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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閨中記事》第143章
第143章 狼子野心

  魏廷茂回到院中, 猛地將房門關上, 豆包脚下沒收住直接撞倒鼻子, 疼的他不住的跺脚,却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魏廷茂鐵青著臉,思忖父親說的話,原諒?在戰場上你將敵人殺死, 隨後對著他的屍體懺悔:爲了國仇家恨,我不得不殺你,請你不要怨恨我,哼!當真諷刺至極!當年你的懦弱無爲如今變成遮掩自己的藉口,倘若真想我與大哥原諒你, 直接將那人殺了便是,讓她下去陪娘親, 這樣還能高看你一眼,如今這般舔犢情深的嘴臉, 做給誰看?

  門外候著的豆包小聲道:「少爺,太陽已日落西山, 您看要不要傳膳?」

  魏廷茂平息心中的怒火,淡淡道:「傳膳吧!」

  豆包低聲應道,不一會兒, 兩個模樣清秀的丫鬟端著膳盒進來,福身行禮後,輕手輕脚將膳食擺在桌上,方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豆包瑟瑟道:「少爺, 可要奴才伺候?」

  「下去吧!」

  豆包躬著身子退下,站在門外躊躇不已,這次少爺發了好大的怒火,以往不過是同老爺有些口角之爭,今兒却是怒火攻心,再不敢隨意放肆,斂著臉色站在外面。

  魏廷茂拿起筷子用膳,這個家再無他的容身之地,待他此番功成名就,聖上定會賜其新的府邸,隨後求娶劉湘婉,日後每頓膳食都要她陪著一同用膳,他……在不想忍受孤寂,再不想獨自一人用膳。

  膳後,魏廷茂打開門,只見手中拿著一把寶劍,豆包驚嚇道:「少爺,您要去哪裡?」

  「著人將桌上的膳食撤了。」魏廷茂提起寶劍走到院中間,飛快的比劃起來。

  豆包長舒一口氣,還以爲少爺提劍要和旁人拼命,嚇得他一身冷汗,走到外面喚丫鬟進來將膳食撤走。

  魏廷茂在院中龍飛鳳舞的舞劍,只是苦了豆包,他後背疼的厲害,還以爲少爺會體恤他,讓他早些回房養傷,未料站在一旁看著少爺舞劍,實在忍不住,小聲道:「少爺,您要喝茶嗎?」

  魏廷茂依舊舞劍中:……

  「少爺,如今天色已黑,可要進屋歇息?」

  魏廷茂置若恍聞:……

  「少爺,您舞劍已有半個多時辰,胳膊不酸嗎?」

  魏廷茂總算收了招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傷在身,便不用你隨身伺候。」

  豆包眉眼一喜,勉强按捺住激動的神色,輕聲道:「待奴才伺候您洗漱在回去也不遲。」

  「如此也好?」魏廷茂接過他手中的絲帕,擦拭臉上的汗水,淡淡道。

  豆包從少爺手中接過刀劍,輕快道:「少爺,奴才這就去厨房吩咐他們送熱水。」

  魏廷茂應了一聲,大步走進屋中。

  大約半盞茶,媽媽們提著熱水屏聲靜氣的進來,待浴桶裡倒滿水後,方躬著身下去,豆包走上前,輕聲道:「少爺,奴才伺候您沐浴。」

  魏廷茂見他那副殷勤狗腿樣,冷冷道:「今日的教訓記在心上,日後在不要犯,知道嗎?」

  豆包身子一僵,垂下頭小聲應道。

  「平日我可以寵著你慣著你,但你不能因此得意忘形。」

  「奴才知道。」

  「若再有下次,既不打你也不駡你,直接罰你……」

  豆包臉色發白,瑟瑟道:「少爺……」

  「讓你一輩子當個守大門的門房。」

  豆包哭喪著臉:「少爺,奴才錯了,日後再也不造次。」

  魏廷茂冷聲一聲:「退下吧!」

  「少爺不用奴才伺候您沐浴?」

  魏廷茂掀了掀眼皮,豆包身子顫了顫,神色忐忑的退出去,今兒少爺氣息不穩,還是乖乖聽話,省的惹少爺生氣!

