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回京認親(三)
廳中, 劉仲修垂頭跪在地上, 小聲道:「爹, 兒子好不容易奉旨回京,您就不能體恤兒子一番嗎?」
老太爺怒聲道:「去將我的鞭子拿過來。」
大老爺及劉仲修驚恐的看著他爹,瑟瑟道:「爹,您這般大歲數, 動怒對身體不好……」
「怎麽?怕老子揮鞭怒打你們兩個不孝子?」
二人趕忙搖頭:「爹,兒子們是怕傷到您身體。」
等了半天也不見身後隨伺之人有何動靜,老太爺回頭,怒不可止的低嚇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敢不聽我的話……」
老管家著實沒了法子, 眼神歉意的看向兩位少主,轉身去內室取了鞭子給老太爺, 老太爺精神矍鑠的接過,嘴角含笑的在廳中揮了幾鞭, 隨後指著劉仲修淡聲道:「不想把老子氣死,便趕緊將屁股翹起來。」
劉仲修澀然道:「爹, 今日晚膳可是咱們一家難得團圓的日子,若您將兒子屁股打開花,兒子還怎麽出席家宴陪您吃飯。」
老太爺冷哼道:「這點忍耐力都沒有, 如何稱之爲將門虎子。」
「可是爹,兒子早已弃武從文了。」
老太爺眼睛一橫,揮動手中的鞭子,淡聲道:「在墨迹, 從五鞭子長大十鞭子。」
大老爺在旁輕聲勸道:「二弟,眼下爹爹心中大怒,你就忍著點,讓爹出出心口這份憋悶之氣吧!」
劉仲修神色驚恐的看著大哥,咽了咽口水:你是我嫡親的大哥嗎?不幫忙勸住咱爹,還讓我心甘情願的接受,不行……養尊處優這些年定然受不了皮肉之苦!
可是……抬頭看向他爹,一副勢在必行的樣子,毫無辦法之下,他唯有趴在地上等著他爹處罰他……此時此景爲甚如此相似,讓他不禁想起行哥,隨著老爺子脚步聲越發接近,在他鞭子即將揮下來前,劉仲修懼怕的身形一躍,逃之天天的跑了,沒錯!劉仲修明目張膽的跑了!
大老爺傻眼了!
老太爺氣瘋了!
見此,老太爺脫下脚底的鞋子狠狠向其扔過去,怒聲道:「你這個孽子,竟然敢逃,看老子抓到你,不將你打個遍體鱗傷。」
劉仲修回頭大喊道:「大哥,趕緊攔住爹他老人家,千萬別讓爹有個閃失。」
聞言,大老爺忙攔住他爹的去路,苦著臉勸慰道:「爹,您老就消消氣,二弟剛回來,咱們一家人剛團圓,不值得您這時候動氣。」
老太爺橫眉怒目道:「老大,既你這般大義凜然,要不你替他受?」說著脫掉另一隻鞋揮向他。
大老爺一把接過,告饒道:「爹,兒子錯了,錯了還成,求您放二弟一馬,可好?」
「做他的春秋大美夢吧!」說完,老太爺光著脚跑出去,大駡道:「老子今兒不打死那個孽子,絕不吃飯。」
大老爺生怕他爹有個閃失,唯有無奈的跟上去,唉!以後這日子該如何鶏飛狗跳啊!
劉鐵跟在老爺身後,輕聲道:「老爺,您這般躲著老太爺終究不是回事啊。」
劉仲修低聲怒斥:「不躲著難道被我爹凑到屁股開花嗎?這不是讓我在衆兒女面前丟盡顔面嗎?」
「可是老爺,您也知道老太爺的性子……」不依不饒,怕是不凑到老爺不罷休啊!
