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丁洛有些緊張。
雖然她有時候開玩笑管祁彧叫姐夫, 但她還是挺怕祁彧的。
畢竟祁彧大多數時候不太理人,臉色也很淡漠。
他突然找自己說事情, 丁洛腦子裡閃過了好幾個念頭。
有季悠的, 還有...鬱晏的。
「怎...怎麽了啊?」丁洛舔了舔下唇, 手指情不自禁的捏著透明袋子的邊角,那裡面還有她剛剛帶出來記了答案的演算紙。
祁彧似乎有點爲難,沉默了片刻,才插著兜道:「你手機停機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丁洛下意識的摸自己的衣服兜。
考試不允許隨身携帶手機, 所以這兩天她都把手機放在家了。
不對, 不止這兩天,考前這一周她都忙的焦頭爛額, 每天在回家的車上就睡過去了,根本沒時間看手機是不是停機。
「我...我不知道啊, 我這幾天沒用。」
丁洛咽了咽口水,心臟砰砰直跳。
或許是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考試上面,所以一考完她的大腦就徹底死機了, 現在多想一點都運轉不動。
「哦, 鬱晏想聯繫你來著, 沒聯繫到。」
祁彧儘量說的很平靜, 仿佛著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丁洛也覺得還好, 只是沒聯繫到而已,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那我一會兒就去找他,正好考完了, 也沒什麽事。」
她擠出一絲羞澀的笑,甚至還有些抱歉。
她知道鬱晏和祁彧認識,但他們情侶之間的事還要祁彧來傳話就太過分了。
等見了面她得好好跟鬱晏說一下,他們要有個約定,比如每天都要至少通一次話,這樣起碼能知道彼此的情况,就不會麻煩別人了。
「不用了,他退學了。」祁彧輕咳一聲。
他本來不願意來傳達這樣的消息,但鬱晏唯一認識的盛華學生就他一個,也拜托不了誰了。
丁洛一怔,覺得自己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祁彧的話:「退學了?」
走廊裡不像室外那麽烈日灼灼,她穿著單薄的短袖靠在墻上,依舊覺得脊背凉的發顫。
鬱晏退學了?
這麽大的事情她居然現在才知道。
可他爲什麽退學呢?
雖然啓明職高幷不是什麽好學校,但起碼畢業之後能有個文憑,將來還有可能報考大學的。
因爲鬱晏在職高,丁洛查了不少自考的事情,也在自己想去的學校附近搜了幾個面向職高生的學院。
她甚至暢想著他們大學也能離得像盛華和啓明這樣近,然後所有事情都和現在一樣。
可是鬱晏退學了,她知道鬱晏父母小時候就把他拋弃了,除了一個時常幫助他的鄰居外,他再沒有別的親人了。
如果不在闌市讀書,他能去哪兒呢。
「你也別擔心,他去上海做青訓生了,有職業戰隊選中他,他水平不錯,去那裡應該能有發展,而且現在年齡剛好,國內比賽磨一磨,順利的話,再過一年多就能去參加國際賽事了。」
祁彧難得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雖然他都是撿好聽的說,但是估計也沒什麽用,因爲將心比心,要是季悠冷不丁的走了,他覺得自己也很難承受。
不過不管丁洛能不能承受,鬱晏都還是走了。
其實鬱晏决定退學之前是來盛華找過丁洛的。
這是他頭一次來到重點高中門口。
以往都是丁洛去找他。
雖然有時候丁洛會抱怨,但他一句不願意走路就把丁洛給打回去了,她只能屁顛屁顛的去找他。
其實他只不過不習慣那種看起來十分正常的校園環境。
盛華不管是外觀還是文化內涵都要比啓明高上一個檔次。
高大智能的校門關的嚴絲合縫,門邊的保安室裡面還坐著兩個門衛,嚴控著校門口的安全。
門內的大柱子是剛剛粉刷過的,看起來嶄新却又不喧賓奪主。
操場前面的功名墻上用鎏金的字體刻著歷届考上清北的校友名字,一排排的數不清有多少人。
這裡的學生打扮靚麗,又簡單又青春,口中聊的全都是屬這個年齡該有的話題。
不像他們啓明,滿嘴的髒話,玩,女人,烟酒,打架。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也不怪盛華的校長杞人憂天,恨不得像個老母鶏一樣把盛華給護起來。
鬱晏連烟都沒好意思摸出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也給丁洛打了電話。
沒人接。
他把這兩天去網吧的錢省了出來,給丁洛的手機充了錢。
可是充了錢也沒人接。
他的零用錢大部分都是打比賽贏回來的,有時候隊友臨時匹配的比較坑,忙活一個月最後也不一定能拿到錢。
所以丁洛再不接電話,鬱晏真有點生氣了。
他皺了皺眉,萬不得已,才去問祁彧。
原本是想讓祁彧把丁洛叫出來,好好駡她一頓,竟然好幾天都不聯繫他,反了天了。
但祁彧說他們要期末考試,丁洛大概很忙才沒接電話,問他有什麽事。
鬱晏就一下子說不出口了。
丁洛跟他不一樣。
丁洛是要走大部分人該走的那條路的,高考,在一個好大學讀書,或許有可能出國深造,然後......
