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腿脚發軟
宴哥腦袋一晃躲開黃姨娘的手, 垂下頭生氣。
黃姨娘含笑道:「哥兒可是生氣了?」
宴哥不說話, 小手只是狠狠捶打布老虎, 黃姨娘哪裡不知他在生氣,輕聲道:「哥兒可想吃小豆凉糕。」
宴哥猛地抬頭,撅著嘴委屈的看著她,黃姨娘又道:「哥兒, 你要聽話,日後旁人問你話需要回答,若還是這般淘氣,姨娘可要真生氣了。」
半響後,宴哥委屈開口:「娘……凶……」
「只要宴哥日後聽話, 姨娘再不凶你,可好?」
宴哥眼眶泛著泪水, 憋著嘴點頭。
趙媽媽拿過手裡的衣裳,輕聲道:「姨娘, 這件您覺得如何?」
黃姨娘瞥了一眼,淡笑道:「就這件吧!」
趙姨娘含笑點頭, 低頭時看見五少爺委屈的小臉,心臟猛地一緊,驚呼道:「哥兒, 您怎麽了?」
宴哥好似找到心疼他之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哇的大哭出聲,床上熟睡中的祉哥被嚇醒, 更是啼哭不止,黃姨娘點了點他的額頭,嗔怒道:「看吧!弟弟讓你吵醒了。」話音一落,脚步輕移的走到床邊,抱著祉哥不住低哄。
此言一出,宴哥大哭的聲音止住,張著大嘴皺著臉不知如何是好,還是趙媽媽眼疾手快將手中的衣裳交給綠衣,一把抱起宴哥,不住的輕哄:「哥兒不要生氣,媽媽抱你出去玩。」
宴哥摟著趙媽媽的脖頸,神色委屈的在她懷裡輕輕點頭。
綠衣看了眼站在床邊輕哄六少爺的姨娘,又轉頭看向抱著宴哥消失在門口的趙媽媽,最後低頭看著手中的衣裳乾瞪眼。
今兒既是老爺升官,又是珍兒回娘家住對月,雙喜臨門的喜事讓二太太高興的嘴角合不攏,王媽媽低聲道:「太太,聽婢女們過來禀告,自打後宅的姨娘們知曉老爺升官,紛紛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爲了能在老爺面前博得幾分喜愛,」頓了頓,小心翼翼道:「要不老奴也伺候您梳妝打扮?」
二太太斜了她一眼,譏諷道:「任她們穿的光鮮亮麗,這輩子也穿不得紅色。」
聞言,王媽媽眉眼一彎,勾起嘴角:「太太說的是。」
「不過却是要換身新衣裳,其一爲了彰顯她從三品誥命夫人的階品,其二爲了讓安國公府衆人睜大雙眼,她家珍兒不是任他們欺負之人,如今她爹娘回京,自會在她身後擎著撑著,旁人休想欺淩她。」
王媽媽躬著身,低聲道:「老奴伺候您回內室梳洗更衣。」
二太太嘴角含笑的點頭。
坐在旁邊的三姐,無聊的扯著手中的絲帕,見她娘要回內室梳妝打扮,迫不及待道:「娘,既然您忙,女兒就先回去了。」
二太太微微點頭,叮囑道:「今日是你爹升遷的大喜事,且你大姐一家回來,這中間你不可隨意說話,亂了分寸,憑白惹人笑柄。」
三姐臉色一僵,心中憤憤然:最近她老實乖巧的很,無論爹爹還是大哥皆不住的誇贊她,爲甚娘總在她歡喜的時候敲打她,板著臉點了點頭,甩袖子離開。
「太太,姑娘離開時臉色甚是不虞?」
二太太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此時不敲打她,說不得又惹出什麽亂子,」沉思片刻,又道:「今日滿府喜事,不能出一絲亂子,玫兒最近雖長進不少,可該敲打的時候還得敲打,這樣她才能時刻謹記分寸,謹言慎行。」
「太太……」
二太太揮了揮手,到底不放心,輕聲道:「你先不用管我,先去孫嬤嬤那走一趟,讓她務必看好玫兒,不得有一絲閃失。」
王媽媽點頭,脚步飛快的離開。