劉仲修猫在花叢中,低聲道:「讓我想想……」
劉鐵耳力驚人,好似聽到老太爺踱步的脚步聲,忙耳語道:「老爺,您在此慢慢想,奴才出去引開老太爺的注意力。」
劉仲修轉頭,神色感慨的看著他:「關鍵時刻,唯有你對我最爲忠心。」
劉鐵臉色囧然:……蹭的跑了出去。
劉仲修猫在花叢中,撿起一隻樹枝在地上畫圈圈,眼下這種局面,他該如何破解,老小孩……老小孩,以爹如今的脾性,怕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任何主意,最後劉仲修昂天長嘆:「莫非,今日天要亡我……」
這時,太太身邊的王媽媽走過來,低聲喚道:「老爺,您在不在?」
劉仲修眼神四顧瞥了瞥,見左右無人方緩緩站起來,咳了咳沉聲道:「有事?」不遠處聽到他爹的大駡聲。
王媽媽見老爺衣衫不整,頭上沾了一片樹葉,眼角劃過一絲笑意,垂下頭斂了斂嘴角的笑容,低聲道:「老爺,太太遣老奴過來是爲了跟您說,咱們剛剛歸家,還未去拜過祖先,不如您先去祠堂祭拜一番,祈求老夫人庇佑您一帆風順。」
祠堂!娘親!
劉仲修眼睛一亮,整個人容光散發,神色淡定的瞥向她,淡淡道:「夫人言之有理,對了,你告訴夫人,今晚我去她那就寢。」
王媽媽躬著身子,嘴角含笑的福了福身:「老爺放心,老奴定會轉告給太太。」
待王媽媽走遠,劉仲修不顧形象飛快跑去祠堂,劉家歷代祖先的排位皆在此處,門外自有老僕在此打理,遂祠堂裡終日香火不斷,他整理下儀容,恭敬的走進去撩起長袍屈膝跪下,給列祖列宗磕頭問安,隨後看著他娘的牌位,低聲道:「娘,不孝兒子回來看您了。」
不一會兒功夫,老爺子得到消息,光著脚氣喘吁吁的跑到祠堂,只見二兒子跪下蒲團上,看著他娘的牌位不住哽咽,想到早已逝世的老妻,老太爺鼻尖一酸,鼻音道:「孽子,還知道來看你娘……」
「爹,兒子知曉您爲甚打駡兒子,這些年來兒子一直在外爲官,未做到爲人子該盡的孝道,還讓您老爲兒子牽腸挂肚,時刻憂心,都是兒子的錯。」話及此處,劉仲修看著面前兩鬢鬂白,背稍有一點駝曲的老父,抱著他的雙膝不住的大哭。
劉仲修哭的嘶聲力竭,在外飄蕩多年的游子終於回到家中,猶記離家時,他爹頭髮漆黑,精神矍鑠,如今却已兩鬢鬢白,怎能不讓他心酸,再想到他爹這些年對他的尊尊教誨,更是悔從心來,哽咽道:「爹爹,您拿鞭子打兒子吧!兒子錯了,甘願被您打……」
老太爺神色動容,手一鬆,微微抬起的鞭子啪的落在地上,轉而拍拍他的肩旁,酸澀道:「翰文,你終於回家了。」
「爹,兒子回來了,兒子以後再也不走了,定會守在您身邊給您盡孝。」
「翰文,爹沒有多少年頭可活了,唯一的念想便是臨死之前能看到你。」
「爹,您不要這麽說,兒子心裡不好受啊……」劉仲修壓抑著哭音,低泣道。
這時大老爺走進來,跪在蒲團上給祖宗們磕頭,隨後跪在他爹面前低聲道:「爹,如今咱們一家人終於團圓,您再也不擔憂二弟了。」
「你們都是爹的好兒子,我與你娘此生能有你們這兩個兒子,乃生平一大快事!」老爺子望著老妻的牌位,緩緩道。
別看老二初進家門,他便又打又駡,那也不過是氣憤老二離家數載,可心裡却尤爲疼愛這個幼子,而他也爭氣,不靠家裡的蔭庇,弃武從文廢寢忘食的讀書,終於十年寒窗一朝高中,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手捧欽點聖詔,脚跨金鞍紅鬃馬,前呼後擁,旗鼓開路,氣派非凡,那等盛景如何不讓他欣慰自豪,想劉家以武起家,如今出了個文狀元,滿朝上下誰人不欽佩他。
