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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閨中記事》第83章
第83章 爭與不爭

  三姐木木問:「難道會投胎, 投好胎也是我的錯?」

  劉湘婉額頭黑綫:這是什麽歪理論。

  「……三姐, 離上課還有兩刻鐘, 不如去我院子坐會兒。」

  三姐垂著頭不語,似她這般無用的人去哪裡又有誰會在意,反正娘已經不喜歡她了。

  這樣悲傷秋月的三姐,劉湘婉頗有些頭疼, 勸慰道:「人們常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是人都有他的長處,也有他的弊處,只要我們心細便會發現,弊處自然不可取, 但學習他人的長處却是可行的,不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 說得容易,做起來很難。」

  被牽著尾隨劉湘婉身後的三姐, 低聲道:「知之非難,行之不易。」

  這句話倒是很符合三姐當下的意境, 劉湘婉贊同的點點頭:「三姐所言,甚是有理。」

  二人繼續往前走,身後跟著神色擔憂的梅蘭及一無所知的招娣。

  屋中, 趙媽媽低頭縫製姑娘小衣,抬頭見她回來,神色頗爲詫异,待見其身後跟著愁眉不展的三姑娘, 忙斂了斂臉上的神色,將手中的東西放在針綫筐裡,笑著起身對她二人福了福身,又喚旁邊打掃的招銀倒茶,方體貼道:「姑娘怎麽回來了?」

  劉湘婉拉著三姐去了內室,待坐下後,招銀站在一旁斟茶倒水,一路回來,她早已口乾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長呼一口氣道:「我同三姐有些悄悄話要說。」

  「那老奴出去給您守門。」趙媽媽帶著招銀招娣退出去。

  梅蘭看了眼姑娘,躊躇道:「姑娘?」

  三姐雙目無神,無精打採道:「出去等我吧!」

  「是。」梅蘭福了福身,隨著趙媽媽退出去。

  門外,招娣偷偷拽了拽招銀的衣角,張了張口型,招銀嗔怒瞪她,轉頭對著身後的趙媽媽道:「媽媽您去歇息吧,這裡有我同梅蘭一同守著即可。」

  趙媽媽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招娣,面無表情的點頭便抬脚往前走,招娣隨後小步跟上,躊躇半天方咬了咬嘴唇,大步上前厚著臉皮挽著她的胳膊,認錯道:「媽媽,早膳時奴婢不該同您頂嘴,您大人大量,別同我一般計較,好不好?」

  趙媽媽頓了頓身子,却沒有直接甩開她的桎梏,冷著臉繼續往前走。

  見此,招娣心中一喜,彎著眉眼撒嬌道:「我就知您不會生奴婢的氣,您從小看著奴婢長大,待奴婢同姑娘一樣,怎捨得生奴婢的氣,是不是啊,媽媽?」說著還晃了晃她的胳膊。

  待回到西厢房,招娣扶著她坐在矮榻上,噓寒問暖道:「媽媽,口渴嗎?奴婢給您倒水?」

  「媽媽,累嗎?奴婢給您揉揉肩膀?」

  「媽媽,吃水果嗎?奴婢給您去拿?」

  「媽媽……」

  這般溜鬚拍馬,使得本還有一絲怨氣的趙媽媽綳不住臉色,彎了彎嘴角,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怒道:「下次在這般沒大沒小,看我怎麽收拾你。」

  「再沒有下次了,這次已經讓奴婢長了好大的教訓。」招娣扯著她的胳膊,忙不迭保證。

  「那還不端杯茶與我……」

  招娣端了杯溫茶給她,神色恭敬道:「您喝了奴婢這杯茶,便是原諒奴婢了。」

  趙媽媽瞪了她一眼,端起茶抿了抿。

  內室,劉湘婉看著坐在一旁垂頭喪氣的三姐,緩緩道:「三姐,莫要這般怏怏不樂,有些事急不得。」

  三姐苦笑道:「你不是我,自然不知我心裡的苦。」

  劉湘婉便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如今這八苦可有哪一個是說你的?」

  三姐立著眼睛,振振有詞道:「我想變成讓母親引以爲傲的人,這不就是求不得嗎?」

  劉湘婉搖頭,淡淡道:「所謂求不得,乃是你想獲得某一件東西,金銀或者人力所達不到;想謀求某一個位置,僧多粥少謀不到,更或者君子心悅淑女,淑女却心有所屬,這些都是求不得苦,便是第一個求得了,第二個求不得又立即生出來,山谷易滿,人欲難平,誰會感覺一切都滿足了呢?不滿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豈不苦惱?」頓了頓,繼續道:「三姐的求不得既不需要金銀也不需要人力,自己便能辦到,怎麽會是求不得。」