  沐浴後,魏廷茂去了書房,從暗格里取出那幾本書慢慢翻看,越看眉頭皺的越緊,這……這須身著一襲白衣,手拿摺扇,風度翩翩與佳人偶遇,且要吟詩:「有一美人兮,我見猶存,不見美人兮,我心渺茫,美人心悅吾兮,吾心甚慰,藉以詩句,聊表衷腸,滄海桑田兮,不如鴛鴦相交,聘汝爲妻兮,情長意長,海誓山盟兮,共赴鴻蒙。」

  這哪是偶遇美人兮,分明是登徒子!

  魏廷茂繼續翻開,越看臉色越黑,惱羞之下,伸手狠狠拍向案桌,此事打死他也不會做,隨後惱羞成怒的將東西放回暗格,這是什麽亂八七糟的東西!憑白污了他的眼。

  翌日,魏廷茂看著眼前手忙脚亂的豆包,淡淡道:「一會兒你去茶莊買些上好的廬山毛尖。」

  「少爺,您不是一直喝西湖龍井嗎?」

  魏廷茂眼睛一眯,冷冷道:「我做事豈容你置喙。」

  豆包身子一顫,小聲道:「奴才錯了,少爺莫氣。」還好昨晚去魏叔那討到上好的金瘡藥,效果却是立竿見影,今兒晨起後,竟發現後背的血痕慢慢結痂,如此推算,再過三五天,後背便能恢復如初。

  「少爺,今兒您有何打算?」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去鎮國將軍府。」

  豆包嘴角微微上翹,小聲應道。

  主僕二人到了鎮國將軍府,魏廷茂直接去了練功房,睿哥笑眯眯道:「來了?」

  鄧勛平瞥了眼他的手,輕笑道:「看來青墨兄的右手已恢復如初,改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切磋下武藝,如何?」

  「甚好!」

  鄧勛平拱了拱手:「如此,請你不吝賜教。」

  「劉叔,您看他二人誰武藝最好?」

  劉奎淡淡道:「不相上下。」

  「唉,真希望表哥能將青墨打趴下?」替他出口氣!

  「二少爺有那等念想,還不如靠自己的雙手將人打倒,靠人不如靠已,人生如此,戰場上已如此。」

  「劉叔……」

  劉奎緊緊盯著他二人比劃的招式,却對二少爺淡淡道:「近幾日,二少爺鬆懈的很,莫不是煩心事一了,失了練武的心。」

  睿哥漲紅著臉,羞愧道:「劉叔教訓的是。」

  「二少爺,您看魏少爺,雖他一直受制於人,但他脚下的步伐却越發沉穩,可見他是謀而後動之人,在看鄧少爺,雖招招淩厲,却始終傷不到魏少爺的要害,而魏少爺却一直在等待機會,一個可以……」聲音一頓,厲聲道:「來了……」

  只見魏廷茂身子一閃,身子向前傾,手背如刀面一樣狠狠劈向鄧勛平的脖頸,雖他勉力避開,但身子却不住後腿,這時的魏廷茂飛快上前,雙手握拳不住的向鄧勛平身上的命脉打去。

  睿哥看的瞠目結舌,咽了咽口水:「青墨怎麽了?」以往他武藝雖高强,却從未這般拼命。

  劉奎輕聲道:「二少爺,您看魏少爺的眼神?」

  聞言,睿哥將目光看向青墨的眼睛,只見其眸光陰冷暴虐,且身上殺氣甚重,身子不自覺打個冷顫,輕聲道:「劉叔,您趕緊讓他們住手……」表哥已落於下風,若青墨步步緊逼,說不得惹的表哥動了殺心。

  「少爺,您要記住魏少爺的眼神,」劉奎見他神色呆愣,淡淡道:「以往您學武不過是强身健體而已,但在戰場上,那是真正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最好讓敵人一刀斃命,就如同魏少爺此時的眼神,淩厲,暴 虐,殺戮,總之在戰場上不可對敵人生出一絲心軟之意。」

  「劉叔……」

  「少爺,您的雙手至今還未沾過一滴鮮血,可魏少爺却不儘然,他坐到如今這般地位,可見手中定是沾了不少鮮血,當他從旁人的眼中看到殺戮,那麽爲了不被他人殺死,只能先下手爲强,唯有這樣才能活著。」