太遠了,鬱晏想不到了。
半年之前,丁洛因爲一場大考沒考好,自責了好久,每天都很焦躁,看得出來她十分在意那個成績。
所以鬱晏就覺得算了,自己不能再耽誤她,因爲丁洛跟他在一起,每時每刻都在浪費學習的時間。
而他也根本不理解盛華的競爭有多激烈。
那時候他就狠下心,好久沒聯繫丁洛,覺得再過一段時間,自然而然他們就沒有交集了。
可惜籃球館偶然碰到之後,就像一下子扯斷了狠心的那根弦,他們又開始見面。
拖拖拉拉一直到現在,丁洛再次因爲考試成績而自閉,而他剛好獲得了上海那邊的邀請。
雖然一開始過去的身份是青訓生,但是起碼有工資了。
工資雖然不像真正的職業選手那麽高,但是鬱晏有把握,也够年輕,這是最適合他的路。
要是一直在啓明讀書,才是混不出什麽名堂。
他已經决定離開闌市了,站隊那邊還等著他的回復。
可是走之前他還不能跟丁洛說,他怕影響丁洛的心情,影響她的考試成績。
他都影響她快一年了,這次期末還是讓她安安心心的考吧。
要是丁洛再跟他混下去,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會耽誤一個未來某領域的人才。
所以他讓祁彧別告訴丁洛他來過了,沒什麽大事,過幾天他再打電話。
放下手機之後,鬱晏一直在盛華門口站到天黑。
站的那兩個門衛都用狐疑的眼神望著他,時不時出來巡邏一圈。
但鬱晏一直想,萬一呢,萬一她要是破天荒的從大門口路過,那他就見她一面,跟她說幾句話。
可惜奇迹幷不是那麽容易出現的。
盛華校門口空蕩蕩的一塊大操場,連個遮掩都沒有。
大太陽底下,他站的腿都僵了,皮膚被曬的發燙,汗順著脊椎往下流。
等到晚飯時間,汹涌的人流撞的他東晃西晃,他用在草叢裡標人的眼力搜索她,還是沒她的影子。
在鬱晏等待的那一整個下午,丁洛都忙碌在錯題集裡。
她甚至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隻咬了一口季悠送過來的蘋果。
晚餐時間結束,晚自習開始,盛華大門再次關的死死的,連門衛都換了班。
鬱晏這才放弃了。
這是他第一次來盛華,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來盛華,但却沒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總歸算是個遺憾吧。
之後他和丁洛的生活會走的越來越遠,他不懂丁洛學習上的那些事,丁洛也不懂他比賽的這些事。
久而久之......
鬱晏輕笑一聲,按滅快燒到手指的那根烟。
或許也不算壞事,反正。
反正他們隻認識了一年,一年太短了,在漫長的人生當中隻占了幾十分之一,足够被更多的記憶淹沒。
他不想說什麽丁洛能遇見更好的,家裡更富裕的,學習更優秀的之類的辛酸的話。
因爲他也沒這麽想。
他覺得自己就是最好的,丁洛那個小丫頭不跟他在一起就是虧大了。
鬱晏朝著天空呼了一口氣,看了看已經有些陰沉的頂空。
夏季的天像是被油彩潑過了一樣,又濃又艶,透明泛白的月亮,下墜到消失的太陽,還有散發著不知名花香的小路。
跟宮崎駿的漫畫似的。
兩年吧。
或者六年,不能再多了。
他最多等到她大學畢業。
畢業之後總不用再學習了吧。
她要是還想跟他在一起,那他也能同意。
反正談戀愛聽麻煩的,小女生的心思又細又難琢磨,也就這一個了,他不想再適應別人。
丁洛眨了眨眼,突然貼著墻緩緩的滑了下去,直至蹲在地上。
她覺得大腦有一瞬間的發蒙,好像是血壓頂不上來的感覺,腦子裡白花花的一片,有個幾秒才恢復正常。
「青訓生就是可以去當電競運動員了是吧,那還挺好的,他喜歡。」
「上海的公司更好對吧,闌市好像沒有,那他能去上海挺厲害的。」
「文憑怎麽辦呢,還是做這行不需要文憑?哦也對,跟體育運動員一樣嘛,都是從小訓練的。」
「挺好啊,他早就想簽約了。」
「反正我們還能視頻呢,我得趕緊回家給手機衝個錢。」
......
她不知道是說給祁彧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起身的時候,丁洛腿一軟,差點跪在走廊冰凉的地上。
梁濃正好也從考場裡出來,手疾的一把扶住了她。
「洛洛你怎麽了?」
丁洛嘴唇動了動,喃喃道:「有點渴。」
梁濃把自己包裡的脉動拿出來給她,還從兜裡掏出一塊德芙巧克力。
「你是不是太餓了低血糖了啊,快吃點。」
丁洛也忘了說聲謝謝,囫圇把巧克力嚼了,脉動也喝了。
但好像一點也不甜,好苦啊。
她迷茫的望向梁濃:「你說德芙是不是不想幹了啊,怎麽現在把巧克力做的這麽難吃呢?」