安國公府洗三宴後,大姐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巴望:「大爺可曾過來?」
「姑娘莫急,大爺在外送客,待貴客都散了,自然會來尋姑娘。」
大姐低嘆道:「好像快點見到娘家人。」
靈石輕聲道:「姑娘在等等兒,大爺忙完便會送咱們回鎮國將軍府。」
這時,靈玉小跑進來,眉眼帶笑道:「姑娘,奴婢看到大爺往咱們院子走來的身影。」
大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你沒看錯?」
「姑娘,千真萬確。」
大姐看向一旁的靈石,慌張道:「兩位少爺的包裹可有收拾妥當。」
靈石忙不迭點頭:「姑娘放心,奴婢早早讓人打理好。」
大姐緊綳的身子逐漸放鬆,若不是顧忌夫君的顔面,恨不得現下起身梳妝打扮,夫君身影一現便立即打包回娘家,可是……可是她不能,她已是別人家的媳婦,不能做有失分寸之事,唯有躺在床上苦等夫君的到來。
自岳家大鬧安國公府後,宋天華探望夫人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許是心有愧疚許是心有鬱結,幷不想來夫人的院子走動,恨不得永遠不踏入此院。
靈玉在門外候著,見大爺姗姗而來,忙福了福身,低聲道:「姑爺。」
宋天華淡淡應了一聲,輕聲道:「少奶奶可曾睡覺。」
「回爺的話,夫人在陪小少爺玩。」
宋天華思忖半天,方抬脚走進去,看到床上額頭圍著扶額的夫人,臉色一僵,訕訕道:「讓夫人久等了,爲夫送完過府賀喜的貴客便立即趕來。」
大姐臉色溫和柔順,看向他的眸光好似擰出水,柔聲道:「妾身見夫君面色憔悴,額頭冒著虛汗,想必今日府中來了不少貴客,您還是先坐下緩口氣兒,」看向一旁的靈石,輕聲道:「給老爺倒杯溫茶。」
靈石福了福身,低聲應道。
宋天華臉色訕然,扯了扯嘴角:「不過是迎來送往,爲夫且不累,」眼神環顧四周,輕聲道:「夫人,東西可收拾妥當?」
大姐輕聲道:「只不過回娘家住上月旬,何必這般勞師動衆,收拾幾件換洗衣裳便可,」眉眼微微一挑,又道:「不過兩個哥兒的東西倒是收拾不少,畢竟稚兒尚小,換洗的時候多。」
宋天華垂下眼眸,端起茶杯抿了抿,掩飾臉上訕然的神態,若不是逼不得已,他絕不會去岳家,前兩日岳母好似要生吞活剝了他,岳父又一臉波瀾不興的神色,現下想來身子都止不住的發抖,乾笑道:「夫人說的有理。」
大姐垂下頭,眸光晦暗不明,自打她提前生子,鬧得爹娘大怒安國公府,老太君知曉事情始末後,怒不可遏下著人遣散夫君後宅所有妾室,他嘴上雖未說什麽,可身上冷冽的氣息却是告訴衆人,他隱忍不發,鬱結難解。
大姐再抬頭又是一臉的笑意,輕聲道:「夫君可曾用過午膳?」
宋天華扯了扯嘴角:「夫人無需擔憂,爲夫用過膳方過來。」
只見大姐張了張嘴,神□□言又止,半響後,方道:「夫君,妾身有個請求,不知您可否答應?」
「談何『請』字?夫人直說便是。」
「妾身回娘家住對月,不知夫君能不能一直相陪左右。」
宋天華臉色驟變,手中的茶杯險些掉在地上,呆愣道:「爲夫……爲夫……」張口結舌却又想不住理由。
大姐臉上難掩失望之色,低喃道:「妾身明白,夫君身爲安國公府長子嫡孫,府中事務自是需要你幫襯,若你不在,公爹年歲又大,如何能周旋的開。」
宋天華如小鶏啄米般飛快點頭:「夫人大義……大義。」
聞言,大姐心中嗤笑不已,嘴角的笑容却越發柔和,善解人意道:「夫君忙於府中內務,若白日得閒,可去鎮國將軍府看望我們母子。」
「這是自然,自然!」
話音一落,毅哥小跑進來,身後還跟著隨伺的奶娘等僕從,衆人對兩位主子福了福身,宋天華眼睛一亮,大步向兒子走去,一把將其抱在懷裡,含笑道:「我兒去了哪裡玩耍?」