  睿哥臉色慘白,瑟瑟道:「劉叔……殺人是什麽感覺?」

  「痛快與死亡兼而有之。」

  「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是爲了國仇家恨,必須將那些狼子野心的敵人,手刃於刀下,那是身爲臣子爲百姓,爲聖上,爲朝廷排憂解難的重任,這便是占勝後的痛快,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都是爹娘生養之人,却因國仇家恨不得不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不是他死,便是你亡,到得那時,脖子上的腦袋如拴在褲腰上,說不得何時血濺當場。」

  睿哥畏懼的後腿兩步,嘴唇微動却說不出任何話。

  劉奎輕聲道:「二少爺,若您怕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睿哥晃了晃頭:「萬事開頭難,雖我未殺過人,但真到了關乎性命安危之時,焉能坐等被殺,既是我選擇的荊棘之路,便是苦,累,受傷更甚至丟了性命,我亦不後悔。」

  不知何時,對面二人停了手,一臉鄭重的看著他:「子淵,放心,你選擇的這條路不會錯!」

  睿哥重重點了點頭:「既然選擇就不會後悔,人這一輩子出生與逝世不過是幾十年光景,即便有個萬一,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鄧勛平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表弟,你終於長大了!」

  「表哥……」睿哥翻了個白眼,眼神在他身上來回巡視:「適才光顧著與劉叔說話,一時晃了神,你們二人到底誰輸誰贏?」

  鄧勛平大笑道:「青墨兄武藝高强,我自愧不如!」

  魏廷茂淡笑:「勛平何須自謙,今日你我二人切磋武藝,不過是我僥幸罷了。」

  鄧勛平焉能聽不出他話裡謙虛之意,淡笑道:「與我而言,武藝比我高强之人,我心悅誠服之。」

  睿哥摸了摸鼻子:本指望表哥殺殺青墨的銳氣,唉!果然應了劉叔的話,還得靠自己,終有一日,他會將青墨打趴在地上。

  劉奎淡笑道:「魏少爺的武功每日都在精進,老夫心中感慨不已。」

  魏廷茂對其揖禮道:「這幾日劉叔指點我不少武藝上的弊處,著實讓小輩受益不少。」

  劉奎揮了揮手,毫不在意道:「人往往只看到自己身上的長處,却未曾發現身上的弊處,而這些唯有旁人能瞧清,我不過恰巧略懂武藝而已,若是旁的東西,也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管這麽說,劉叔與小輩而言,傳道授業的恩師!」

  「當不得,當不得!」

  見此,睿哥與鄧勛平恭敬的對其揖禮:「您受之無愧!」

  師徒四人坐在一旁清茶淡話,聽劉奎道昔日老太爺出入戰場,浴血奮戰的豐功偉績,只見三人臉上欽佩之色越發明顯,劉奎眼裡的笑意也越發濃重,一敲一打如何不是在砥礪琢磨,唯盼他們早日功成名就。

  「姨娘,今兒您氣色怎如此不好?」

  黃姨娘低聲道:「不過是感慨大小姐。」大小姐那般出衆之人竟也遇人不淑,即便老爺身爲鎮國將軍府二子及從三品大員,依舊不能成爲她的依靠,倘若換成姑娘,到時又該是何光景?這麽一想,她便夜不能寐。

  「姨娘可是在擔憂女兒?」

  黃姨娘身子微僵,輕嘆道:「女子不易,姨娘焉能不擔心?」

  劉湘婉淡笑:「安國公府拿住大姐的命脉,大姐焉能不從,不過這樣也好,自此大姐住在她的陪嫁莊子上,遠離是非紛擾,帶著侄兒們過活,豈不快哉。」

  「姑娘,大小姐是嫡女且這般,您……托生在我肚中,已讓你受了委屈,倘若……讓姨娘如何活?」

  「姨娘放心,即便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女兒也會比旁人活的快哉,不能爲了一棵歪脖子樹生生吊死我。」

