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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第78章
柒拾陸、稚子

定王府城南地界上最大的府邸,是先帝還在世時就修築的,當時條編法初見成效,國庫充盈起來,先帝撥用了不少存餘,李首輔開始並未明著反對,可後來隨著越來越多的銀子藉此暗中流向了先帝的私庫,李首輔便也藉著各種理由拖延,君臣間的齟齬也由此慢慢浮到了明面上來。

後來定王出京,櫝玉保留了王府未挪作它用,這王府曾經是先帝對定王絕頂寵愛的見證,櫝玉能留下它,倒贏得了不少稱其身為真龍、心胸寬廣,其實只不過是因為櫝玉實在不甚在乎那所謂父皇對么子的寵愛,他自很小的時候便對父親沒了指望,自己接了先帝留下的爛攤子後,便更不在乎那點小兒心思了。

如此說來,這倒是定王第一次真正住進這定王府,先帝早早修好了這府邸,半為私庫、半為透露東宮心跡,卻沒料到自己還未熬到定王出宮,就賓天了。

這地方多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可定王倒也大大方方住了進去,絲毫沒有考慮這裡面埋了多少釘子,用起王府裡原來的人手也毫不顧忌,當真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

夏日里的蟬叫得極歡,臥房旁的耳室外種了柳,又引了曲水環繞,因此蟬格外多而噪,定王在抄《華嚴經》為皇帝祝禱,當他累了滿滿一摞經文後,房中悄無聲息立了一人。

“處理乾淨了?”他的口氣彷彿是與人清議、探究學問。

“是,沒留下痕跡,雍國公那邊查不到的。“來人回道。

“他不用查,也知道無非是我,或是皇上,如果讓他來選,雍國公大概寧可是我。若是皇上,那他才真是毫無退路了。“筆尖的墨徐徐劃在紙上,寫的全是慈悲之語,口中滿是機羅算計。

“但雍國公本就心有不甘,如果讓他知道是我們下手的……“那人有些遲疑。

“正是因為心有不甘,我才要讓人獻上這射柳之計。他不用這計還好,如今已經用了,人又被我滅口,這筆帳,是必然只能扣在他頭上了。”

定王寫下“塵中,皆有一切世間極微塵數佛“,才繼續說道:“力蠻而智昏的野犬,想要收為己用,就必須斷了所有活路、打趴下了,才能老實為你所用。”

雍國公自詡實權重臣,以為自己能不受定王或皇帝牽制,如此狂妄之人,定王借人之手獻上這為他量身而作、試探群臣的射柳之計,他焉會不動心?只要他咬了這個鉤,皇上但凡不是個死的,也容不下他了,而他如不能為皇帝所用,自然就只能轉向定王。

“可嘆他居然還想以救駕之功送定中宮之位。“他微微翹了下唇角,“如此蠢貨,實在是最趁手的工具。”

“王爺下一步,打算如何敲打雍國公?”

“不急,有些事我要吩咐你去做。”狼毫銀管輕叩筆床,定王眉目如畫,眼神一片清明正氣。

櫝玉這段時間為了養傷,日日都要灌苦藥,多年沒這麼病過,他好了傷疤忘了疼,記不得當時自己是如何下定決心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又起了心思想讓李檀照顧自己。

李檀倒也沒有多不願意,只是這人偽裝得忒不走心,那日在書房裡沒個節制,如今哪怕再是一副虛汗淋漓的樣子,也沒多少說服力,於是只提了半邊眉毛,閒閒問道:“你無事嗎?”

櫝玉忖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沒什麼大事,只是手上有傷,總是不方便些。”

“這樣啊。”李檀拉長著尾音,轉口說道:“幸好如今你身邊如此多得力之人,總不至於讓你像以前那樣事事自己動手,這樣我便放心了。”

說完便起身,一副要告辭的樣子,櫝玉倒也不攔,就這麼任她走了。

李檀本來以為中途大概便要被櫝玉纏住一陣無賴,她就接著梯子下去,卻遲遲沒等到動靜,想回頭看看這人的表情,又按捺住,歪了歪頭,自顧自走出去了。

第二日,便聽聞路喜公公被罰了,罰得動靜頗大,罰得滿宮皆知,可誰也探不出是出了什麼事,加上皇上剛剛遇刺,霎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李檀坐在太后殿裡,正聽了這消息,一口茶咽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差點嗆著。

她強自把咳嗽按捺下去,心想,這人不會越活越回去了吧,便是八歲的時候,他也沒幹過這麼沒譜的事,如今成了真龍天子,難道他爹那二五不著調的性子終於顯了出來,發這樣的神經?不至於吧。

待她去了慶元殿,看著跪在地上不敢看人,自己逼視過去還一副三貞九烈,活似要就地立個貞潔牌坊的路喜,她才知道一件事。

這人就這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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