  話到此處,三姐梗著脖子道:「可是有些事便是手裡有銀子也辦不到,例如聰慧的才智。」

  「聰明又有甚好,難道你沒聽過『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嗎?」

  半響後,三姐漸漸垂下頭,有氣無力道:「那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也許母親告誡你的話頗爲難聽,但只有最親近你的人才會忠言逆耳告誡於你,若你認真聽取母親的話,定能從中慢慢發現許多屬你的弊處,當你取長補短後,母親定會以你爲榮,我想『以銅爲鏡,以人爲鏡,以古爲監』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可我就是做不到?」

  劉湘婉沉吟片刻,又道:「那三姐便不要過於勉强的改變自己,順從你心底的想法,每個人身上都有長處與弊處,當你覺得旁人說的話,做的事有道理,你可以從旁學之,當你發覺旁人行事沒有規矩,你可以鑒而戒之,拿咱們姐妹來說,三姐天性散漫,却不耐學規矩,四姐伶牙俐齒,却不會女紅針黹,五姐憨厚可人,却不會阿諛奉承,七妹畫工了得,却不喜秦夫子的課,而我針黹堪堪順眼,却生性憊懶,府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林林總總,話到此處,三姐是不是也察覺出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弊處。」

  三姐低頭暗暗思忖衆姐妹的性子,確實如六妹所說,幷不是樣樣都能拿得出手,她們各自也有屬她們的弊處,猛地抬頭,眼睛一亮,聲音中帶著些許生機:「六妹……」緊緊抓著她的手,眼神裡總算有了一絲神采。

  劉湘婉拍拍她的手,含笑道:「其實三姐只是太過在意母親的看法,希望她對你有所改觀。」每個人都期望心底在意之人發現其身上的長處,進而得到她的肯定與贊賞。

  「六妹,你說的對,過鋼則易折,急不得,急不得!是我鑽牛角尖了。」

  劉湘婉忍著手疼,扯了扯嘴角笑道:「三姐想清楚就好,待得他日,三姐把屬你的長處淋漓盡致地展現給母親,定能得到她的褒獎與贊揚。」

  三姐重重點頭,只是兩隻手仍然緊握她的手。

  門外守著的招銀聽不懂主子們之間的對話,但與她站在一處的梅蘭却激動的滿臉喜色,心道:姑娘陰鬱幾天的心情終於漸漸好轉了。

  同樣也在內室,李姨娘眉頭緊皺的看向一旁淡定從容的四姐,擔憂道:「姑娘,這兩日你越發的沒了分寸?」

  四姐低頭看著葱白柔荑的手指,淡淡道:「姨娘說的何事?」

  「老爺及六姑娘……」

  四姐抬頭,對其笑著說:「爲人子女,眼見忙於公務的爹爹日漸消瘦,爲其送湯過去將養身子,有何錯之說?至於六妹,年紀小小竟無視長幼尊卑,我身爲長姐,訓斥她兩句,又有何之錯?」