二人神色激動道:「爹……」
「你們起來吧!」老太爺走到老妻的排位前,伸手撫摸了下。
大老爺抹掉眼角的泪水,緩緩站起來小心的攙扶著他爹的胳膊,輕聲道:「爹,此處不是話家常的地方,咱們同二弟換個地方說話,可好?」不敢驚擾祖先的清淨,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老爺子低嘆一聲:「走吧!」
這時,大老爺從懷中拿出他爹扔掉的布鞋,躬著身子親自爲其穿上,身後立著的劉仲修見此,鼻子酸澀不已,走至他爹另一邊,沙啞道:「大哥,這些年辛苦你了。」
大老爺瞠目:「這是何話?我照顧自己的老子有何辛苦可言?」此番模樣,多麽神似發火的老太爺。
劉仲修扯了扯嘴角,苦笑道:「這些年爹爹都是由大哥伺候左右,而我却未盡到一絲爲人子嗣的本分,實在不孝的很……」
老爺子頓了頓身子,猛然開口道:「爲君分憂,本就是爲人臣子的本分,怎能只顧小家不顧大局。」
「爹……」
「無需多言,爹又不知真的老的頭腦不清。」爲甚今日見兒子便當著衆人的面打他臉面,不過是爲了引衆人注意,更甚至惹聖上注意,這樣兒子入朝爲官時,才能引起聖上的關注。
此言一出,兄弟倆對視一眼,縱使心中萬般疑問,也不敢自奪其父原由,最後扶著老父的胳膊慢慢離開祠堂,回到他的院落。
書房中,父子三人坐在一旁,談論朝堂上的局面,當今聖上初登皇位不久,老爺子便提出請辭,聖上准許後,便在家做個養養花,養養魚的不老翁,但每日大兒子下朝總會來書房與他談論朝堂上發生的事,遂即便老爺子遠離朝堂許久,也知曉朝堂上任何風吹草動之事。
劉仲修緩緩開口:「爹,您說聖上此次招兒子回來,能封我什麽官銜?」
老爺子拿起烟口袋,慢慢將烟絲放進黃銅烟鬥裡,吸了一口神色淡然道:「左右不過比現在升一品。」
「兒子也這般猜想。」頓了頓看向大哥,低聲道:「大哥可知,弟弟回京途中遇到何人?」
大老爺搖了搖頭:「何必繞彎子,直說便是。」二弟還是改不了文人拐彎抹角的脾性。
劉仲修淡淡道:「魏廷茂。」
大老爺『咦』了一聲:「聖上不是派他去山西剿滅土倭人嗎?」
「沒錯,此番我們坐船回京,未料到大船行至萊蕪竟碰到他,我便順勢邀他一同回京,沒想到他竟當真同意了。」
大老爺忙不迭問:「他言語中可有說山西土倭人的情况。」
「雖他言語多有保留,不過弟弟還是從他隻言片語中探得,邊疆那邊怕是要有戰亂發生。」
大老爺猛地站起來,大笑兩聲:「太好了,若真有戰亂發生,正是我劉家兒郎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誰料老太爺冷哼道:「老大,你糊塗了不成!建功立業那是在戰亂朝代,爲了功名殺出的一條血路,如今以咱們家的聲勢還需要兒郎們建功立業嗎?」眼神在他們兄弟身上來回審視,淡漠道:「創業易守成難,這個道理難道你們還不懂嗎?」
「爹爹,可如今正是鍛煉齊哥的好時機。」
老太爺反問:「齊哥如今的差事不好嗎?」
大老爺訕訕道:「不是不好,但若能更近一步,不是更好。」