毅哥脆聲道:「今日府中來了好多貴客,我陪在祖母身邊做乖寶寶,如今客人都走了,祖母便打發我回來。」
「這麽說,我兒今日乖巧的很。」
毅哥忙不迭點頭:「祖母說一會兒我要去外祖家,讓我快點回來尋娘,不然娘等的心急,娘不高興,曾祖母就會不高興,這樣祖母又沾了是非,滿身的不是。」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夫婦倆一人假裝看著床上的幼子,一人抱著毅哥來回顛簸,只聽毅哥咯咯大笑:「爹爹,咱們何時去外祖家?」
宋天華身子一僵,苦笑道:「毅哥很想去外祖家?」
「外祖母跟我說,我去了會給我準備很多很好吃的糕點,且還有人陪我玩,」毅哥摟著他爹的脖頸,撒嬌道:「爹爹,咱們什麽時候去啊?」
背過身的大姐喜上眉梢,却故作不知逗著幼子。
「這就去,這就去……」
毅哥喜得恨不得大叫一聲,又問:「弟弟也去嗎?」
宋天華扶額:「你娘將你這個麻煩精都帶過去,能不帶你弟弟同去?」
毅哥點了點頭,掙扎著要下地,待他爹放下他後,撒歡的跑到她娘的床邊,輕聲道:「娘,您快起身,咱們要去外祖家。」
靈石笑的眉眼喜成一條綫,輕快道:「小少爺稍等,奴婢這就伺候夫人洗漱。」
「快點,快點。」毅哥扯著她的胳膊,催促道。
宋天華揉了揉額頭:本以爲能騰一時是一時,誰料他這兒子是個吃裡扒外的貨,一心惦記去外家,置他爹死活於不顧,不過……今兒是岳父升遷的大喜之日,衆目睽睽之下,他應不會嚴加訓斥於他。
大姐由著靈石靈玉服侍,慢慢走到梳妝檯前坐下,淡笑道:「隨意描摹幾下便可。」
靈石輕聲道:「姑娘,雖您剛生下小少爺沒幾天,可這是咱們頭次回娘家住對月,且今兒是老爺升遷的大喜日子,府中怕是人來人往,您可不能太過容顔憔悴,惹來閒言碎語」
「姑娘,奴婢覺得靈玉說的對,咱們雖說不能露面,但萬一外家親戚去內院看您,也不能失了您的體面。」
大姐無奈的笑笑:「聽你們的。」語氣裡却多了幾分喜悅。
毅哥在屋中跑來跑去,不住的催促:「娘,您快點,爹爹等的不耐煩了。」
宋天華滿臉驚愕的看著兒子,實在受不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一把將其拎出來,冷冷道:「別擾了你娘梳妝打扮,也別吵醒你弟弟。」生怕他又說出什麽驚世駭俗之語。
「爹,您放開我,兒子還要幫著我娘收拾呢?」
宋天華將其抱出門外,恨聲道:「你就這麽巴不得去你外祖家。」
毅哥晃了晃頭,不解道:「爹,難道不應該嗎?」
「家裡成日祖宗般供著你,你竟一點也不惦記曾祖母及祖父祖母嗎?」
毅哥垂下頭,攪弄著手指,小聲道:「兒子怎會不想念祖母他們,可……可兒子也想去瞧外祖母,尤其她們家跟我們家不一樣?」
宋天華小聲道:「你也不過見過他們一面,怎知他們打心眼裡疼愛你。」
毅哥背著小手,哼聲道:「倘若他們不疼愛我,我就喚您接我回家。」
宋天華頓時噎住,無語地看著他:……倒是很機靈……
「爹,您怎麽了?」
宋天華摸了摸他的頭,打著商量:「兒子,平日爹對你好不好?」
毅哥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比著曾祖母差多了,比著祖母少多了,比著我娘差了一大截。」
宋天華驚愕的不知所以然:「毅哥……」
毅哥長嘆一口氣,小大人般看著他爹,語重心長道:「爹爹,您可是做了什麽錯事?」
宋天華腦袋一蒙,木木道:「毅哥,這話你從何處聽來?」
翊哥得意道:「但凡我錯事,我娘便會這麽問我。」