  李姨娘頓時啞口無言,只是淡淡詢問姑娘一事,竟換來她這般反駁的話,偏她嘴笨不知如何說,唯有漲紅著臉規勸道:「姑娘,往日你行事穩重,如今怎越發的管束不了自己。」

  四姐淡淡道:「不知姨娘到底因哪件事而坐立不安?」

  「二者皆是。」

  「爹爹尚未訓斥我,姨娘擔憂之事未免有些言之尚早,至於六妹,我便是訓斥她幾句又如何?她都欺負到我面前,難道還要我裝聾作啞,任人欺負不成?」

  李姨娘蹙了蹙眉,不可置信道:「六姑娘一向膽小怕事,便是有些小聰明又怎能惹到你。」

  「難不成姨娘竟不信女兒之言,」四姐猛地站起來,厲聲道:「姨娘莫不是覺得,女兒活該任人欺負?」

  李姨娘忙晃了晃頭,急的臉色漲紅,上前一步,拽著她的胳膊,切切道:「我的姑娘,姨娘一心一意爲你著想,如今太太爲二姑娘的婚事頭疼不已,你萬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麽風波惹她不高興。」

  話音剛落,便換來四姐疾言厲色的惱怒:「姨娘,您也是爹爹的妾室,爲甚要這般做小伏低,整日張口閉口的都是太太,您不覺得活的太沒有尊嚴嗎?」

  聞言,李姨娘神色大變,身體不由晃了晃,臉色蒼白的看著她:「姑娘……你這般看我?」若不是爲了他們掙得一個前程,她何必整日賠小心,像奴僕一樣伺候太太。

  見姨娘神色凄苦,四姐心裡也是懊惱不已,低著頭小聲道:「姨娘,我……我不是故意傷您心……只是有些心疼您。」

  李姨娘苦笑道:「你若是真心疼我,便不要意氣用事,萬一哪日行事不周惹得太太不高興,你可有想過後果。」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這句話從她爲奴的那天起便深有體會。

  「姨娘是怕我出事還是怕我惹事後牽連哥哥?」

  「你……」李姨娘氣的臉色鐵青,姑娘這是怎麽了,以往也不似這般不明事理,如今張嘴便是出口傷人。

  四姐轉過臉,冷冷道:「在姨娘心中,哥哥永遠比我重要,只因爲我是女兒,哥哥是男兒,」壓下心裡的苦楚,繼續道:「您道我爲甚送湯給爹爹,不外乎想與其親近些,趁機在他面前褒獎哥哥,期望在爹爹回京述職前,能重視哥哥,爲他謀劃一二,難道我這麽做也錯了嗎?」

  李姨娘身子一僵,臉上俱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顫顫道:「姑娘,你……」

  「您是太太從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僥幸成了爹爹的妾室,也在京城劉府待過,自然知曉府中關係如何錯綜複雜,以哥哥那平庸的才智,如何能在鎮國將軍府邸嶄露頭角,還不如趁早爲他做打算?」

  李姨娘後腿兩步,咽了咽喉嚨,幹啞道:「仁哥如何自有老爺爲其打算,姑娘無需替他籌劃,反而是你,不該你操心的事莫要上心,日後謹言慎行,遵規守紀便是。」

  姨娘當真愚不可及!

  她如此打算,是爲誰?

  姨娘不幫忙便罷,還這樣聲色俱厲的訓斥她!

  四姐怒急,譏笑道:「您做低伏小,任勞任怨的伺候太太,女兒不敢苟同,但我不是您,我不會讓自己及哥哥似您這一輩子碌碌無爲,任人踐踏。」

  李姨娘身子晃了又晃,勉强扶住隱幾的扶手,輕聲道:「我知你一番苦心皆是爲了仁哥打算,可任他如何出衆也越不過大少爺?」

  我的姑娘,你怎麽就想不明白,仁哥但凡才華出衆,俊朗不凡而越過大少爺,以太太那般心胸狹窄之人如何能肯,又如何能讓!

  四姐冷笑道:「難不成讓哥哥一輩子做大哥的影子不成。」

  「姑娘莫擔心,老爺自會爲仁哥謀劃的。」畢竟是老爺的兒子,待日後仁哥娶妻生子老爺又怎會坐視不管,定會爲他謀個錦綉前程。

  四姐嗤笑道:「姨娘,爹爹有很長時間不來您這了吧?」

  李姨娘臉色難堪的低著頭,低低道:「老爺公務繁忙,我本就不能爲其分憂,又怎能惹他心煩?」

  「姨娘真生了一副菩薩心腸……」成全了他人,苦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是對是錯,姨娘怕是至今也沒思索過。