若不是現下父子氣氛融洽,老太爺恨不得將手邊的茶杯摔在他臉上,怒聲道:「當今聖上雖登基不久,却是文韜武略才智過人的賢明君主,且聖心難揣,不是我等臣子隨意揣測之人,現下咱們還是安分守己的各行其是吧!」
「爹,您此番言論恕兒子不敢苟同。」
「你……你個棒槌腦袋,」老太爺大駡一聲,指著他怒聲道:「你身爲京中將領,土倭人在邊疆□□擄掠,聖上爲甚未用你反而用一初出茅廬的小子去平息戰亂,其中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爹,您是說?」
「如今這位聖上可不是先皇,更或者說才智謀略比先皇還要多三分,再加上你二弟如今回京述職,你們兄弟一文一武只要用心辦差,在亂世中守住家也已是不易,何必爲了那不知是福是禍的功勞掙得頭破血流,方知退一步海闊天空。」
劉仲修甚是不贊同他爹的言論,淡淡道:「爹,如今咱家的兵符已被聖上沒收,大哥也不過是有兵無權的紙老虎,若齊哥在不爭些氣,咱們鎮國將軍府的威望怕是要一落千丈啊……」
老太爺疾言厲色道:「不知可謂!枉你外任這麽多年,目光竟如此短淺。」
「爹,兒子也是爲了咱家威望著想。」
老太爺冷哼道:「我且問你,魏廷茂是誰的兒子?」
「寧遠將軍的二子。」
「寧遠將軍又是誰的夫君?」
「三公主。」
「聖上爲甚如此提拔魏廷茂,你們可想過這裡面錯綜複雜的關係?」
「爹,您是說?」
「多事之秋,以咱們家的威望,還是靜觀其變最爲好。」
劉仲坤兄弟二人心領神會,肅穆而立的斂了斂臉上的神色,鄭重道:「兒子明白了。」
王媽媽回去覆命時,太太尚躺在床上雙目微合,只見她嘴角上翹:「老爺,是不是被老太爺追的四處躲避。」
「太太果然料事如神?」
「公爹這炮仗脾氣,這麽多年竟不减反曾。」
王媽媽捂嘴偷笑:「太太,老奴去時,老爺正猫在花叢中呢?」
「的確像老爺的作風。」老爺如今有兒有女,倘若還如當年成婚時那般桀驁不馴,說不得公爹此番打駡直接將他攆到旁人家,而不是像如今這般東躲西藏,深恐被公爹逮到,狠狠鞭打一番。
王媽媽抿了抿嘴角的笑容,小心開口道:「太太,老爺說今晚過來您處就寢。」
太太冷哼一聲:「不過是借花獻佛,惹人耳目罷了!」
「太太……」
太太緩緩睜開眼睛,淡淡道:「折騰一天了,你去耳旁歇息會兒,喚迎香進來伺候就行。」說著背過身,閉上眼小憩。
王媽媽微微應下,躬著身子脚步輕移的退出去。
大房,五位老媽子屏氣凝神的躬著身子,其中一人上前恭敬道:「太太,老奴們已將耳房的姑娘們送去各自院落。」
大太太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低聲道:「她們神色上可有何舉動?」
那人輕聲道:「老奴親自送三姑娘去她的院子,遠遠瞧著她眉眼不甚開懷,怕是對住處不甚不滿意。」說到最後,聲音越發小了。
大太太低應一聲,眼神看向第二個老媽子。
第二個媽媽上前一步,恭敬道:「老奴送四姑娘去她的院子,四姑娘面色尚好,不僅賞了老奴銀子,還拉著老奴的手不住打聽主子們的喜好。」
大太太淡淡道:「倒是個見風使舵之人。」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
第三個媽媽低聲道:「老奴送得是五姑娘,五姑娘神色倒是無任何怪异之處,只是嘖嘖兩聲,感慨府中景致。」
「這樣啊……」