宋天華咽了咽口水,再次無語的看著他:毅哥尚小,萬不能讓他知曉自己在外面所行的荒唐事及風流韵事。
宋天華訕笑道:「胡說八道什麽?」
毅哥不懂他爹爲甚一直抱著他不肯鬆手,撅嘴道:「爹爹,若無事孩兒可要進去尋我娘。」
宋天華神色不自然,咳了咳,低聲道:「兒子,一會兒去了你外祖家,若你外祖父訓斥爹爹,你會怎麽做?」
毅哥想了想,脆聲道:「不言不語不出聲。」
宋天華:……
「難道不對嗎?」每次她娘訓斥他,只要他委屈的垂下頭不言不語,娘親在大的火也會漸漸消散。
「毅哥想想,若你四叔犯了錯,你祖父追著他滿院子跑,那時爹爹在做什麽?」
毅哥想了想:「爹爹抱著祖父的腰,勸他老人家消氣。」
聞言,宋天華喜得親了他一口,輕聲道:「你四叔有難時,爹爹勸你祖父不要生氣,倘若外祖父訓斥爹爹,毅哥也要幫著爹爹勸外祖父不要生氣。」
毅哥伸手小手,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爹放心,兒子不會不管你。」
宋天華老懷甚慰:「毅哥是爹爹的好兒子,待你從外祖家回來,爹爹給你買糖人。」
「爹爹真好。」毅哥笑的眉不見眼,摟著他爹的脖頸不肯鬆手。
內室,靈玉輕聲道:「姑娘,大爺雖行事荒唐些,却也十分疼愛咱們大少爺。」
靈石冷哼道:「大爺要是真心疼咱們大少爺,又怎忍心傷姑娘的心。」
大姐臉色微冷,低斥道:「沒分寸,不知大爺在外面。」
靈石靈玉身子一顫,低聲道:「姑娘,奴婢們知錯。」
大姐看了看銅鏡中的人影,臉色緩和不少,淡淡道:「大爺疼愛毅哥是父子天性,至於旁人嗎?」大爺外面那些風流史,她焉能不知,若不是顧及夫妻情分,以她的手段想要除去那些腌漬人,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姑娘,都是奴婢們的錯,不該提那些腌漬事惹您煩心。」靈石垂下頭,低喃道。
「無妨,此事兩府怕是早傳的蜚語流長,焉是你不提便能消失。」
靈石身子一僵,神色驚恐道:「姑娘,您是說鎮國將軍府衆人已知曉您出事,且傳的沸沸揚揚。」
大姐冷笑:「本就不是什麽好事,又如何能堵得住悠悠衆口,不過無妨,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又何須在乎他人的看法。」
靈石靈玉對視一眼,輕聲道:「姑娘言之有理。」
父子二人面帶喜意的進來,宋天華嘴角含笑道:「夫人已收拾妥當?」
大姐由著靈石攙扶,緩緩點頭:「讓夫君久等了。」
宋天華輕笑:「爲夫早已吩咐好小厮將馬車套好,內裡著丫鬟鋪墊妥當,只待夫人過去。」
大姐含笑點頭,靈石扶著姑娘走了幾步,見其額頭冒著虛汗,擔憂道:「姑娘,不如奴婢背您過去吧!」
宋天華身子一頓,回頭見夫人臉色蒼白,額頭冒汗,想到她生子不過才三日,身子定是沒將養好,遂大步向她走去,一把抱起她。
大姐先是『驚呼』一聲,隨後臉色通紅,嬌弱道:「夫君,還是讓靈石背我吧!」
「無妨,夫人爲我遭如此磨難,爲夫……」宋天華低嘆道:「爲夫對不住你。」
大姐心中一酸,眼眶微紅,澀然道:「只要夫君心中有妾身,有孩兒,有這個家,妾身便是受再多的苦又有何妨。」
宋天華身子一震,却在未說什麽,徑直抱著她往外走,靈石手中拿著披風,忙道:「大爺,披風……夫人現在還見不得風。」
宋天華脚步頓了頓,待靈石過來,輕輕爲夫人披上披風,靈玉抱著繈褓中的小少爺緊隨其後,衆人離開後,毅哥皺眉道:「我娘被我爹抱走了,弟弟被靈玉抱走了,誰將我抱走啊?」
奶娘忙上前,輕聲道:「奴婢抱您。」
