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雖說是體內的餘毒未清, 但是沈棠基本沒有什麽大礙, 只需用一些藥石養著。養了五六日之後,她的身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頭幾天陸持倒是一直在身邊的陪著, 事無巨細他皆是安排得妥妥當當,可後來幾日,經常有人過來, 讓他出去商議事情, 她也沒有疑心。
只是他在外的時間越來越長,到了第七日,沈棠只在早上的時候, 才見過他一面。她倒是問過一次,他只說是太醫研製出了新的法子,現在正調遣人過來,熬制藥材。
岑歡過來的時候, 她正在閒著無事,看見陸持舊衣袖口有道口子,拿著針綫預備將衣服縫補起來。見到岑歡過來, 她也是高興的,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綫活迎了上去, 「今日你怎麽過來了,是不是兩個孩子又得哭了?」
她和陸持都不在孩子的身邊, 一日兩日還可以,時間久了就不行,不管良辰美景怎樣哄都是不行。元洲問過一會之後就沒再問過, 一個人坐在得一旁不說話。傾喜却是不行,她性子本就是軟些,一直躲在被窩裡哭。
兩個孩子也是被折騰得够嗆,等沈棠好些之後,陸持也去安延府一趟。此刻岑歡過來,她自然在猜是不是和兩個孩子有關係。
「傾喜和元洲都聽話得很,上次陸持來說了一次,保證過幾天能看見你們,也不哭了。現在初瑜正帶著兩個孩子呢。」岑歡說,拉過沈棠的手仔細看,見她的只是清减些,精神頭却是足的,也放心些。
所謂患難見真情,當事人可能還有些不清楚,他們這些外人可是看得明白。若不是時局不對,想必皇叔也同意兩個人在一起。
岑歡瞧了一眼旁邊的外袍,又轉開眼,「我今日過來,是有要緊的事情想同你說。初瑜懷孕了,月份再大些便不好再趕路。現在你身子已經好了,照皇叔的意思說,等三日之後,就啓程離開。」
「這麽早的嗎?」沈棠下意識問著,話說出口後才明白過來,自己說這樣的話是不合適的,因爲他們一開始便是爲了陪自己過來,將連個孩子帶回去。現在陸持也答應將兩個孩子給她,她也沒有什麽留下來的必要。
表面上,這樣說的確是沒有的錯。可心裡面一直有個聲音在說:「陸持怎麽辦呢?」。
岑歡見她沒有立即應聲,想了想還是問了:「棠棠,你是在意陸持嗎?」
沈棠有些不自在得轉身,將衣袍和針綫都收起來,心裡面也複雜得很。她說不好現在對陸持的感情是怎樣的,不知道是出於喜歡,還是因爲在病危時對他照顧的感激。
她沒有喜歡過人,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麽樣子。再加上她雖然已經對過去釋懷,可那些得傷痛的餘威仍在,她也不願意自己對陸持心動。
「要是所有的感情,用簡單的在意或者不在意就能够說完,那倒是好了。」沈棠含糊不清地說。
「可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要先回晋國。若是覺得不喜歡他,那便帶著兩個孩子過自己的日子,不會差了。他若是有心的,也會追過來求娶,你現在待在魏國也沒什麽用,反而人多口雜,讓別人逞了口舌之快。」岑歡一生也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可這些道理還是懂的,「不管怎麽樣,你總要爲自己打算,現在待在魏國不是什麽好事。」
「我……我沒有在意他,只是先前答應,要留在魏國兩個月。」
岑歡剛想說,讓他們離開便是陸持出的主意,但怕她起了疑心,便將事情推到陸持身上,有些隱晦地說:「他也不是動不通情理的人,之前皇叔同他說過這件事情,他也同意說讓我們先離開魏國。」
沈棠的心裡有輕微的不舒服,陸持既然都將事情答應下來,她也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就同岑歡說,她明日便回安延府,同他們一起回去。
之所以留下來一晚,是想,就算是離開的話,也要和陸持鄭重說一聲才是。
等到外面的月亮都爬得老高,陸持才裹挾著一身寒氣回來,她還沒有開口,便聽見男人說:「我找你有些事情,你隨我出來一趟。」
他面上有些嚴肅,甚至有些罕見的緊張,動作也有些不自然,沈棠總覺要發生些什麽,思維也被帶過去,「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在外面說?」
陸持半彎著身子,側頭在她的耳邊說:「你去了便知道了。」
話剛說完,也不管沈棠情不情願,陸持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往外面闊步走去。