  「姑娘放心,你的親事,姨娘定讓老爺爲你細細謀劃。」以往都是姑娘爲她們遮風擋雨,抵擋是非紛擾,旁的事幫不上她,至於她的親事,定讓老爺爲其尋個人品上佳的夫婿。

  聞言,劉湘婉阻止道:「姨娘,您切莫輕舉妄動,如今太太因大姐一事,鬱結難消,這時候誰敢在老虎鼻下拔須,眼下咱們還是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爲好,」頓了頓,又道:「再說女兒還小,待女兒及笄時,府中還不定什麽光景?到得那時,在謀劃也不遲。」

  黃姨娘低嘆一聲,愁眉不展道:「只是苦了大小姐,也苦了太太……」

  劉湘婉扶額:……姨娘竟同情起太太……

  宴哥顫巍巍走到姐姐的面前,脆聲道:「姐姐……玩……出去玩……」

  「宴哥想出去玩嗎?」

  宴哥咧著嘴角,笑的十分開懷。

  「姨娘,不如我帶弟弟出去玩,您留在屋中陪著祉哥,可好?」

  黃姨娘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擔憂姑娘帶宴哥出什麽事,而是怕宴哥出去後,不聽話大哭大鬧,反而爲姑娘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姨娘放心,有趙媽媽及奶娘隨身跟著,定不會出何事。」話音一落,劉湘婉討好看向趙媽媽,對其眨了眨眼睛。

  趙媽媽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緩緩開口:「姨娘放心,有老奴跟著,定不會出什麽亂子。」

  黃姨娘想了想,方緩緩點頭,叮囑道:「若宴哥不聽話,立即將其送回來,省的吵到你。」

  劉湘婉捏了捏宴哥的小肉臉,輕笑道:「姨娘,我最是喜歡弟弟。」到底忍不住蹲下身子,親了親他的臉頰:「姐姐帶你出去玩。」

  「姐姐好……姐姐……出去……」宴哥拉著她的手指往外走。

  趙媽媽一把抱起宴哥,輕聲道:「姑娘,咱們走吧!」

  劉湘婉起身,對姨娘福了福身,方帶著衆人出去。

  黃姨娘看著姑娘的背影低嘆,姑娘如此聰慧可人,待她及笄後,定求老爺爲其尋個心性敦厚之人,這時祉哥吭嘰兩聲,黃姨娘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祉哥,你是不是同姨娘想的一樣。」

  出去後,劉湘婉淡笑道:「媽媽,你們可曾帶過宴哥來府中的院子?」

  趙媽媽看了眼被奶娘抱在懷裡的小少爺,低笑道:「哥兒倒是想出來,無奈姨娘不讓。」

  「怪不得……」小傢夥這般小,倒是很會審時度勢,知曉姨娘那裡行不通,便尋對他來說,最好說話之人。

  宴哥在奶娘懷裡不住的動換,劉湘婉板著臉,冷冷道:「宴哥若不聽話,姐姐現在就帶你回去。」

  宴哥嘴一撇就要嚎啕大哭,劉湘婉冷哼:「如果你大哭大鬧,日後再不帶你出來。」

  宴哥張了張嘴,撅著嘴又合上,因他知曉姐姐說話向來算數,摟著奶娘的脖子,背過頭哼哼不語。

  奶娘指著一處花叢,輕聲道:「哥兒,您看,蝴蝶?」

  宴哥忙轉過頭,張嘴大叫:「蝴蝶……蝴蝶……我要……」

  於是衆人走到花叢附近,劉湘婉對奶娘道:「將小少爺放下來吧!」

  奶娘福了福身,輕手輕脚將宴哥放下,宴哥舉著雙手對蝴蝶招手,隨後鬆開奶娘的手,踉蹌的跑了幾步,一個不穩噗通摔倒在地,奶娘嚇得臉色一白,抬脚便要扶起他,劉湘婉拿起絲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輕笑道:「無妨,此處地面軟,摔不疼。」

  果然宴哥徑直爬起來,又踉蹌的去追蝴蝶,趙媽媽嗔怒:「姑娘,您就會捉弄小少爺?」

  劉湘婉噗呲笑出聲,指著宴哥道:「就他那小胳膊小腿,怕是一輩子也抓不到蝴蝶。」看向身後的招娣,淡笑道:「你幫忙捉兩隻與他,省的一會兒他不耐煩,咧嘴大哭。」

  招娣眉眼帶笑,飛快的應了。

  宴哥走了兩步怎也捉不到蝴蝶,回頭看著姐姐與衆人,板著臉,怒聲道:「蝴蝶……飛了……」

  劉湘婉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走上前牽著他的手,擦拭他額頭的汗水,輕聲道:「別急,姐姐讓人捉給你。」