毅哥嘴角這才有了笑意,大臂一揮環住她的脖頸出去。
大姐躲在夫君的懷裡,嘴角微微上翹,無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經歷此事後,她想要收斂夫君不務正業的脾性在容易不過。
身後靈石靈玉對視一眼,眼裡遮不住的喜意,大爺心底還是在意姑娘的,只盼大爺長進些,不似以往行事荒唐,讓姑娘傷心。
馬車慢悠悠駛去鎮國將軍府,宋天華自上了馬車便坐立難安,大姐焉能不知他心底畏懼之事,却故作視而不見,漫不經心的陪著毅哥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直至毅哥扯著他爹的袖子,惱怒道:「爹,您可有聽到兒子說的話?」
宋天華楞楞道:「毅哥說什麽了?」
「適才兒子透過縫隙,看到有人賣陶瓷小人,兒子想要……」
「明日爹爹給你買。」
毅哥撅著嘴,生氣道:「爹爹,您不是答應兒子,若外祖父訓斥您,兒子從旁幫您解圍,兒子想要什麽您都會答應嗎?」
宋天華臉色漲紅,看著大姐訕訕解釋:「不過是與毅哥說笑而已,說笑……」這小子還沒到他外祖家就口無遮攔的將他出賣,害他門還未進就顔了面。
大姐拿起手邊的絲帕捂嘴輕笑:「夫君放心,倘若當真如此,妾身也會幫您的。」
「呵呵……」宋天華臉色僵硬,幹乾笑了兩聲。
到了鎮國將軍府,靈石見大門緊閉,輕聲道:「姑娘,不知爲甚府中大門緊閉?」
宋天華與大姐對視一眼,神色皆是一臉呆愣,只聽宋天華輕聲道:「且去敲門問問。」
靈石跳下馬車,走至門口敲了敲門環,只見大門微微透了一絲縫隙,小聲道問:「不知您是哪家的女眷?」
靈石臉色微斂,冷冷道:「大姑奶奶歸家,你們竟敢緊閉大門,不怕二太太怪罪嗎?」
門房一聽,忙不迭打開大門,躬著身子賠禮:「姑奶奶對不住,著實是老太爺下的命令,因今日老爺升遷之喜,生怕有人過府套交情。」
靈石臉色的冷意漸漸緩和,淡淡道:「快進去通禀,就說大姑奶奶回府了。」
門房忙不迭點頭,脚步飛快的跑進去。
宋天華下車後抱著大姐大步進去,隨伺奴婢緊隨其後,沿路不時有府中奴僕行禮問安,待進到正廳後,宋天華方將大姐放下,只見二太太神色慌張,急匆匆過來,嗔怒道:「你們來之前怎不派小厮提前禀告,娘也好早些出府迎你。」
宋天華夫婦忙行禮問安,只聽他低聲道:「岳母,都是小婿的錯,是小婿行事不周。」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頓了頓,扯了扯嘴角:「你們來了就好,就好……」
毅哥猛地上前,抱住她的腿,脆聲道:「外祖母,孫兒來了,您可有準備好吃的糕點與我。」
二太太一臉眉開眼笑:「知曉毅哥過來,外祖母早早喚人做了各色吃食。」
毅哥喜得眉眼彎成一條綫,就知曉外祖母疼他,遂抱著她的腿不住撒嬌。
這時,老太爺及大房衆人陸續進來,衆人行禮問安後,坐在上首的老太爺含笑道:「入座吧!」
衆人聞言,行禮入座。
只聽老太爺輕聲道:「翰文,今兒珍兒洗三,家中貴客可都送走了。」
因心中有愧,宋天華未敢入座,挺直後背站在廳中,恭敬道:「回祖父,家中貴客已由爹爹及孫婿親自送走。」
老太爺頷首,淡笑道:「坐吧!都是自家人,說話不必如此拘束。」
宋天華覷了覷他的臉色,方揖了一禮緩緩入座,不過這心却是忐忑不安,老太爺的火爆脾氣滿京城衆所周知,如今他言笑晏晏,說不得一會兒變了臉色,他可是聽說岳父回京當天,被老太爺堵在大門口劈頭蓋臉的打駡,如今他……
他可是犯了老太爺的忌諱,且他還是老太爺欽定的孫女婿,越想越怕,臉色越發蒼白,身子不住發抖,咽了咽口水屏氣凝神,但凡老太爺的問話,不敢有一絲疏忽。