這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倒是將沈棠的好奇心勾了起來,直到看見那小半個山頭的花燈時,她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山林安靜地沉睡著,花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星星散散分布著,遠遠看上去,像是在山上圍著一道橘色的綢帶。明與暗交錯著,恍若是一場夢境,沈棠一時楞住了。
兩人原本是幷肩而立,陸持忽然牽著她的手,「上去看看吧。」
山頭上有一座凉亭,經風雨的侵蝕有些破敗,但因早先年有一對夫婦因爲世俗不容,流落至此,題詞一首訴盡平生後,下落不明,倒成了後來人口中讓人慕艶的愛情。有不少定情的人同伴侶前來游玩,最後傳出在懷雲亭定情的男女,最後一定會白頭到老。
早些年她曾經和陸持曾經來過一次,還玩笑著說:「旁人怎麽就知道能白頭到老,不是在自己的身上,我是絕計不會相信的。」
「那日後我們過來試試。」那時的陸持說。
以前的玩笑話,她自己都未必記得,而陸持帶她來這裡,是隨意選了一個地方,還是將以前的話都記在心裡。
她看著凉亭的周圍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花燈,要麽是兔子模樣,要麽是海棠花的樣子,一下子就笑了出來,眼裡有一層霧水,「你這些天都是在準備這些東西嗎?誰教你的這些?」
陸持看上去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樣子,虎口的位置不停得摩挲著她的手,也不去看沈棠的臉,「嗯」了一聲之後,問:「喜歡嗎?」
這個問題像是有些歧義,像是應了聲「喜歡」之後,就要接受這番舉動背後的心意。她不停地在問自己,真的要這樣接受陸持嗎?
可是一想到過去,她的心中便萌生出退意。陸持這個人的喜歡啊,太偏執,她就算是心動過可也總害怕著,她不願像過去一樣生活著。
她的手瑟縮了一下,看著遠處成片的花燈沒有說話。
忽然她的手被鬆開,尚未明白發生什麽事情,就陷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裡,鼻端傳來草木的清香。
沈棠不算是矮的,可也隻到男人下頜的位置。陸持略微低著頭,炙熱的呼吸就全噴灑在沈棠的耳邊,有些癢,那一塊地方酥酥麻麻的,順著血液往人的心裡鑽。
她聽見男人异常溫柔的聲音,「沈棠,你聽好了,有些話我只說一遍的。」
心跳陡然加速,砰砰直跳,可呼吸交錯間,她聽見的,不止自己一個人的聲音。
「沈棠,我喜歡你,比我想得還要喜歡你很多。但是,我很膽小,比你想得還要膽小。所以害怕失去,用盡所有的方法要將你留在我身邊。那時候,我明明知道你不開心,可我仍舊不願意放你走,因爲我除了你什麽都沒有了。可是,現在我想,就算是我什麽都沒有,我也想要你榮及一生。」
他頓了頓,伸手撫上女子的頭髮,聲音低沉,「我不是想逼你去做些什麽,只是想我的軟肋指給你看。此後,能傷害到我的,便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陸持那樣的人,就算是被打斷了骨頭,都不肯哼出一聲。這樣習慣將所有情緒都掩藏在心底的人,說句軟和話,都覺得是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中,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可此刻他却徹徹底底、不帶有一點保留地將自己的一顆心和盤托出,脫下所有尖銳的鎧甲,任由面前的女子主宰著他的整個生命,在這場的感情裡他完完全全臣服。
能做到這一步,對於陸持而言,需要有多少的勇氣呢?
沈棠一下子紅了眼眶,將自己的臉埋進男人的胸膛裡,能够聽見心臟處傳來一聲聲强勁有力的心跳聲。她悶聲問:「若是我仍舊不能接受你呢?」
「那我便一直等著。」陸持將她又抱緊一些,「你先去晋國,等我將這邊的事情處理後,我便去晋國求親,求到你答應我的那一天,又或者求到我們變老的那一天。」
「你在哪裡學會這些話的?」
「沈棠,我說的都是真的。」陸持抬頭,看著那遠處的一片燈火,聲音裡帶著些莫名的惆悵,「你答應不答應,都一直由著你,我只是怕我不說,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我只求你一件事,無論好的壞的,我願你心裡一直記著我。」
而我盡力,保全自己,活著去晋國,以十里紅妝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