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Welcome home，boss.」

　　伴隨著星期五的聲音，房間被暖色的燈光漸次點亮，東尼疲憊地把外套甩在沙發上，緩緩癱坐了進去。

　　他摀住腦袋，手指不自覺地揪扯著自己的頭髮。

　　東尼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次他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擺在他面前的難題不是從廢銅爛鐵裡造出一套鎧甲，也不是從二十年前的沙盤裡找一個什麼鳥元素，這次碰到的問題虛無縹緲，不僅看不見摸不著，且在東尼數據庫一樣的大腦裡連個成功先例都沒有，只撓得東尼的心絲絲地抽痛。

　　「星期五？」

　　「Yes， Boss.」

　　「以後取消進門歡迎語。」

　　東尼嘟囔著說了這麼一句，甩開自己的襯衣和褲子，垂頭喪氣地進了浴室。

　　他喜歡在泡澡的時候思考，水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四通八達，無所不至，每次將自己浸沒在充滿水的環境中時，東尼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像自己的神經細胞是不是也像這些水分子一樣相互擁抱，相互觸碰，並一起在腦海中隨著神經信號的刺激而輕輕顫栗著。

　　那麼賈維斯呢？

　　機器和人類有著本質的不同，從最基本的構成單位便是天差地別，賈維斯的運行基於字符和數串，他永遠不能與用生物信號傳遞刺激的人類相提並論，就算賈維斯的外表再如何真實，他也終究是一台模擬人類的冰冷機械。

　　沒有體溫，沒有心跳，0和1的複雜排列，由程式和指令設定的性格、語氣、甚至喜好……東尼在熱氣蒸騰的浴室裡閉上眼睛，他是一個工程師，一個機械師，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它們的構造，可就是因為太清楚，才難以被外表迷惑而自欺欺人，才難以從內心深處徹底接受，才難以不感到心悸和害怕，因為他是如此地明白自己與賈維斯有多麼巨大的不同。

　　賈維斯的愛是什麼？東尼甚至不敢確定這是不是自己早期留在賈維斯核心指令中的一部分。

　　保護東尼•史塔克直到他的生命體徵徹底消失。

　　「Boss，考森探員來電。」

　　東尼關上水，他裸著身子從浴盆裡跨出來，一邊拽過旁邊的毛巾擦著身上的水珠，一邊喊道：「不接！」

　　「史塔克先生。」

　　東尼翻了個白眼，他從浴室裡探出個頭來，果然看到考森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東尼的沙發上了，遠遠地看到東尼，露出了一個標準的「神盾局微笑」。

　　考森看到東尼衣服也沒穿，很是體貼地移開了視線，開始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然後一出口就是個重磅炸彈：「賈維斯被目標劫走了。」

　　WHAT？

　　東尼瞪圓了眼睛，他水也不擦了，幾乎光著屁股從浴室裡跳出來：「你說什麼？！」

　　考森依然悠閒地坐在沙發上，視線端莊地盯著天花板。

　　「等等，不會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吧？」東尼反應過來，他不滿地甩了甩頭髮上的水，「你們之前可沒告訴我還有這一出，不然我就不借了。」

　　「不會有事的。」考森依然一臉笑容，他不由得又要誇獎賈維斯了，「他演技真好，你有給他安這個模塊嗎？呃，『影帝五十招』之類的？」

　　「沒有。」東尼有點不高興，他不喜歡別人總是用「裝沒裝這個程式」「安沒安這個模塊」來形容賈維斯，好像賈維斯怎麼做都是理所應當的，全是程式的功勞。

　　「噢，可以得奧斯卡。」考森扁著嘴點了點頭，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了，你要看看嗎？」

　　「你們還錄影？」東尼感覺更不高興了，「喂，你們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劫走？完了還在旁邊悠閒地一邊嗑瓜子一邊錄影？」

　　這下輪到考森奇怪了，他困惑地皺眉：「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東尼深吸了一口氣，他裹緊了毛巾，疲憊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於是考森開始在東尼的家用影片端上播放錄影。整個錄影被投影到了東尼家的一面白牆上，畫面很大，上來就是賈維斯的臉。

　　畫面很暗，似乎已經被送到了某個偏僻的地方。賈維斯被反手綁住了，外套也被扒了下來，只穿著襯衫，臉上依然很冷漠。他身後幾個說著中東不知哪國語言的蒙面人對他推推搡搡個不停，賈維斯被推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幾把衝鋒步槍就抵在他的后腰上，而且都上了膛。

　　東尼覺得自己手心裡全是冷汗。

　　在這個觀看影片的時刻，他腦子裡竟然奇異般地開始「往日回放」，東尼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腦海裡極速地檢查前幾晚自己給賈維斯實體加固的每個細節，定位、合金、包覆膜……東尼在電光火石的幾秒之內把那晚的全部流程都回想了個遍，確認自己沒出任何紕漏才稍稍鬆了口氣。

　　考森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看，賈維斯很有專業素養，噢，你看他那個驚懼的神情，太到位了，我應該通知我手下那幫人都來學習一下，拿這個當典型。」

　　他伸手捅了捅東尼：「說真的，賈維斯什麼時候投入量產？我要訂一打，十二個。」

　　東尼臉上一絲笑也沒有，他很少露出這樣冷肅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到影片上一個人對著賈維斯頭上打了一悶棍然後拿一個黑布袋把他套起來以後。

　　「放心，這幫傻蛋一直在我們的監視之下，我本來以為要引起目標的注意還要再多費幾番功夫，看來對方比我們想的還要缺錢。所以我猜測，他們的項目應該已經快要成功了，賈維斯必須盡快動手。」

　　東尼豁然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站得太快以至於毛巾都掉到了地上，考森趕緊別過頭，並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過去。」東尼撿起沙發上散落的衣服開始胡亂往身上套。

　　「去哪？」考森皺眉。

　　「星期五！」東尼套上褲子，他一邊扣腰帶一邊喊，「GPS衛星31CX2的坐標報給我！」

　　「Boss，坐標是XXX，XXX，請問是否需要啟動Mark？」

　　「不用。」東尼抬起頭來繫上襯衫的釦子，「帶著Mark，我要坐飛機過去。」

　　他轉頭看向考森，對方馬上一臉警惕：「機油很貴的。」

　　「沒關係。」東尼用手順了下頭髮，仰頭一笑，「我有的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