  未料這時出現一人,身子一躍飛到花叢中,一下子捉了四五隻蝴蝶,衆人皆被他的身手震的呆愣失神,宴哥更是瞪大眼睛,大喊道:「蝴蝶……」

  睿哥將手中的蝴蝶遞給宴哥,輕聲道:「喜歡嗎?」

  宴哥迫不及待的點頭,小手一伸猛地握住蝴蝶,生生將蝴蝶攥在手心,劉湘婉忙道:「宴哥,快鬆手,蝴蝶會死的……」

  宴哥傻笑,攥著小拳頭對姐姐:「蝴蝶,抓蝴蝶……」

  劉湘婉扶額:得!宴哥看樣子興奮地不會鬆手了!

  「二哥,你怎會在此?」

  睿哥指了指身後:「我們剛練完武,出來逛逛園子?」

  我們!

  劉湘婉尷尬的笑笑:「好巧,好巧!」如果她會推演,說甚也不會帶宴哥出來,如今也只能轉身,看向路旁那二人,對其福了福身,低聲道:「鄧表哥,魏大哥。」適才不過瞥一眼,待她抬頭,看到魏廷茂身上那身白色衣裳,神色頓時驚愕的不知所以然。

  自打見過魏廷茂這厮,他一直身著藏青或藏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腰間綴著一枚白玉佩,今兒却……一襲雪白的直襟長袍,手拿摺扇,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更是挂上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這番模樣竟讓她不忍直視。

  睿哥眼角餘光瞥見六妹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六妹,你是不是也覺得青墨這身打扮,很是怪异?」若不知曉他以前的著裝,說不得這厮身上還有一絲宣鶴風流倜儻的風姿,但青墨戎武出身,向來喜好暗色衣料,此番打扮當真不倫不類。

  劉湘婉咳了咳,輕聲道:「魏大哥喜歡就好。」

  只見魏廷茂臉色白了青,青了黑,陰冷的瞥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你……」若不是爲了她,他何須這般打扮,皆因她心悅文弱書生,否則他何至於這般照本宣讀。

  果然如明若所說,看書學來的不過是紙上談兵,反弄得他跟跳梁小丑一樣,惹人笑柄。

  劉湘婉强壓下嘴角的笑意,訕訕道:「魏大哥,可是小妹說錯話?」

  魏廷茂氣急之下,將手中的摺扇扔給豆包,淡淡道:「本以爲投其所好,未料却是畫蛇添足,徒增笑柄。」

  劉湘婉一楞,漸漸收斂嘴角的笑容,莫不是他聽到大哥與她的對話,不然怎知她想嫁給寒門學子,而寒門學子必是文弱書生,遂他才這般打扮,以往不過覺得他在逗弄她,但他今日之舉,却讓她心神一震,這樣內斂深沉的男子竟爲了討她歡喜,故意扮成她口中胡編亂造的樣子,讓她感慨萬千。

  「魏大哥,適才是小妹的不對。」劉湘婉神色鄭重,恭敬的對其揖禮,他能爲她做到這般田地,值得她行這一禮。

  魏廷茂被她這一出弄得神色木楞,不過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淡淡道:「你知曉就好。」知曉我是爲了你這般打扮,知曉我對你的心意,更知曉我對你勢在必得的决心。