大太太含笑道:「珍兒,今日你洗三宴,本該過府探望你,未料恰逢你爹升官之喜,府中衆人皆忙活此事,還好你娘提前告知我,洗三宴後你會回府住對月,不然大伯母這心著實過意不去。」
大姐臉色微紅,感激道:「多謝大伯母惦念,我們本是自家人,爹爹得聖上褒獎高升一品,爲人子女焉能不替爹爹高興,又怎會在意這點小事。」
大太太含笑道:「珍兒當真善解人意。」眸光看向二太太身邊的小兒,輕笑道:「這是毅哥吧,快讓外祖母看看。」
「去吧!」二太太含笑的推了推他,輕聲道:「那是你外祖母,過去要行禮問安。」
毅哥聽話的走上前,小小的人很是老成的揖禮問安,只見其眼神發亮,脆聲道:「外祖母安。」
大太太喜得一把將其拉進懷裡,不住的問:「毅哥今年幾歲,喜歡吃甚……」
毅哥恭敬有禮的回答,大太太笑的嘴角合不攏,指著大姐道:「珍兒,毅哥被你教養的很好。」
大姐要起身告謝,大太太忙道:「你身子還未恢復好,坐著回答便是。」
「多謝大伯母體恤。」大姐笑了笑,又道:「怎沒見大哥,大嫂?」
太太眉眼帶笑:「不巧齊哥這兩日當差,至於齊哥媳婦身懷有喜,不過胎位不穩,我便讓她在屋中靜養。」
大姐深有同感,忙道:「大伯母所言極是,這時候馬虎不得。」
「聽說你回府住對月,齊哥媳婦本要親自出來迎接你,但事關子嗣,我心中委實憂心,遂未讓她出來,待她胎穩後在去給你賠不是。」
「大伯母萬不可這般說,大嫂憐惜小姑之情,侄女焉能不知,待侄女身子好些,去看大嫂就是,左右我們住在一處,且讓她安心養胎。」
大太太心下滿意,嘴角帶笑道:「珍兒這嘴可真討巧。」
這時,老太爺緩緩開口:「毅哥這孩子確實不錯,聲音洪亮不說,眼神更是炯炯有神,日後你們夫婦要好生教養他,不可嬌養放縱。」
大姐含笑點頭,宋天華却起身恭敬應道。
老太爺想到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心裡憋著一股火,恨不得拿鞭子狠狠抽他,可當著大孫女的面又發作不得,但凡懲治他,豈不是當衆打他老人家的臉面,畢竟此人是他爲珍兒定下的夫婿,如此不爭氣,氣煞他矣!
事到如今,他還這般裝腔作勢,老太爺氣的眼皮子不住抽搐,憋氣道:「我老人家歲數大了,精神頭不足,此處我就不多待了,」看向立在不遠處的睿哥翊哥,淡淡道:「你二人替我好生招待翰文。」
睿哥翊哥躬身應道:「孫兒省的。」
老太爺由劉奎攙扶慢慢走了出去,衆人起身恭送他,老太爺前脚離開,宋天華便神色放鬆,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翊哥眸光似有似無的瞥向他,心中不住嗤笑:敢做不敢當的懦夫,若不替大姐出此鬱氣,難消他心頭之恨。
睿哥早知曉這位堂姐夫的爲人,遂臉色與平常無异,笑呵呵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放道:「大姐夫,你難得來家一次,今日我們兄弟定要一醉方休。」
翊哥上前一步,揖了一禮,淡笑道:「大姐夫,別來無恙。」
宋天華臉色訕然,心虛道:「幾年不見,翊哥看著越發穩重。」除了此話,他著實想不出其他褒獎之言,他這妻弟這般年歲便已是舉子功名,可想而知,心中定是滿腹經綸,胸有丘壑。
翊哥淡淡道:「幾年不見,大姐夫同樣風采依舊。」
不知爲甚,宋天華總覺得妻弟是在嘲諷她,訕笑道:「翊哥可真會開玩笑。」
翊哥嘴角微翹,又道:「大姐夫,適才二哥有句話說的不錯,咱們好久不見,又恰逢爹爹高升,今晚定要不醉不歸。」