第四個媽媽上前,輕聲道:「老奴送六姑娘去她的院子,六姑娘看著極好說話,賞了老奴一個荷包,却未曾向老奴打探任何話。」
「倒是個心有城府的……」
第五個媽媽上前一步,小聲道:「老奴瞧著七姑娘脾氣大的很,及至院門處直接將老奴關在門外。」言語中帶著憤憤不滿之意。
「呵呵,性子竟如此乖張……」話音一落,大太太眼睛一撇,幾位媽媽忙收斂臉上的神色,垂著頭不在言語,只聽她聲音淡漠道:「你們下去吧!」
幾位媽媽福了福身,躬身退下。
這時大太太身邊服侍的郭媽媽低聲道:「太太,二房幾位姑娘瞧著都不是好相與之主啊……」
大太太摸著手旁茶杯的邊緣,淡笑道:「不過是見過了江南的奢侈浮華,嫌弃咱們府中簡陋寒酸。」
「那咱們……」
「順其自然,二房的事自然由二弟妹做主,她們才剛回府,手還是莫要伸得太長。」
郭媽媽低笑道:「還是您有遠見。」
大太太話音一轉,低笑道:「不過真沒想到二弟妹是個空有架子,內裡膿包之人,若不然這些年也不會任由二叔納了這麽多妾室,生了這麽多庶出之子。」
郭媽媽吹捧道:「二太太不過是個綉花枕頭,才智謀略自然不及您高。」
大太太垂下眼眸,看著茶杯裡倒映出的倒影,嘴角微微上翹,二房子嗣雖多於大方,但少爺們之中當屬嫡出的翊哥出類拔萃,至於姑娘們,她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是嫡出的三姑娘還是庶出的其他姑娘更加略勝一籌。
「叮囑府中的奴僕,對二房之人一定要禮遇有加,不可生出絲毫怠慢之心。」
「老奴明白。」
劉湘婉見招銀招娣手脚迅速的整理好房間,竪起大拇指:「你們越發有管家娘子的風範了。」
「姑娘……」二人羞紅了臉,跺了跺脚嬌羞道。
劉湘婉看著屋中的擺設,淡笑道:「不錯,與咱們在蘇州時房間的擺設一般無二。」
招娣嬉笑道:「這樣還能有點熟悉感,若不然奴婢來回進出,總覺得蹩脚的很。」
招銀跟著點頭,又看了看外面的日頭,輕聲道:「姑娘,房間已整理妥當,您折騰了一天要不去床上小憩會兒。」
劉湘婉雖有些疲乏,但心中不住的擔憂姨娘,遂搖了搖頭:「先去姨娘那看看。」姨娘還有兩個幼弟需要照看,雖有趙媽媽在其身邊伺候,但她們初來乍到,行事還是莫要亂了分寸的好。
劉湘婉留招銀在院中看家,帶著招娣去了黃姨娘的院子,只見屋中已收拾妥當,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絨毯,黃姨娘抱著祉哥逗宴哥玩耍。
立在門口的綠衣及紫衣對她福了福身,黃姨娘含笑道:「姑娘快些進來。」他們回京前,青衣便在黃姨娘的許可下嫁給了興哥,成婚後,隨著興哥留在蘇州幫著打理太太的田莊,太太得知黃姨娘少了一個貼身婢女,便從身邊撥了一個小丫鬟過來,黃姨娘爲其取名『紫衣』。
紫衣到底跟著姨娘時日尚短,有些事姨娘不敢讓她插手,免不了麻煩趙媽媽教其規矩,至於兩個哥兒,便由姨娘及宴哥奶娘親自帶著。
劉湘婉進來後,眼神環顧四周,低笑道:「姨娘這裡倒是與在蘇州時的擺設有些變化。」
黃姨娘神色無奈道:「還不是有了這個小魔星,如今趁人不注意便爬在地上,扶起桌子板凳便能起身,看著好看的好玩的東西便不鬆手,遂這些陶瓷的花瓶或茶杯,萬不可放在他能勾到之處。」
劉湘婉點了點宴哥的小鼻子:「叫姐姐……」
「家家……」
「哼,不討喜的小傢伙。」說著看向姨娘懷裡的祉哥,碰了碰他白嫩的臉頰,不住的逗他玩。