  劉湘婉起身後,輕聲道:「緩之,待之。」

  睿哥不明所以,皺眉問:「你們在打什麽啞謎?」爲甚他周圍之人,說話總是故弄玄虛。

  睿哥未懂他二人間的啞謎,鄧勛平却是一眼看出眉目,淡笑道:「原來這就是府中六妹妹?」

  「表哥,她是我六妹,雖是隔房堂妹,於我而言,更甚親妹。」上次之事還未報答六妹,待得他日,定要重重謝她。

  劉湘婉福了福身,輕聲道:「鄧表哥。」

  魏廷茂一直注視劉湘婉的一舉一動,隨後眸光瞥向被她牽在手心的宴哥,淡笑道:「可是你幼弟?」

  劉湘婉頷了頷首,低頭看向宴哥,摸了摸他的頭:「弟弟還小,尚不會請安,還妄三位哥哥莫要怪罪。」

  「姐姐……姐姐……」宴哥手中握著蝴蝶,手不住的扯著她的衣袖。

  「怎麽了?宴哥?」

  「手……蝴蝶……給你……」

  劉湘婉眉眼帶笑:「多謝宴哥。」隨後伸手輕輕包裹住他的拳頭,柔聲道:「看到招娣手上那隻蝴蝶嗎?拿來與我,可好?」

  宴哥歪頭想了想,隨後顫巍巍向招娣走去,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手心的蝴蝶應聲落地。

  未料,睿哥猛地將其提起來,宴哥雙脚離地,轉頭看向姐姐,又看了看旁邊之人,以爲他同自己玩,咯咯大笑。

  倒是把趙媽媽及奶娘嚇得臉色驟變,紛紛開口:「二少爺,不可……」

  睿哥晃了晃宴哥:「有意思嗎?」

  「飛,飛……」宴哥不住的大喊。

  劉湘婉撫了撫額:……二哥,你莫要逗他,一會兒惹得他人來瘋,到時你想甩開都費勁。

  魏廷茂上前一步,輕聲道:「上次之事都是我的錯,還妄六妹妹不要怪罪。」

  劉湘婉垂下頭,遮住眸光中的思緒,輕聲道:「烏雲遮日總會散,雲淡風輕總有時。」

  「你……」魏廷茂身子一震,她這是什麽意思?

  姑娘雖年歲尚小,閨中教養却不能被人挑出一絲毛病,趙媽媽快步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姑娘,哥兒畢竟還小,雖有二少爺在旁看顧,萬一有個閃失,姨娘……」

  劉湘婉會意的點了點頭,輕聲道:「二哥,你還是將他放下吧!」

  聞言,睿哥放下宴哥,誰料宴哥一把抱住他的腿,水汪汪眼睛的看著他,脆聲道:「飛飛……玩……」

  睿哥禁不住他的小眼神,一把抱起他舉高高,宴哥這下更加高興,清脆的笑聲不住的回蕩在衆人耳中,劉湘婉眼裡的柔意都能化成水,看著對面一大一小玩的正歡的哥倆。

  「聽說六妹妹喜歡廬山毛尖,待明日過來我讓人給你送來。」

  劉湘婉搖了搖頭:「魏大哥的好意,小妹心領了。」

  趙媽媽心中一動,魏少爺這是何意?

  鄧勛平上前一步,輕聲道:「這位媽媽,不知能否請您端壺茶來,日頭越發的毒,我們幾人也好去凉亭坐會兒。」

  「這……這……」趙媽媽神色躊躇。

  劉湘婉輕聲道:「媽媽去吧,我們在凉亭等您。」

  話到此處,趙媽媽福了福身,方帶著紫衣一同離開。

  再看鄧勛平早走到睿哥那邊,魏廷茂斜了他一眼,這厮倒比子淵更會審時度勢,輕聲道:「六妹妹,我還有月餘便要去山西,沒個三年五載回不來,能否請你爲我綉個荷包,聊表慰藉?」

  劉湘婉垂頭,低聲道:「還妄魏大哥莫要爲難我。」她是庶女,一言一行皆被衆人盯著,不能行差踏錯,即便知曉他的真心,雖心下有所震撼,却不能爲了他,不顧姨娘幼弟他們的安危。

  魏廷茂淡笑道:「其實我早已猜到結果。」

  「魏大哥,衆生有衆生的不易,若誰都能恣意妄爲的活著,人世間豈不亂了分寸,小妹不過是內宅女子,守著女戒閨訓,不能有一絲逾越之心。」

  「無妨,今朝你畏首畏尾,終有一日,我會讓你俯瞰衆人。」

  劉湘婉神色大震,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苦笑:「那一日……」她不相信任何誓言,也不相信任何人,能相信的唯有自己,只有她能護住至親至愛之人。

  內宅女子未出嫁前,被困在內宅這個四方天地,出嫁後又被幽禁在另一個勾心鬥角的地方,那裡需要她主持中饋,生兒育女,更甚至爲她的夫婿納妾室置通房,這一生,何其哀哉!

