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之前他們趕路的時候也曾經在林子裡住過, 比起陰氣森森的宅子, 住在外面不知道好了多少。
許是今天見到的事情都過於詭异,晚上升了火堆, 幾個人圍在一起,不知怎麽就說了起來。
有人將手往火上面烤著,稍微熱了些, 搓了搓胳膊, 讓渾身的血液活泛起來,「你們的有沒有覺得這邊冷的有些不正常,雖說也快入了冬, 可怎麽覺得背後一直冒冷氣一樣。」
「你小子,手頭上都見了那麽多血,還怕什麽。真要是有埋伏,來一個殺他一個, 來一雙就殺他一雙,唧唧歪歪的做什麽。」
「可若是不是有人埋伏呢,我瞧著這邊屋子都沒有多少的年頭, 顯然曾經有很多人在,現在却連人影都瞧不見幾個。」他後面的聲音說得越來越小, 最後咽了咽口水,「你們說, 會不會是因爲這個地方鬧鬼呀。」
話音剛落,就有膽子小的丫鬟尖叫,聲音凄厲, 讓人起了一身鶏皮疙瘩。
沈棠也是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抓住身邊人的胳膊,待發現不過是個膽小的丫鬟被嚇出了聲,這才緩了口氣。
驚慌之下,她才發現自己抓著的是陸持的胳膊,連忙鬆開了手,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在火光下,她臉色仍舊有些的發白。
陸持將面前朝著火堆,又扔了一根木柴,「沒有這些東西的,若真的有的話,這種傳聞早就傳揚開來,可是你看看,我們一路過來,可聽說了什麽嗎?」
「這是說不準,我們坐船過來,在路上也沒有停留多久,就是有什麽傳聞,我們也是不知道的。」沈棠抿唇,最後輕聲說。
她雖然也不信,但是禁不住自己多想,深夜能够將人的心底的那點子恐懼給無限放大。
陸持無奈,倒是一直將她摟在懷裡,沒有鬆手。
到了下半夜,許多人都禁不住瞌睡,就地靠著樹邊或者鋪一塊布直接在地上睡著了,只留下幾個人在守夜。
火光仍舊沒有熄滅,偶爾聽見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守夜侍衛在交談,聲音很小,揉散在林子間,也聽不真切。
夜越發深沉,守夜侍衛的眼中都有了幾分的困頓。
「啪噗。」西南角的地方忽然有了細微的響動,守夜侍衛的眼中頓時有了幾分清明,眼神銳利地朝旁邊看出。
西南角的地方擺放著所有的乾糧和一些平日裡用得上的東西,擺放成一小堆,若真是有人躲在那邊,他們也是看不見的。
侍衛們看了一眼,分別握緊手裡面的長刀,一點點像西南角的地方逼近。還差幾步距離,忽然有個人樣朝著空中撒了一把麵粉,然後朝著後面「噌」的一下就竄了出去。
「有刺客。」侍衛大喊一聲,另一個人朝著西南角的方向追了過去。
沈棠睡得淺,被這麽一句話猛然驚醒過來,查覺身邊有人在才鬆了一口氣。陸持是抱著她睡的,察覺了懷裡的人有了動靜,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你繼續睡一會,我出去瞧瞧。」
許是剛醒,聲音還是沙啞的。他向下親了親沈棠的額頭,說著就要坐起來。
沈棠已經清醒地差不多,馬車裡昏昏沉沉,她也不想一個人待著,扯了男人的袖子,「我同你一起。」
一同生活了這麽多年,陸持也是頭一次知道沈棠怕這些東西。
懷裡的人身上有股水梨花的香氣,溫溫熱熱直往人的心裡鑽。他的心莫名軟成了一片,溫聲應了,「好,外面寒氣重,將斗篷裹上。」
說著,他就開始動手,替沈棠將衣服都穿好,確定沒有一處透風之後,才牽著她的手往下面走。
侍衛像是拎著一個棕色的麻袋往這邊走,嘴裡面還在駡著,「這是哪裡來的小兔崽子,怎麽好事不學,盡學這些偷鶏摸狗的事情,你爹娘都不好好教你。」
