房不遠後,方斂了斂臉上的笑容。

  「姑娘,您怎麽了?」

  劉湘婉淡淡道:「果然柿子專挑軟的捏。」

  招娣躊躇道:「姑娘……」

  「無事,咱們回去吧!」

  太太讓她去莊子上陪大姐,其實幷未有何不好,整日困在這四方天地,如今有機會出去透透氣,焉何不好?再說大姐未出嫁前,對她甚好,便是陪她住上一段日子也無妨,可太太……唉!到底是庶出,不得不對其俯首稱臣。

  二太太輕聲道:「你看六丫頭可是心甘情願?」

  「太太,六姑娘一直最是聽您的話。」

  二太太想了想,輕笑道:「不錯!」

  自打三姐知曉六妹要去大姐莊子上,立馬跑到她娘面前撒嬌,可二太太却一直板著臉,說甚也不肯答應,她跺了跺脚,惱怒道:「娘,爲甚六妹去得,女兒去不得?」

  二太太冷著臉,訓斥道:「六丫頭年歲尚小,出府走動旁人不會在其背後嚼舌根,可你却不行,你已及笄,再過不久便要定親,明年這個時候說不得就要嫁人,這般節骨眼必須謹言慎行。」

  「娘,您就允許女兒一同過去,不若女兒帶著帷帽,這樣誰也瞧不清女兒的樣貌。」

  二太太鐵青著臉,怒聲道:「那不過是欲蓋彌彰,你道旁人不知帷帽中是何人?」簪纓世家,高門大戶最在乎女子閨名,她倒好不想著如何渲染美名,成日只想著如何玷污自己的名聲。

  三姐不肯放弃,使勁渾身解數,哀求道:「娘,若此次女兒不能出去,日後便再也出不得大門一步,女兒求您了,恩准女兒這一次,可好?」

  「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安心留在府中跟隨你大伯母學管家。」

  三姐哭喪著臉,扯著她娘的衣袖:「娘……」

  自打二哥離家,大伯母似換了一個人,往日教導她們管家不過是敷衍了事,如今倒好,竟是想將所有腹中所學全部告之她們,如今她們三姐妹,看到大伯母的身影,便聞風色變。

  二太太氣憤的點了點她的額頭,怒其不爭道:「你大姐如今這般境况,你不知上進反而一心惦記著玩耍,你想氣死爲娘不成?」

  「娘,女兒不過是想去看看大姐及侄兒們,怎就被您說的如此不成器。」

  「你若爭氣就該好好跟隨你大伯母學管家,跟隨孫嬤嬤學規矩,這樣日後嫁到婆家才不會受氣,爲娘也能爲你少操些心。」

  三姐垂下頭,輕聲道:「娘,女兒不想嫁到高門大戶。」

  二太太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厲聲道:「胡說八道些什麽?」

  「娘,高門大戶裡全是些凹糟事,小門小戶雖有些貪念,但正因此,他們才會對我卑躬屈膝,只要鎮國將軍府昌盛一日,他們就不敢對女兒如何,似大姐嫁到那等高門大戶,最後又如何?」三姐覷了覷她娘的臉色,小聲道:「生生熬一輩子,何苦來哉?」

  二太太瞪大了眼睛,陰翳道:「此話是誰跟你提及?」

  三姐垂下頭不言不語,直到她娘握疼她的手腕,方皺眉輕乎:「娘,疼……」

  「快說,再不說我拿板子打你。」

  三姐心下畏懼,小聲道:「大哥!」

  「好,好,翊哥……」二太太一把鬆開她的桎梏,隨後在屋中不住的踱步,黑著臉,怒聲道:「反了他,竟敢挑唆他妹妹。」

  王媽媽打了個冷顫,從未見過太太如此生大少爺的氣,今日這般滔天大怒,勢必有人倒黴。

  二太太鐵青著臉看向王媽媽,怒聲道:「將大少爺給我叫來!」

  王媽媽躬著身子點頭,脚步飛快的退下。

  三姐自知說錯話,臉色發白:「娘,您別生氣?」

  「給你閉嘴!」二太太指著她,氣急敗壞道。

  三姐緊緊閉上嘴,她不是故意的,如不是娘苦苦相逼,焉能將大哥供出來,如今倒好,此話一出,生生得罪二人。

  路上,翊哥已從王媽媽口中知曉事情始末,遂一臉淡然的走進來,揖禮道:「娘。」

  怒火中燒的二太太跑到他面前,狠狠拍打他的胸口,怒聲道:「你哪來的膽子,敢跟玫兒說那些胡說八道之言?」本想扇他一巴掌,將其狠狠打醒,待走到他身邊,到底不捨得。

  翊哥輕聲道:「娘,兒子可有說錯?」

  二太太身子一頓,不可置信的後退兩步,指著他顫聲道:「你……你竟如此冥頑不靈。」

  「娘,在兒子看來,您太過看重門第,三妹的性子倘若踏進高門大戶,怎麽死的咱們都不知道?如今大姐已然這般,難道您還想毀了三妹不成?」

  「你……你……我打你個忤逆子,」二太太在顧不得其他,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氣憤道:「我讓你胡說,讓你胡說?」

  竟然咒自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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