宋天華本想送夫人回娘家後隨便找個藉口離開,誰料岳父至今未歸,爲人女婿定然不能提前離開,如何也得等岳父他老人家回來,親自上前恭賀一番方能歸家,且妻弟這般說,他再無推拒的藉口,唯有乾笑:「如此甚好。」
只見大姐神色難掩激動,眼眶含泪道:「大弟……」
翊哥上前兩步,走到大姐身邊,輕聲道:「大姐,弟弟回來了。」日後無人在敢欺負你。
姐弟二人久未見面,大姐拉著他的手不住哽咽,自小便知日後家中榮辱興衰都得靠他,遂對他既正顔厲色又體貼入微,便是希翼他能如今日這般功成名就,翊哥果然沒讓她失望,這般年歲已是舉子功名,每每想及此,心中便不住替他欣喜。
「好,好,如今全家都在京中,日後咱們見面就容易很多。」
毅哥猛地上前抱住他娘的膝蓋,怒視翊哥:「爲甚將我娘惹哭?」
翊哥摸了摸他的頭,含笑道:「毅哥,可知我是誰?」
毅哥冷聲道:「凡惹我娘流泪的人,我都討厭他。」
大姐拿起絲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嗔怒道:「毅哥,不得無禮,這是你大舅舅,日後你還要跟他學做文章,考狀元呢?」
「娘,兒子什麽也不做就守著您,誰欺負您,兒子就打誰。」
翊哥眼裡一喜,欣慰道:「毅哥是個好孩子。」
聞言,大姐心中微酸,這些年她任由夫君在外行事荒唐,玩物喪志,其中心酸苦楚,她皆嘗了個遍,未料竟被小小的毅哥看在眼裡,澀然道:「毅哥,娘這不是哭,娘是喜極而泣。」
毅哥歪著頭:「喜極而泣也會流泪嗎?」
大姐點了點頭:「待你大了自會明白。」
翊哥彎腰將他抱起,輕聲道:「毅哥喜歡什麽,舅舅給你買。」
只見三姐神色驚恐,喃喃道:「這樣的大哥,六妹見過嗎?」
劉湘婉搖了搖頭,耳語道:「大哥自小便老成持重,未料他也會哄孩子。」大哥不光對手足嚴厲,便是對府中衆人也皆是內斂嚴肅的神態。
「唉!輩分不一樣,態度自然不一樣……」
「三姐也想大哥那般待你?」
三姐想了想,猛地打了冷顫,老成持重的大哥言笑晏晏與她開玩笑,這光景想到都嚇人,不由咽了咽喉嚨,驚恐道:「還是這般的好,這般的好……」
劉湘婉低聲道:「大哥怕也是對毅哥十分親近,倘若日後娶妻生子,定會比此時還要嚴厲幾分。」
三姐品了品六妹的話,如何不是,遂忍不住偷笑,誰料身後傳來孫嬤嬤輕咳聲,忙斂了斂臉上的神色,不再言語。
見此,劉湘婉心中暗暗點頭:太太却是慈母心腸,爲三姐諸多打算,日後有孫嬤嬤在三姐身邊,她行事會越來越有規矩,分寸也會拿捏的恰到好處。
五姐小聲道:「你們看軒哥的臉色?」
五姐妹不約而同將眸光看向軒哥,只見其滿臉的羡慕之色,軒哥自小便立誓考取功名,更將大哥看做榜樣,何曾見過這般和風細雨的大哥。
三姐低聲道:「大哥那般少年老成之人,還有人敬仰他……」怕是還不知曉大哥軟刀子殺人的手段。
劉湘婉輕聲道:「三姐,慎言!」
這時,二太太輕輕開口:「珍兒身體還未恢復,不如讓她先回院子歇息,反正她要在家中住滿一個月,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大嫂您說呢?」
大太太頷首:「弟妹說的有理。」看向身旁的郭媽媽,輕聲道:「帶大姑爺及大姑奶奶去他們的院子。」
郭媽媽福了福身,低頭應道。
二太太忙攔道:「大嫂,此事不用勞煩郭媽媽,讓我身邊的王媽媽帶路便是。」
「無妨,誰去都是咱們府中之人。」
見此,二太太含笑道:「如此,有勞大嫂了。」
宋天華起身抱著夫人跟隨郭媽媽去後宅的院子,二太太見他如此知趣,心下微微滿意,對大嫂福了福身,帶二房衆人離開。
翊哥將懷中的毅哥遞給奶娘,叮囑道:「小心些。」