  李姨娘臉色訕訕的,哪裡聽不出姑娘話裡的諷刺,扯扯嘴角:「姑娘……」

  「爹爹如何忙,也不忘去趙姨娘處,黃姨娘處,沈姨娘處,更甚至正房,您呢?爹爹早把您忘到天邊了……」

  「我本就是太太的陪嫁,後來被太□□賞給老爺做妾室,對我而言,本就是天大的賞賜,再說如今又有了仁哥和姑娘,這輩子我滿足的很。」

  四姐嗤笑道:「若後宅衆人都如姨娘這般想,還有哪來的明爭暗鬥,爭風吃醋。」不過是姨娘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過了一會兒,李姨娘苦澀道:「只要守著你與仁哥,其他我幷無所求。」

  「姨娘心小,膽小,隻適合活在這四方天地的後宅裡,可是我不滿足?」晃了晃頭繼續道:「終有一日,我要讓府中姐妹皆仰視我。」

  李姨娘焦急的勸道:「姑娘本是庶出,就該守本分,安穩度日,不然太太不會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她。」

  「掙出來許是一條繁華路,但若隨遇而安只能隨太太的心意,到了及笄的年歲隨意發嫁,如同此刻的二姐。」

  姑娘這是魔怔了不成!

  任她如何規勸,竟是油鹽不進!

  李姨娘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幹幹勸道:「姑娘,聽姨娘的話,不要妄想那些不該奢求的東西,」頓了頓又道:「姨娘是有些愚笨不堪,但我伺候太太多年,最爲瞭解她的脾性,只要你溫良恭儉讓敬著她,定會爲你尋一門好親事。」

  四姐冷笑不止:「我不甘!也絕不會!我受够了做低伏小,卑躬屈膝,四處賠小心,陪笑臉,將來我定要嫁的高門,就連太太都得仰視於我。」

  李姨娘大驚,臉色慌張的上前捂住她的嘴,小聲道:「姑娘,當心禍從口出啊……」

  四姐一把推開她,猛地退後兩步,眼神如箭一般盯著她:「您看六妹,只因這半年得了太太的青睞,連三姐都與她日漸親近,再看黃姨娘,自從生了宴哥,爹爹去她院子的次數越發多了,可是姨娘呢?仍在太太面前伏小做低,一副奴才模樣,您得到了什麽?又爲我與哥哥掙到什麽?」

  李姨娘焦急的辯解:「太太跟我說過,待你哥哥成婚後,許了他日後的前程,待你及笄後,許你門好親事……」

  四姐細細咀嚼這句話,半響譏笑道:「姨娘未免太過天真。」太太爲哥哥謀劃的前程能比得過大哥,許給她的親事能抵得過三姐,不過是他們挑剩下不要的,施捨給他們兄妹而已。

  李姨娘低低道:「姑娘,你的心太大……日後可如何是好。」

  似姑娘這般魔怔樣,早晚得出事。

  「姨娘放心,我的將來自有我自己謀劃,姨娘無需挂念我,安安心心服侍太太就是。」

  李姨娘眼眶泛紅,心揪揪的疼,垂著自己的胸口,泪雨婆娑道:「姑娘,你非要說這般狠心的話傷我的心嗎?」

  四姐轉過身,啞著聲音沉聲道:「姨娘,我不甘心一輩子屈居人下,我只是要證明,庶出的女兒幷不比嫡出的女兒差。」

  李姨娘腿一軟,坐在矮凳上,凄苦道:「你怎就是不懂,庶出的身份擺在那,如何能越過嫡出。」

  太太未出嫁時,身爲她的貼身婢女,她親眼見到夫人如何打壓庶女,如何讓她們翻不了身,一輩子只能仰息夫人的照拂過活,如今的太太與夫人比起來,手段已是心慈不少,只要你安靜聽話,念在這些年你恭敬她的份上,會爲你尋門不錯的親事,但若你真的忤逆她,後果却是無法想像的。

  嫡母若想整治庶女,手段不計其數,最省事及最讓人挑不出是非的便是一個『孝』字,隻『它』便能將你人不知鬼不覺得弄死,誰讓百事孝爲先,,孝爲萬事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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