說著,他就將手中的棕色麻袋往地上一扔,原來是一個十來歲左右的孩子。
他的頭髮散亂,穿著件單薄的麻衣,渾身沾滿了灰塵。雖然看不見長相,可仍舊能讓人一眼記住,因爲這個人太瘦了。肩膀的骨頭根根聳立,腰部似乎一把手就能够抓住,整個褲管空空蕩蕩,都不像是個活人。
男孩雙手被綁住,掙扎了兩下見逃脫不掉,索性就坐下來同侍衛扯著嗓子駡,「我爹娘早就死了,都不知道埋在什麽地方,你要是有這個本事倒是將他們挖出來,教訓我呀。」
他聲音像是公鴨嗓,粗啞難聽。
侍衛拿著劍鞘就給了他一下,「我倒是頭一次見人這樣說自己的爹娘的,說,你摸到這邊想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是找你們要一點吃的。」男孩討好地笑了兩聲,「大爺,你看看你們也沒有什麽損失,不如就直接放我走唄。」
陸持挑了挑的眉,「那我問你一件事,這周圍爲何沒有一戶人家?」
聽了這話,男孩突然抬起頭,露出一雙清凉的眼睛,頓了頓,然後眦著大白牙笑了一聲,「爺,這可不是您管得起的事情。」
「放肆,竟然敢同世子爺如此說話。」侍衛直接踹了他一脚。
葉生被這一脚直接踹懵了,倒在地上直接吃了兩口土,「呸呸」了兩聲將嘴裡的土吐了乾淨,然後看向陸持,像小狼崽子似的,眼神裡盡是凶狠,「你當真是世子爺?」
「你這小子... ...」侍衛剛想要上手,陸持一個冷刀子丟了過去,後面的話就咽在喉嚨裡。
「我是。」
「比縣太爺官兒大?」
「嗯。」
男孩的聲音有些抖,「比刺史的官兒大嗎?」
「嗯。」
陸持剛應了一聲,男孩雙眼通紅,咧著嘴角笑得渾身顫抖,笑著笑著就彎著身子嚎啕大哭起來。
衆人正不知所以之際,他掙扎著身子,衝著陸持跪下,嘶吼著:「賤民葉生狀告汾陽縣令和禹州刺史相互勾結,隨意捕人做大牢,逼著這些人做的苦工,分文不給,動輒打駡,將人折磨致死。」
陸持看著他,笑了聲,「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一下子就將兩個父母官給告了,我憑什麽相信你?」
「世子爺不是覺得奇怪嗎,這周圍沒有多少人在。」葉生哽咽著,艱難地想要將每一個字說清楚,「因爲這裡但凡是能幹活的,都被他們抓進去做勞力,每天那裡面都要死幾十個人。」
他忽然激動起來,粗聲吼著,像是走到絕境的狼崽子,「若是你們不相信,可以到梁江關去瞧瞧,每挖開三尺城墻,就能够扒出來一副白骨。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後來被折磨得做不了活,就被人直接活填了進去,他們死前,還一直伸手叫救命的。」
陸持帶來的這群人中,不乏手中染了鮮血的。可聽了這話,仍舊起了一身的鶏皮疙瘩。這是要有多惡毒,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爲我們一個村子的人,就保了我們五個人出來,讓我們逃走去通風報信。我們五個人一路被追殺,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 ...」
四個人的血都濺了他一臉,溫熱的,都是鐵銹的血腥味。再次提及這件事情,他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什麽東西,他怕一伸手,摸到的就是同伴的鮮血。
他後面幾乎都說下去,不停地給面前的官老爺磕頭,「世子爺,你一定要去救救他們,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你救救他們。」
「不然他們真的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