  古代女子活著本就不易,被所有教條規矩所束縛,也許男子當下的誓言情深意長,可時間啊……時間是殘殺歲月最好的劊子手,情真意切之時自是看你百般順眼,但當他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時,可會想起當初立下的誓言,遂她這輩子隻愛自己,唯有愛自己才不會受傷,因爲沒有期待便沒有傷害,說她冷情也罷,說她自私也罷,她皆不在意,一輩子看著很短,可日子却要一天一天的過,其中辛酸苦楚,誰又能體會,當你盛寵正茂時,自是前呼後應,但你恩寵不再,也只能夜夜孤枕難眠,任人踐踏。

  而這世上自來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間無,似大姐那般處境,能靠誰,唯有靠自己,因爲旁人不敢也不能替她做决斷,事關孩子們的將來,誰敢輕易置喙。

  魏廷茂淡淡道:「六妹妹自來謹言慎行,從不肯讓人瞧見你心裡所想,所思所慮不過是擔憂至親之人,生怕一著不慎,害的他們跟你一同吃苦受罪。」

  「既然魏大哥知曉,又何苦咄咄相逼。」

  「之前之事却是我魯莽,日後再不會給六妹妹添一絲麻煩。」

  「多謝魏大哥體恤。」

  「六妹妹,這個送你?」魏廷茂對豆包使個眼神,他會意的將手中的摺扇恭敬的遞給少爺。

  劉湘婉轉身避過,淡淡道:「適才之言,魏大哥莫不是忘了?」

  「不過是想留個念想與你。」

  劉湘婉指了指心,輕聲道:「念想不在於東西在於心?」

  魏廷茂苦笑道:「焉何不是?六妹妹,與你而言,三年五載可是長?」

  「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且看日子如何過。」

  「與我而言,却是漫長不已。」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往事今朝,且看當下,魏大哥何必想的那般長遠。」

  這時,不遠處傳來宴哥的哭聲,劉湘婉身子一顫,臉色發白,快步向他們走去,慌張道:「宴哥,你怎麽了?」

  宴哥聽到姐姐的聲音,更是嚎啕大哭,劉湘婉將其摟著懷裡,柔聲道:「不哭,不哭,宴哥是男子漢……」

  宴哥摟著她的脖子不住的哽咽,睿哥撓了撓頭,訕訕道:「適才不是抱他舉高高嗎?」頓了頓,又道:「看他玩的高興,便將其扔到我表哥懷裡,誰料他這般不驚嚇……」

  鄧勛平難得紅著臉,低聲道:「是我們不好。」

  劉湘婉憋著一口氣,神色淡淡道:「無妨,我弟弟有些畏生。」

  聞言,鄧勛平耳根泛紅,睿哥也是頭次見她懷中的小人,爲何他不畏懼睿哥,反而害怕他,這是何道理。

  魏廷茂走上前,將手中的摺扇遞給宴哥,輕聲道:「這個與你,可會歡喜?」

  宴哥抽啼著,眼睛却不錯眼的盯著他手中的摺扇,覷了覷姐姐的臉色,見其搖頭,小嘴一憋又要大哭,無奈之下,劉湘婉輕聲道:「多謝魏大哥。」從他手中接過摺扇,對他揮了揮手:「給你,別哭了。」