奶娘輕手輕脚接過小少爺,方緊隨大爺他們身後。
二房衆人隨著二太太離開,大太太輕嘆一聲:「弟妹頭腦一般,生的兒女倒是一個比一個伶俐。」
睿哥悄悄挪到他娘身邊,輕聲道:「娘……孩兒……」
大太太不待他說完,便對身後的映紅吩咐道:「你去厨房走一趟,叮囑他們今晚的膳食不可出一絲紕漏,」頓了頓,又道:「大姑奶奶回府後,厨房裡的炭火不能斷,每日燉各色滋補身體的湯水送過去。」
映紅垂下頭,輕聲應道。
睿哥忍不住又喚了一聲:「娘……」
誰料大太太猛地起身,越過他徑直往前走,睿哥忙追上,輕聲道:「娘,您還同兒子置氣呢?」
大太太回頭,冷冷道:「映紅,你還楞著做什麽?」
映紅回過神,臉色一白,忙不迭跟上。
大房子女緊隨其後,睿哥顧不上其他,扯過他娘的袖子,可憐巴巴道:「娘……娘……」
大太太一把甩開他的桎梏,冷冷道:「好話歹話我與你說個遍,既你一意孤行,那我唯有捨了你這個兒子。」說完扔下他,大步離開。
睿哥煩躁的抹了一把臉,低嘆道:「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女子。」尤其此女子還是他老娘,難以招架的很。
劉嘉祥漫步到他身邊,嗤笑道:「二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娘那般和藹可親之人被你氣的食不下咽,你當真不孝。」
睿哥抬手,緊握拳頭,齜牙咧嘴道:「信不信我收拾你。」
「活該你被娘收拾!」劉嘉祥說完飛快的跑了,二哥練得一身武藝,小時沒少收拾他,長這麽大唯有嘴皮子上諷刺他兩句,其他時候皆寡不敵衆。
雙胞胎姐妹行至他身邊,八姐輕聲道:「守得雲開見月明,二哥最後定能心想事成。」
聞言,睿哥咧嘴大笑:「還是妹妹好,既溫柔可人又善解人意,不像那個臭小子,但凡張嘴我就想揍他。」
雙胞胎姐妹捂嘴偷笑:「二哥,日後你定能成爲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睿哥抬手,從懷裡掏了掏竟什麽也沒掏出來,不免臉色一紅,訕笑道:「上次出府給妹妹們買了漂亮的頭花,往常都帶在懷裡,唯有今日忘了帶,一會兒我讓甲義給你們送去。」
雙胞胎姐妹臉色一喜,福了福身,喜滋滋道:「多謝二哥。」輕快的離開。
這時,甲義從外面進來,低聲道:「少爺,主子們都已離開,咱們也回吧!」
睿哥臉色鐵青,低聲問:「這兩日六妹可有派婢女尋你?」
甲義搖了搖頭,少爺與二房六姑娘之間的應允之約,他是知曉的,可按著大太太這般生氣的架勢,怕是少爺戎武前,不會有所緩和。
睿哥咬牙道:「六妹莫不是把我這茬事給忘了。」這丫頭狡詐多怪,莫不是想不出法子,故意拖延他,若當真想不出,直接告訴他便是,何必這般推諉,他也好另想法子,總不能在她一棵樹上吊死。
甲義輕聲道:「要不奴才去探探六姑娘的口風?」
「我都不是她的對手,何况你?」眼下看來,晚膳前勢必尋六妹要個結果。
甲義瑟瑟道:「少爺,眼下咱們如何是好?」
睿哥冷聲道:「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大太太離開後,臉色越發冷漠,這幾日睿哥日日過來請安,她皆避而不見,無論如何也要打消他去戎武的念頭,未料他當真一意孤行,即便那日在假山處聽他之言而神色動容,也不會輕易放開他的手,一旦放開,睿哥這條命便不屬他自己,而是屬百姓,朝廷,乃至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