「姨娘,這般長途跋涉,兩個弟弟身子竟未出現任何不適之處,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黃姨娘淡笑道:「姑娘說的是。」抬眼看向她,又道:「院子可還好,房間可有收拾完?」
「姨娘不必操心,院子比您這略小點,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對女兒來說,院子的大小幷不十分在意。」
黃姨娘頷首道:「姑娘不過是個過客,日後待你嫁人,婆家才是你真正的歸宿。」
劉湘婉無奈道:「姨娘,女兒怎麽感覺您巴不得我趕緊長大,趕緊嫁人。」
「姨娘只是怕你在這吃苦……」好不容易熬到她們的日子有了起色,老爺却奉旨回京,回了京城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因此她十分心疼姑娘。
劉湘婉心中却不甚在意,手指不住的逗著祉哥,輕聲道:「姨娘,我瞧著大伯母不似好相處之人。」
「大太太一看便是十分重視禮儀規矩,遂在這方面姑娘還是要打起精神,不可像在蘇州時那般憊懶,沒規矩。」
「姨娘,女兒知道。」
這時,宴哥見他娘與姐姐自顧說話不理他,不甚高興的使勁拽著他姐的胳膊,大喊道:「家家……家家……」
劉湘婉回頭點了點他的小鼻子:「宴哥,叫姐姐……姐姐就不搭理你。」
宴哥傻呵呵對其發笑,劉湘婉一見他這番討喜模樣心軟的化成一團水,一把將他抱在懷裡,輕哄道:「宴哥,是姐……姐……」一字一字慢慢說與他聽。
誰料,宴哥眼睛一直盯著他姐耳垂上的白玉耳環,趁人不注意一把抓住,疼的劉湘婉眼泪冒出來,捂著耳朵哀叫道:「宴哥放手,姐姐耳朵疼……」
黃姨娘見狀,趕緊將祉哥放在一旁,抱著宴哥輕哄:「哥兒放手,不能拽姐姐的耳環,看姐姐疼的都哭了。」
宴哥歪著頭看著他姐,劉湘婉假做哭相,宴哥眉頭一皺,慢慢鬆開手,摟著黃姨娘大哭道:「姐姐……姐姐……哭……」
此言一出,母女二人喜形於色,黃姨娘更是緊緊摟著宴哥,含笑道:「哥兒,她是誰?」手指指著姑娘。
宴哥哽咽的將頭埋在姨娘懷裡不肯出來,劉湘婉低笑一聲:「臭小子,會清楚喚人竟一直裝傻充楞騙我們,太可恨了!」對著他的小屁股輕拍兩下。
這時,躺在一邊的祉哥不樂意,在旁咿咿呀呀的叫喚,劉湘婉一把抱起他,親著他的臉頰道:「祉哥,咱們以後不跟哥哥玩……」
聞言,宴哥哭的更加泫然流涕。
半響兒,黃姨娘方哄好宴哥,只聽劉湘婉低聲道:「姨娘,晚膳你可會去?」
黃姨娘搖了搖頭,自嘲道:「家宴哪是我這等身份能去得的,不過有他們兄弟倆陪我,我便已知足。」懷中摟著宴哥,滿眼愛憐看著祉哥。
「姨娘……」
黃姨娘淡笑道:「姑娘無需在意,姨娘早已習慣,幷無任何介懷之情。」從選擇生下姑娘的那天起,她便注定只能成爲老爺後宅芸芸衆生之中的一位侍妾。
「姨娘,女兒心疼您。」
「姑娘,如今我有子有女,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已是老天垂憐,遂你切莫爲姨娘傷懷。」
「姨娘……」見姨娘强裝笑臉,劉湘婉的心陣陣抽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