  宴哥眼角處落下一滴泪珠,竟看得劉湘婉心止不住的抽痛,往日沒發現,宴哥這翻哭腔很是惹人憐愛,莫不是她將其惹哭時,只覺得好笑,旁人惹他哭時,却不住的心疼。

  宴哥兩隻小手緊緊握著摺扇,歪著頭不住的端詳,這個東西怎麽玩,劉湘婉見他不哭,便道:「咱們回去尋姨娘,可好?」

  「玩……玩……不走……」宴哥忙摟著她的脖子,撒嬌道。

  「再不回去,姨娘該擔心你?」

  宴哥抱著她的脖子不鬆手,劉湘婉輕聲道:「那我們去凉亭那玩,可好?」日後越發炙熱,別曬壞他嬌嫩的皮膚。

  奶娘從六姑娘手中接回宴哥,隨後跟在姑娘身後緩緩走去凉亭。

  趙媽媽早將茶水沏好,見衆人過來,福了福身,輕聲道:「姑娘,姨娘有事喚您回去?」

  劉湘婉一楞,半響後輕輕點頭,神色歉意道:「三位哥哥,姨娘喚我,妹妹這厢便告辭了。」

  魏廷茂淡淡道:「多謝這位媽媽送來的茶水。」

  趙媽媽福了福身,恭敬道:「服侍主子們,是老奴的本分。」

  話音一落,劉湘婉帶著衆人離開,只見睿哥直直盯著魏廷茂:「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幷無!」

  「適才我與表哥陪宴哥玩,你竟同我六妹竊竊私語?」

  魏廷茂淡淡道:「與你無關!」

  睿哥身子猛地前傾,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你可不要起什麽歪心思?」他們年歲差那麽多,青墨應該不會有何非分之想。

  「歪心思?」魏廷茂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抿,挑眉道:「此話何意?」

  睿哥漲紅著臉,低聲道:「你心知肚明?」

  魏廷茂放下茶杯,手指敲打桌面,淡淡道:「你想多了。」

  鄧勛平咳了咳,又道:「睿哥,這位六妹妹小小年歲,倒是長得很是俊俏。」

  此話一出,無論是睿哥還是魏廷茂眼睛如箭般陰狠的盯著她,鄧勛平摸了摸鼻子:「你們這是作甚?」

  「表哥,六妹年歲太小,你等不許起歪心思?」睿哥眼睛在他二人身上頓了頓:「與你們而言,自是老夫少妻,但與旁人而言,却是老牛吃嫩草,不合時宜。」

  鄧勛平本就無心,但魏廷茂却是不一樣,只見他臉色鐵青,冷冷道:「此話甚是沒道理,你我年歲相當,我們此去山西沒個三年五載回不來,待回京後,難不成你想娶個與我們年歲相當的寡婦不成?」

  噗呲!噗呲!

  鄧勛平忍俊不禁,指著魏廷茂不住的搖頭:「好毒的一張利嘴!」

  「此番山西之行,只要我們一戰成名,便可功成名就,回京後有的是人家想與我們結親,而這些女子中怕都是剛剛及笄的閨中千金,遂有些話你莫要太過妄斷,除非你想……」魏廷茂頓了頓,笑道「想必你也不想吧!」

  睿哥漲紅著臉,氣憤道:「你强詞奪理!」

  鄧勛平勸慰道:「睿哥,別生氣,我們不過是隨便說說,不值當動氣。」

  睿哥冷哼:「旁人家的姑娘,我自是管不到,但鎮國將軍府的姑娘,却不是你能惦記的。」

  魏廷茂淡淡道:「你想多了。」

  回去路上,趙媽媽輕聲道:「姑娘,其實姨娘幷未叫老奴喚您回去?」

  「媽媽便是不說,我也猜到了。」

  「那您不怨老奴欺瞞您?」

  劉湘婉挽著她的胳膊,淡笑道:「彼時我正愁脫困之策,還好您送來及時雨,我自然順著梯子往下爬。」

  「如此甚好。」趙媽媽臉上的笑容一頓,又道:「姑娘,這段時日老奴不能隨身伺候您,遂您遇到魏少爺躲遠點。」

  「爲甚?」劉湘婉詫异道。

  趙媽媽輕聲道:「姑娘聽老奴的便是。」這位魏少爺看姑娘的眼神好似狼見到羊,眼裡發著藍光,且帶著一股勢在必得的架勢,姑娘年紀小尚不懂情愛一說,可她是過來人,自是能瞧清他眼中蘊含的意味。

  劉湘婉點了點頭:「聽您的,日後躲著他走。」

  趙媽媽舒出一口氣,抬手摸摸姑娘的頭,心道:姑娘這般聰慧討人喜,有人惦記也是情理之中。

  身後隨伺的招娣,深有同感的點頭:還是媽媽眼光毒辣,一眼便能瞧見魏少爺的狼子野心。

  一行人行事匆匆的回到黃姨娘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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